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stAndrew
2020-12-18T08:34:53+00:00
又找到一篇高中时写的小说来着[s:ac:喘][s:ac:喘]发出来处刑下我自己
当一个被你吃了九次的人又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是什么心态？
我望了望我胸前那九个一模一样的骷髅头，又望了望流沙河岸上那个相貌和前九次别无二致的和尚，悄悄往河的中央挪了挪，对那个和尚颤声道：“你……你是何方神圣……不对，是何方来人！？”
那和尚双手合十，缓缓说道：“贫僧自……”
“东土大唐来的？！”我接道。
这和尚闻言一惊：“施主怎么知道的？！”
岸上和尚的那两个尖嘴猴腮的徒弟也是面面相觑。
嘿。
嘿嘿嘿。
你来了九次可每次都是这个答案！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和尚歪歪头：“什么都不做啊，我只是想渡河。”
渡河？
我指了指我胸前的骷髅头项链：“这流沙河可是弱水，除了这个项链什么也漂不起来！”
“哦。”和尚还是歪着头：“那你是怎么漂起来的？”
“……”我愣了愣：“咱可是神仙！”
“哦，那你又怎么潜下去？”
“……”
废话好多啊！
“总……总之！要想过这条河得满足我一个条件！”我尽量有气势的喊到。
“什……什么？！”和尚捂紧了钱包。
我压低声音，尽量显得残暴非常：“我，要，吃，了，你！”
不错，我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励志要取回真经的和尚。
可是，刚出长安没多久，居然就碰到了这么多的状况！
先是碰到几个山贼，把皇兄……不对，皇上派给我的侍卫全都杀光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又遇到只一个劲管我叫师傅的猴子，好心帮他把山上的符揭掉吧，他居然把山给崩飞了！一座山！崩飞了！他还从此赖上了我！菩萨啊，我敢拒绝一个轻易崩飞一座山的猴子吗？！后来又遇到了个想强娶地主女儿的……猪！本公……不对，贫僧当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啦，于是我命令悟空棒打鸳鸯，硬是把这只猪精心策划的婚礼搅黄了。不过，我看这只猪一脸伤心样，于心不忍的安慰几句吧，他居然也赖上了我，贫僧是干啥的？替皇上管百兽园的吗？
这次我们又遇到了悟空口中的弱水，我曾让悟空—悟空又让八戒砍了棵树做了条船，结果一下水就沉了。我又让八戒编了条草船，可一下水居然也沉了。就算是把会水的八戒一脚踹下去照样是直溜溜的沉。我忽然灵机一动，想让悟空八戒背着我飞过去，你猜他们怎么说：“师傅你是肉体凡胎，对我们腾的云驾的雾来说重愈千斤，背不动，背不动。”
千斤！？本公……贫僧有这么重吗？
正当我愁眉苦脸怎么过河的时候，转机来了。
河里钻出了一只傻里傻气的小妖怪。
真的，我第一次遇见会看到我脸红，听我说话会害怕的妖怪，便忍不住和他调侃了几句。结果呢，我遇到了取经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只红毛妖怪，真的想吃了我。
就在我脑海里各种回忆过去的经历的时候，那只红毛妖怪发话了：“怎么样？”他舔了舔嘴唇，“考虑好了吗？”
哈，我可不怕。
我低声喝道：“悟空！”
“诶！”悟空上前一步。
“八戒！”
“干啥！”八戒后退一步。
我低声令道：“你们两个，上去和他单挑！”
“好的！”悟空雀跃道：“八戒，我们……”
他忽然回过头来：“师傅，单挑？”
“对！”我肯定的点头。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悟空那副师傅你是傻的吗的表情。
其实刚说完“我要吃了你”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定睛一看，这和尚的俩徒弟都绝非善类啊！
他们俩都向前一步，我悄悄又退了一步。
猴子屏足了力气，却是很没精神的喊道：“妖怪听着！我们来……”
“单挑！”我赶紧打断猴子的发言。
猴子愣了一下，说道：“好啊，来领教俺老孙的金箍……”
“我要和那只猪单挑！”我又打断道。
“……”
于是猴子猪还有和尚窃窃私语了一阵，那只猪才不情不愿哼哼唧唧嘟嘟囔囔的出阵，他拿下了被当做扁担的……钉耙？
不会吧……
趁着那只猪还在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时候，我提着我的降妖杖，趁着猪没注意忽然杀将前去！
猪愣了愣才慌忙举起钉耙格挡！可是刚一和我交上手，他的脸色就变了。慵懒从他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他的肥脸毫不相称的冷静。
他眼中的寒光，我太熟悉了。他本来已经从偷袭的惊愕中回复过来，可他挥舞钉耙的手却没有更快。我也是配合着他的节奏且战且退。
一旁的猴子摩拳擦掌，吼道：“八戒，我来帮你！”
“不用！”猪扯着嗓子叫到。
于是八戒和我便在早就商量好的节奏中退到了流沙河里。
刚在流沙河沉底，我便马上把伏魔杖一扔，对着猪叫到：“老朱？！”
猪也疑惑的瞅了瞅我：“老……沙？”
“对对对！”我一把扯住这昔日的天蓬元帅，绕着他转了两圈，问道：“老朱，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别提了。”天蓬元帅挥挥手：“得罪玉帝错投猪胎，就这么简单。”
“因为什么？”我问。
他嗫嚅道：“调戏良家妇女……”
嫦娥，对不？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因为，几百年前这在天庭就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你呢，老沙？”天蓬元帅干脆坐到了地上，“你又是为什么？”
“和你一样。”我叹气。“‘我’打碎了琉璃盏。”
“哟呵，老沙也动凡念了？她是谁？”
她是谁？一个冒冒失失的小飞天罢了。
我挥挥手表示不愿意再谈，然后，我们俩便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天蓬元帅忽然打破了沉默：“嫦娥她投胎了。”
