agentpuffery
2021-08-15T05:38:39+00:00
上一篇帖子得到了诸位许多有用的建议 (高情商)
低情商：被骂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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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建议增加了一章，修改了之前的内容，求各位大佬指教[s:a2: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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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告别过往 ...
公元2040年 普里彻(Prycher)市 大学校园
六月的冰棱可不是寻常之物，尤其是插进人体的冰棱。
一名学生打扮的少年双手捂在胸口，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彻骨的寒意中颤栗，仿佛身处凛冬深处。可以肯定的是，头顶的太阳如往常一般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光和热，但这光和热在深深没入胸口的冰棱面前犹如风中残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瞪大眼睛打量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敌人——那少年身披黑色斗篷，头上的深色兜帽掩盖了面容，整个人就像一道黑影，在明亮的阳光下尤为显眼。
“你是谁？！”这名学生高声质问身着黑衣的袭击者，左手装出捂着伤口的样子，右手悄悄伸进藏在腰间的口袋。
黑衣少年压低身体，挥剑冲向自己的猎物，一语未发。
这一击虽算不上势大力沉，却迅如闪电，甚至比探囊取物的速度更快。
学生严重误判了对手留给自己的反应时间。
迫不得已之下，学生架起空闲的左臂，硬生生接下对方的攻击。白刃沿青筋破开鲜红的血路，剑影一闪而过，血管一刀两断。
黑衣凌厉的攻势被暂时化解，尽管代价高昂。
暂时而已。
黑衣少年攥紧手中的利剑，那剑如水晶般通体晶莹剔透，没有因刚才的战斗沾染一丝血迹；刃部弯曲而修长，在烈日下逸散出幽灵般的寒气。
来不及喊疼了。那利剑离学生仅咫尺之遥，而他可没有三头六臂供自己挥霍。在利剑的死亡威胁下，他没有做任何小动作的余地。
必须转移对手的注意。
“穿黑斗篷的！你不觉得趁别人虚弱时发起攻击很卑劣吗？”学生强忍着剧痛，大施话术，为右手的小动作寻找机会。
学生看不清黑衣的脸，只听见兜帽掩盖的面容之下传出仿佛来自冥界的声音：“超凡之盟就是你的死兆！”
利剑高悬于头顶，旋即破空而下。
“住手！”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闯入战场。
黑衣迟疑了一瞬。
绝好的机会！
学生迅速从口袋中扔出一个小型罐状物体，黑衣少年见状，条件反射地横过剑身，护住双眼。
死亡威胁解除。
罐状物释放出滚滚浓烟，学生趁着黑暗逃离剑锋之下，拐进一栋教学楼的拐角，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楼宇间。
学生屏住呼吸，侧身溜进教学楼之间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在确认没有被人发现后，背靠墙壁慢慢坐下，吁出一口气。他浑然不顾从额头一直淌到脸颊的汗珠，只是稍作休息，随后匍匐着从现在的位置挪到一簇还算茂密的草丛中。
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试图让心率恢复平稳，然后将右手盖在已无法动弹的左手手背上，紧闭双眼，似乎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他的左手上闪烁着奇异的超自然光晕，看起来就像老兵身上闪闪的勋章。
半晌过后，他沮丧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连和星圣沟通的魔力都不剩了……”
就在此时，一串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引起他的警觉。那脚步声极快却极轻，如同点水的蜻蜓，不留一丁点多余的声音，只有那悄然扩散的波纹暗示着访客的到来。
还是被发现了。
他迅速舒展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匍匐着离开草丛，紧贴着墙壁，将自己的影子融进教学楼高大的阴影中，快速离开。
几乎与此同时，左手上同样闪烁着光晕的黑衣少年快步来到这里，手搭在墙壁上轻抚片刻，随后将目光锁定在草丛里，就像循着鲜血的气息追踪而至的饥饿野兽。
草丛内当然空无一人。在确认这一点后，少年对着空气说道：“他的魔力已经变形了，再追下去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怎么说，星圣？”
“我们会通知本地的其他星辰祭司，让她帮忙追踪。”
“就是刚才那个女性？但愿她别是菩萨心肠。”少年本打算离开，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新晋的星辰祭司候选人是不是也在这里？”
“是的，他马上就能感应到我们的召唤了。”
教学楼内某处，奇怪的声音在阿尔索特(Arthot)脑海中回响。
“你相信奇迹吗？”
“信仰坚定、品行高洁、甘于奉献、无私无畏。你有资格拥抱奇迹。”
阿尔索特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有的地方灿若繁星，有的地方暗如深渊，仿佛置身无垠的宇宙。他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茫然地问道：“你是谁？你们是谁？”
“我们是星圣，所有星辰祭司的指引者。而你，未来的星辰祭司，你是缔约者。”
“星辰祭司？我？为什么？”
“你有自己的信仰，也有为贯彻信仰而必须实现的目标。”
“信仰？我能有什么信仰？我不信任何宗教，也没定过什么远大目标！”
“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喂，等等！”
……
“啊！”
失重感将阿尔索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随后让他的鼻子自由落体，和课桌来了个亲密接触。
“虽然这是通识课，但是也请同学们注意纪律。”讲台上原本滔滔不绝的教师用目光扫视了一遍全班，紧接着继续刚才的授课内容。虽然年迈教师的目光并未在某个学生身上多作停留，但阿尔索特很清楚，自己引起了老师的不满。
“失策失策，原本通识老师不会管学生睡觉的，谁知道这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阿尔索特思索着刚才的情境，“真奇怪，我怎么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管了不管了。”少年将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
“……第一位星辰祭司诞生于2020年，这也标志着我们人类正式开始踏入飞升的时代——”
教师看向窗外，各式的私人飞行器在肉眼不可见却纵横交错的红外轨道上快速而有条不紊地驶向自己的目的地；地面上的行人大部分正通过虚拟管家在和好友聊着各种话题，少部分则面带商务式微笑重复着服务类工作——他们是机器人？还是全息影像？或许只有他们的制造者才清楚。作为第五次科技革命领头羊的普里彻市，这里随处可见人类智慧的辉煌成果。
直到学生的窃窃私语传到了教师耳中，他才意识到自己出了神。作为一名珍惜光阴的学者，他却并不认为“俯瞰风景”是在浪费时间。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教师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是一种享受。”
下课后的教室喧闹而嘈杂，学生们虽已过了追逐嬉戏的年纪，但还是火热地攀谈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男生的游戏，女生的追剧……没有人注意到窗外走廊上的黑衣少年。
“阿尔索特……新的星辰祭司就是他？”
“他还没正式缔约，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我会观察他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教室内的阿尔索特转头看了看窗外。
黑衣少年将斗篷上的深色兜帽拉低，盖住自己的面容，转身离开。
“等等！谁在那？”
阿尔索特箭步冲出教室，然而那个黑色身影已经从视野中消失。教室周围四通八达，想找到那个身影已经希望不大了。
阿尔索特有些失望，准备返回教室。可就在此时一阵噼啪声从身后某个方向传来。
“开水房？那可是个死角，谁会往那跑啊。”尽管阿尔索特这么想着，他还是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开水房内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台处于接水状态的饮水机，地上莫名其妙多出几块冰，正在被从水龙头中流出的开水快速融化。
“哈，我就说嘛。”阿尔索特自嘲道，“声音应该是这些冰块掉落导致的，估计是哪个想喝冰水的学生接水时带来的吧……可接完水不关水龙头未免也太大意了。”
关掉饮水机后，阿尔索特正要回到教室，楼下突然传来学生们的尖叫，他来到楼梯口，很快被朝上的人流淹没。
“快跑！”
“怪物追上来了！”
“两个头的老鹰！”
老鹰？两个头？阿尔索特一头雾水，留住身旁一名经过的学生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学生反过来一把扯住阿尔索特，想带着他一起往上跑，但没有成功。他从阿尔索特手中挣脱，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着：“怪物从楼下追上来了！想活命就快跑吧……”
阿尔索特下意识地逆人流而行，任凭那名学生的声音随人远去。
高校的学生虽惊慌，但撤退井然有序，许多其他学生试图拉上阿尔索特，但均被拒绝。
也许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也许是根本没有恐惧，谁知道呢。
人流散去后，阿尔索特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间看到了学生们口中的怪物，对方也发现了他。
老鹰通常是黑色的，但它不是。那东西通体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本应锐利的鹰眼深陷于眼窝，几乎不可视，破碎腐烂的双翼让人不禁怀疑它能否起飞，双翼的阴影下藏着一对海盗铁钩般的利爪。当然，以上所有奇异特征都比不上那奇美拉一样的双生鸟首。这东西真的是地球上的生物？
那怪物的确让人望而生畏，但阿尔索特也不是什么文弱的书生。20岁的他正处于体能的巅峰期，满腔热血无处释放。
怪物尖利的钩爪刺进楼梯，借反作用力向前弹跃，阿尔索特侧身避让，在怪物的身躯经过时猛地一抓——
如他所料，这个怪物所有的锋芒都在前半身，后半身是彻底的软肋。他揪住后颈，砸下一记重拳，那怪物在阿尔索特身下扑扇着翅膀，哀嚎片刻，没了声息。
他们居然被这么一个外强中干的玩意吓成那样？想不通。
阿尔索特俯身仔细查看，心中突然一阵发毛——这怪物狰狞的面容虽失去生气，颈部和腿部的肌肉却处于紧绷状态，凹陷在苍白眼窝下的枯目似乎仍在凝视着他。
它在装死！
他用力扔出手中的双头鹰，后者的其中一张铁喙在空中咬合，制造出令人心悸的噪声。双头鹰的另一张喙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啼鸣，地砖随即开始震颤，微小的震感从阿尔索特脚下传来，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他的眼角余光之中浮现出一片片阴森的白色光点，几个，十几个，几十个。
双头鹰的同伴在达到一定数量后不再增加，而发出啼鸣的双头鹰仍在不断大呼小叫，指挥着它招来的同伴。
跑！
阿尔索特转身拔腿便跑，双头鹰们收起翅膀，在追逐的同时有序地展开成钳形，尝试群起而围之。
阿尔索特惊讶于这群怪物的组织度，毫不怀疑它们能不费吹灰之力抓到自己，除非……
趁包围圈尚未完成之际，阿尔索特跑到一扇自动门前并通过虹膜认证。少年急不可耐地等待自动门徐徐开启又重新关闭，等待的过程似有万年，令他极为煎熬。
自动门关到剩约半米，一只打头的双头鹰从缝隙间强行闯入，被阿尔索特一把拎住扔回去，撞倒一片紧随其后的追兵。
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又一只双头鹰尝试突破，但很不幸地被两侧加固过的钢化玻璃夹住了两只脖子，在机械的强大外力下逐渐窒息。
阿尔索特松了口气，倚着门边的回廊慢慢坐下。这条回廊是一座廊桥，连接着他刚才所处的A座和回廊尽头的B座。沿着廊桥前往B座，就能暂时摆脱这些烦人的……
几声尖锐的鹰唳。
不是从身后的A座，而是从面前的回廊传来。
阿尔索特冷汗骤起，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五六只双头鹰进入他的视野，在狭窄的回廊内向他所处的方向踱来。
目力所及之处没有能用来自卫的武器，亦没有逃脱之道。
这下麻烦大了啊……
双头鹰向阿尔索特步步紧逼，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阿尔索特紧咬嘴唇，无声地和来袭的敌人对峙。
然后它们折返了。
折返了？
阿尔索特疑惑地站起，不小心碰到身后的玻璃，发出沉闷的微响。原打算离开的双头鹰们立刻警觉地侧过身，但只是狐疑地逗留了一会便离开了。
没看见？还是……看不见？
阿尔索特仔细观察着这群双头鹰离去的背影，渐渐理解了它们的指挥体系——
为首的那个拥有鹰眼，负责观察战场以及下达命令；其余的全是瞎子，依照首领的命令行动。
最理想的方案当然是斩首，但那个首领在层层护卫的簇拥之下，无法接近。思忖过后，阿尔索特决定先溜上楼顶，和其他人会合。
楼顶聚集了一大堆人，这堆人的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黑色雕像，那雕像左手抱书，右手摆出“请”的手势，目视万里晴空，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对面前的人群盛情相约，但此刻更像是对麾下落难的同胞伸出共济之手。
雕像周围约二十米处有一座高压电网形成的封闭式穹顶，穹顶内部挤满了从各个楼层跑上来的学生。追逐而来的双头鹰们不断试图突破电网，但每次都被烤成焦炭，天台弥漫着焦糊的异味。
导师永远不会辜负我们。阿尔索特在心底由衷地感叹道。
B座的人群在雕像的庇护下安然无恙，A座和C座虽然没有雕像庇护，但那边的人看起来也发现了双头鹰的弱点，刻意保持静默。位于B座的双头鹰首领虽在高声下令，但仍盖不住B座嘈杂的飞扑声和人声，现在A座和C座的双头鹰爪牙就像一群无头苍蝇。
阿尔索特正想休息片刻，却发觉情况有变。双头鹰首领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开雕像周围，向天台边缘移动。
它想临场指挥？
不行，绝对不行。A座也好，C座也罢，那里的人都手无寸铁，在双头鹰爪牙的围堵下，他们在劫难逃。
决不能让双头鹰的首领抵达那里！
可是……如何才能绕开护卫，接近首领？
阿尔索特眼睁睁地看着首领来到天台边缘，面向A座展开翅膀，扬起阵阵灰尘。
原来它们会飞啊。等等，机会来了！
展开翅膀势必增加双头鹰的碰撞体积，它们相互之间的缝隙也会不可避免地扩大，就是现在！
阿尔索特撤出藏身的位置，三步并作两步从双头鹰之间的缝隙快速而静默地穿过，从背后一把抓住双头鹰首领的两只脖子。
双头鹰首领的视线受阻，疯狂挣扎着，始终无法摆脱背上的入侵者，索性跳下天台，飞向空中。
双头鹰不断振翅加速，气流打在阿尔索特脸上，让他睁不开眼，但他仍稳稳骑在这怪物背上。他刚以为双头鹰没辙了，就感觉重心在快速偏移，不得不使劲夹紧双腿。
