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roki
2021-02-10T15:10:21+00:00
新人,不知道是不是该发这里反正先发再说。[s:ac:哭笑]
序 章 ...
有一种并不普遍的说法是:造物者的心态基本无异于多米诺骨牌玩家。等到第一块骨牌决定倒下,世界末日就到了。
啊这……确实。
第 一 章 ...
琳芙缇是个失序的魔鬼,她具有魔鬼的一切特质,有魔鬼般的身材和脸蛋、魔鬼充满诱惑的声音、魔鬼的狡诈奸猾和对文字游戏的狂热,魔鬼强大且随心所欲的术法。
这样的齐全的特质足以让她解决除了无聊以外的任何问题。
嗯,这点确实不是“魔鬼”这个属性可以解决的,毕竟他们本质上就是无数管理死后世界的公务员中的一批,如果连规则都不懂得遵守,那基本上就该被踢出队伍了。而为了给自己枯燥乏味的工作添点乐趣,绝大多数魔鬼在无尽的岁月里不自觉地学会了调戏智慧生命体、玩弄活物的命运。
但一切还是会变得无聊,就像绝大多数尝试把兴趣变成副业的人一样,你的热情会消退下去,你的精神也就跟着僵硬成了世界想要的形状,除非你有什么妙方能让你仍然对此上瘾。
对于魔鬼而言,这种方法是存在的,那就是失序,失序之后,你从无尽的公务员大军中脱离出来,从一个超限的存在变成一个活物,比起周围其他活物你也许仍然强大或者永远年轻。可惜你自己知道,能够12个月不睡觉不喝咖啡还能精神抖擞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变成活物还是有好处的,存在不再只是意味着继续存在、毫无意义的虚无的存在,存在现在意味着活着,而活着意味着你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继续存在,再使出浑身解数才能找到自己认为的那个真实意义。别的世界里这部分没准包含了自我救赎、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悟道甚至是一条完整的英雄之路,但这个世界……还是算了吧。
至少,存在变得有趣了起来,无聊被远远甩在后头。
但有一些东西是“失序”和“魔鬼”都不能解决的。
比如菜市场的卖姜大妈,你就算直接把她精神控制她都不会给你打折。
“我没搞懂……你到底是怎么……你这……”琳芙缇摸了摸自己原本长着角的位置,现在角虽然在易容后幻化消失了,但是本性难移嘛。
“小妮子,别在这和你阿姨耍花样,我告诉你这姜丝我买六块九一那就是六块九一,我卖六块八九那就是六块八九,你说再多话也八顶事!”
“但是您有九分钱找我么?”
“没得。”
“那我该怎么找出那一分钱?办成警察等哪个女孩捡到了交给我么?”琳芙缇感觉到有什么戳了戳她的腿,缓缓将头挪开,而大妈则接着说道:“那是你的问题,妮子,要我说你不如……”
(“诶,诶!丽芙姐!”一个小鬼在她脚边叫道。)
“什么?”
(“他那边又出乱子嘞,你快回去看看!”小鬼接着喊道,但是声音也只是能让人类形象的琳芙缇勉强听到,没办法,除了神明,超限和超自然事物往往会被浓厚的现实给过滤掉,只有深入研究物理或魔法的家伙才能够扒下这层遮羞布看看背后那些妖艳之物。)
“呃?你说啥子捏?”
(“那家伙!他咒语又不知道出啥毛病嘞!”)
“什么玩意?”
“妮子,我说你不如……”
(“一头老大的深渊恐魔,呃,也许是空魔,反正现在召唤场地都撤离了,就剩他在那了!”)
“他到底是怎么……”
“妮子!”
(“反正你快去救他就是了,他人没了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什么事?”琳芙缇抬头看向大妈。
“你的生姜,还要不要得?”