“！”啥？投胎了？为了你？
神仙放弃仙骨为情投胎可不是小事，我忽然一把揪住了天蓬元帅的衣服：“嫦娥为你放弃了这么多，你找她了吗？！你还有心思跟着个和尚到处旅游？！”
这天蓬元帅居然没有回避我的目光，只是平静的说：“我找到了。”
“在哪？”
“高老庄。”
然后天蓬元帅就将嫦娥转世高翠兰和他的故事告诉了我。包括和尚和那只猴子如何搅黄他们之间的婚事的故事也原原本本的和我说了。
“什么？！”我放开天蓬“这和尚让我吃了九次还不够，居然来搅你的浑水？！我不信了，我再吃他一次，看他还会不会再来！”
我望向天蓬，目光灼灼：“我们一起吃了他，你回高老庄去，把嫦娥接回来！”
我看向天蓬，终于，虽然我已经看不见他的脖子，但，我还是感觉到他终于极轻极轻的点了点头。
“呐……悟空？”我蹲在水边，百无聊赖的开始扯第三朵花的花瓣，“八戒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这也太久了吧。”
“放心放心，”悟空在河边的树上上蹿下跳“八戒他以前可是天蓬元帅，掌管整条银河呢，区区弱水又怎能拦住他？”
哦？元帅？
我想象了一下一只肥猪穿着锃亮的铠甲，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由得轻轻笑了。
很有趣。就像程秦将军和尉迟将军全副武装的站在皇兄寝宫前一样有趣。
……不好的回忆又要涌上来了……
忽然，我注意到水面之下有不正常的涟漪荡起，接着，这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直到涟漪中间忽然蹿出了一只红毛妖怪！他并没有理睬我，只是驾着云雾，飞也似的逃跑了！
“呔！妖怪，哪里走？！”悟空挥舞金箍棒，踏上筋斗云，直直的破空而去。
我望向水面，心里直道八戒好样的，上来给你加白菜！
诶？八戒呢？八戒怎么还不上来？我慌慌张张的向水面望去，可是，哪里有八戒的影子？
就在我寻找八戒时，一只手忽然从水面中伸出，抓住了我的脚踝。
然后，我被拖入了冰冷的流沙河之中。
河水灌入我的口鼻，带来的，却是比河水冰冷几千几万倍的回忆……
不要……我不要想起……不要……
我好害怕，谁能救救我？！
嗯，目前看来计划实施的非常顺利。很简单，让天蓬元帅变作我的样子，引开猴子，我再把和尚抓下来淹死，等到天蓬摆脱猴子之后，这和尚也差不多被我吃了。
计划真的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有一个小小小小小的问题……
我抓住和尚把他往水下拖时，忽然就像触电般的，我差点松开了抓住和尚的手！
并不是因为和尚有什么劳什子的护身法器，而是这个和尚本身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不会吧？
我赶紧趁他淹死之前给他的鼻子里塞上了两株可以让人水下呼吸的龙须草，然后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往水下游去。
我把和尚放到了水下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坐在他面前，一声不吭。
“砰！”一阵巨大的水花声响起，天蓬元帅直直的落了下来，他把钉耙往地上一甩，气喘吁吁的说：“呼……呼……那猴子真难缠，我放了十几道禁制才把他引开，不愧是号称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诶？”
他瞅了瞅和尚，显然是注意到了和尚鼻子里的龙须草，元帅又瞅了瞅我，问：“怎么回事？”
我瞪大了眼睛：“老朱……这和尚……是女的？！”
“是啊！”天蓬望着我，有些不明所以。
“是女的……是女的……”我死命搓着手：“是女的……我之前吃的九个可都是男的啊，也就是说，她不是他们九个，为什么会长的这么像？还有，我没吃她的理由了啊……”
我又望了望躺在大石头上的她，果然，她的侧脸有一丝独属于女性的柔和。我吃的前九个和尚长的都眉清目秀的，竟然让我忘了仔细的去观察！
天蓬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来，大声说：“老沙，你还吃不吃她了！？”
“老朱……听我解释……她不是我想吃的人……”
“那又怎样？”天蓬显然是怒了，不过也不能怪他。
我偷偷捡起我的降妖杖，“她不该死……”
“那嫦娥和翠兰怎么办？！”现在天蓬还真有点回复了当年金刚怒目的形象。
我只能挤出个笑：“只能说对不起了……但她是无辜的……”
“那你之前吃掉的九个人又怎么说？！”
“他们不无辜……”可这次天蓬没有给我解释的时间，便直接提着钉耙，向我冲了过来。
河水灌进我的口鼻时，那该死的记忆又回来了。
记忆带回来的，有一个名字：李渔。
不错，李渔是我自己的名字，两年前我还不是一名和尚，我是李渊的女儿，我是大唐的平襄公主！
记忆还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地方：玄武门。
那时我大约是八岁吧，只是听着大哥和二哥又出征了。我没有在意，因为自我记事起大哥和二哥便是一直奔波于战场上的。
可这次，玄武门洞开后，回来的只有我的二哥。
我问二哥：“建成哥哥呢？”
二哥的脸上隐隐有肌肉在抽动。
他说：“建成……不会回来了。”
我忽然觉得二哥的表情有一点可怕，退了两步：“父皇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二哥一把抱住了我：“今后……也不要去找父亲了。”
二哥的眼睛望向了父皇的寝宫，就在这时，我闻到了来自二哥身上的淡淡的血腥味……
又过了八年，父皇……不对，父亲终于是在皇兄的软禁下死了。但，皇兄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哦，是吗。”
哦，是吗。
太冷淡，太残酷。
如此，便否定了几十年以血脉所联系的情。
好害怕。
害怕有一天二哥也会像斩断他与大哥和父亲之间的情一样，冷漠的，向我挥起带血的屠刀……
父亲头七这一天，皇兄却是病倒了，还不住的说着胡话：“鬼？龙？你在哪里，给朕站住……”
依国师所言，尉迟将军和秦将军披上铠甲，守在了皇兄的殿前。