它在侧翻。
血液向大脑倒灌的感觉十分难受，阿尔索特只得拼命钳住双头鹰的脖子。强风吹过，他的双手几近冻僵。
好在，胯下之物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长时间的仰面飞行另它无法利用上升气流，飞行高度一降再降。
想玩么……那就陪你玩好了，看谁先认输！
涌血与烈风内外夹攻阿尔索特的大脑，体能极限和地平线离他越来越近。要想在这种临界状态下取胜，有时需要一点点……
运气。
一道光芒扫过双头鹰的一只翅膀，那怪物惨叫一声，拖着那只残翅朝地面螺旋下坠。
阿尔索特谨慎而细心地瞅准自己旋转到双头鹰上方的瞬间，猛蹬双头鹰的后背，借助反冲力将自己下落的速度降至最低。
和地面接触后，他连忙屈膝收腹，顺势连做几个前滚翻，有惊无险地停在柔软的绿化带。
“虽然有事耽搁了，但如此惊艳的出场秀，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在阿尔索特身边响起。
阿尔索特搭上那名女性伸出的手，顺其望去——
这是一名和他一样，穿着制服的金发女学生，从身高来看，她应该是他的学姐。尽管之前的黑衣用斗篷遮蔽了他的身形，但阿尔索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个学姐与黑衣的差异之处：那个黑衣有着凛冬般冷酷的目光，眼前这个光靠笑容就能治愈人心的女性和他差距实在太大。
“你是阿尔索特，对吧？”学姐露出灿烂的微笑，友好地和他握手，“我是大三的艾瑞欧(Eriyo)，你也可以叫我星辰祭司艾瑞欧。”
“星辰……祭司？！”不等阿尔索特发问，艾瑞欧便用左手一把握住学弟的左手，随后将自己的手背面朝上。她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散发着光晕的黄色符文，涌动的魔力在那之上变幻飞舞，与其说是符文，不如说是某种奇特的象形文字。阿尔索特刚开始认为那图案代表着一颗心，但很快又觉得它看起来像是一段纽带，魔力不断改变着他的认知。他揉了揉眼正待细看，那符文却已消逝殆尽。
“说明一下，我并不是左撇子哦，这只是在给你展示我作为星辰祭司的证明而已。”艾瑞欧松开手，解释道，“你还没正式缔约，会感到惊讶也是正常的。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未来的同事。”说着优雅地摆出一个表示“抱歉”的姿势。
“不，没事……”等等，星圣？缔约？同事？我是……星辰祭司？之前的梦……全都是真的？
“虽然我很喜欢和人闲聊，但……详细的等到消灭惘魔和它的爪牙之后再说吧。”艾瑞欧瞟了一眼追随首领下来的双头鹰爪牙们，轻描淡写地说道。
阿尔索特顺着学姐的目光看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对这个被称为“惘魔”的物种产生了莫名的敬畏：
断翅的双头鹰首领从跌倒中爬起来，一口咬住另一边完好的翅膀，猛地一用力，生生把它扯断，毫不拖泥带水，任凭鲜血从伤口淌下。
令阿尔索特更为震惊的是，剩下的所有双头鹰就像是听到了首领的号召一般，一齐咬断自己的两只翅膀，甚是壮观。地面被披上一层羽翼之毯，毯上染着点点红斑。
这么做的话，敌人就不能一眼区分出首领和爪牙了，但爪牙们也因此失去了飞行能力。
是谋，还是勇？是藏木于林，还是破釜沉舟？
无论出于哪种动机，阿尔索特都相信惘魔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他刚认识的学姐也一样。
“不要轻举妄动，我来解决它们。”艾瑞欧快步上前，轻念咒语。她手背的符文再度绽放魔力的光芒，在一阵令人目眩的金色光晕闪耀过后，这位星辰祭司的手中多了一根充盈着魔力的短杖。
魔杖轻挥。一枚由纯粹的魔力构成的高能飞弹疾驰着驶向一只双头鹰，旋即在目标身上爆开，制造出一个不大却足以让其哀嚎不已的伤口。
其余的双头鹰瞄准了艾瑞欧，向其飞扑而来。就在利爪离猎物的颈动脉仅咫尺之遥时，艾瑞欧用比面前这群以敏捷见长的惘魔更快的速度将身体弯出新月般的圆弧，让利爪只扯碎了一团空气。好几只双头鹰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但混乱只是暂时的。首领一声令下，双头鹰们默契地围成一圈，将艾瑞欧困在其中。
必须先解决掉首领！可是怎么做？这群怪物站位过于紧密，单凭声音无法判断是哪个在发号施令。
阿尔索特看了看散落在地的残翅，略一思考，捡起一片，然后扔向高空。
一只双头鹰抬起头，其他的双头鹰则不为所动。残翅很快落地，那只双头鹰将注意力移回战场，其他的双头鹰则纷纷侧耳倾听。
“学姐，那个是首领！”
说时迟，那时快，艾瑞欧抬手挥杖，杖尖释放出一股汇聚性的高能射线，射线另一端的双头鹰弹指间湮灭在金色辉光中。
“聪明的计策。不过直接叫我艾瑞欧好吗？我不希望未来的伙伴那么见外哦。”被爪牙包围的艾瑞欧丝毫不像是紧张的样子，甚至还有兴致聊天，“博弈已经结束了，但这毕竟是在后辈面前的表演赛，不表现得华丽一点也太可惜了！”
说罢，艾瑞欧一跃而起，将魔杖举过头顶，具象化的咒语在她面前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金色法阵，很快将整个战场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无数失去指挥的双头鹰茫然地聆听着天空的异响，失去翅膀的它们既无法攻击到法阵，也无法以足够的速度逃逸。
“舞曲之终章！”
无数金色箭矢射向地面上无助的双头鹰，如同舞台上的光点，尽数照向台上的舞者，追随着舞者辗转腾挪的身影而去，将其映照在灿烂的光辉之中，直到一曲舞毕，舞者散场为止。
无数双头鹰的残躯逐渐融合为一个完整的尸体，随后化作一缕灰黑色的浓烟，逸散在空气中。
艾瑞欧摆出胜者的微笑向怔在原地的阿尔索特款款走来：“缔约成为星辰祭司后，你也将拥有这种力量。”
这场战斗必将在阿尔索特的记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以性命作赌注都无可奈何的敌人被她轻而易举地消灭。
能惩奸除恶的力量、能帮扶弱小的力量、能伸张正义的力量……
“太酷了！我想，信仰什么的暂且不论，单单是战斗本身可能就足以……”
“这可不行。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成为星辰祭司并不是什么儿戏，也没有后悔药。”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阿尔索特难抑兴奋之情，心中盘算着另一个他，一个闪耀着夺目光芒的他。那个他和现在的艾瑞欧相比，一定拥有更多的观众，拥有鲜花与掌声……
“不过在此之前……能请你登台亮相吗，没买票的观众？”艾瑞欧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绿化带树木掩映的某处。
一个黑色身影从树林的间隙中闪出，进入二人的视野——身披黑色斗篷，头上戴着足以遮住双目的兜帽，表情冷峻。
“是你！那个在教室偷窥的家伙！你是谁？！”阿尔索特一见到这个黑衣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讨厌走在暗处，不敢开诚布公的家伙。
“你的战斗方式太过奢侈了。”黑衣少年注视着艾瑞欧，毫无情感波动地说出这句话，就像他比艾瑞欧自己还了解艾瑞欧一样。
“那你的登场方式会不会太过寒酸了呢？”艾瑞欧以同样的语气回敬黑衣，“你也是星辰祭司，觉得我太过奢侈，那你为什么不加入刚才的战斗？星辰祭司之间应当互帮互助，不是么？还是说你根本不这么认为？毕竟你之前还……”
“这种程度的战斗不需要我插手，我只是想给你个忠告。”黑衣少年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过度浪费魔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说着，他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战场。
“那还真是劳您费心了，不过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分寸。如果没其他要说的，就请回吧。”艾瑞欧对被他人指指点点这件事深感愠怒，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礼貌的回答了。
在黑衣转身准备离开之际，阿尔索特再次开口强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黑衣少年转过来紧紧盯着二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你们最初的盟友；也是你们最终的敌人。”
六月的冰棱可不是寻常之物，尤其是插进人体的冰棱。
一名学生打扮的少年双手捂在胸口，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彻骨的寒意中颤栗，仿佛身处凛冬深处。可以肯定的是，头顶的太阳如往常一般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光和热，但这光和热在深深没入胸口的冰棱面前犹如风中残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瞪大眼睛打量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敌人——那少年身披黑色斗篷，头上的深色兜帽掩盖了面容，整个人就像一道黑影，在明亮的阳光下尤为显眼。
“你是谁？！”这名学生高声质问身着黑衣的袭击者，左手装出捂着伤口的样子，右手悄悄伸进藏在腰间的口袋。
黑衣少年压低身体，挥剑冲向自己的猎物，一语未发。
这一击虽算不上势大力沉，却迅如闪电，甚至比探囊取物的速度更快。
学生严重误判了对手留给自己的反应时间。
迫不得已之下，学生架起空闲的左臂，硬生生接下对方的攻击。白刃沿青筋破开鲜红的血路，剑影一闪而过，血管一刀两断。
黑衣凌厉的攻势被暂时化解，尽管代价高昂。
暂时而已。
黑衣少年攥紧手中的利剑，那剑如水晶般通体晶莹剔透，没有因刚才的战斗沾染一丝血迹；刃部弯曲而修长，在烈日下逸散出幽灵般的寒气。
来不及喊疼了。那利剑离学生仅咫尺之遥，而他可没有三头六臂供自己挥霍。在利剑的死亡威胁下，他没有做任何小动作的余地。
必须转移对手的注意。
“穿黑斗篷的！你不觉得趁别人虚弱时发起攻击很卑劣吗？”学生强忍着剧痛，大施话术，为右手的小动作寻找机会。
学生看不清黑衣的脸，只听见兜帽掩盖的面容之下传出仿佛来自冥界的声音：“超凡之盟就是你的死兆！”
利剑高悬于头顶，旋即破空而下。
“住手！”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闯入战场。
黑衣迟疑了一瞬。
绝好的机会！
学生迅速从口袋中扔出一个小型罐状物体，黑衣少年见状，条件反射地横过剑身，护住双眼。
死亡威胁解除。
罐状物释放出滚滚浓烟，学生趁着黑暗逃离剑锋之下，拐进一栋教学楼的拐角，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楼宇间。
学生屏住呼吸，侧身溜进教学楼之间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在确认没有被人发现后，背靠墙壁慢慢坐下，吁出一口气。他浑然不顾从额头一直淌到脸颊的汗珠，只是稍作休息，随后匍匐着从现在的位置挪到一簇还算茂密的草丛中。
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试图让心率恢复平稳，然后将右手盖在已无法动弹的左手手背上，紧闭双眼，似乎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他的左手上闪烁着奇异的超自然光晕，看起来就像老兵身上闪闪的勋章。
半晌过后，他沮丧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连和星圣沟通的魔力都不剩了……”
就在此时，一串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引起他的警觉。那脚步声极快却极轻，如同点水的蜻蜓，不留一丁点多余的声音，只有那悄然扩散的波纹暗示着访客的到来。
还是被发现了。
他迅速舒展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匍匐着离开草丛，紧贴着墙壁，将自己的影子融进教学楼高大的阴影中，快速离开。
几乎与此同时，左手上同样闪烁着光晕的黑衣少年快步来到这里，手搭在墙壁上轻抚片刻，随后将目光锁定在草丛里，就像循着鲜血的气息追踪而至的饥饿野兽。
草丛内当然空无一人。在确认这一点后，少年对着空气说道：“他的魔力已经变形了，再追下去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怎么说，星圣？”
“我们会通知本地的其他星辰祭司，让她帮忙追踪。”
“就是刚才那个女性？但愿她别是菩萨心肠。”少年本打算离开，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新晋的星辰祭司候选人是不是也在这里？”
“是的，他马上就能感应到我们的召唤了。”
教学楼内某处，奇怪的声音在阿尔索特(Arthot)脑海中回响。
“你相信奇迹吗？”
“信仰坚定、品行高洁、甘于奉献、无私无畏。你有资格拥抱奇迹。”
阿尔索特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有的地方灿若繁星，有的地方暗如深渊，仿佛置身无垠的宇宙。他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茫然地问道：“你是谁？你们是谁？”
“我们是星圣，所有星辰祭司的指引者。而你，未来的星辰祭司，你是缔约者。”
“星辰祭司？我？为什么？”
“你有自己的信仰，也有为贯彻信仰而必须实现的目标。”
“信仰？我能有什么信仰？我不信任何宗教，也没定过什么远大目标！”
“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喂，等等！”
……
“啊！”
失重感将阿尔索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随后让他的鼻子自由落体，和课桌来了个亲密接触。
“虽然这是通识课，但是也请同学们注意纪律。”讲台上原本滔滔不绝的教师用目光扫视了一遍全班，紧接着继续刚才的授课内容。虽然年迈教师的目光并未在某个学生身上多作停留，但阿尔索特很清楚，自己引起了老师的不满。
“失策失策，原本通识老师不会管学生睡觉的，谁知道这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阿尔索特思索着刚才的情境，“真奇怪，我怎么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管了不管了。”少年将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
“……第一位星辰祭司诞生于2020年，这也标志着我们人类正式开始踏入飞升的时代——”
教师看向窗外，各式的私人飞行器在肉眼不可见却纵横交错的红外轨道上快速而有条不紊地驶向自己的目的地；地面上的行人大部分正通过虚拟管家在和好友聊着各种话题，少部分则面带商务式微笑重复着服务类工作——他们是机器人？还是全息影像？或许只有他们的制造者才清楚。作为第五次科技革命领头羊的普里彻市，这里随处可见人类智慧的辉煌成果。
直到学生的窃窃私语传到了教师耳中，他才意识到自己出了神。作为一名珍惜光阴的学者，他却并不认为“俯瞰风景”是在浪费时间。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教师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是一种享受。”
下课后的教室喧闹而嘈杂，学生们虽已过了追逐嬉戏的年纪，但还是火热地攀谈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男生的游戏，女生的追剧……没有人注意到窗外走廊上的黑衣少年。
“阿尔索特……新的星辰祭司就是他？”