(“说真的,芙姐你到底是怎么摊上这么个家伙的,要是我,上来第一天就该跟他谈解约,现在你还得给他打理家务,害得我还要来这采石,咳,菜市场,魔生地不熟的还老被踩……”)
“要,要,你闭嘴。”大妈看琳芙缇用脚踢了下空气,然后在钱包冲翻找一阵,在突然怔住一下之后翻出一张崭新的七块钱,但不知怎么,大妈觉得七块钱纸币的存在一点问题都没有,接着,琳芙缇说了句“不用找了”,便取了生姜放入菜篮,提着一堆空气和篮子径直离开。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不尊老爱幼……一点教养都没有……”大妈絮絮叨叨的将那张七块钱放进了钱包中。
深渊大学,全称深渊魔法与理工大学,魔法与科学结合后不算完美的产物,但依然是临渊城的城中钻石,它是魔法的殿堂之一,是科学的明星之一,奇妙迷幻的魔法在此处传承,精确完美的科学在此处发展。而且说老实话,一个由超自然和自然的强大力量相互挤压所形成的产物……用一堆被高温高压挤变形的碳来比喻确实合适。
换言之,这里确实有像钻石的那部分,透明、折光、坚硬还锋利。
至少它的校园挺公开透明的,不像其他魔法学校,总爱把自己藏在某块位于现实和幻想之间的小角落中,然后在火车站台上搞些小诡计。你只要在临渊城中心叫辆车,跟司机说声“去深渊理工大学”,然后你就能直达此地,中途还能听出租马车司机们讲些连大学行政级们都不甚了解的学校秘闻。
至少它本身确实能折射光线,强大的魔法场扭曲了空间,从机器轰鸣中产生的热浪也在玩弄着四周空气的折射率。
至少就目前而言,除了临渊城下沉到地心,还没啥东西能让这所学校的地基挪动超过百步,上次使得临渊城成为临渊城的大地震都没让它挪窝,那次地震可是让整座城往海平面以下又下陷了半米。
至少在今天上午11点40分以前,它还没有显露出自己锋利的那部分。
“所以现在情况如何!”魔理大学副校长-魔法院总院长喊道,他已经放下了自己的尖帽,在目前的情况下,一个符合力学设计的安全帽远优于一顶华而不实的法师帽。
原因如下:背景中,一个浑身油黑的巨兽正在用自己完全不像嘴的器官嚎叫着。
“召唤场地已经疏散清空了!但还有个家伙在下面!”召唤术学院的院长喊道。
“谁!”总院长喊道。
“欧莫斯特!”召唤术学院院长提高了音量。
“谁!大点声!”
“欧莫斯特!”召唤术学院院长拿起了疏散用的高音喇叭。
“到底是谁!你大点声!”
“欧!莫!斯!特!”召唤术学院院长用咒语直接将这句话塞进了总院长脑子里。
“你大点声,那玩意吼个没完我听不见你说话!”
召唤术学院院长理了理自己浓厚的胡须,然后用一般的音量喊道:“那个把你秘书变成翠鸟的家伙!”
“噢……是欧莫斯特是吧?”总院长掏出自己的烟草盒,给自己卷了根精致的烟,“他终究还是把自己给搭……献身给魔物研究事业了。”
“是啊……”召唤术学院院长打了个响指,一支不是很精致的烟从他的左口袋飞到他手中,“我准备去写讣告,你呢?”
“我准备去写开除的文书,如果他还能活下来的话。”总院长抽了口烟,“有备无患。”
“我准备去救他。”一个身材匀称的身影说道。
“嗯?你准备什么?”总院长抬起头,“噢……我记得你,你是哪个谁的哪个谁谁……”
“是,琳芙缇,他的助理。”她叹了口气,在两人发问前说道:“是的,我都听到了,对我而言挺好的,他活该,麻烦您……帮个忙。”她将菜篮子挂到总院长的法杖上,“我先放这,大约四十五分钟后就来,谢谢您了。”
“啊……好吧,可是……”召唤术学院院长吐了个烟圈,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要是死了,契约失效,你不就自由了么?你为什么还……”
“职责所在。”她大义凛然的转头面向巨兽,口中默念咒语,双手和犄角开始散出五彩斑斓的黑色。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刚才的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便放下手,转头补充道:“根据那份特殊契约里第二十三项中有关召唤者为进行遣返操作而非自然死亡的描述,我会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也就是我失去这个有生命的肉体,然后重新回到那座灰蒙蒙的城市。我对活着有点瘾了,舍不得。”
等她飞到远处,总院长又狠狠抽了口烟。
“我也想要个她这样的助理。”总院长说道。
“她这样的漂亮女秘?”
“不,我也想在这种时刻有谁来救我。”他将烟掐灭,“我对死亡也没那么慷慨,而且每天走进办公室就看到一只会用嘴夹着笔写字处理公文的翠鸟在吃你养的鱼苗,嗯?”