果然，他们往门前一站，皇兄便不再说胡话了。
这天，我在与皇兄换药时，手不小心触到了皇兄的额头，然后，天旋地转，我与皇兄一起掉到了什么地方！
这地方鬼气森森，让我想起了……
阴……间？
皇兄眼中的讶然转瞬即逝，他忽然对着天空暴喝一声：“崔判官何在？！”
一个穿着大黑裘衣，脸色惨白的人从空气中缓缓渗出。
这就是传说中铁面无私的崔判官？
皇兄盯着他，以一种不可辩驳的口吻说道：“送朕回人间！”
那个比阴间还阴间的崔判官没有抬头，只是以一种死人般的口吻说道：“汝仍有二十年阳寿。”然后转身，示意皇兄跟上来。
皇兄向前迈了两步，忽然听下，说道：“渔儿，跟朕走。”
我应声一颤，步伐僵硬。
阴间的路充满了雾气，雾气之后似乎有各种张牙舞爪的树和各种疯了一般的建筑物。但，雾气阻断了你与他们的所在。即便你朝着那朦胧的目标一直走，你也永远也无法到达那里。
我跟着皇兄，皇兄跟着崔判官。
忽然，雾气之中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声音飘来：“李世民？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
这声音起初只有一个，但，便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雾气之中钻出了太多枯槁的人形，若是仔细看，他们全都没有定形，只不过是执着的，不停向我们走来！
“刘黑闼？窦建德？”皇兄的眼神冰冷，沉声道：“剑。”
崔判官便递上了一把剑。
皇兄在手上掂了掂剑的分量，又说道：“甲。”
崔判官便为皇兄披上了一副甲。
就在我搞不清皇兄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便用行动告诉了我答案！
他一个人，靠着一柄剑和一副甲，就这样向千万鬼魂发起了沉默的冲锋！
冰冷的眼神，就像在告诉这些鬼魂一件事：
朕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鬼魂们便这样被冲散，便这样四散奔逃！
待所有鬼魂散去后，我觉得皇兄身上有一层看不见的猩红……
但鬼魂散去之后，还有两道声音没有散去：“世民来了，世民来了……”
诶？这声音不是……
果然，我与皇兄一齐回头，来的人，赫然是大哥和父亲！
“世民……世民！”
皇兄愣了愣，忽然冷冷的笑了：“哈哈，你们来了，朕早该猜到，你们一定会来的，哈……”
大哥用他那枯槁的声音嚎道：“你已经自称朕了吗？你已经自称朕了吗……”
大哥没有等到皇兄的回答。
等到的，只有皇兄手中极为冰冷的剑！
皇兄冲将上去，将大哥和父亲的鬼魂一齐切断，然后，在他们复原之前再切，再切！
我看着皇兄，看着他将我的大哥和父亲不断的切碎，一直切到他们碎到无法复原，缓缓融入雾气之中才罢休。
他喘着气，转身，向我走来。
不要……不要接近我……
他离我越近，我都觉得越危险，就好像他刚才切碎的不止是大哥和父亲……
切碎的还包括我……有一天，我真的……会被他如此切碎吗？
我不住的后退，直到绊到了一个小树枝，仰面摔倒……
意识的最后，我看见他扑上来，抱住了我……
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只觉得，
那一定是冰冷的。
再醒来时，我已经回到皇兄的寝宫了，他正跪坐在我的面前，无言。
我憋了很久，才憋出个这样的问题：“我是怎么回来的？”
皇兄罕见的犹豫了一下：“朕……朕让崔判官背你回来的。”
是吗。
忽然，一种冲动从我脑海中响起，我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皇兄，我想出家。”
皇兄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等着我的解释。
我结巴着：“我……我想去西天取回真经，为皇兄……为皇兄办个全唐水路的庙会，给皇兄……祈福，让阴间路上的鬼魂不再为难皇兄……”
皇兄抿着嘴唇，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是吗，好啊，去吧，明天就去。”
我飞也似的逃出了皇兄的寝宫。
深深的寝宫中，当朝的天子以绝不会有人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渔儿……阴间这条路，是朕背你回来的……去他妈的朕……就和你小时候一样……你就这么怕我吗？因为我杀了建成和父亲？可是，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我也怕啊……渔儿，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每次出征都要给你带来些小玩意儿吗……我在这世间……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罢了罢了，你宁愿面对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愿意面对我……那就走吧，至少这样，你还能快活一些……”
我凭借着地利和早有准备的优势，以及天蓬元帅已经在那猴子手下耗掉了相当一部分精力，这才勉勉强强的撑过了三百个回合。
就在我体力不支就要栽在这天蓬手里时，那装作和尚的姑娘终于悠悠醒转！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了激战正酣的我和天蓬，虚弱的说道：“八……戒？”
天蓬似乎发现这件事于他再也没有半毛钱的利益可言，这才啐了一口，虚晃了两下钉耙，纵身一跃钻出了水。
我气喘吁吁的把降妖杖扔下，但瞥见这小姑娘觉得鼻子痒痒，伸手想要拔出她鼻子里的龙须草！
我赶紧拦住她：“别别别！你能在水下活着全靠这两根龙须草，这东西是一次性的！”
姑娘狐疑的看着我，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是想要吃我吗？”
“不！”我把降妖杖往地上一扔，说道：“我想吃的不是你，是和你长的很像的男人。”
“哦。”姑娘朝我伸出了手：“可以把你的项链交给我，让我们过去了吗？”
我望着眉宇之间还显稚气的少女，忽然笑了：“你个姑娘家，一天想着去什么劳什子的西天取经，是为了你的东土大唐开疆拓土探明道路吗？”