“他还没正式缔约，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我会观察他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教室内的阿尔索特转头看了看窗外。
黑衣少年将斗篷上的深色兜帽拉低，盖住自己的面容，转身离开。
“等等！谁在那？”
阿尔索特箭步冲出教室，然而那个黑色身影已经从视野中消失。教室周围四通八达，想找到那个身影已经希望不大了。
阿尔索特有些失望，准备返回教室。可就在此时一阵噼啪声从身后某个方向传来。
“开水房？那可是个死角，谁会往那跑啊。”尽管阿尔索特这么想着，他还是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开水房内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台处于接水状态的饮水机，地上莫名其妙多出几块冰，正在被从水龙头中流出的开水快速融化。
“哈，我就说嘛。”阿尔索特自嘲道，“声音应该是这些冰块掉落导致的，估计是哪个想喝冰水的学生接水时带来的吧……可接完水不关水龙头未免也太大意了。”
关掉饮水机后，阿尔索特正要回到教室，楼下突然传来学生们的尖叫，他来到楼梯口，很快被朝上的人流淹没。
“快跑！”
“怪物追上来了！”
“两个头的老鹰！”
老鹰？两个头？阿尔索特一头雾水，留住身旁一名经过的学生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学生反过来一把扯住阿尔索特，想带着他一起往上跑，但没有成功。他从阿尔索特手中挣脱，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着：“怪物从楼下追上来了！想活命就快跑吧……”
阿尔索特下意识地逆人流而行，任凭那名学生的声音随人远去。
高校的学生虽惊慌，但撤退井然有序，许多其他学生试图拉上阿尔索特，但均被拒绝。
也许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也许是根本没有恐惧，谁知道呢。
人流散去后，阿尔索特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间看到了学生们口中的怪物，对方也发现了他。
老鹰通常是黑色的，但它不是。那东西通体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本应锐利的鹰眼深陷于眼窝，几乎不可视，破碎腐烂的双翼让人不禁怀疑它能否起飞，双翼的阴影下藏着一对海盗铁钩般的利爪。当然，以上所有奇异特征都比不上那奇美拉一样的双生鸟首。这东西真的是地球上的生物？
那怪物的确让人望而生畏，但阿尔索特也不是什么文弱的书生。20岁的他正处于体能的巅峰期，满腔热血无处释放。
怪物尖利的钩爪刺进楼梯，借反作用力向前弹跃，阿尔索特侧身避让，在怪物的身躯经过时猛地一抓——
如他所料，这个怪物所有的锋芒都在前半身，后半身是彻底的软肋。他揪住后颈，砸下一记重拳，那怪物在阿尔索特身下扑扇着翅膀，哀嚎片刻，没了声息。
他们居然被这么一个外强中干的玩意吓成那样？想不通。
阿尔索特俯身仔细查看，心中突然一阵发毛——这怪物狰狞的面容虽失去生气，颈部和腿部的肌肉却处于紧绷状态，凹陷在苍白眼窝下的枯目似乎仍在凝视着他。
它在装死！
他用力扔出手中的双头鹰，后者的其中一张铁喙在空中咬合，制造出令人心悸的噪声。双头鹰的另一张喙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啼鸣，地砖随即开始震颤，微小的震感从阿尔索特脚下传来，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他的眼角余光之中浮现出一片片阴森的白色光点，几个，十几个，几十个。
双头鹰的同伴在达到一定数量后不再增加，而发出啼鸣的双头鹰仍在不断大呼小叫，指挥着它招来的同伴。
跑！
阿尔索特转身拔腿便跑，双头鹰们收起翅膀，在追逐的同时有序地展开成钳形，尝试群起而围之。
阿尔索特惊讶于这群怪物的组织度，毫不怀疑它们能不费吹灰之力抓到自己，除非……
趁包围圈尚未完成之际，阿尔索特跑到一扇自动门前并通过虹膜认证。少年急不可耐地等待自动门徐徐开启又重新关闭，等待的过程似有万年，令他极为煎熬。
自动门关到剩约半米，一只打头的双头鹰从缝隙间强行闯入，被阿尔索特一把拎住扔回去，撞倒一片紧随其后的追兵。
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又一只双头鹰尝试突破，但很不幸地被两侧加固过的钢化玻璃夹住了两只脖子，在机械的强大外力下逐渐窒息。
阿尔索特松了口气，倚着门边的回廊慢慢坐下。这条回廊是一座廊桥，连接着他刚才所处的A座和回廊尽头的B座。沿着廊桥前往B座，就能暂时摆脱这些烦人的……
几声尖锐的鹰唳。
不是从身后的A座，而是从面前的回廊传来。
阿尔索特冷汗骤起，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五六只双头鹰进入他的视野，在狭窄的回廊内向他所处的方向踱来。
目力所及之处没有能用来自卫的武器，亦没有逃脱之道。
这下麻烦大了啊……
双头鹰向阿尔索特步步紧逼，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阿尔索特紧咬嘴唇，无声地和来袭的敌人对峙。
然后它们折返了。
折返了？
阿尔索特疑惑地站起，不小心碰到身后的玻璃，发出沉闷的微响。原打算离开的双头鹰们立刻警觉地侧过身，但只是狐疑地逗留了一会便离开了。
没看见？还是……看不见？
阿尔索特仔细观察着这群双头鹰离去的背影，渐渐理解了它们的指挥体系——
为首的那个拥有鹰眼，负责观察战场以及下达命令；其余的全是瞎子，依照首领的命令行动。
最理想的方案当然是斩首，但那个首领在层层护卫的簇拥之下，无法接近。思忖过后，阿尔索特决定先溜上楼顶，和其他人会合。
楼顶聚集了一大堆人，这堆人的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黑色雕像，那雕像左手抱书，右手摆出“请”的手势，目视万里晴空，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对面前的人群盛情相约，但此刻更像是对麾下落难的同胞伸出共济之手。
雕像周围约二十米处有一座高压电网形成的封闭式穹顶，穹顶内部挤满了从各个楼层跑上来的学生。追逐而来的双头鹰们不断试图突破电网，但每次都被烤成焦炭，天台弥漫着焦糊的异味。
导师永远不会辜负我们。阿尔索特在心底由衷地感叹道。
B座的人群在雕像的庇护下安然无恙，A座和C座虽然没有雕像庇护，但那边的人看起来也发现了双头鹰的弱点，刻意保持静默。位于B座的双头鹰首领虽在高声下令，但仍盖不住B座嘈杂的飞扑声和人声，现在A座和C座的双头鹰爪牙就像一群无头苍蝇。
阿尔索特正想休息片刻，却发觉情况有变。双头鹰首领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开雕像周围，向天台边缘移动。
它想临场指挥？
不行，绝对不行。A座也好，C座也罢，那里的人都手无寸铁，在双头鹰爪牙的围堵下，他们在劫难逃。
决不能让双头鹰的首领抵达那里！
可是……如何才能绕开护卫，接近首领？
阿尔索特眼睁睁地看着首领来到天台边缘，面向A座展开翅膀，扬起阵阵灰尘。
原来它们会飞啊。等等，机会来了！
展开翅膀势必增加双头鹰的碰撞体积，它们相互之间的缝隙也会不可避免地扩大，就是现在！
阿尔索特撤出藏身的位置，三步并作两步从双头鹰之间的缝隙快速而静默地穿过，从背后一把抓住双头鹰首领的两只脖子。
双头鹰首领的视线受阻，疯狂挣扎着，始终无法摆脱背上的入侵者，索性跳下天台，飞向空中。
双头鹰不断振翅加速，气流打在阿尔索特脸上，让他睁不开眼，但他仍稳稳骑在这怪物背上。他刚以为双头鹰没辙了，就感觉重心在快速偏移，不得不使劲夹紧双腿。
它在侧翻。
血液向大脑倒灌的感觉十分难受，阿尔索特只得拼命钳住双头鹰的脖子。强风吹过，他的双手几近冻僵。
好在，胯下之物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长时间的仰面飞行另它无法利用上升气流，飞行高度一降再降。
想玩么……那就陪你玩好了，看谁先认输！
涌血与烈风内外夹攻阿尔索特的大脑，体能极限和地平线离他越来越近。要想在这种临界状态下取胜，有时需要一点点……
运气。
一道光芒扫过双头鹰的一只翅膀，那怪物惨叫一声，拖着那只残翅朝地面螺旋下坠。
阿尔索特谨慎而细心地瞅准自己旋转到双头鹰上方的瞬间，猛蹬双头鹰的后背，借助反冲力将自己下落的速度降至最低。
和地面接触后，他连忙屈膝收腹，顺势连做几个前滚翻，有惊无险地停在柔软的绿化带。
“虽然有事耽搁了，但如此惊艳的出场秀，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在阿尔索特身边响起。
阿尔索特搭上那名女性伸出的手，顺其望去——
这是一名和他一样，穿着制服的金发女学生，从身高来看，她应该是他的学姐。尽管之前的黑衣用斗篷遮蔽了他的身形，但阿尔索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个学姐与黑衣的差异之处：那个黑衣有着凛冬般冷酷的目光，眼前这个光靠笑容就能治愈人心的女性和他差距实在太大。
“你是阿尔索特，对吧？”学姐露出灿烂的微笑，友好地和他握手，“我是大三的艾瑞欧(Eriyo)，你也可以叫我星辰祭司艾瑞欧。”
“星辰……祭司？！”不等阿尔索特发问，艾瑞欧便用左手一把握住学弟的左手，随后将自己的手背面朝上。她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散发着光晕的黄色符文，涌动的魔力在那之上变幻飞舞，与其说是符文，不如说是某种奇特的象形文字。阿尔索特刚开始认为那图案代表着一颗心，但很快又觉得它看起来像是一段纽带，魔力不断改变着他的认知。他揉了揉眼正待细看，那符文却已消逝殆尽。
“说明一下，我并不是左撇子哦，这只是在给你展示我作为星辰祭司的证明而已。”艾瑞欧松开手，解释道，“你还没正式缔约，会感到惊讶也是正常的。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未来的同事。”说着优雅地摆出一个表示“抱歉”的姿势。
“不，没事……”等等，星圣？缔约？同事？我是……星辰祭司？之前的梦……全都是真的？
“虽然我很喜欢和人闲聊，但……详细的等到消灭惘魔和它的爪牙之后再说吧。”艾瑞欧瞟了一眼追随首领下来的双头鹰爪牙们，轻描淡写地说道。
阿尔索特顺着学姐的目光看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对这个被称为“惘魔”的物种产生了莫名的敬畏：
断翅的双头鹰首领从跌倒中爬起来，一口咬住另一边完好的翅膀，猛地一用力，生生把它扯断，毫不拖泥带水，任凭鲜血从伤口淌下。
令阿尔索特更为震惊的是，剩下的所有双头鹰就像是听到了首领的号召一般，一齐咬断自己的两只翅膀，甚是壮观。地面被披上一层羽翼之毯，毯上染着点点红斑。
这么做的话，敌人就不能一眼区分出首领和爪牙了，但爪牙们也因此失去了飞行能力。
是谋，还是勇？是藏木于林，还是破釜沉舟？
无论出于哪种动机，阿尔索特都相信惘魔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他刚认识的学姐也一样。
“不要轻举妄动，我来解决它们。”艾瑞欧快步上前，轻念咒语。她手背的符文再度绽放魔力的光芒，在一阵令人目眩的金色光晕闪耀过后，这位星辰祭司的手中多了一根充盈着魔力的短杖。
魔杖轻挥。一枚由纯粹的魔力构成的高能飞弹疾驰着驶向一只双头鹰，旋即在目标身上爆开，制造出一个不大却足以让其哀嚎不已的伤口。
其余的双头鹰瞄准了艾瑞欧，向其飞扑而来。就在利爪离猎物的颈动脉仅咫尺之遥时，艾瑞欧用比面前这群以敏捷见长的惘魔更快的速度将身体弯出新月般的圆弧，让利爪只扯碎了一团空气。好几只双头鹰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但混乱只是暂时的。首领一声令下，双头鹰们默契地围成一圈，将艾瑞欧困在其中。
必须先解决掉首领！可是怎么做？这群怪物站位过于紧密，单凭声音无法判断是哪个在发号施令。
阿尔索特看了看散落在地的残翅，略一思考，捡起一片，然后扔向高空。
一只双头鹰抬起头，其他的双头鹰则不为所动。残翅很快落地，那只双头鹰将注意力移回战场，其他的双头鹰则纷纷侧耳倾听。
“学姐，那个是首领！”
说时迟，那时快，艾瑞欧抬手挥杖，杖尖释放出一股汇聚性的高能射线，射线另一端的双头鹰弹指间湮灭在金色辉光中。
“聪明的计策。不过直接叫我艾瑞欧好吗？我不希望未来的伙伴那么见外哦。”被爪牙包围的艾瑞欧丝毫不像是紧张的样子，甚至还有兴致聊天，“博弈已经结束了，但这毕竟是在后辈面前的表演赛，不表现得华丽一点也太可惜了！”
说罢，艾瑞欧一跃而起，将魔杖举过头顶，具象化的咒语在她面前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金色法阵，很快将整个战场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无数失去指挥的双头鹰茫然地聆听着天空的异响，失去翅膀的它们既无法攻击到法阵，也无法以足够的速度逃逸。
“舞曲之终章！”
无数金色箭矢射向地面上无助的双头鹰，如同舞台上的光点，尽数照向台上的舞者，追随着舞者辗转腾挪的身影而去，将其映照在灿烂的光辉之中，直到一曲舞毕，舞者散场为止。
无数双头鹰的残躯逐渐融合为一个完整的尸体，随后化作一缕灰黑色的浓烟，逸散在空气中。
艾瑞欧摆出胜者的微笑向怔在原地的阿尔索特款款走来：“缔约成为星辰祭司后，你也将拥有这种力量。”
这场战斗必将在阿尔索特的记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以性命作赌注都无可奈何的敌人被她轻而易举地消灭。
能惩奸除恶的力量、能帮扶弱小的力量、能伸张正义的力量……
“太酷了！我想，信仰什么的暂且不论，单单是战斗本身可能就足以……”
“这可不行。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成为星辰祭司并不是什么儿戏，也没有后悔药。”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阿尔索特难抑兴奋之情，心中盘算着另一个他，一个闪耀着夺目光芒的他。那个他和现在的艾瑞欧相比，一定拥有更多的观众，拥有鲜花与掌声……
“不过在此之前……能请你登台亮相吗，没买票的观众？”艾瑞欧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绿化带树木掩映的某处。
一个黑色身影从树林的间隙中闪出，进入二人的视野——身披黑色斗篷，头上戴着足以遮住双目的兜帽，表情冷峻。
“是你！那个在教室偷窥的家伙！你是谁？！”阿尔索特一见到这个黑衣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讨厌走在暗处，不敢开诚布公的家伙。
“你的战斗方式太过奢侈了。”黑衣少年注视着艾瑞欧，毫无情感波动地说出这句话，就像他比艾瑞欧自己还了解艾瑞欧一样。
“那你的登场方式会不会太过寒酸了呢？”艾瑞欧以同样的语气回敬黑衣，“你也是星辰祭司，觉得我太过奢侈，那你为什么不加入刚才的战斗？星辰祭司之间应当互帮互助，不是么？还是说你根本不这么认为？毕竟你之前还……”
“这种程度的战斗不需要我插手，我只是想给你个忠告。”黑衣少年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过度浪费魔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说着，他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战场。
“那还真是劳您费心了，不过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分寸。如果没其他要说的，就请回吧。”艾瑞欧对被他人指指点点这件事深感愠怒，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礼貌的回答了。
在黑衣转身准备离开之际，阿尔索特再次开口强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黑衣少年转过来紧紧盯着二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你们最初的盟友；也是你们最终的敌人。”
第二章 猎鹰 ...
