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kiavanger
2021-03-29T10:01:42+00:00
时间线在发兵征西夏之前，第四卷第五十八章 表决，脑补小胡和老韩在关西的一些简单日常，甚至还补了一点老韩学习的设定(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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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五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已经连着下了将近半个月的雪，几乎将长安变成了一座冰砌的城。寒风刺骨，落梅气息凛冽，雪花从苍穹深处源源不断地倾倒下来，回旋着飘落在庭院中，寂静空灵。而漫天星河却未有乌云密布，反倒剔透晴朗，飘散出丁香色的渺远光芒。
这并不是胡寅在长安度过的第一个冬天，自从与万俟卨一同去往关西处置曲端的事情后，他自请离开中枢为一任地方，到如今他来到关西已经快有三年了。去年这时，长安周遭还是满目疮痍，充满了战火褪后的荒凉破败，只是延安郡王韩世忠倒是非常笃定的告诉他，瑞雪丰年，到了明年收获的季节，就长出很好的粮食来。
他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后来才恍然意识到，春夏蔓生的青草，秋日丰收的谷稻，千里沃野之下，是无数破碎的血肉在滋养着土地。一如关西陕北的将士子民用血肉筑成防线，而巴蜀、东南的百姓用汗水与眼泪耕种，省出钱粮供给军需一般，金人的铁骑之下，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又何谈什么独善其身。
初秋时完颜活女曾自延安南下，突袭吴璘驻防的鄜州，虽然最后被证明是活女擅自出兵的小规模行动，虚惊一场，但胡寅依然去坊州走了一趟，而延安郡王韩世忠也是不得不抛下家中刚刚出世的一双儿女亲自去往同州坐镇，以应不时之需，直到年节将至，金军又委实不像再有任何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样子，这才回到长安。
冬季昼短夜长，这日傍晚时分，四处除了风雪中零星飘摇的朱红灯笼，便已是昏暗难辨。胡寅很早就掌了灯，和衣倚在床头随意读了些书，还有近些天抄录来的邸报。他家学渊源，自是一直随身带了不少典籍，来长安以后又借机寻访收集了一些孤本。到了戌时左右，他起了几丝朦胧倦意本欲睡下，忽然有下人前来通报，说延安郡王韩世忠来访。
他先是感觉有些莫名，不过一想到近来邸报上的消息，还有对面金人与西夏人的暧昧异动，便心下了然，放下书简理了仪容，起身去迎客。
“小胡贤弟！”身材高大的韩世忠自雪中风尘仆仆而来，胡寅刚出门迎接，他便先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自长安回来，俺就想着年节将至，届时定是要请贤弟来家中共宴，但你也知道……哥哥家里近来新添了个一双小儿女，夫人也是还在休养，一时间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便只能冒昧来贤弟家中叨扰了。”
韩世忠兀自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却见胡寅只是涨红了脸一言不发，才意识到自己又下意识地在手上使了太大劲，连忙讪讪地放开了，然而双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便只好又装模作样地扶了扶腰上御赐的玉带。胡寅将双手拢在衣袍下轻轻揉了揉，望着韩世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模样，却是轻松地笑了起来：“郡王赏光造访寒舍，自是蓬荜生辉，只可惜未曾准备，没有好酒好菜相迎。”
“那有甚么关系，”韩世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然后冲跟着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哥哥我当然是带了好酒来的，虽然不比东京的蓝桥风月，但也不兴拿次品糊弄贤弟的……还有，咱们自家兄弟就不必什么郡王来郡王去的了，这才几天不见，就生分成这样，像什么话！”
韩世忠向来极以自己武人中第一个郡王的身份自矜，旁人以郡王相称，他自是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在胡寅面前，他从来不愿端这样的架子，更何况若是没有当年的小胡御史一番提点，他这郡王能不能有更是两说。
外面自是风雪弥漫，地冻天寒，但内室点了明烛又添了炭火之后，倒也是暖意融融。韩世忠解了貂皮大氅，见胡寅只是一身苍青色便服，顿时皱了皱眉，却是亲手将自己的大氅给他披上了：“关西可不比南边，贤弟是福建人，想必那里就算是雪天也没有多寒冷，若是染了风寒可不好了。”
胡寅理了理肩上披着的大氅，顿时有些哑然失笑，二人自是闲话家常寒暄一番，待到仆从温了酒呈上，韩世忠却是话锋一转：“小胡贤弟对于近些日子邸报上的消息可有什么见解？官家对于西夏……可是要真打？”
胡寅沉吟片刻，却是回身去取了先前放在床头几案上的几分往期的邸报，在案上排开，而后挑出其中和西夏有关的那几章对着油灯细细又看了几眼，却没有先说自己的看法，而是含笑望向韩世忠：“郡王是这样觉得吗？”