“不！”少女斜了我一眼。
“那是为了什么？”我好奇。
“唔……信仰。”她点点头。
“扯！”我果断不信。
她歪歪头，有些不明所以。
我忽然凑近了她：“依我看，你去西天取经，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逃避什么，对吗？”我以前好歹是一名将军，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瞧她猪肝一样的脸色，我就知道我说对了。
她死命挥着手：“才才才才不是！话说我为什么去西天关你什么事啊啊啊！”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那里自顾自的说：“你知道以凡人的脚程，到西天要多久吗？”我看她摇了摇头，便接了下去：“十四年，至少要十四年，你为了逃避浪费十四年，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成一个大妈，值吗？”
她沉默了许久：“他太可怕了……”
“可怕？”我不理解，“有我们这些磨牙吮血的妖怪可怕吗？”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行，我要过去！我要离他越远越好……”
我忽然发怒了：“因为害怕去逃避算什么？！什么害怕的就正面去拼啊！逃跑能解决什么问题？！”
“不用你管！”她挣扎着“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我了解……所以，就算是用强的，我也要把你挡在这条河前面！”我做出了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她咬牙切齿：“我有可以打败十万天兵天将的徒弟！你挡不住我！”
我冷笑：“我怎么可能挡不住因为害怕而逃跑的懦夫！”
我一把将她抛出了流沙河，然后坐下，将降妖杖拄在我面前！
每一名天将都有一个拼命的本事，而我的本事恰恰是构建起一道最为坚实的防御！
河水似乎沸腾了，河面上，一层雾氤氲而起。
我刚被抛上岸，就被悟空接住了，我还看见了显是被悟空一棒砸昏的八戒，下意识问道：“怎么回事？”
悟空不住的摇头：“别提了，这死呆子……师傅，没事儿吧？”
“没事……”
现在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红毛妖怪和我说的话：
——有什么害怕的就正面去拼啊！逃跑能解决什么问题？！
是啊，他说的对……
可我实在是，太怕了啊……
忽然，我抬头问悟空：“悟空，你有什么害怕过的时候吗？”
悟空抱着手，道：“没有。”
我就知道不该问这只死猴子。
“不过，”悟空接了下去，“俺知道，有什么害怕的就应该把他正面砸碎咯！”
遇到害怕的东西，应该去面对……应该去战胜……这个道理悟空懂，红毛妖怪也懂……
为什么，就是我不懂啊！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被小时候那么温柔的哥哥亲手切断感情时候的痛啊！
我要面对……我要面对……
对啊，我，不能再逃了啊！面对皇兄太可怕了，但，如果我真取回了真经，我是不是就能战胜自己几十次，几百次，最终能站在皇兄面前了呢？！
我……不能再逃了啊！
第一个我要战胜的就是你，红毛的妖怪！
我看向已经似乎沸腾的流沙河，转头问道：“悟空，有办法打破这个东西吗？”
悟空跳来跳去，“这妖怪好本事，单是水俺老孙还可以应付，但上面还有一层雾就不行了，神仙也好妖怪也好对雾来说轻如鸿毛，所以俺们能腾云驾雾……”
神仙对雾来说，轻如鸿毛是吗？
但凡人对雾来说，却是重愈千斤！
“诶！师傅！你要干什么……”
我撞开了雾气，毫无保留的跃入了沸腾的河水！
其实刚夸下海口要拦住那可以和十万天兵天将硬刚的猴子时，我就后悔了。这法术能拦住多厉害的东西我也没试过，反正肯定拦不住十万天兵天将。
就在我冥思苦想如何加固防御时，我的防御，破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破了！那猴子有这么厉害！？
可坠下来的不是猴子，而是那个丫头！
不好，龙须草已经失效了，她会淹死的！
我耗尽了每一丝法力，瞬间蒸发了这一片大河，倒在地上，而那个丫头也不偏不倚的撞在了我怀里。
她已经被烫伤了，可还是笑着：“看……我做到了……”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妖怪，告诉我，你有没有害怕过的时候……”
有啊，比如现在，那只猴子跟着这丫头冲了下来，却发现丫头趴在我身上导致无处下棒，急得龇牙咧嘴上窜下跳。
可我知道，这个问题必须我慎重的回答。
于是我给他絮絮叨叨的讲了个故事。
故事很简单，很久以前的蟠桃会上，所有的神仙都喝醉了，其中的一名便把一个小小的飞天逼到了墙角。
正当小飞天拼命抵抗时，意外发生了：他们竟然在扭打中打碎了玉帝的琉璃盏！
那个神仙马上酒醒了，逃离了现场，而我则在这时候找到了她。
于是，我们都被包围了，这时候我只要像那个神仙一样走来便什么也不会发生，谁也不会袒护一个犯了错的飞天，可我还是笑着，说琉璃盏是我打碎的，与她无关。
为什么？因为我爱她。
那时候我也怕啊，怕自己修炼了这么久的修为消失，怕自己会被盛怒的玉帝诛杀，我想逃。可逃了又能怎样？逃了我更得不到爱，我硬生生的接下了玉帝的愤怒，现在我还知道了，天庭上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我逃了，能得到这些吗？
哦对了，我吃掉的九个人和那个神仙长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对吃掉他们那么执着，而我却不愿伤害其他人分毫。
少女静静的听我讲完了这个故事，忽然笑道：“你说，我取回真经，能和我皇兄重归于好吗？”
喂，我又不知道你皇兄是谁。
于是我回答道：“至少你能战胜你自己。”
她点点头，忽然说：“呐，妖怪，陪我一起去西天吗？”
哈？
我看了看在那里瞪着眼睛的猴子，觉得不答应多半会被一棒砸死，又觉得我其实很想看看这丫头能走到什么地步。
最重要的一点，这似乎是回到天庭的一个机会。
我终于点了点头。
抬头一看，这丫头，脸上全无了逃避的表情。