公元2037年 普里彻市 某处
罪恶在萌芽之初就该掐死。
艾瑞欧一直信奉，也努力贯彻这一思想，但百密终有一疏。
有星辰祭司在她眼皮底下干见不得光的事情。
“沙鹰”，这是他的称号。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没有活人知道。
收买党羽、蛊惑群众、以权谋私……沙鹰活脱脱把为人民谋取利益的星辰祭司当成了邪教头子。
作为一条合格的蛀虫，沙鹰行事极为低调，连星圣都被他蒙在鼓里，直到彻底联系不上他才起疑心。
外部的敌人好解决，但内部的敌人处理起来必须小心谨慎，尤其要考虑舆论的影响。稍不留神，星辰祭司的社会形象就要崩塌。
艾瑞欧本想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但星圣执意要根除星辰祭司内部的腐化，因此她选择了深夜造访。
沙鹰的魔力波动定位在一座普通的大型公寓楼，普通到路过时没人会多加留意，但艾瑞欧刚踏入大门就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所谓公寓楼只是掩人耳目的全息投影，沙鹰老巢的本体是一座拜占庭风格的圆顶别墅，涂在圆顶的一道道纵向明暗条纹让它看起来活像颜色绚丽的洋葱。
这是在邀请自己来抽丝剥茧呢。艾瑞欧这么想着。
把守在门口的两名门卫都探测不到魔力波动，是普通人。在她3年的星辰祭司生涯中，她不断打压地下市场，黑市大体已失去生存空间，基本可以排除这两名守卫持有枪械的可能。
艾瑞欧唤出魔杖，出其不意地在两名守卫眼前制造一场足以致盲的能量闪光，随后轻巧地溜到他们身后，两闷棍撂倒。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人类，她不会下死手。尽管如此，潜入的过程仍比她想象的轻松许多。
“普通人终究是普通人，不会魔法又没有武器，在星辰祭司面前什么都不是。”别墅黑暗的角落传来一个男性沙哑的声音。
艾瑞欧立即聚起魔力瞄准别墅黑暗的角落，杖尖跟着目标缓缓移动。那个男人按下楼道的一个开关，这一动作让艾瑞欧警惕了半天，但开关只是点亮了一盏电灯，她想象中的暗箭陷阱什么的都没有出现。
“我还以为神秘的‘沙鹰’会抹掉所有见过他脸的人呢。”艾瑞欧镇静地说道，同时仔细打量着沙鹰的装束面容——
奢华的丝绸长袍上雕琢着一颗颗珍珠，这些珍珠排列成各式各样的螺线花纹，在灯光的照射下映出点点金辉，相似的金辉也从他嘴里映出，艾瑞欧据此推断他镶了金牙。至于五官，她觉得乏善可陈，一副典型中年男人的模样：浑浊的双眼凹陷于眼窝，鼻梁几乎塌陷在皲裂的皮肤里，耳朵挂着油腻的金质饰品。
“你已经认识我的魔力了，露不露脸又有何区别？”沙鹰操着沙哑的嗓子，同样打量着艾瑞欧——
艾瑞欧穿着一身简洁的便装，没有过多装饰。不紧不松的布料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少女的身材曲线，那头舞动的金色长发在她身上洋溢着生命的活力，沙鹰那些不会动的黄金配饰在她面前相形见绌。这充满了青春朝气的躯体让沙鹰艳羡不已，尽管他的自尊使他不愿承认这一点。
“那我就是普里彻市第一个见到沙鹰本尊的人了，希望也是最后一个。”艾瑞欧露出端庄的微笑。
“我就当姑娘在夸我了。”沙鹰礼貌性地回以微笑，但在艾瑞欧看来更像皮笑肉不笑。
“恐怕阁下要反过来理解。”
沙鹰堆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这么说你不是来幽会的了。”
“星辰祭司沙鹰，你以权谋私，用魔法欺骗人民以你为尊，再趁机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和魔力。”艾瑞欧紧握魔杖，离沙鹰更近一分，“你的渎职行为严重危害了星辰祭司的公众形象，我奉星圣之命将你驱逐，离开普里彻，永远别再回来。”
“别这么着急。”沙鹰邀请艾瑞欧入座，摆弄着桌上的水烟壶，一边吸食水烟一边说，“权力是一种毒品，姑娘。沾上一丁点就再也戒不掉了。”
艾瑞欧摆了摆手，试图赶走萦绕在她面前令她作呕的烟雾：“沉溺在毒瘾中的就要及时肃清。”
沙鹰眯着眼，居高临下地审视艾瑞欧，那姿态就像家长教育小孩子：“所有星辰祭司最终都要面临魔力枯竭的问题，你也一样。”
“你想拉拢我？”
“我们的利益一致。”
“但价值观不然。”
沙鹰长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变得迷离：“你这种理想主义让我既钦佩又想笑。我实在是穷怕了，也受够了被人欺压的日子，你认为有人会把吞进肚里的肥肉吐出来？别把路走窄了。”
“那问题就无法在谈判桌上解决了。”
沙鹰冷不丁抽出一把镀金的重型手枪，阴森森地说道：“是啊，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必须得动真家伙。”
是沙漠之鹰。看来黑市还是得赶尽杀绝才行。
艾瑞欧轻轻握住沙鹰持枪的手，把枪眼搭在自己额头上，闭上眼。
“你干什么，女人？”显然这一举动让沙鹰无法理解。
“心之锁已将你我相连，对我开枪，就是对你开枪。”艾瑞欧睁开眼，瞳孔中闪烁着金色光晕，“你说的，我们利益一致。”
“你他M……”沙鹰下意识地把整只手的力气都压在食指上，可扳机似有千斤重，任凭他这个壮硕的男人怎么扣都扣不动。
“告诉我，你把骗来的人都关在哪了？”
“……地下室。”
艾瑞欧立即起身，在此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沙鹰，后者放下手枪，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来到地下室入口，沿着扶梯拾级而下，昏暗的光线让她一时无法适应。
砰！
她感觉脚踝传来一阵剧痛，腿一软栽了下去。
“起码你证明了自己没有说谎。”沙鹰迅速关闭地下室的铁门，冷漠地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的枪伤。
啊疼疼疼……
几分钟后，艾瑞欧从黑暗中苏醒。尽管看不到，但她很清楚自己身上一定被台阶磕得青一块紫一块。
“你还好吗？”
陌生女孩的声音轻若鸿毛，短短几个音节之间掺杂着细微的颤声，仿佛随花瓣一同飘落的零星花粉，轻吻艾瑞欧的内心深处，让她的心弦为之触动。
艾瑞欧睁开眼，逐渐适应黑暗。潮湿的地下室中央蜷缩着一个体态纤弱的女孩。女孩面容憔悴，但依然显出关切的样子，朝艾瑞欧伸出一只手。
“你是……？”艾瑞欧触碰到的那只手有些冰凉。
“菲丝卡(Faiscal)。为沙鹰提供全息投影。”女孩平静地回答。
又一个受害者……考虑到全息投影出色的欺骗性，这个女孩恐怕不会被沙鹰轻易释放。
菲丝卡轻轻抚摸身边一株薰衣草：“这些花很漂亮。对吧。”
花……艾瑞欧这才注意到地下室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假花，这显然不太可能是沙鹰的爱好。
“你觉得……沙鹰对你怎么样？”艾瑞欧小心翼翼地问。
菲丝卡缩回手，把头埋进膝盖：“不是绝对的坏人。也绝对不是好人。”
“我大概明白了，不过还有一点不懂。”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艾瑞欧小心翼翼地问道：“从你的语气判断……你是不是有什么……”
“肌萎缩侧索硬化。”菲丝卡这次回答得相当果断，似乎想给提问者一种斩钉截铁的感觉，可惜艾瑞欧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菲丝卡的回答依然气若游丝。
“我很……抱歉，多有冒犯。”
“别这么拘谨。”菲丝卡微笑着安慰艾瑞欧，“很神奇对吧？我可是斯蒂芬·霍金的病友呢。”
渐冻症。一般只见于中年男性，也有家族遗传的病例。尽管最近几十年科技飞跃式发展，这一顽疾依然以绝症的姿态拦在人类面前。
所以这女孩说不了完整的长句。
“你的父母呢？你被沙鹰抓到这里，他们不会找你吗？”
菲丝卡再一次把头埋进膝盖：“他们走了。我患病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差点冻死在大街上。如果不是他把我带到这里。”
但只要沙鹰还把她关在这里一天，她就一天没有接触医疗的机会，一码是一码。
艾瑞欧来到墙边，“咚”地撞上去。
“你这是……”菲丝卡惊恐地想站起来，但双腿难以支撑她的身体。
艾瑞欧不顾额头的伤，专注地盯着地下室入口。果然，那道封死的门很快被沙鹰打开。
“你能不能老实点？！”沙鹰一只手捂着额头，面容扭曲，“别以为以牙还牙管用！”
“谈判还没结束，咱们继续。”
咚！
“住手！别撞了！”沙鹰疼得龇牙咧嘴，之前只是被子弹刮破了几层皮，现在他的整个脑袋都嗡鸣作响，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木棒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
“放了菲丝卡并为她提供必要的医疗资金，保证不再对普通人动用魔法。作为交易，你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你在命令我？臭丫头，你还嫩了点！”沙鹰怒不可遏，抄起手枪扣住扳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啊！”
沙鹰突然一声惨叫，手枪应声脱落。只见他右手的食指平白无故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豁口，豁口最深处紧贴着手指骨，血滴落在地，很快形成鲜红的一片。
艾瑞欧的魔杖汇聚出一道锋利的光锥，这伤口想必就是它造成的。他痛苦地捂着伤口，发觉艾瑞欧同样差点失去一根手指，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女一直紧咬着牙关，借此抵抗钻心的疼痛。
不可思议！
“能扣动扳机的指头还剩不少，你还有机会。”
不可理喻！
沙鹰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与你无冤无仇，菲丝卡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把我逼成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惘魔的诞生只是污染了水流，一个星辰祭司的腐化却是污染了水源。”艾瑞欧横过魔杖，举至齐肩，正好让那锋利的光锥对准她的颈动脉。她的声音平稳而饱含威严，“要么为民效忠，要么玉石俱焚！”
不可违逆。
短暂的沉默后，沙鹰选择了屈服：“我接受你的条件：放了菲丝卡并为她提供必要的医疗资金，保证不再对普通人动用魔法。同时，你我再无瓜葛。”
“并不完全如此。”
“什么？”
沙鹰怒视着自己的敌人来到面前，以为她要得寸进尺，可她却朝自己伸出了左手。
他困惑地和对方握手，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他感受到一股庞大的魔力流入自己的身体。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你的魔力？”他不解，她明明已经取得了胜利，还把和生命同等重要的东西分给他。
“普里彻还有很多棘手的麻烦，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希望你以后为这座城市贡献一份力量。”艾瑞欧淡淡地说道。
“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么？”
“合作是我的准则，对抗是我的手段。威慑只能防止身体的背叛，而施恩能防止心灵的背叛。”
在沙鹰成为星辰祭司之前，曾有无数人靠蛮力或淫威让他屈服，他本以为艾瑞欧会是无关紧要的另一个。可是……
以对抗求合作，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沙鹰重新审视着这名年轻的星辰祭司。
他的时代过去了。
横贯普里彻的铁幕悄然降临。
罪恶在萌芽之初就该掐死。
艾瑞欧一直信奉，也努力贯彻这一思想，但百密终有一疏。
有星辰祭司在她眼皮底下干见不得光的事情。
“沙鹰”，这是他的称号。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没有活人知道。
收买党羽、蛊惑群众、以权谋私……沙鹰活脱脱把为人民谋取利益的星辰祭司当成了邪教头子。
作为一条合格的蛀虫，沙鹰行事极为低调，连星圣都被他蒙在鼓里，直到彻底联系不上他才起疑心。
外部的敌人好解决，但内部的敌人处理起来必须小心谨慎，尤其要考虑舆论的影响。稍不留神，星辰祭司的社会形象就要崩塌。
艾瑞欧本想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但星圣执意要根除星辰祭司内部的腐化，因此她选择了深夜造访。
沙鹰的魔力波动定位在一座普通的大型公寓楼，普通到路过时没人会多加留意，但艾瑞欧刚踏入大门就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所谓公寓楼只是掩人耳目的全息投影，沙鹰老巢的本体是一座拜占庭风格的圆顶别墅，涂在圆顶的一道道纵向明暗条纹让它看起来活像颜色绚丽的洋葱。
这是在邀请自己来抽丝剥茧呢。艾瑞欧这么想着。
把守在门口的两名门卫都探测不到魔力波动，是普通人。在她3年的星辰祭司生涯中，她不断打压地下市场，黑市大体已失去生存空间，基本可以排除这两名守卫持有枪械的可能。
艾瑞欧唤出魔杖，出其不意地在两名守卫眼前制造一场足以致盲的能量闪光，随后轻巧地溜到他们身后，两闷棍撂倒。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人类，她不会下死手。尽管如此，潜入的过程仍比她想象的轻松许多。
“普通人终究是普通人，不会魔法又没有武器，在星辰祭司面前什么都不是。”别墅黑暗的角落传来一个男性沙哑的声音。
艾瑞欧立即聚起魔力瞄准别墅黑暗的角落，杖尖跟着目标缓缓移动。那个男人按下楼道的一个开关，这一动作让艾瑞欧警惕了半天，但开关只是点亮了一盏电灯，她想象中的暗箭陷阱什么的都没有出现。
“我还以为神秘的‘沙鹰’会抹掉所有见过他脸的人呢。”艾瑞欧镇静地说道，同时仔细打量着沙鹰的装束面容——
奢华的丝绸长袍上雕琢着一颗颗珍珠，这些珍珠排列成各式各样的螺线花纹，在灯光的照射下映出点点金辉，相似的金辉也从他嘴里映出，艾瑞欧据此推断他镶了金牙。至于五官，她觉得乏善可陈，一副典型中年男人的模样：浑浊的双眼凹陷于眼窝，鼻梁几乎塌陷在皲裂的皮肤里，耳朵挂着油腻的金质饰品。
“你已经认识我的魔力了，露不露脸又有何区别？”沙鹰操着沙哑的嗓子，同样打量着艾瑞欧——
艾瑞欧穿着一身简洁的便装，没有过多装饰。不紧不松的布料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少女的身材曲线，那头舞动的金色长发在她身上洋溢着生命的活力，沙鹰那些不会动的黄金配饰在她面前相形见绌。这充满了青春朝气的躯体让沙鹰艳羡不已，尽管他的自尊使他不愿承认这一点。
“那我就是普里彻市第一个见到沙鹰本尊的人了，希望也是最后一个。”艾瑞欧露出端庄的微笑。
“我就当姑娘在夸我了。”沙鹰礼貌性地回以微笑，但在艾瑞欧看来更像皮笑肉不笑。
“恐怕阁下要反过来理解。”
沙鹰堆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这么说你不是来幽会的了。”
“星辰祭司沙鹰，你以权谋私，用魔法欺骗人民以你为尊，再趁机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和魔力。”艾瑞欧紧握魔杖，离沙鹰更近一分，“你的渎职行为严重危害了星辰祭司的公众形象，我奉星圣之命将你驱逐，离开普里彻，永远别再回来。”
“别这么着急。”沙鹰邀请艾瑞欧入座，摆弄着桌上的水烟壶，一边吸食水烟一边说，“权力是一种毒品，姑娘。沾上一丁点就再也戒不掉了。”
艾瑞欧摆了摆手，试图赶走萦绕在她面前令她作呕的烟雾：“沉溺在毒瘾中的就要及时肃清。”
沙鹰眯着眼，居高临下地审视艾瑞欧，那姿态就像家长教育小孩子：“所有星辰祭司最终都要面临魔力枯竭的问题，你也一样。”
“你想拉拢我？”
“我们的利益一致。”
“但价值观不然。”
沙鹰长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变得迷离：“你这种理想主义让我既钦佩又想笑。我实在是穷怕了，也受够了被人欺压的日子，你认为有人会把吞进肚里的肥肉吐出来？别把路走窄了。”
“那问题就无法在谈判桌上解决了。”
沙鹰冷不丁抽出一把镀金的重型手枪，阴森森地说道：“是啊，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必须得动真家伙。”
是沙漠之鹰。看来黑市还是得赶尽杀绝才行。
艾瑞欧轻轻握住沙鹰持枪的手，把枪眼搭在自己额头上，闭上眼。
“你干什么，女人？”显然这一举动让沙鹰无法理解。
“心之锁已将你我相连，对我开枪，就是对你开枪。”艾瑞欧睁开眼，瞳孔中闪烁着金色光晕，“你说的，我们利益一致。”
“你他M……”沙鹰下意识地把整只手的力气都压在食指上，可扳机似有千斤重，任凭他这个壮硕的男人怎么扣都扣不动。
“告诉我，你把骗来的人都关在哪了？”
“……地下室。”