“那是自然！”韩世忠自是端起杯盏饮了一通，有些愤愤道，“若是金人要把延安与西夏，那岂有不打的道理！不说别的……若是延安到了西夏人手上，俺这大宋的延安郡王还做不做得了？！”
“我听闻那日朝议，曲端在殿上也是这般态度……当然他可不敢嘲讽郡王，只是以关西人身份自矜，纠集朝中其他几位西军出身的将领一同向宰执们发了一通脾气……”
“那曲大竟敢这般放肆！”韩世忠闻言直接将手中酒盏摔在了案几上，见胡寅微微向后缩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显然有些失态了，顿时露出了有些讪讪的表情，“官家竟然也没有斥责他吗……”
“便是东西二府赵张二位相公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而已。”胡寅不动声色地将几案上的杯盘悄悄归回原位，“但……细细想来，他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那是自然，俺们关西人与西夏是百年世仇，西军几十万口子与西夏也有算不清的血债，之前金人屯驻延安势大，忍一时倒还不是不行……如今若是让西夏染指关西，那必然是不能应的。”韩世忠再度抬手为自己斟满，而后小心翼翼地也为胡寅斟上了一杯，“但是中枢要员……除了武将之外多为东南或是巴蜀出身，关西的归属在他们看来……似乎无关大局？”他谨慎地遣词择句，毕竟对面的胡寅也是个东南出身的文官要员，而他又并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心生轻视或是嘲讽之意。
“几位相公若是不愿陛下出兵西夏，那也是为了国计民生考虑，断然没有不把关西人当人的意思……曲大那厮素来无状，他的话有几分能入耳？”胡寅笑了笑，而后忽然正襟而坐，端了手中的酒盏认真地看向韩世忠，“只是胡某要恭喜郡王，胡某在关西一年有余，先前承蒙郡王厚爱不嫌弃在下才疏学浅，愿让我教习文字……现在郡王已经能够对官家在邸报上的旨意有所明了，证明已是学有所成。”
“小胡贤弟哪里的话。”韩世忠闻言登时脸上一红，但双眼间却难掩些许得意与兴奋之意，“文字嘛……俺现在的确比之前能认得多了，意思也能懂个七七八八，只是书法还是有些不成样子，不知道何时才能亲笔回奏疏呈与官家。”
胡寅闻言却是有些来了兴趣，他自去书房寻了纸笔，又端来了砚台亲自添水为韩世忠研了墨，俨然是想让他当堂展示一番：“我倒是有些时日没有见郡王习字了。”
韩世忠也不推辞，蘸了墨略一思考，便笑道：“既然年节将近，那王荆公的元日便是极应景的，俺便献丑了。”说罢便在纸上笔走龙蛇起来。胡寅见他虽然运笔仍显生涩，但一笔一划却是极为认真，形容架构也颇为端直。待到最后一笔落下，便是胡寅也忍不住击节赞叹：“郡王是真真下了功夫的，临大苏学士的帖，最精髓的便在其中的神韵，大苏学士的潇洒，自然与良臣兄这般英雄意气是十分相和的。”
韩世忠闻言不禁喜上眉梢，面前年轻人的衷心赞扬比天下最甘醇的美酒还要在这个冬夜教他心生暖意，不过他仍不敢在胡寅面前过分得意：“既然小胡贤弟说好，那便不算枉费了俺这一年多来下的功夫……只是官家是有名的好书法，俺这样的字，可还能入他的眼吗……”言及此处却又有些许犹豫。
胡寅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笑出声：“郡王以为东京的那些中枢大员便就各个是好诗词，好书法了吗？”
“那是自然，须知那些个都是东华门外唱过名，有进士出身的……”说到这里他忽然面色一暗，暗骂一声，嘟囔道，“曲大那厮不算！”
胡寅更是笑得难以自制：“好，不提曲大，中枢里其他的高官要员，有些人我看只论形容文字，还未必及得上你。”
“小胡贤弟这就是在说笑了。”韩世忠只道胡寅是在宽慰他，不过依然十分受用，“赵相公就是有名的好书法，官家甚至还时常召他起草圣谕。张相公出身蜀中名门，想必和你相比也是不逞多让……”
胡寅一边笑一边摇头，显然不愿解释更多，只是为韩世忠又斟上一杯，然后一同饮了，脸颊上也逐渐浮现出一丝微醺的晕红。韩世忠也是难得看这位平日里严肃的关西五路转运使相露出这样生动可亲的表情，不自觉便问了些私人问题：“贤弟在关西这些年可还想家？不知福建那里的冬日又是怎么一番景象？”
胡寅一时有些恍惚，他已经离开故乡太久了，久到那些熟悉的景象都有些模糊，像是褪了色的画卷。但他却还清晰地记得许多事情，记得父亲教习他读书时严正的神情，记得自己为了逃避读书，曾偷偷将父亲留在屋内的木头都雕成了木偶来打发时间，还有南方的雪……那些纤薄的雪片在夕阳尚未散尽的余晖中，会呈现出一种暖金色，不显得冷，反似有几许温热。
他想起的事情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开口，只是微笑着看着韩世忠，任由记忆中的景象与眼前相互重叠，交融，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想当然是想的，只是天下未平，何以为家？况且比起元镇兄，德远兄他们，我没有自幼失怙，而且家严身体也还算康健，便是远在关西做事，在东京还有弟弟可代为照顾、赡养……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他又兀自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韩世忠才发现自己先前似乎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胡寅，初见时他以为不过是个自恃才高的酸腐文人，却被他那番关于“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的言论所震撼。之后在关西共事这么久，只道他出身清贵，家学渊源，却做事及其沉稳有度，自是一番名流风骨，却不知他也有那般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模样。