几百里外的长安城，当朝的皇帝批阅奏折时，忽然面朝西方，笑了。
渔儿，我等你回来……
当一个被你吃了九次的人又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是什么心态？
我望了望我胸前那九个一模一样的骷髅头，又望了望流沙河岸上那个相貌和前九次别无二致的和尚，悄悄往河的中央挪了挪，对那个和尚颤声道：“你……你是何方神圣……不对，是何方来人！？”
那和尚双手合十，缓缓说道：“贫僧自……”
“东土大唐来的？！”我接道。
这和尚闻言一惊：“施主怎么知道的？！”
岸上和尚的那两个尖嘴猴腮的徒弟也是面面相觑。
嘿。
嘿嘿嘿。
你来了九次可每次都是这个答案！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和尚歪歪头：“什么都不做啊，我只是想渡河。”
渡河？
我指了指我胸前的骷髅头项链：“这流沙河可是弱水，除了这个项链什么也漂不起来！”
“哦。”和尚还是歪着头：“那你是怎么漂起来的？”
“……”我愣了愣：“咱可是神仙！”
“哦，那你又怎么潜下去？”
“……”
废话好多啊！
“总……总之！要想过这条河得满足我一个条件！”我尽量有气势的喊到。
“什……什么？！”和尚捂紧了钱包。
我压低声音，尽量显得残暴非常：“我，要，吃，了，你！”
不错，我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励志要取回真经的和尚。
可是，刚出长安没多久，居然就碰到了这么多的状况！
先是碰到几个山贼，把皇兄……不对，皇上派给我的侍卫全都杀光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又遇到只一个劲管我叫师傅的猴子，好心帮他把山上的符揭掉吧，他居然把山给崩飞了！一座山！崩飞了！他还从此赖上了我！菩萨啊，我敢拒绝一个轻易崩飞一座山的猴子吗？！后来又遇到了个想强娶地主女儿的……猪！本公……不对，贫僧当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啦，于是我命令悟空棒打鸳鸯，硬是把这只猪精心策划的婚礼搅黄了。不过，我看这只猪一脸伤心样，于心不忍的安慰几句吧，他居然也赖上了我，贫僧是干啥的？替皇上管百兽园的吗？
这次我们又遇到了悟空口中的弱水，我曾让悟空—悟空又让八戒砍了棵树做了条船，结果一下水就沉了。我又让八戒编了条草船，可一下水居然也沉了。就算是把会水的八戒一脚踹下去照样是直溜溜的沉。我忽然灵机一动，想让悟空八戒背着我飞过去，你猜他们怎么说：“师傅你是肉体凡胎，对我们腾的云驾的雾来说重愈千斤，背不动，背不动。”
千斤！？本公……贫僧有这么重吗？
正当我愁眉苦脸怎么过河的时候，转机来了。
河里钻出了一只傻里傻气的小妖怪。
真的，我第一次遇见会看到我脸红，听我说话会害怕的妖怪，便忍不住和他调侃了几句。结果呢，我遇到了取经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只红毛妖怪，真的想吃了我。
就在我脑海里各种回忆过去的经历的时候，那只红毛妖怪发话了：“怎么样？”他舔了舔嘴唇，“考虑好了吗？”
哈，我可不怕。
我低声喝道：“悟空！”
“诶！”悟空上前一步。
“八戒！”
“干啥！”八戒后退一步。
我低声令道：“你们两个，上去和他单挑！”
“好的！”悟空雀跃道：“八戒，我们……”
他忽然回过头来：“师傅，单挑？”
“对！”我肯定的点头。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悟空那副师傅你是傻的吗的表情。
其实刚说完“我要吃了你”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定睛一看，这和尚的俩徒弟都绝非善类啊！
他们俩都向前一步，我悄悄又退了一步。
猴子屏足了力气，却是很没精神的喊道：“妖怪听着！我们来……”
“单挑！”我赶紧打断猴子的发言。
猴子愣了一下，说道：“好啊，来领教俺老孙的金箍……”
“我要和那只猪单挑！”我又打断道。
“……”
于是猴子猪还有和尚窃窃私语了一阵，那只猪才不情不愿哼哼唧唧嘟嘟囔囔的出阵，他拿下了被当做扁担的……钉耙？
不会吧……
趁着那只猪还在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时候，我提着我的降妖杖，趁着猪没注意忽然杀将前去！
猪愣了愣才慌忙举起钉耙格挡！可是刚一和我交上手，他的脸色就变了。慵懒从他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他的肥脸毫不相称的冷静。
他眼中的寒光，我太熟悉了。他本来已经从偷袭的惊愕中回复过来，可他挥舞钉耙的手却没有更快。我也是配合着他的节奏且战且退。
一旁的猴子摩拳擦掌，吼道：“八戒，我来帮你！”
“不用！”猪扯着嗓子叫到。
于是八戒和我便在早就商量好的节奏中退到了流沙河里。
刚在流沙河沉底，我便马上把伏魔杖一扔，对着猪叫到：“老朱？！”
猪也疑惑的瞅了瞅我：“老……沙？”
“对对对！”我一把扯住这昔日的天蓬元帅，绕着他转了两圈，问道：“老朱，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别提了。”天蓬元帅挥挥手：“得罪玉帝错投猪胎，就这么简单。”
“因为什么？”我问。
他嗫嚅道：“调戏良家妇女……”
嫦娥，对不？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因为，几百年前这在天庭就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你呢，老沙？”天蓬元帅干脆坐到了地上，“你又是为什么？”
“和你一样。”我叹气。“‘我’打碎了琉璃盏。”
“哟呵，老沙也动凡念了？她是谁？”
她是谁？一个冒冒失失的小飞天罢了。
我挥挥手表示不愿意再谈，然后，我们俩便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天蓬元帅忽然打破了沉默：“嫦娥她投胎了。”
“！”啥？投胎了？为了你？
神仙放弃仙骨为情投胎可不是小事，我忽然一把揪住了天蓬元帅的衣服：“嫦娥为你放弃了这么多，你找她了吗？！你还有心思跟着个和尚到处旅游？！”