艾瑞欧立即起身，在此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沙鹰，后者放下手枪，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来到地下室入口，沿着扶梯拾级而下，昏暗的光线让她一时无法适应。
砰！
她感觉脚踝传来一阵剧痛，腿一软栽了下去。
“起码你证明了自己没有说谎。”沙鹰迅速关闭地下室的铁门，冷漠地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的枪伤。
啊疼疼疼……
几分钟后，艾瑞欧从黑暗中苏醒。尽管看不到，但她很清楚自己身上一定被台阶磕得青一块紫一块。
“你还好吗？”
陌生女孩的声音轻若鸿毛，短短几个音节之间掺杂着细微的颤声，仿佛随花瓣一同飘落的零星花粉，轻吻艾瑞欧的内心深处，让她的心弦为之触动。
艾瑞欧睁开眼，逐渐适应黑暗。潮湿的地下室中央蜷缩着一个体态纤弱的女孩。女孩面容憔悴，但依然显出关切的样子，朝艾瑞欧伸出一只手。
“你是……？”艾瑞欧触碰到的那只手有些冰凉。
“菲丝卡(Faiscal)。为沙鹰提供全息投影。”女孩平静地回答。
又一个受害者……考虑到全息投影出色的欺骗性，这个女孩恐怕不会被沙鹰轻易释放。
菲丝卡轻轻抚摸身边一株薰衣草：“这些花很漂亮。对吧。”
花……艾瑞欧这才注意到地下室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假花，这显然不太可能是沙鹰的爱好。
“你觉得……沙鹰对你怎么样？”艾瑞欧小心翼翼地问。
菲丝卡缩回手，把头埋进膝盖：“不是绝对的坏人。也绝对不是好人。”
“我大概明白了，不过还有一点不懂。”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艾瑞欧小心翼翼地问道：“从你的语气判断……你是不是有什么……”
“肌萎缩侧索硬化。”菲丝卡这次回答得相当果断，似乎想给提问者一种斩钉截铁的感觉，可惜艾瑞欧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菲丝卡的回答依然气若游丝。
“我很……抱歉，多有冒犯。”
“别这么拘谨。”菲丝卡微笑着安慰艾瑞欧，“很神奇对吧？我可是斯蒂芬·霍金的病友呢。”
渐冻症。一般只见于中年男性，也有家族遗传的病例。尽管最近几十年科技飞跃式发展，这一顽疾依然以绝症的姿态拦在人类面前。
所以这女孩说不了完整的长句。
“你的父母呢？你被沙鹰抓到这里，他们不会找你吗？”
菲丝卡再一次把头埋进膝盖：“他们走了。我患病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差点冻死在大街上。如果不是他把我带到这里。”
但只要沙鹰还把她关在这里一天，她就一天没有接触医疗的机会，一码是一码。
艾瑞欧来到墙边，“咚”地撞上去。
“你这是……”菲丝卡惊恐地想站起来，但双腿难以支撑她的身体。
艾瑞欧不顾额头的伤，专注地盯着地下室入口。果然，那道封死的门很快被沙鹰打开。
“你能不能老实点？！”沙鹰一只手捂着额头，面容扭曲，“别以为以牙还牙管用！”
“谈判还没结束，咱们继续。”
咚！
“住手！别撞了！”沙鹰疼得龇牙咧嘴，之前只是被子弹刮破了几层皮，现在他的整个脑袋都嗡鸣作响，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木棒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
“放了菲丝卡并为她提供必要的医疗资金，保证不再对普通人动用魔法。作为交易，你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你在命令我？臭丫头，你还嫩了点！”沙鹰怒不可遏，抄起手枪扣住扳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啊！”
沙鹰突然一声惨叫，手枪应声脱落。只见他右手的食指平白无故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豁口，豁口最深处紧贴着手指骨，血滴落在地，很快形成鲜红的一片。
艾瑞欧的魔杖汇聚出一道锋利的光锥，这伤口想必就是它造成的。他痛苦地捂着伤口，发觉艾瑞欧同样差点失去一根手指，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女一直紧咬着牙关，借此抵抗钻心的疼痛。
不可思议！
“能扣动扳机的指头还剩不少，你还有机会。”
不可理喻！
沙鹰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与你无冤无仇，菲丝卡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把我逼成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惘魔的诞生只是污染了水流，一个星辰祭司的腐化却是污染了水源。”艾瑞欧横过魔杖，举至齐肩，正好让那锋利的光锥对准她的颈动脉。她的声音平稳而饱含威严，“要么为民效忠，要么玉石俱焚！”
不可违逆。
短暂的沉默后，沙鹰选择了屈服：“我接受你的条件：放了菲丝卡并为她提供必要的医疗资金，保证不再对普通人动用魔法。同时，你我再无瓜葛。”
“并不完全如此。”
“什么？”
沙鹰怒视着自己的敌人来到面前，以为她要得寸进尺，可她却朝自己伸出了左手。
他困惑地和对方握手，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他感受到一股庞大的魔力流入自己的身体。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你的魔力？”他不解，她明明已经取得了胜利，还把和生命同等重要的东西分给他。
“普里彻还有很多棘手的麻烦，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希望你以后为这座城市贡献一份力量。”艾瑞欧淡淡地说道。
“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么？”
“合作是我的准则，对抗是我的手段。威慑只能防止身体的背叛，而施恩能防止心灵的背叛。”
在沙鹰成为星辰祭司之前，曾有无数人靠蛮力或淫威让他屈服，他本以为艾瑞欧会是无关紧要的另一个。可是……
以对抗求合作，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沙鹰重新审视着这名年轻的星辰祭司。
他的时代过去了。
横贯普里彻的铁幕悄然降临。
第三章 黄蔷薇与满天星 ...
乃夕(Nesi)认为自己和戴兜帽的黑衣少年之中至少有一个不太正常，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半夜三更登“窗”拜访。
“星圣说你有着无与伦比的潜力，可你却一直没有觉醒。”
“这样也好，保持你自己的生活。你不该介入星辰祭司的领域。”
他说的每句话都毫无情感波动，除了……
“幸福的家庭还真是家家相似啊……”
字与字之间透露着羡慕，还有孤独。
也许自己以后会理解他的意图，但不是现在。
更不是梦中。
“乃夕，起床了！”
“今天……周末……”床上的白发少女慵懒地翻了个身，头埋进枕头，试图重返梦乡的空中城堡。
“你不是约了朋友吗，再不起来就来不及啦。”
“垂死病中惊坐起！”
名为乃夕的少女快速换下睡衣，胡乱地套上正装，匆匆忙忙向盥洗室冲去。在不到三分钟的洗漱过后，乃夕又花了十多分钟对着镜子扎好发带和领结：“嗯嗯，今天也很可爱！”
然后以闪电战解决了早餐的面包并出门。
“今天不叠被子啦！”少女出门前留下一句麦香味的嘱托。
“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下次会叠的！”
“你上次还是这么说的。”门后的母亲微笑着注视着女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然后自言自语道：“玩得开心。”
在女儿面前，自己似乎总是保持着微笑，也许是因为女儿从来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笑以外的表情吧。
对这孩子而言，笑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在乃夕回忆着昨晚那一幕奇遇的时候，出租飞行器已经载她到了见面的地点——普里彻中心花园。而约她的人，也早已端坐在遮阳伞下等着她了。
“你好啊，靓妹！我就是艾瑞欧，直接叫名字就可以哦。”艾瑞欧友好地伸出左手并露出符文，就像当初接待阿尔索特那样。
“啊，你好，艾瑞欧学……嗯，我是乃夕！”看到符文后的乃夕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和那位黑衣少年一样，她果然也是来谈关于自己和星辰祭司的。对于这个话题，乃夕有些惶恐。这是她目前无法理解的领域，也是被警告不要涉足的领域。
“光坐着可不行，一起去点奶茶吧！”艾瑞欧似乎察觉到了后辈的拘谨，熟练地打破僵局。
“诶？呃，嗯。”见艾瑞欧如此热情，乃夕心中的顾虑一扫而空，直到看见菜单——
“玫瑰？百合？鸢尾？这都是花的名字啊。”
“随便点个你喜欢的就行……老板，给我一杯‘黄蔷薇’！”
回到座位后，乃夕抿了一小口手中的“满天星”，蔗糖的甜味和淡淡的奶油香气分别入侵并占领了她的口腔和鼻腔，成功让她露出了在外人看来甜甜的微笑。
只有乃夕自己知道，她的微笑并非是自己内心情绪的体现，而是用来告知对方“我现在很开心，你可以放心地和我聊一些事情了”的工具，尽管自己此时可能并不开心。
无论如何，工具的作用达到了。艾瑞欧开始将话题引入正轨：“你听说过星辰祭司吗？”
“是的，”乃夕保持着笑容，“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了。”
艾瑞欧看上去很吃惊，但很快又恢复镇静：“那个人是不是戴着兜帽和斗篷？这家伙……星圣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存在？”
“嗯……那个人，你认识？”乃夕从艾瑞欧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屑与怀疑。一直以来，乃夕都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伤心的一面，因为她坚信情绪会传染。一直以来，她都在以笑容面对所有人，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在她那灿烂的笑容之下埋藏的内心究竟是悲是喜。深谙这种伪装的她，也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埋藏在表情之下的真实想法。
察言观色的艺术——她这么概括自己的能力。
“仅仅见过一面。话说回来，他……对你说了什么？”艾瑞欧的表情传达了一丝担忧。
“让我不要介入星辰祭司的领域。”
“这样啊。话倒是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很不爽那家伙。”艾瑞欧说完这句话时明显地迟疑了一下，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注视着乃夕说道：“那个人之所以让你别加入我们，是因为成为星辰祭司是有代价的。”
乃夕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示意对方自己正在仔细倾听。
“如果你愿意亲眼目睹的话……跟我来。”
乃夕毫不犹豫地跟随艾瑞欧离开饮品店，朝着一处幽暗的废弃地下室走去。
为了不让这段短短的旅程过于沉闷，乃夕尝试着开启话题：“那个……我听说成为星辰祭司的都是些年轻人，是这样吗？”
“是的。”
“那为什么大人们不可以呢？因为他们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年轻人吗？可是他们也有信仰，他们的心智比我们更成熟，不是吗？”乃夕追问道。
艾瑞欧顿时笑了，紧张的眉头瞬间松了不少。她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在一些古老的传说中，女巫会吃掉小孩子的梦想，却对大人的梦想嗤之以鼻。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乃夕并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说，她的父母并不喜欢给她讲所谓的“睡前故事”。
“因为大人的梦想大多会害得女巫闹肚子……哈哈！”
随着两位少女不断接近某个地点，光线逐渐暗淡并消失，空间也由宽阔转向狭窄。不祥的预感渐渐侵蚀着乃夕的内心，但那并非来自于眼前的学姐，而是更深处的某样东西……或是某个人。
一个戴着手铐和脚镣，还有一身枷锁的……人？
一个浑身充斥着血肉肿块、皮肤布满脓包与疱疹、皮下毛细血管暴露于体表、血液清晰可见、眼球深陷眼窝、左手和右脚变异为扭曲触须的……人。
“呕……”乃夕捂住嘴，移开视线。在那个怪异生物旁边还有一个一脸戒备的少年，看起来正常多了。
“干得不错，阿尔索特。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和满天星一样吐一地呢。”艾瑞欧对一脸戒备的少年竖起拇指。
“满天星？”阿尔索特和乃夕都愣住片刻，随后不约而同地发问。
在介绍完双方后，艾瑞欧的表情愈发严肃了：“正如你们所见，这是一个即将成形的惘魔。”
“那就宰了它！”阿尔索特顺手抄起一块脱落的地砖，却被艾瑞欧制止。
“让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这些魔法使用者被称为‘星辰祭司’？”
“因为……魔法使用者在普通人眼里，就像星辰那样永远闪耀？”
艾瑞欧对乃夕的回答并不惊讶，就像压根不指望她能答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星辰固然闪耀，可它并不永恒。在散尽光芒后，即便是恒星也会迎来它的终结。如果我们是闪耀的恒星，那这个人……就是黑洞。”
“等等，你是说——”阿尔索特当然明白恒星和黑洞的关系，但他坚决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想，直到亲耳听到艾瑞欧的下一句话：
“在变成惘魔之前，他曾是一名星辰祭司。”
艾瑞欧不用猜都能知道另外两人现在会露出什么表情。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就是成为星辰祭司的代价——一经缔约，星辰祭司的生命源泉就变成了魔力。我们不需要进食也不会衰老，但不能没有魔力。一旦体内的魔力耗尽，星辰祭司就会向下一阶段转化：惘魔阶段。”
“变成这种……怪物？为什么星圣从来没告诉过我？”阿尔索特极力抑制自己想要咆哮的冲动，面部因愤怒而变形。
“因为亲临现场能给你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事实上，正是星圣指派我带你们来这里的，指派我告诉你们星辰祭司的宿命。”
“宿命……我讨厌宿命，就好像自己生来就是什么黑暗的化身一样。”乃夕换了一种目光注视着地上深陷黑暗的祭司，“他现在……很痛苦吗？”
“事实上他的意识已经完全陷入混沌了。”艾瑞欧指着祭司身上一处还算完整的皮肤，那上面依稀可见她的黄色符文，“我的心之锁能链接灵魂，被链接到的对象彼此之间可以共享感官，分担痛苦。”艾瑞欧的手背上，平时不显现的符文此刻也逸散出魔力的光辉，那就是心之锁的另一端。
“我能感受到，成千上万的思绪在他的大脑中奔涌，而黑暗的虚空正在吞噬它们，逐步壮大。现在我还可以用自己的魔力暂时帮他维持生命，但很快我的身体也会被侵蚀，那时失去魔力给养的他就会彻底魔化了。”
“你也知道他无药可救啊。”不等阿尔索特和乃夕发布看法，一个冰冷的声音便紧跟而来，“为一个行将就木的星辰祭司耗费魔力可不值得。解除心之锁，然后杀了他。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由我来好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阿尔索特盯着黑衣少年那透不进光线的兜帽，补充道，“上次的问题被你敷衍过去了，这次可没那么简单。你到底是谁？”
让阿尔索特意外的是，黑衣这次并没有卖关子，而是很快给出了答复：“墨菲斯(Murphis)。”不过他依然没有揭开兜帽。
“我不管你是谁，”艾瑞欧继续维持着心之锁的魔力供给，“拯救每一个人是我们星辰祭司的使命。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会抛弃任何一个。”
“即便以你的灵魂为代价？”只要心之锁的效果还在，艾瑞欧和那个星辰祭司就共享着一切治疗与伤害。墨菲斯不好对星辰祭司下手，只好这样僵持着。
“我怎么使用魔法是我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操心。还是说你认为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我或许不了解你，但我了解星辰祭司。”墨菲斯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说着，“你真的愿意为一个深陷泥沼的人伸出援手？你只会把自己也赔进去。”