东京，景福宫
“韩良臣这是又寻了个新的刀笔吏来替他写奏疏吗？”赵玖对着烛光在看经枢密院呈上来的各部奏折，年节已过，现在呈来的无外乎是一些祝词贺语，他本对这些走过场的内容无甚兴趣，想着是各位卿家的一份心意便随手翻了翻，却被韩世忠的奏折那有些陌生的笔迹给吸引了，“之前都是胡明仲为他代笔的。”
“好叫官家知道，”递来这么多折子的张浚露出了些微古怪的神情，“胡明仲在他的折子里提到了，延安郡王的折子是他本人亲手写的。郡王这一年多来在文字书法上大有长进，若非臣知晓胡明仲其人从不说谎，也是难以置信。”
“韩良臣这般毅力着实令人敬佩，为帅者，自当研习兵法，不说像曲端那样自诩能文能武，他出身草莽，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赵玖闻言心情顿时大好，只是眼神在殿下候着的张浚身上转了转，顿时又显出了几分促狭之意，“德远以为如何？”
“官家圣明。”张浚只当无事发生，和往常一样地附和着赵玖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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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胡寅在长安度过的第一个冬天，自从与万俟卨一同去往关西处置曲端的事情后，他自请离开中枢为一任地方，到如今他来到关西已经快有三年了。去年这时，长安周遭还是满目疮痍，充满了战火褪后的荒凉破败，只是延安郡王韩世忠倒是非常笃定的告诉他，瑞雪丰年，到了明年收获的季节，就长出很好的粮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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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感觉有些莫名，不过一想到近来邸报上的消息，还有对面金人与西夏人的暧昧异动，便心下了然，放下书简理了仪容，起身去迎客。
“小胡贤弟！”身材高大的韩世忠自雪中风尘仆仆而来，胡寅刚出门迎接，他便先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自长安回来，俺就想着年节将至，届时定是要请贤弟来家中共宴，但你也知道……哥哥家里近来新添了个一双小儿女，夫人也是还在休养，一时间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便只能冒昧来贤弟家中叨扰了。”
韩世忠兀自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却见胡寅只是涨红了脸一言不发，才意识到自己又下意识地在手上使了太大劲，连忙讪讪地放开了，然而双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便只好又装模作样地扶了扶腰上御赐的玉带。胡寅将双手拢在衣袍下轻轻揉了揉，望着韩世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模样，却是轻松地笑了起来：“郡王赏光造访寒舍，自是蓬荜生辉，只可惜未曾准备，没有好酒好菜相迎。”
“那有甚么关系，”韩世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然后冲跟着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哥哥我当然是带了好酒来的，虽然不比东京的蓝桥风月，但也不兴拿次品糊弄贤弟的……还有，咱们自家兄弟就不必什么郡王来郡王去的了，这才几天不见，就生分成这样，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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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寅理了理肩上披着的大氅，顿时有些哑然失笑，二人自是闲话家常寒暄一番，待到仆从温了酒呈上，韩世忠却是话锋一转：“小胡贤弟对于近些日子邸报上的消息可有什么见解？官家对于西夏……可是要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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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俺们关西人与西夏是百年世仇，西军几十万口子与西夏也有算不清的血债，之前金人屯驻延安势大，忍一时倒还不是不行……如今若是让西夏染指关西，那必然是不能应的。”韩世忠再度抬手为自己斟满，而后小心翼翼地也为胡寅斟上了一杯，“但是中枢要员……除了武将之外多为东南或是巴蜀出身，关西的归属在他们看来……似乎无关大局？”他谨慎地遣词择句，毕竟对面的胡寅也是个东南出身的文官要员，而他又并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心生轻视或是嘲讽之意。