这天蓬元帅居然没有回避我的目光，只是平静的说：“我找到了。”
“在哪？”
“高老庄。”
然后天蓬元帅就将嫦娥转世高翠兰和他的故事告诉了我。包括和尚和那只猴子如何搅黄他们之间的婚事的故事也原原本本的和我说了。
“什么？！”我放开天蓬“这和尚让我吃了九次还不够，居然来搅你的浑水？！我不信了，我再吃他一次，看他还会不会再来！”
我望向天蓬，目光灼灼：“我们一起吃了他，你回高老庄去，把嫦娥接回来！”
我看向天蓬，终于，虽然我已经看不见他的脖子，但，我还是感觉到他终于极轻极轻的点了点头。
“呐……悟空？”我蹲在水边，百无聊赖的开始扯第三朵花的花瓣，“八戒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这也太久了吧。”
“放心放心，”悟空在河边的树上上蹿下跳“八戒他以前可是天蓬元帅，掌管整条银河呢，区区弱水又怎能拦住他？”
哦？元帅？
我想象了一下一只肥猪穿着锃亮的铠甲，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由得轻轻笑了。
很有趣。就像程秦将军和尉迟将军全副武装的站在皇兄寝宫前一样有趣。
……不好的回忆又要涌上来了……
忽然，我注意到水面之下有不正常的涟漪荡起，接着，这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直到涟漪中间忽然蹿出了一只红毛妖怪！他并没有理睬我，只是驾着云雾，飞也似的逃跑了！
“呔！妖怪，哪里走？！”悟空挥舞金箍棒，踏上筋斗云，直直的破空而去。
我望向水面，心里直道八戒好样的，上来给你加白菜！
诶？八戒呢？八戒怎么还不上来？我慌慌张张的向水面望去，可是，哪里有八戒的影子？
就在我寻找八戒时，一只手忽然从水面中伸出，抓住了我的脚踝。
然后，我被拖入了冰冷的流沙河之中。
河水灌入我的口鼻，带来的，却是比河水冰冷几千几万倍的回忆……
不要……我不要想起……不要……
我好害怕，谁能救救我？！
嗯，目前看来计划实施的非常顺利。很简单，让天蓬元帅变作我的样子，引开猴子，我再把和尚抓下来淹死，等到天蓬摆脱猴子之后，这和尚也差不多被我吃了。
计划真的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有一个小小小小小的问题……
我抓住和尚把他往水下拖时，忽然就像触电般的，我差点松开了抓住和尚的手！
并不是因为和尚有什么劳什子的护身法器，而是这个和尚本身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不会吧？
我赶紧趁他淹死之前给他的鼻子里塞上了两株可以让人水下呼吸的龙须草，然后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往水下游去。
我把和尚放到了水下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坐在他面前，一声不吭。
“砰！”一阵巨大的水花声响起，天蓬元帅直直的落了下来，他把钉耙往地上一甩，气喘吁吁的说：“呼……呼……那猴子真难缠，我放了十几道禁制才把他引开，不愧是号称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诶？”
他瞅了瞅和尚，显然是注意到了和尚鼻子里的龙须草，元帅又瞅了瞅我，问：“怎么回事？”
我瞪大了眼睛：“老朱……这和尚……是女的？！”
“是啊！”天蓬望着我，有些不明所以。
“是女的……是女的……”我死命搓着手：“是女的……我之前吃的九个可都是男的啊，也就是说，她不是他们九个，为什么会长的这么像？还有，我没吃她的理由了啊……”
我又望了望躺在大石头上的她，果然，她的侧脸有一丝独属于女性的柔和。我吃的前九个和尚长的都眉清目秀的，竟然让我忘了仔细的去观察！
天蓬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来，大声说：“老沙，你还吃不吃她了！？”
“老朱……听我解释……她不是我想吃的人……”
“那又怎样？”天蓬显然是怒了，不过也不能怪他。
我偷偷捡起我的降妖杖，“她不该死……”
“那嫦娥和翠兰怎么办？！”现在天蓬还真有点回复了当年金刚怒目的形象。
我只能挤出个笑：“只能说对不起了……但她是无辜的……”
“那你之前吃掉的九个人又怎么说？！”
“他们不无辜……”可这次天蓬没有给我解释的时间，便直接提着钉耙，向我冲了过来。
河水灌进我的口鼻时，那该死的记忆又回来了。
记忆带回来的，有一个名字：李渔。
不错，李渔是我自己的名字，两年前我还不是一名和尚，我是李渊的女儿，我是大唐的平襄公主！
记忆还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地方：玄武门。
那时我大约是八岁吧，只是听着大哥和二哥又出征了。我没有在意，因为自我记事起大哥和二哥便是一直奔波于战场上的。
可这次，玄武门洞开后，回来的只有我的二哥。
我问二哥：“建成哥哥呢？”
二哥的脸上隐隐有肌肉在抽动。
他说：“建成……不会回来了。”
我忽然觉得二哥的表情有一点可怕，退了两步：“父皇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二哥一把抱住了我：“今后……也不要去找父亲了。”
二哥的眼睛望向了父皇的寝宫，就在这时，我闻到了来自二哥身上的淡淡的血腥味……
又过了八年，父皇……不对，父亲终于是在皇兄的软禁下死了。但，皇兄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哦，是吗。”
哦，是吗。
太冷淡，太残酷。
如此，便否定了几十年以血脉所联系的情。
好害怕。
害怕有一天二哥也会像斩断他与大哥和父亲之间的情一样，冷漠的，向我挥起带血的屠刀……
父亲头七这一天，皇兄却是病倒了，还不住的说着胡话：“鬼？龙？你在哪里，给朕站住……”
依国师所言，尉迟将军和秦将军披上铠甲，守在了皇兄的殿前。
果然，他们往门前一站，皇兄便不再说胡话了。
这天，我在与皇兄换药时，手不小心触到了皇兄的额头，然后，天旋地转，我与皇兄一起掉到了什么地方！
这地方鬼气森森，让我想起了……
阴……间？