“我并不认为我会变为这种……生物。”艾瑞欧端详着自己手上象征着力量的符文，“星辰祭司最终的结局应当是光荣地战死沙场，而那也将是我的结局。没错，我的确会走上末路，但不是化身惘魔的黑暗之路，而是在与惘魔的殊死搏斗中不敌而亡的勇者之路。”
“所以为了保证及时战死沙场，你会随身携带一个强大的惘魔以备不时之需？”艾瑞欧不但没能靠这番自白打动墨菲斯，反而被他冷不丁呛了一句。
“看来你真的不懂何为礼仪。你的母亲没教过你尊重别人，尤其是尊重别人的理想吗？”艾瑞欧将墨菲斯的话视为挑衅，说话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火药味。
乃夕注意到墨菲斯的面部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见交涉无果，墨菲斯自知此次将无功而返，轻轻摇了摇头。他沉默半晌，接着用目光锁定艾瑞欧，一字一句地说道：“星辰祭司艾瑞欧，作为人民的守护者，你是否愿意为多数人的福祉而牺牲自我？”
奇怪的问题。艾瑞欧这么想着，但她能从墨菲斯的目光中觉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锐意与寒气，这让她感觉十分不自在。即便如此，为了不失礼节，她还是正式回答道：“我会不遗余力地帮扶每一个需要救助的人，哪怕为之献出生命，就像你今天看见的一样。”
“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得到答复后，墨菲斯从濒死的星辰祭司身边离开，不再打算掺和这里。
“慢着，既然报出名字了，那就把兜帽摘下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真实面目。”
墨菲斯没有理会阿尔索特的要求，径直向地下室入口走去。这种无视行为让阿尔索特非常不爽，但他也没打算追上去，只是瞧着墨菲斯的背影随口说道：“不敢露出真面目的懦夫！”
清脆的金属破空声划过所有人的耳膜。
待到阿尔索特回过神来时，一把如水晶般通体晶莹剔透、寒气逼人、刃部弯曲而修长的利剑不知何时已直指他的咽喉要害，剑身上镶嵌的蓝色符文散发着幽暗的寒冷微光。而它的主人，墨菲斯不知何时从背对阿尔索特转变为正对着他，紧握剑柄的那只手在凝重的空气中微微颤动，兜帽被压得更低，但傻子也能从那被遮住的面容中感受到刺骨的敌意。
“住手！”艾瑞欧见状，立即汇聚出一股爆炸性能量瞄准墨菲斯，她的言语虽平静，却饱含警告的意味，“星圣赋予你这股力量是让你帮扶弱小的，不是让你滥杀无辜的。”
好在墨菲斯似乎并不是真的想夺人性命。他举起另一只手，握住自己持剑的那只手，将其从阿尔索特面前拉开，整个过程极其缓慢，就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般。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再度迈开步子。
“等等！”乃夕突然箭步上前，抢在墨菲斯之前堵在地下室入口处。对墨菲斯而言，这是个相当出乎预料的举动——毕竟自己刚刚才做出了极其出格的行为，而对方只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女。
眼前这个少女，真的只是平常人吗？不，至少勇气这方面不是。
“让开。”墨菲斯从嘴里简单地吐出一个词。
与墨菲斯期望的相反，乃夕张开双臂，将通向入口的道路完全堵死，然后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只是想和你平等地交流一番，请你摘掉兜帽。”
“满天星，快回来！这家伙现在处于很危险的状态，他会杀了你的！”艾瑞欧眼见刚认识不久的同伴陷入危险，顿时顾不上什么礼仪和形象了，“墨菲斯，远离她！否则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墨菲斯就像没听到她们两人的对话一样，伫立在乃夕面前，沉默着，一动不动。
乃夕静静观察着墨菲斯。这个人之前一直在给我们提出明智的建议，全然不顾我们的质疑和非议，就像一个毫无情感的机器……这样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会因一句奚落就大发雷霆甚至动手杀人吗？她感到疑惑。她渴望答案。
似乎是在回应乃夕的期待一般，墨菲斯收起剑，右手抓住胸前用于固定兜帽和斗篷的环扣，向左手边用力一扯，随后将扯下的衣物向反方向抛出。随着兜帽的脱落，碧蓝色的短发久违地伸展在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面部此刻亦清晰可见。
“知道我为什么特意赶来这里吗？”墨菲斯抛出一个问句，随后又自顾自地答道，“星辰祭司的宿命对我们而言是最高机密，绝对不能让普通人知晓。你们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吗？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这段话的意味，阿尔索特当然明白：作为普通人的他和乃夕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机密，那么为了不让秘密暴露，最稳妥的做法自然是把活人变成死人。
“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
“让开！”一道饱含怒火的命令从墨菲斯口中迸射而出，看样子他根本没有让艾瑞欧把话说完的打算。
这就是墨菲斯的目的吗？为了保守秘密而杀人灭口，却在这最后关头犹豫不决？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阻止自己和阿尔索特来到这里？就算秘密暴露了，他的第一选择为什么不是逼迫自己和阿尔索特缔约，反而是作势要杀人灭口？逻辑说不通。这个人绝对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手的打算。
乃夕一边推理一边打量着面前这名星辰祭司，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了充盈的愤怒。
不，不只是愤怒。墨菲斯的表情中还有其他成分。
哀伤。
墨菲斯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但在乃夕眼中这只是一层伪装罢了。一层掩饰心中哀伤的伪装。乃夕注视着墨菲斯，最后将目光锁定于他的双眼。
那是一对深海般难以捉摸的眼眸，既没有年轻人应得的神采与明光，又不见老者常有的颓废与昏黄。这双眼就像大海本身，黑暗之中孕育着湛蓝，湛蓝之下潜藏着黑暗。
见乃夕依然没有让路的迹象，墨菲斯脸上愤怒的伪装渐渐消失。在逞能般的威吓无果后，他低下头，躲开乃夕的视线，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让开啊……”
对方这样的反应让乃夕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她知道了墨菲斯并不是那种喜欢肆意杀戮的人，可他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现出那种姿态？那个近乎哀求的口吻又意味着什么？
总之，乃夕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通路。墨菲斯抓住时机，迅速从乃夕身边逃离，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一个谜题解决了，更多的谜题接踵而至。乃夕呆呆地望着墨菲斯离开的方向，独自思索着。
“星圣说你有着无与伦比的潜力，可你却一直没有觉醒。”
“这样也好，保持你自己的生活。你不该介入星辰祭司的领域。”
他说的每句话都毫无情感波动，除了……
“幸福的家庭还真是家家相似啊……”
字与字之间透露着羡慕，还有孤独。
也许自己以后会理解他的意图，但不是现在。
更不是梦中。
“乃夕，起床了！”
“今天……周末……”床上的白发少女慵懒地翻了个身，头埋进枕头，试图重返梦乡的空中城堡。
“你不是约了朋友吗，再不起来就来不及啦。”
“垂死病中惊坐起！”
名为乃夕的少女快速换下睡衣，胡乱地套上正装，匆匆忙忙向盥洗室冲去。在不到三分钟的洗漱过后，乃夕又花了十多分钟对着镜子扎好发带和领结：“嗯嗯，今天也很可爱！”
然后以闪电战解决了早餐的面包并出门。
“今天不叠被子啦！”少女出门前留下一句麦香味的嘱托。
“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下次会叠的！”
“你上次还是这么说的。”门后的母亲微笑着注视着女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然后自言自语道：“玩得开心。”
在女儿面前，自己似乎总是保持着微笑，也许是因为女儿从来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笑以外的表情吧。
对这孩子而言，笑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在乃夕回忆着昨晚那一幕奇遇的时候，出租飞行器已经载她到了见面的地点——普里彻中心花园。而约她的人，也早已端坐在遮阳伞下等着她了。
“你好啊，靓妹！我就是艾瑞欧，直接叫名字就可以哦。”艾瑞欧友好地伸出左手并露出符文，就像当初接待阿尔索特那样。
“啊，你好，艾瑞欧学……嗯，我是乃夕！”看到符文后的乃夕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和那位黑衣少年一样，她果然也是来谈关于自己和星辰祭司的。对于这个话题，乃夕有些惶恐。这是她目前无法理解的领域，也是被警告不要涉足的领域。
“光坐着可不行，一起去点奶茶吧！”艾瑞欧似乎察觉到了后辈的拘谨，熟练地打破僵局。
“诶？呃，嗯。”见艾瑞欧如此热情，乃夕心中的顾虑一扫而空，直到看见菜单——
“玫瑰？百合？鸢尾？这都是花的名字啊。”
“随便点个你喜欢的就行……老板，给我一杯‘黄蔷薇’！”
回到座位后，乃夕抿了一小口手中的“满天星”，蔗糖的甜味和淡淡的奶油香气分别入侵并占领了她的口腔和鼻腔，成功让她露出了在外人看来甜甜的微笑。
只有乃夕自己知道，她的微笑并非是自己内心情绪的体现，而是用来告知对方“我现在很开心，你可以放心地和我聊一些事情了”的工具，尽管自己此时可能并不开心。
无论如何，工具的作用达到了。艾瑞欧开始将话题引入正轨：“你听说过星辰祭司吗？”
“是的，”乃夕保持着笑容，“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了。”
艾瑞欧看上去很吃惊，但很快又恢复镇静：“那个人是不是戴着兜帽和斗篷？这家伙……星圣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存在？”
“嗯……那个人，你认识？”乃夕从艾瑞欧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屑与怀疑。一直以来，乃夕都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伤心的一面，因为她坚信情绪会传染。一直以来，她都在以笑容面对所有人，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在她那灿烂的笑容之下埋藏的内心究竟是悲是喜。深谙这种伪装的她，也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埋藏在表情之下的真实想法。
察言观色的艺术——她这么概括自己的能力。
“仅仅见过一面。话说回来，他……对你说了什么？”艾瑞欧的表情传达了一丝担忧。
“让我不要介入星辰祭司的领域。”
“这样啊。话倒是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很不爽那家伙。”艾瑞欧说完这句话时明显地迟疑了一下，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注视着乃夕说道：“那个人之所以让你别加入我们，是因为成为星辰祭司是有代价的。”
乃夕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示意对方自己正在仔细倾听。
“如果你愿意亲眼目睹的话……跟我来。”
乃夕毫不犹豫地跟随艾瑞欧离开饮品店，朝着一处幽暗的废弃地下室走去。
为了不让这段短短的旅程过于沉闷，乃夕尝试着开启话题：“那个……我听说成为星辰祭司的都是些年轻人，是这样吗？”
“是的。”
“那为什么大人们不可以呢？因为他们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年轻人吗？可是他们也有信仰，他们的心智比我们更成熟，不是吗？”乃夕追问道。
艾瑞欧顿时笑了，紧张的眉头瞬间松了不少。她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在一些古老的传说中，女巫会吃掉小孩子的梦想，却对大人的梦想嗤之以鼻。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乃夕并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说，她的父母并不喜欢给她讲所谓的“睡前故事”。
“因为大人的梦想大多会害得女巫闹肚子……哈哈！”
随着两位少女不断接近某个地点，光线逐渐暗淡并消失，空间也由宽阔转向狭窄。不祥的预感渐渐侵蚀着乃夕的内心，但那并非来自于眼前的学姐，而是更深处的某样东西……或是某个人。
一个戴着手铐和脚镣，还有一身枷锁的……人？
一个浑身充斥着血肉肿块、皮肤布满脓包与疱疹、皮下毛细血管暴露于体表、血液清晰可见、眼球深陷眼窝、左手和右脚变异为扭曲触须的……人。
“呕……”乃夕捂住嘴，移开视线。在那个怪异生物旁边还有一个一脸戒备的少年，看起来正常多了。
“干得不错，阿尔索特。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和满天星一样吐一地呢。”艾瑞欧对一脸戒备的少年竖起拇指。
“满天星？”阿尔索特和乃夕都愣住片刻，随后不约而同地发问。
在介绍完双方后，艾瑞欧的表情愈发严肃了：“正如你们所见，这是一个即将成形的惘魔。”
“那就宰了它！”阿尔索特顺手抄起一块脱落的地砖，却被艾瑞欧制止。
“让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这些魔法使用者被称为‘星辰祭司’？”
“因为……魔法使用者在普通人眼里，就像星辰那样永远闪耀？”
艾瑞欧对乃夕的回答并不惊讶，就像压根不指望她能答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星辰固然闪耀，可它并不永恒。在散尽光芒后，即便是恒星也会迎来它的终结。如果我们是闪耀的恒星，那这个人……就是黑洞。”
“等等，你是说——”阿尔索特当然明白恒星和黑洞的关系，但他坚决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想，直到亲耳听到艾瑞欧的下一句话：
“在变成惘魔之前，他曾是一名星辰祭司。”
艾瑞欧不用猜都能知道另外两人现在会露出什么表情。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就是成为星辰祭司的代价——一经缔约，星辰祭司的生命源泉就变成了魔力。我们不需要进食也不会衰老，但不能没有魔力。一旦体内的魔力耗尽，星辰祭司就会向下一阶段转化：惘魔阶段。”
“变成这种……怪物？为什么星圣从来没告诉过我？”阿尔索特极力抑制自己想要咆哮的冲动，面部因愤怒而变形。
“因为亲临现场能给你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事实上，正是星圣指派我带你们来这里的，指派我告诉你们星辰祭司的宿命。”
“宿命……我讨厌宿命，就好像自己生来就是什么黑暗的化身一样。”乃夕换了一种目光注视着地上深陷黑暗的祭司，“他现在……很痛苦吗？”
“事实上他的意识已经完全陷入混沌了。”艾瑞欧指着祭司身上一处还算完整的皮肤，那上面依稀可见她的黄色符文，“我的心之锁能链接灵魂，被链接到的对象彼此之间可以共享感官，分担痛苦。”艾瑞欧的手背上，平时不显现的符文此刻也逸散出魔力的光辉，那就是心之锁的另一端。
“我能感受到，成千上万的思绪在他的大脑中奔涌，而黑暗的虚空正在吞噬它们，逐步壮大。现在我还可以用自己的魔力暂时帮他维持生命，但很快我的身体也会被侵蚀，那时失去魔力给养的他就会彻底魔化了。”
“你也知道他无药可救啊。”不等阿尔索特和乃夕发布看法，一个冰冷的声音便紧跟而来，“为一个行将就木的星辰祭司耗费魔力可不值得。解除心之锁，然后杀了他。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由我来好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阿尔索特盯着黑衣少年那透不进光线的兜帽，补充道，“上次的问题被你敷衍过去了，这次可没那么简单。你到底是谁？”