“几位相公若是不愿陛下出兵西夏，那也是为了国计民生考虑，断然没有不把关西人当人的意思……曲大那厮素来无状，他的话有几分能入耳？”胡寅笑了笑，而后忽然正襟而坐，端了手中的酒盏认真地看向韩世忠，“只是胡某要恭喜郡王，胡某在关西一年有余，先前承蒙郡王厚爱不嫌弃在下才疏学浅，愿让我教习文字……现在郡王已经能够对官家在邸报上的旨意有所明了，证明已是学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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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寅闻言却是有些来了兴趣，他自去书房寻了纸笔，又端来了砚台亲自添水为韩世忠研了墨，俨然是想让他当堂展示一番：“我倒是有些时日没有见郡王习字了。”
韩世忠也不推辞，蘸了墨略一思考，便笑道：“既然年节将近，那王荆公的元日便是极应景的，俺便献丑了。”说罢便在纸上笔走龙蛇起来。胡寅见他虽然运笔仍显生涩，但一笔一划却是极为认真，形容架构也颇为端直。待到最后一笔落下，便是胡寅也忍不住击节赞叹：“郡王是真真下了功夫的，临大苏学士的帖，最精髓的便在其中的神韵，大苏学士的潇洒，自然与良臣兄这般英雄意气是十分相和的。”
韩世忠闻言不禁喜上眉梢，面前年轻人的衷心赞扬比天下最甘醇的美酒还要在这个冬夜教他心生暖意，不过他仍不敢在胡寅面前过分得意：“既然小胡贤弟说好，那便不算枉费了俺这一年多来下的功夫……只是官家是有名的好书法，俺这样的字，可还能入他的眼吗……”言及此处却又有些许犹豫。
胡寅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笑出声：“郡王以为东京的那些中枢大员便就各个是好诗词，好书法了吗？”
“那是自然，须知那些个都是东华门外唱过名，有进士出身的……”说到这里他忽然面色一暗，暗骂一声，嘟囔道，“曲大那厮不算！”
胡寅更是笑得难以自制：“好，不提曲大，中枢里其他的高官要员，有些人我看只论形容文字，还未必及得上你。”
“小胡贤弟这就是在说笑了。”韩世忠只道胡寅是在宽慰他，不过依然十分受用，“赵相公就是有名的好书法，官家甚至还时常召他起草圣谕。张相公出身蜀中名门，想必和你相比也是不逞多让……”
胡寅一边笑一边摇头，显然不愿解释更多，只是为韩世忠又斟上一杯，然后一同饮了，脸颊上也逐渐浮现出一丝微醺的晕红。韩世忠也是难得看这位平日里严肃的关西五路转运使相露出这样生动可亲的表情，不自觉便问了些私人问题：“贤弟在关西这些年可还想家？不知福建那里的冬日又是怎么一番景象？”
胡寅一时有些恍惚，他已经离开故乡太久了，久到那些熟悉的景象都有些模糊，像是褪了色的画卷。但他却还清晰地记得许多事情，记得父亲教习他读书时严正的神情，记得自己为了逃避读书，曾偷偷将父亲留在屋内的木头都雕成了木偶来打发时间，还有南方的雪……那些纤薄的雪片在夕阳尚未散尽的余晖中，会呈现出一种暖金色，不显得冷，反似有几许温热。
他想起的事情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开口，只是微笑着看着韩世忠，任由记忆中的景象与眼前相互重叠，交融，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想当然是想的，只是天下未平，何以为家？况且比起元镇兄，德远兄他们，我没有自幼失怙，而且家严身体也还算康健，便是远在关西做事，在东京还有弟弟可代为照顾、赡养……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他又兀自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韩世忠才发现自己先前似乎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胡寅，初见时他以为不过是个自恃才高的酸腐文人，却被他那番关于“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的言论所震撼。之后在关西共事这么久，只道他出身清贵，家学渊源，却做事及其沉稳有度，自是一番名流风骨，却不知他也有那般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模样。
东京，景福宫
“韩良臣这是又寻了个新的刀笔吏来替他写奏疏吗？”赵玖对着烛光在看经枢密院呈上来的各部奏折，年节已过，现在呈来的无外乎是一些祝词贺语，他本对这些走过场的内容无甚兴趣，想着是各位卿家的一份心意便随手翻了翻，却被韩世忠的奏折那有些陌生的笔迹给吸引了，“之前都是胡明仲为他代笔的。”
“好叫官家知道，”递来这么多折子的张浚露出了些微古怪的神情，“胡明仲在他的折子里提到了，延安郡王的折子是他本人亲手写的。郡王这一年多来在文字书法上大有长进，若非臣知晓胡明仲其人从不说谎，也是难以置信。”
“韩良臣这般毅力着实令人敬佩，为帅者，自当研习兵法，不说像曲端那样自诩能文能武，他出身草莽，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赵玖闻言心情顿时大好，只是眼神在殿下候着的张浚身上转了转，顿时又显出了几分促狭之意，“德远以为如何？”
“官家圣明。”张浚只当无事发生，和往常一样地附和着赵玖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