皇兄眼中的讶然转瞬即逝，他忽然对着天空暴喝一声：“崔判官何在？！”
一个穿着大黑裘衣，脸色惨白的人从空气中缓缓渗出。
这就是传说中铁面无私的崔判官？
皇兄盯着他，以一种不可辩驳的口吻说道：“送朕回人间！”
那个比阴间还阴间的崔判官没有抬头，只是以一种死人般的口吻说道：“汝仍有二十年阳寿。”然后转身，示意皇兄跟上来。
皇兄向前迈了两步，忽然听下，说道：“渔儿，跟朕走。”
我应声一颤，步伐僵硬。
阴间的路充满了雾气，雾气之后似乎有各种张牙舞爪的树和各种疯了一般的建筑物。但，雾气阻断了你与他们的所在。即便你朝着那朦胧的目标一直走，你也永远也无法到达那里。
我跟着皇兄，皇兄跟着崔判官。
忽然，雾气之中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声音飘来：“李世民？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
这声音起初只有一个，但，便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雾气之中钻出了太多枯槁的人形，若是仔细看，他们全都没有定形，只不过是执着的，不停向我们走来！
“刘黑闼？窦建德？”皇兄的眼神冰冷，沉声道：“剑。”
崔判官便递上了一把剑。
皇兄在手上掂了掂剑的分量，又说道：“甲。”
崔判官便为皇兄披上了一副甲。
就在我搞不清皇兄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便用行动告诉了我答案！
他一个人，靠着一柄剑和一副甲，就这样向千万鬼魂发起了沉默的冲锋！
冰冷的眼神，就像在告诉这些鬼魂一件事：
朕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鬼魂们便这样被冲散，便这样四散奔逃！
待所有鬼魂散去后，我觉得皇兄身上有一层看不见的猩红……
但鬼魂散去之后，还有两道声音没有散去：“世民来了，世民来了……”
诶？这声音不是……
果然，我与皇兄一齐回头，来的人，赫然是大哥和父亲！
“世民……世民！”
皇兄愣了愣，忽然冷冷的笑了：“哈哈，你们来了，朕早该猜到，你们一定会来的，哈……”
大哥用他那枯槁的声音嚎道：“你已经自称朕了吗？你已经自称朕了吗……”
大哥没有等到皇兄的回答。
等到的，只有皇兄手中极为冰冷的剑！
皇兄冲将上去，将大哥和父亲的鬼魂一齐切断，然后，在他们复原之前再切，再切！
我看着皇兄，看着他将我的大哥和父亲不断的切碎，一直切到他们碎到无法复原，缓缓融入雾气之中才罢休。
他喘着气，转身，向我走来。
不要……不要接近我……
他离我越近，我都觉得越危险，就好像他刚才切碎的不止是大哥和父亲……
切碎的还包括我……有一天，我真的……会被他如此切碎吗？
我不住的后退，直到绊到了一个小树枝，仰面摔倒……
意识的最后，我看见他扑上来，抱住了我……
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只觉得，
那一定是冰冷的。
再醒来时，我已经回到皇兄的寝宫了，他正跪坐在我的面前，无言。
我憋了很久，才憋出个这样的问题：“我是怎么回来的？”
皇兄罕见的犹豫了一下：“朕……朕让崔判官背你回来的。”
是吗。
忽然，一种冲动从我脑海中响起，我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皇兄，我想出家。”
皇兄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等着我的解释。
我结巴着：“我……我想去西天取回真经，为皇兄……为皇兄办个全唐水路的庙会，给皇兄……祈福，让阴间路上的鬼魂不再为难皇兄……”
皇兄抿着嘴唇，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是吗，好啊，去吧，明天就去。”
我飞也似的逃出了皇兄的寝宫。
深深的寝宫中，当朝的天子以绝不会有人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渔儿……阴间这条路，是朕背你回来的……去他妈的朕……就和你小时候一样……你就这么怕我吗？因为我杀了建成和父亲？可是，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我也怕啊……渔儿，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每次出征都要给你带来些小玩意儿吗……我在这世间……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罢了罢了，你宁愿面对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愿意面对我……那就走吧，至少这样，你还能快活一些……”
我凭借着地利和早有准备的优势，以及天蓬元帅已经在那猴子手下耗掉了相当一部分精力，这才勉勉强强的撑过了三百个回合。
就在我体力不支就要栽在这天蓬手里时，那装作和尚的姑娘终于悠悠醒转！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了激战正酣的我和天蓬，虚弱的说道：“八……戒？”
天蓬似乎发现这件事于他再也没有半毛钱的利益可言，这才啐了一口，虚晃了两下钉耙，纵身一跃钻出了水。
我气喘吁吁的把降妖杖扔下，但瞥见这小姑娘觉得鼻子痒痒，伸手想要拔出她鼻子里的龙须草！
我赶紧拦住她：“别别别！你能在水下活着全靠这两根龙须草，这东西是一次性的！”
姑娘狐疑的看着我，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是想要吃我吗？”
“不！”我把降妖杖往地上一扔，说道：“我想吃的不是你，是和你长的很像的男人。”
“哦。”姑娘朝我伸出了手：“可以把你的项链交给我，让我们过去了吗？”
我望着眉宇之间还显稚气的少女，忽然笑了：“你个姑娘家，一天想着去什么劳什子的西天取经，是为了你的东土大唐开疆拓土探明道路吗？”
“不！”少女斜了我一眼。
“那是为了什么？”我好奇。
“唔……信仰。”她点点头。
“扯！”我果断不信。
她歪歪头，有些不明所以。