让阿尔索特意外的是，黑衣这次并没有卖关子，而是很快给出了答复：“墨菲斯(Murphis)。”不过他依然没有揭开兜帽。
“我不管你是谁，”艾瑞欧继续维持着心之锁的魔力供给，“拯救每一个人是我们星辰祭司的使命。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会抛弃任何一个。”
“即便以你的灵魂为代价？”只要心之锁的效果还在，艾瑞欧和那个星辰祭司就共享着一切治疗与伤害。墨菲斯不好对星辰祭司下手，只好这样僵持着。
“我怎么使用魔法是我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操心。还是说你认为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我或许不了解你，但我了解星辰祭司。”墨菲斯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说着，“你真的愿意为一个深陷泥沼的人伸出援手？你只会把自己也赔进去。”
“我并不认为我会变为这种……生物。”艾瑞欧端详着自己手上象征着力量的符文，“星辰祭司最终的结局应当是光荣地战死沙场，而那也将是我的结局。没错，我的确会走上末路，但不是化身惘魔的黑暗之路，而是在与惘魔的殊死搏斗中不敌而亡的勇者之路。”
“所以为了保证及时战死沙场，你会随身携带一个强大的惘魔以备不时之需？”艾瑞欧不但没能靠这番自白打动墨菲斯，反而被他冷不丁呛了一句。
“看来你真的不懂何为礼仪。你的母亲没教过你尊重别人，尤其是尊重别人的理想吗？”艾瑞欧将墨菲斯的话视为挑衅，说话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火药味。
乃夕注意到墨菲斯的面部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见交涉无果，墨菲斯自知此次将无功而返，轻轻摇了摇头。他沉默半晌，接着用目光锁定艾瑞欧，一字一句地说道：“星辰祭司艾瑞欧，作为人民的守护者，你是否愿意为多数人的福祉而牺牲自我？”
奇怪的问题。艾瑞欧这么想着，但她能从墨菲斯的目光中觉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锐意与寒气，这让她感觉十分不自在。即便如此，为了不失礼节，她还是正式回答道：“我会不遗余力地帮扶每一个需要救助的人，哪怕为之献出生命，就像你今天看见的一样。”
“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得到答复后，墨菲斯从濒死的星辰祭司身边离开，不再打算掺和这里。
“慢着，既然报出名字了，那就把兜帽摘下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真实面目。”
墨菲斯没有理会阿尔索特的要求，径直向地下室入口走去。这种无视行为让阿尔索特非常不爽，但他也没打算追上去，只是瞧着墨菲斯的背影随口说道：“不敢露出真面目的懦夫！”
清脆的金属破空声划过所有人的耳膜。
待到阿尔索特回过神来时，一把如水晶般通体晶莹剔透、寒气逼人、刃部弯曲而修长的利剑不知何时已直指他的咽喉要害，剑身上镶嵌的蓝色符文散发着幽暗的寒冷微光。而它的主人，墨菲斯不知何时从背对阿尔索特转变为正对着他，紧握剑柄的那只手在凝重的空气中微微颤动，兜帽被压得更低，但傻子也能从那被遮住的面容中感受到刺骨的敌意。
“住手！”艾瑞欧见状，立即汇聚出一股爆炸性能量瞄准墨菲斯，她的言语虽平静，却饱含警告的意味，“星圣赋予你这股力量是让你帮扶弱小的，不是让你滥杀无辜的。”
好在墨菲斯似乎并不是真的想夺人性命。他举起另一只手，握住自己持剑的那只手，将其从阿尔索特面前拉开，整个过程极其缓慢，就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般。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再度迈开步子。
“等等！”乃夕突然箭步上前，抢在墨菲斯之前堵在地下室入口处。对墨菲斯而言，这是个相当出乎预料的举动——毕竟自己刚刚才做出了极其出格的行为，而对方只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女。
眼前这个少女，真的只是平常人吗？不，至少勇气这方面不是。
“让开。”墨菲斯从嘴里简单地吐出一个词。
与墨菲斯期望的相反，乃夕张开双臂，将通向入口的道路完全堵死，然后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只是想和你平等地交流一番，请你摘掉兜帽。”
“满天星，快回来！这家伙现在处于很危险的状态，他会杀了你的！”艾瑞欧眼见刚认识不久的同伴陷入危险，顿时顾不上什么礼仪和形象了，“墨菲斯，远离她！否则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墨菲斯就像没听到她们两人的对话一样，伫立在乃夕面前，沉默着，一动不动。
乃夕静静观察着墨菲斯。这个人之前一直在给我们提出明智的建议，全然不顾我们的质疑和非议，就像一个毫无情感的机器……这样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会因一句奚落就大发雷霆甚至动手杀人吗？她感到疑惑。她渴望答案。
似乎是在回应乃夕的期待一般，墨菲斯收起剑，右手抓住胸前用于固定兜帽和斗篷的环扣，向左手边用力一扯，随后将扯下的衣物向反方向抛出。随着兜帽的脱落，碧蓝色的短发久违地伸展在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面部此刻亦清晰可见。
“知道我为什么特意赶来这里吗？”墨菲斯抛出一个问句，随后又自顾自地答道，“星辰祭司的宿命对我们而言是最高机密，绝对不能让普通人知晓。你们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吗？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这段话的意味，阿尔索特当然明白：作为普通人的他和乃夕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机密，那么为了不让秘密暴露，最稳妥的做法自然是把活人变成死人。
“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
“让开！”一道饱含怒火的命令从墨菲斯口中迸射而出，看样子他根本没有让艾瑞欧把话说完的打算。
这就是墨菲斯的目的吗？为了保守秘密而杀人灭口，却在这最后关头犹豫不决？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阻止自己和阿尔索特来到这里？就算秘密暴露了，他的第一选择为什么不是逼迫自己和阿尔索特缔约，反而是作势要杀人灭口？逻辑说不通。这个人绝对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手的打算。
乃夕一边推理一边打量着面前这名星辰祭司，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了充盈的愤怒。
不，不只是愤怒。墨菲斯的表情中还有其他成分。
哀伤。
墨菲斯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但在乃夕眼中这只是一层伪装罢了。一层掩饰心中哀伤的伪装。乃夕注视着墨菲斯，最后将目光锁定于他的双眼。
那是一对深海般难以捉摸的眼眸，既没有年轻人应得的神采与明光，又不见老者常有的颓废与昏黄。这双眼就像大海本身，黑暗之中孕育着湛蓝，湛蓝之下潜藏着黑暗。
见乃夕依然没有让路的迹象，墨菲斯脸上愤怒的伪装渐渐消失。在逞能般的威吓无果后，他低下头，躲开乃夕的视线，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让开啊……”
对方这样的反应让乃夕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她知道了墨菲斯并不是那种喜欢肆意杀戮的人，可他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现出那种姿态？那个近乎哀求的口吻又意味着什么？
总之，乃夕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通路。墨菲斯抓住时机，迅速从乃夕身边逃离，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一个谜题解决了，更多的谜题接踵而至。乃夕呆呆地望着墨菲斯离开的方向，独自思索着。
第四章 血染大海 ...
作为一座优美的沿海城市，普里彻得益于她那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市中心繁花似锦的大教堂与海岸一望无垠的白浪遥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由繁华到简约、由绚丽到朴素的变幻画卷。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艾瑞欧一定会驻足欣赏这人类与自然合力打造的精美画卷。在短暂的叹息过后，艾瑞欧一边维持着与星圣的魔力链接，一边向身旁的阿尔索特转述着惘魔的行踪：“那家伙现在正在接近海滨沙滩，马上就要登陆了。”
“那就在登陆前干掉它！”阿尔索特穿过林立的高楼，让视野尽量开阔，然而海面的浓雾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的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啊……等等！”
阿尔索特的视线由近及远，最终在本应纯白的浓雾中发现了一块若隐若现的阴影。
“这怎么可能？！”艾瑞欧顺着阿尔索特的视线看过去，讶异之情溢于言表，“那个地方距离这里至少有两公里，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的话，说明……”
“说明那个怪物至少有十层楼高！”阿尔索特扫视了一遍附近的民居，发现其中有不少遭到了程度不等的破坏，“那个惘魔可以在一公里开外的地方打击到岸上的民房，难怪星圣那么着急……我们必须快点消灭它！”
艾瑞欧赞同阿尔索特的看法，和他一同奔向海岸线，红色和金色的辉光闪过，二人的武器即刻蓄势待发。
让两人意外的是，他们的足底刚刚接触到松散的沙砾，就在沙滩与海面的交界处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身后的斗篷在海风的吹拂下肆意舞动。
“墨菲斯……你来得倒挺快。还站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去进攻？”阿尔索特虽然不太待见这个人，但他们到底还是战友。至少现在是。
听见声音后，墨菲斯转过身面对声音的主人，头上依然戴着那顶深色兜帽，只不过这次仅仅盖住了前额：“在观察。”
“观察？”阿尔索特露出困惑的表情，“观察什么？那家伙是惘魔，它正在破坏城市，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那个惘魔已经十分钟没移动过位置了，”墨菲斯解释道，“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它……知道我们来了。”艾瑞欧皱起眉头，沿着墨菲斯的解释思考下去，“它可以从远处直接攻击到这里，而我们不行，这样它就没有后顾之忧。”
“那我们就更应该主动出击了！”阿尔索特看了看渡口处的几艘渔船，“我们可以坐这些船过去……”
“……等等，”阿尔索特又看了看身后被毁坏的民居，马上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混凝土房屋都被破坏成了那个样子，这些渔船在那个惘魔面前恐怕不堪一击。”
“不只是这个问题，”墨菲斯也指着那些渔船，“这里是个大型渡口，平时少说也有几十条船停泊，而现在这里只有这么几艘。”
“渔民们出海打渔去了，”艾瑞欧恍然大悟一般发出一声惊呼，“那些渔民非常危险！”
“我会把那个怪物引到禁渔区，但这还不够。”墨菲斯盯着面前的二人，“必须立即把那些出海的渔民转移到岸上，这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引开那个怪物？你要怎么引？”质疑的声音从艾瑞欧口中传来。也难怪，毕竟一叶扁舟在海面上那个庞然大物面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合格的载具。
“大海是我的主场。”墨菲斯轻轻说完这句话，随即转过身去，闪耀着蓝色微光的短剑在他手中逐渐成形，微微下蹲后，他向前一跃。在脚底与海面接触的瞬间，落点处的水体迅速凝固为一层薄薄的浮冰，随后又立即因压力而碎裂，以反常的加速度沉入水底。借助这股反冲作用，墨菲斯在碧蓝的海面上跳跃式前进，如同常人在平地上跳跃一般。
“好吧，”艾瑞欧牵来一条缆绳，“我们也别闲着了，赶紧去救回那些渔民吧。”
“不过这么大一片海域，上哪去找他们呢？”阿尔索特一只脚刚踏上船就犯了难。
就在这时，一名少女神色匆匆地从远处的一幢建筑向海岸跑来，怀抱着一沓文件，银白的发丝在身后翩然起舞。
“乃夕？你怎么也来了？”阿尔索特对乃夕的到来深感意外，毕竟这里是瞬息万变的战场。
“墨菲斯告诉了我这里发生的事，他让我去港务局搜集岸边所有渔民的负责区域和日程安排。就是我手里这些了，还没来得及整理，挺乱的。”乃夕喘着粗气说明来意，说完还不忘补上一个顽皮的微笑。
“哇哦，太及时了，满天星！”艾瑞欧张开双臂，两位少女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好吧，事不宜迟，行动！”
墨菲斯如蜻蜓般在海面与半空之间穿梭往来，他每向自己的目标接近一步，惘魔的攻击便更密集一分——有时是从层层迷雾中突袭而来的孳生触须，有时是从平静的海底深处疾速升起的骨质尖刺。
而这些攻击的发起者——一个数十米高的庞然巨物正如君王般端坐在自己那海浪筑成的王位上，睥睨着来犯的小苍蝇。
已经足够接近了。浓雾的影响基本不再，惘魔的完整身形暴露在墨菲斯面前：从外形上看，这个巨兽就像一头浑身长满增生眼球和眼柄的鲸鱼，每只眼球内部又包含无数复眼，海面以下的部分则充斥着紫色的血肉肿块和骇人的骨刺，无数触须在其中蜿蜒蠕动着，让人不禁联想到深海中不可名状的恐怖异形。
“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墨菲斯近距离打量着这个他见过的最巨大的惘魔，心中调侃着，“可惜你并非黑暗的支配者，而我也不是什么光之巨人。”
惘魔对客人的来访表示了热烈欢迎：数十条钢鞭般的触须从数个方向向墨菲斯袭来，不给后者留下任何闪避的余地。
墨菲斯再次蜻蜓点水式地一跃，在半空中干净而华丽地挥出一段360°的圆弧斩，将来袭的触须悉数斩落剑下。
但惘魔的攻击不会这么简单。在墨菲斯腾空而起时，潜伏在海面下伺机而动的骨刺立刻破浪而出，对无处借力的星辰祭司发起攻击。如同早已料到一般，墨菲斯蓄力一掷，手中的魔剑旋即带着巨大的动能垂直向下破空而去。
在一阵刺耳的针锋碰撞声后，剑刃撕开了惘魔袭来的骨刺，将其裂为毫无生气的两半，坠入黑暗的海底。
在冻结魔法的作用下，破空的利剑此刻正垂直插在由海水凝固而成的坚冰中，墨菲斯本人则轻盈地单脚立于剑柄之上。
似乎是受到挑衅一般，惘魔原本巍然不动的身躯开始在海中辗转翻腾，黑压压的孳生触须如蝗虫过境般席卷而来，还有数十个几人高的巨大钳爪混在这狂潮中，方圆几百米都被一片漆黑所笼罩，连天空都黯然失色。
“想靠数量取胜吗……”墨菲斯喃喃自语着，左手唤出一道蓝色法阵，周围海域的海水应召而出，螺旋而上，在召唤者的手心汇聚并凝固成锋利的冰锥。他向前猛地一挥，数十支冰锥随之疾速射出，在触须和钳爪的包围网中撕开一道裂口。
只是第一波而已。墨菲斯故技重施，源源不断地从大海中抽取可用之水，然后冻结为冰霜飞弹投入战场。制造魔法冰锥原本需要消耗魔力，但一望无际的大海此刻犹如一座天然弹药库，为精通冻结魔法的墨菲斯提供了用之不竭的远程火力。
原先遮天蔽日的孳生触须在一波又一波的冰锥打击下溃不成军，即便是那些被击碎的冰锥，其碎片也以数量优势拦截了无数触须的进攻并将其肢解。这一阶段的交战结束后，海面上到处都是惘魔断裂的残须和骨质碎块，惘魔本体则遍布大大小小的创痕与伤口，看起来就像千疮百孔的古罗马斗兽场。另一方面，作为弹药的冰锥在完成任务后便被迅速瓦解，回归大海。操纵它们的墨菲斯依然轻盈地立于剑柄上，毫发无损。
在墨菲斯面前，惘魔宛如蚁群前的巨象，力量庞大，却无可奈何。它派出了足以染指天穹的触须，派出了能够贯穿钢铁的骨刺，派出了轻松粉碎堡垒的钳爪，依然无法伤到它的猎物一分一毫——这一事实彻底激怒了惘魔，它打算采用更加激进的战术。
惘魔收回了所有的爪牙，以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言难以想象的速度潜入海中，销声匿迹。周围的海域顿时一片死寂，方才的一场血战似乎从未发生过。
墨菲斯见状，立刻屏息凝神，观察着自己脚下的一方浮冰，以及浮冰之下的一簇阴影。
阳光会投射出阴影，阴影就是最好的靶子。
屈膝下蹲，迅速跃起，转移重心。
一秒后，一个庞大的阴影破海而出。
鱼跃而起的惘魔张开深渊般的巨口，企图吞噬墨菲斯。所幸后者在此之前已经离开了原先的位置，此时的他离惘魔令人作呕的角质层仅咫尺之遥。
“原本我还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些砍不完的触须，”墨菲斯在空中调整身位，让脚率先接触海面，随后立即冻出一块浮冰，“现在居然自缚双手。”
趁着惘魔还在半空中，墨菲斯将远处的利剑召回身旁，快速而无声地在脚底的冰面上刻下一道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符文，随后迅速跃向另一个位置。
偷袭失败的惘魔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重新潜入水下，再次突袭。但无论如何还是墨菲斯的速度更胜一筹，在摆脱巨口的同时，又一道同样的符文被刻于另一个位置的浮冰上。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第六道符文铭刻完成时，墨菲斯冷漠地注视着半空中的惘魔，随即向一个特定的方位跃去。
惘魔依然锲而不舍地重复着阴影中的追猎，在锁定目标的方位后，全速向上鱼跃而起。
只是这次，猎人将成为猎物。
墨菲斯高高跃起，在空中审视着欲仿饕餮而不得的惘魔，直到他的猎物在空中达到最高点。
该收网了。
倒悬在空中的墨菲斯将惘魔锁定在右手所指的区域，碧蓝色的魔力辉光依次在他布下的六枚符文之间闪耀着，从上空向下看去就像是一道蓝色的六芒星。位于六芒星正中央的，正是即将入水的惘魔。
它再也没机会入水了。
“血染大海！”
随着主人一声令下，六道符文同时聚集了多到难以想象的海水，这些海水转瞬之间就被冻结为六根粗壮如柱、锋锐如刃的冰川长枪，向它们的目标发起必杀的一击。
一声贯穿血肉的闷响，随后紧跟着同样的五声。
墨菲斯轻轻落在剑柄上。当他转过身时，这个不可一世的惘魔如他预料的一般被六柄长枪完全刺穿，如烤肉般死气沉沉地串在六角的烤架上，原先不断转动的复眼此刻亦失去了生机，从伤口中涌出的不明组织液沿着冰柱汩汩淌下——这是惘魔庞大的身躯中唯一还在动的部分。
墨菲斯收起剑，向海岸的方向跃去。
让他意外的是，当他返回岸边时，阿尔索特和乃夕都已经在等他了。
“你们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要快。”墨菲斯说道，“艾瑞欧呢？”
“所有渔民都回岸上了，伤员也全部转移进了普里彻海滨医院。只有艾瑞欧的魔法能救治伤员，所以她还在医院忙着呢，”阿尔索特双手抱胸，疑惑地打量着惘魔的方向，“话说回来，你解决掉那个家伙了？”
“距离完全死亡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吗……看来我对你要换种看法了。下次……下次出风头的就是我了。”阿尔索特似乎对自己没能参与战斗有些不悦，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墨菲斯叫住阿尔索特，“阿尔索特，如果你成为星辰祭司，你的信仰会是什么？”
阿尔索特楞了一会，接着目光坚定地回答：“正义。”
听到这样的回答，墨菲斯向上挑了挑眉毛，看着阿尔索特离去的背影出神。
这些表情当然没能逃过乃夕的眼睛。她试探着问道：“墨菲斯……你的信仰是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墨菲斯背过去面对大海。
“也是‘正义’吗？”
墨菲斯似乎被说中了心坎，缓缓转回来面对乃夕，表情复杂。
“那么……你之前对他们两个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乃夕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进一步追问，“什么叫做‘最初的盟友’？什么又是‘最终的敌人’？与正义为敌也是‘正义’吗？”
墨菲斯闭上眼，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你的观察力真让人惊讶……”他睁开眼，沉默半晌，最终将视线从乃夕身上移开，望向一望无垠的大海，“我可以保证的只有一点：无论大海深处多么幽暗深邃，在和人类距离最近的地方，在海滩上，浪花永远都洁白无瑕。”
一阵海浪拍打在墨菲斯身旁的礁石上，朵朵浪花奔涌而起，在七色的阳光照射下呈现出纯净的白色光辉。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艾瑞欧一定会驻足欣赏这人类与自然合力打造的精美画卷。在短暂的叹息过后，艾瑞欧一边维持着与星圣的魔力链接，一边向身旁的阿尔索特转述着惘魔的行踪：“那家伙现在正在接近海滨沙滩，马上就要登陆了。”
“那就在登陆前干掉它！”阿尔索特穿过林立的高楼，让视野尽量开阔，然而海面的浓雾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的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啊……等等！”
阿尔索特的视线由近及远，最终在本应纯白的浓雾中发现了一块若隐若现的阴影。
“这怎么可能？！”艾瑞欧顺着阿尔索特的视线看过去，讶异之情溢于言表，“那个地方距离这里至少有两公里，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的话，说明……”
“说明那个怪物至少有十层楼高！”阿尔索特扫视了一遍附近的民居，发现其中有不少遭到了程度不等的破坏，“那个惘魔可以在一公里开外的地方打击到岸上的民房，难怪星圣那么着急……我们必须快点消灭它！”
艾瑞欧赞同阿尔索特的看法，和他一同奔向海岸线，红色和金色的辉光闪过，二人的武器即刻蓄势待发。
让两人意外的是，他们的足底刚刚接触到松散的沙砾，就在沙滩与海面的交界处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身后的斗篷在海风的吹拂下肆意舞动。
“墨菲斯……你来得倒挺快。还站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去进攻？”阿尔索特虽然不太待见这个人，但他们到底还是战友。至少现在是。
听见声音后，墨菲斯转过身面对声音的主人，头上依然戴着那顶深色兜帽，只不过这次仅仅盖住了前额：“在观察。”
“观察？”阿尔索特露出困惑的表情，“观察什么？那家伙是惘魔，它正在破坏城市，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那个惘魔已经十分钟没移动过位置了，”墨菲斯解释道，“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它……知道我们来了。”艾瑞欧皱起眉头，沿着墨菲斯的解释思考下去，“它可以从远处直接攻击到这里，而我们不行，这样它就没有后顾之忧。”
“那我们就更应该主动出击了！”阿尔索特看了看渡口处的几艘渔船，“我们可以坐这些船过去……”
“……等等，”阿尔索特又看了看身后被毁坏的民居，马上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混凝土房屋都被破坏成了那个样子，这些渔船在那个惘魔面前恐怕不堪一击。”
“不只是这个问题，”墨菲斯也指着那些渔船，“这里是个大型渡口，平时少说也有几十条船停泊，而现在这里只有这么几艘。”
“渔民们出海打渔去了，”艾瑞欧恍然大悟一般发出一声惊呼，“那些渔民非常危险！”
“我会把那个怪物引到禁渔区，但这还不够。”墨菲斯盯着面前的二人，“必须立即把那些出海的渔民转移到岸上，这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引开那个怪物？你要怎么引？”质疑的声音从艾瑞欧口中传来。也难怪，毕竟一叶扁舟在海面上那个庞然大物面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合格的载具。
“大海是我的主场。”墨菲斯轻轻说完这句话，随即转过身去，闪耀着蓝色微光的短剑在他手中逐渐成形，微微下蹲后，他向前一跃。在脚底与海面接触的瞬间，落点处的水体迅速凝固为一层薄薄的浮冰，随后又立即因压力而碎裂，以反常的加速度沉入水底。借助这股反冲作用，墨菲斯在碧蓝的海面上跳跃式前进，如同常人在平地上跳跃一般。
“好吧，”艾瑞欧牵来一条缆绳，“我们也别闲着了，赶紧去救回那些渔民吧。”
“不过这么大一片海域，上哪去找他们呢？”阿尔索特一只脚刚踏上船就犯了难。
就在这时，一名少女神色匆匆地从远处的一幢建筑向海岸跑来，怀抱着一沓文件，银白的发丝在身后翩然起舞。
“乃夕？你怎么也来了？”阿尔索特对乃夕的到来深感意外，毕竟这里是瞬息万变的战场。
“墨菲斯告诉了我这里发生的事，他让我去港务局搜集岸边所有渔民的负责区域和日程安排。就是我手里这些了，还没来得及整理，挺乱的。”乃夕喘着粗气说明来意，说完还不忘补上一个顽皮的微笑。
“哇哦，太及时了，满天星！”艾瑞欧张开双臂，两位少女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好吧，事不宜迟，行动！”
墨菲斯如蜻蜓般在海面与半空之间穿梭往来，他每向自己的目标接近一步，惘魔的攻击便更密集一分——有时是从层层迷雾中突袭而来的孳生触须，有时是从平静的海底深处疾速升起的骨质尖刺。
而这些攻击的发起者——一个数十米高的庞然巨物正如君王般端坐在自己那海浪筑成的王位上，睥睨着来犯的小苍蝇。
已经足够接近了。浓雾的影响基本不再，惘魔的完整身形暴露在墨菲斯面前：从外形上看，这个巨兽就像一头浑身长满增生眼球和眼柄的鲸鱼，每只眼球内部又包含无数复眼，海面以下的部分则充斥着紫色的血肉肿块和骇人的骨刺，无数触须在其中蜿蜒蠕动着，让人不禁联想到深海中不可名状的恐怖异形。
“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墨菲斯近距离打量着这个他见过的最巨大的惘魔，心中调侃着，“可惜你并非黑暗的支配者，而我也不是什么光之巨人。”
惘魔对客人的来访表示了热烈欢迎：数十条钢鞭般的触须从数个方向向墨菲斯袭来，不给后者留下任何闪避的余地。
墨菲斯再次蜻蜓点水式地一跃，在半空中干净而华丽地挥出一段360°的圆弧斩，将来袭的触须悉数斩落剑下。
但惘魔的攻击不会这么简单。在墨菲斯腾空而起时，潜伏在海面下伺机而动的骨刺立刻破浪而出，对无处借力的星辰祭司发起攻击。如同早已料到一般，墨菲斯蓄力一掷，手中的魔剑旋即带着巨大的动能垂直向下破空而去。
在一阵刺耳的针锋碰撞声后，剑刃撕开了惘魔袭来的骨刺，将其裂为毫无生气的两半，坠入黑暗的海底。
在冻结魔法的作用下，破空的利剑此刻正垂直插在由海水凝固而成的坚冰中，墨菲斯本人则轻盈地单脚立于剑柄之上。
似乎是受到挑衅一般，惘魔原本巍然不动的身躯开始在海中辗转翻腾，黑压压的孳生触须如蝗虫过境般席卷而来，还有数十个几人高的巨大钳爪混在这狂潮中，方圆几百米都被一片漆黑所笼罩，连天空都黯然失色。
“想靠数量取胜吗……”墨菲斯喃喃自语着，左手唤出一道蓝色法阵，周围海域的海水应召而出，螺旋而上，在召唤者的手心汇聚并凝固成锋利的冰锥。他向前猛地一挥，数十支冰锥随之疾速射出，在触须和钳爪的包围网中撕开一道裂口。
只是第一波而已。墨菲斯故技重施，源源不断地从大海中抽取可用之水，然后冻结为冰霜飞弹投入战场。制造魔法冰锥原本需要消耗魔力，但一望无际的大海此刻犹如一座天然弹药库，为精通冻结魔法的墨菲斯提供了用之不竭的远程火力。
原先遮天蔽日的孳生触须在一波又一波的冰锥打击下溃不成军，即便是那些被击碎的冰锥，其碎片也以数量优势拦截了无数触须的进攻并将其肢解。这一阶段的交战结束后，海面上到处都是惘魔断裂的残须和骨质碎块，惘魔本体则遍布大大小小的创痕与伤口，看起来就像千疮百孔的古罗马斗兽场。另一方面，作为弹药的冰锥在完成任务后便被迅速瓦解，回归大海。操纵它们的墨菲斯依然轻盈地立于剑柄上，毫发无损。
在墨菲斯面前，惘魔宛如蚁群前的巨象，力量庞大，却无可奈何。它派出了足以染指天穹的触须，派出了能够贯穿钢铁的骨刺，派出了轻松粉碎堡垒的钳爪，依然无法伤到它的猎物一分一毫——这一事实彻底激怒了惘魔，它打算采用更加激进的战术。
惘魔收回了所有的爪牙，以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言难以想象的速度潜入海中，销声匿迹。周围的海域顿时一片死寂，方才的一场血战似乎从未发生过。
墨菲斯见状，立刻屏息凝神，观察着自己脚下的一方浮冰，以及浮冰之下的一簇阴影。
阳光会投射出阴影，阴影就是最好的靶子。
屈膝下蹲，迅速跃起，转移重心。
一秒后，一个庞大的阴影破海而出。
鱼跃而起的惘魔张开深渊般的巨口，企图吞噬墨菲斯。所幸后者在此之前已经离开了原先的位置，此时的他离惘魔令人作呕的角质层仅咫尺之遥。
“原本我还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些砍不完的触须，”墨菲斯在空中调整身位，让脚率先接触海面，随后立即冻出一块浮冰，“现在居然自缚双手。”
趁着惘魔还在半空中，墨菲斯将远处的利剑召回身旁，快速而无声地在脚底的冰面上刻下一道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符文，随后迅速跃向另一个位置。
偷袭失败的惘魔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重新潜入水下，再次突袭。但无论如何还是墨菲斯的速度更胜一筹，在摆脱巨口的同时，又一道同样的符文被刻于另一个位置的浮冰上。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第六道符文铭刻完成时，墨菲斯冷漠地注视着半空中的惘魔，随即向一个特定的方位跃去。
惘魔依然锲而不舍地重复着阴影中的追猎，在锁定目标的方位后，全速向上鱼跃而起。
只是这次，猎人将成为猎物。
墨菲斯高高跃起，在空中审视着欲仿饕餮而不得的惘魔，直到他的猎物在空中达到最高点。
该收网了。
倒悬在空中的墨菲斯将惘魔锁定在右手所指的区域，碧蓝色的魔力辉光依次在他布下的六枚符文之间闪耀着，从上空向下看去就像是一道蓝色的六芒星。位于六芒星正中央的，正是即将入水的惘魔。
它再也没机会入水了。
“血染大海！”
随着主人一声令下，六道符文同时聚集了多到难以想象的海水，这些海水转瞬之间就被冻结为六根粗壮如柱、锋锐如刃的冰川长枪，向它们的目标发起必杀的一击。
一声贯穿血肉的闷响，随后紧跟着同样的五声。
墨菲斯轻轻落在剑柄上。当他转过身时，这个不可一世的惘魔如他预料的一般被六柄长枪完全刺穿，如烤肉般死气沉沉地串在六角的烤架上，原先不断转动的复眼此刻亦失去了生机，从伤口中涌出的不明组织液沿着冰柱汩汩淌下——这是惘魔庞大的身躯中唯一还在动的部分。
墨菲斯收起剑，向海岸的方向跃去。
让他意外的是，当他返回岸边时，阿尔索特和乃夕都已经在等他了。
“你们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要快。”墨菲斯说道，“艾瑞欧呢？”
“所有渔民都回岸上了，伤员也全部转移进了普里彻海滨医院。只有艾瑞欧的魔法能救治伤员，所以她还在医院忙着呢，”阿尔索特双手抱胸，疑惑地打量着惘魔的方向，“话说回来，你解决掉那个家伙了？”
“距离完全死亡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吗……看来我对你要换种看法了。下次……下次出风头的就是我了。”阿尔索特似乎对自己没能参与战斗有些不悦，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墨菲斯叫住阿尔索特，“阿尔索特，如果你成为星辰祭司，你的信仰会是什么？”
阿尔索特楞了一会，接着目光坚定地回答：“正义。”
听到这样的回答，墨菲斯向上挑了挑眉毛，看着阿尔索特离去的背影出神。
这些表情当然没能逃过乃夕的眼睛。她试探着问道：“墨菲斯……你的信仰是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墨菲斯背过去面对大海。
“也是‘正义’吗？”
墨菲斯似乎被说中了心坎，缓缓转回来面对乃夕，表情复杂。
“那么……你之前对他们两个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乃夕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进一步追问，“什么叫做‘最初的盟友’？什么又是‘最终的敌人’？与正义为敌也是‘正义’吗？”
墨菲斯闭上眼，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你的观察力真让人惊讶……”他睁开眼，沉默半晌，最终将视线从乃夕身上移开，望向一望无垠的大海，“我可以保证的只有一点：无论大海深处多么幽暗深邃，在和人类距离最近的地方，在海滩上，浪花永远都洁白无瑕。”
一阵海浪拍打在墨菲斯身旁的礁石上，朵朵浪花奔涌而起，在七色的阳光照射下呈现出纯净的白色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