我忽然凑近了她：“依我看，你去西天取经，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逃避什么，对吗？”我以前好歹是一名将军，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瞧她猪肝一样的脸色，我就知道我说对了。
她死命挥着手：“才才才才不是！话说我为什么去西天关你什么事啊啊啊！”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那里自顾自的说：“你知道以凡人的脚程，到西天要多久吗？”我看她摇了摇头，便接了下去：“十四年，至少要十四年，你为了逃避浪费十四年，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成一个大妈，值吗？”
她沉默了许久：“他太可怕了……”
“可怕？”我不理解，“有我们这些磨牙吮血的妖怪可怕吗？”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行，我要过去！我要离他越远越好……”
我忽然发怒了：“因为害怕去逃避算什么？！什么害怕的就正面去拼啊！逃跑能解决什么问题？！”
“不用你管！”她挣扎着“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我了解……所以，就算是用强的，我也要把你挡在这条河前面！”我做出了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她咬牙切齿：“我有可以打败十万天兵天将的徒弟！你挡不住我！”
我冷笑：“我怎么可能挡不住因为害怕而逃跑的懦夫！”
我一把将她抛出了流沙河，然后坐下，将降妖杖拄在我面前！
每一名天将都有一个拼命的本事，而我的本事恰恰是构建起一道最为坚实的防御！
河水似乎沸腾了，河面上，一层雾氤氲而起。
我刚被抛上岸，就被悟空接住了，我还看见了显是被悟空一棒砸昏的八戒，下意识问道：“怎么回事？”
悟空不住的摇头：“别提了，这死呆子……师傅，没事儿吧？”
“没事……”
现在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红毛妖怪和我说的话：
——有什么害怕的就正面去拼啊！逃跑能解决什么问题？！
是啊，他说的对……
可我实在是，太怕了啊……
忽然，我抬头问悟空：“悟空，你有什么害怕过的时候吗？”
悟空抱着手，道：“没有。”
我就知道不该问这只死猴子。
“不过，”悟空接了下去，“俺知道，有什么害怕的就应该把他正面砸碎咯！”
遇到害怕的东西，应该去面对……应该去战胜……这个道理悟空懂，红毛妖怪也懂……
为什么，就是我不懂啊！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被小时候那么温柔的哥哥亲手切断感情时候的痛啊！
我要面对……我要面对……
对啊，我，不能再逃了啊！面对皇兄太可怕了，但，如果我真取回了真经，我是不是就能战胜自己几十次，几百次，最终能站在皇兄面前了呢？！
我……不能再逃了啊！
第一个我要战胜的就是你，红毛的妖怪！
我看向已经似乎沸腾的流沙河，转头问道：“悟空，有办法打破这个东西吗？”
悟空跳来跳去，“这妖怪好本事，单是水俺老孙还可以应付，但上面还有一层雾就不行了，神仙也好妖怪也好对雾来说轻如鸿毛，所以俺们能腾云驾雾……”
神仙对雾来说，轻如鸿毛是吗？
但凡人对雾来说，却是重愈千斤！
“诶！师傅！你要干什么……”
我撞开了雾气，毫无保留的跃入了沸腾的河水！
其实刚夸下海口要拦住那可以和十万天兵天将硬刚的猴子时，我就后悔了。这法术能拦住多厉害的东西我也没试过，反正肯定拦不住十万天兵天将。
就在我冥思苦想如何加固防御时，我的防御，破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破了！那猴子有这么厉害！？
可坠下来的不是猴子，而是那个丫头！
不好，龙须草已经失效了，她会淹死的！
我耗尽了每一丝法力，瞬间蒸发了这一片大河，倒在地上，而那个丫头也不偏不倚的撞在了我怀里。
她已经被烫伤了，可还是笑着：“看……我做到了……”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妖怪，告诉我，你有没有害怕过的时候……”
有啊，比如现在，那只猴子跟着这丫头冲了下来，却发现丫头趴在我身上导致无处下棒，急得龇牙咧嘴上窜下跳。
可我知道，这个问题必须我慎重的回答。
于是我给他絮絮叨叨的讲了个故事。
故事很简单，很久以前的蟠桃会上，所有的神仙都喝醉了，其中的一名便把一个小小的飞天逼到了墙角。
正当小飞天拼命抵抗时，意外发生了：他们竟然在扭打中打碎了玉帝的琉璃盏！
那个神仙马上酒醒了，逃离了现场，而我则在这时候找到了她。
于是，我们都被包围了，这时候我只要像那个神仙一样走来便什么也不会发生，谁也不会袒护一个犯了错的飞天，可我还是笑着，说琉璃盏是我打碎的，与她无关。
为什么？因为我爱她。
那时候我也怕啊，怕自己修炼了这么久的修为消失，怕自己会被盛怒的玉帝诛杀，我想逃。可逃了又能怎样？逃了我更得不到爱，我硬生生的接下了玉帝的愤怒，现在我还知道了，天庭上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我逃了，能得到这些吗？
哦对了，我吃掉的九个人和那个神仙长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对吃掉他们那么执着，而我却不愿伤害其他人分毫。
少女静静的听我讲完了这个故事，忽然笑道：“你说，我取回真经，能和我皇兄重归于好吗？”
喂，我又不知道你皇兄是谁。
于是我回答道：“至少你能战胜你自己。”
她点点头，忽然说：“呐，妖怪，陪我一起去西天吗？”
哈？
我看了看在那里瞪着眼睛的猴子，觉得不答应多半会被一棒砸死，又觉得我其实很想看看这丫头能走到什么地步。
最重要的一点，这似乎是回到天庭的一个机会。
我终于点了点头。
抬头一看，这丫头，脸上全无了逃避的表情。
几百里外的长安城，当朝的皇帝批阅奏折时，忽然面朝西方，笑了。
渔儿，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