“唉……”
“唉……”总院长将烟收回了盒子。
“好吧,但很难,我猜几乎不可能。”召唤术学院院长突然想说错话的小孩一样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几乎”这个词本应赋予绝望,但却因为种种其他因素给予微弱的希望(主要原因在于,在某种语言里,“几乎”读作“欧莫斯特”),还给对方一种你承认了此事可行的感觉。他缩到一边,总院长摇了摇头,“召唤院院长,你还是先把开除信写了吧。”
趁着召唤场地内一片混乱,我们先来讲点别的。
据说,深渊大学魔法院的十三位院长中有十位认为招收欧莫斯特·睡大觉是他们数十年至今的魔法生涯和学术生涯中第二大的错误,三位则认为是他们十几年至今的魔法生涯和学术生涯中最大的错误。按照深渊理工里受欢迎的标准,他可以被单独划在极其不受教职工们待见这分区内,至于原因,可以简单分为两部分。
你肯定不会喜欢一个人形墨菲定律证明器在你面前不断晃悠。
欧莫斯特让他们想起了魔法还只有“魔”没有“法”的时代,整个现代魔法理论都在逃离和掩盖的那个让魔法成为魔法而不是自然科学的特性——意外性。
如你所见,标准魔法体系中有54种基质,分属四大元素,各有3种主导10种辅助,但凡是规则便有其界限,胆敢越界者将会受到现实守恒定理的毒打。现有规则下就算你的魔法框架画的跟万神殿一样大,你也没法塞入3种同元素的主导或者4种不同元素同效应的辅助。
而且这意味着还有两种没法归类于四大元素。
它们当然没法归类,它们属于意外类,整个现代魔法理论都在朝着它们的反方向走。但因为它们是意外,如果加入了你便不受现有规则的限制,但代价也很显著:大万能牌能允许你塞入无数个一模一样主导型,但同时会把你的辅助型变成一团糟,小狂野卡则相反,两者一起使用产生的效果连致幻剂们都自愧不如。
为了避免“意外”事故,教科书几乎不提它俩,实际应用时也尽量避免使用它俩。
除了欧莫斯特·睡大觉。
他完全不避讳这档子事,或者说他没法避讳,有几位年轻学者在欧莫斯特本人的配合下进行了整整一年的实验和整理资料后发表了一篇论文,说明欧莫斯特天生可能就带有某种意外魔法场,使得大万能牌和小狂野卡在他使用魔法时会随机触发一个,使效果变得极度不稳。
实际上他们大错特错,这事得追根溯源到二十几年前,那时候有那么四位年轻学者正在积极的构筑他们的魔法体系,其中有三位后来成了院长,创立了标准魔法体系,并未最后一位立了个碑,将他留下的法袍和尖帽扔进了库房。最后一位则在最后两种基质的效应测试里把自己炸飞到了海岸线另一侧,在被渔船捞上来之后,他受一位异国女性照护相当长一段时间,并渐渐对她产生爱意,他们相恋,结婚,生子,度过了平淡又幸福的一生,再也没管过魔法。
他和欧莫斯特只有半毛钱关系,确切的说,欧莫斯特花了5分钱买下了这位兄台被炸飞后留下的那件法袍作为校服。因为那时的欧莫斯特只是个刚刚经济独立的普通学生,没钱定制自己的法袍,只能花小钱从库房里捡了这件比他大了一码的法袍,却没想到这袍子内侧绣的全是最后两种基质的符文。从此,这件法袍就和其他真正的法器一样,只要跟了某位法师,除了能够让法师放弃法师身份的意外,那就是想摆脱也摆脱不了,甚至还会像守护领地的老虎一样驱赶所有竞争者。
换成一般的法师,沾上这么一件法袍真的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因为它真的会循着你灵魂的气味找你八辈子,所以绝大多数法师和巫师死后宁可主动找到死神女士家门口求她把自己的灵魂彻底分解成微小的灵感粒子造福后人也不愿转生后成天被自己上辈子留下的法杖或尖帽或法袍追杀。
但欧莫斯特可不是一般法师,某种角度他的本质也不算法师,他的本质是欧莫斯特·睡大觉,他的家族有一句座右铭相当难以理解——“遇到困难,睡大觉”。至于其他家规祖训,其背后所蕴含的乐观主义世界观和相关方法论就更不是非家族成员可以理解的。他睡了一天一夜,在充分休息后很轻松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打心底里为自己的与众不同高兴。
接下来意外帮助了他无数次也害了他无数次,每当遇到坏事,心情最差的那个阶段睡一觉就过去了,然后该怎样就怎样,吸取教训补救活动啥的。
现在他就想睡一觉,因为写新咒语极其费脑子,因为他的法袍正在呲呲作响的着给咒语添上“离谱”这个小注脚,因为因为一头他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巨兽正流着哈喇子,用一个大概是复眼的东西看着他。他以前也见过恐魔,只不过是教学用的那种,很小一只,长着好些个眼球和尖牙,但这家伙块头大得多,眼珠子也多了几十个,如果没有召唤法阵限制,这东西准能把大学的召唤场地撕烂。
在他上方不远处,琳芙缇正用自己五彩斑斓的黑色魔法场修补亮白色的召唤法阵,再加上里面油紫发黑的恐魔和它满身的黄牙,他还能看到一位面容姣好的女魔鬼和虚空用来进食的触手隔空斗法角力。这幅光景你这辈子见不了两次,因为如果你不是欧莫斯特·睡大觉的话……头回见就死了。
“你他妈的到底写好反向咒语没有!”召唤法阵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色,安全,至少是暂时的安全降临了战场。
“等会等会等会,快成了……用来反转的那四个基质这里写作啥来着……伽马,不对,伽曼,有点意思,对了!盖曼!成了!”他举起拿着卷轴的手。
女魔鬼打了个响指,欧莫斯特手中的卷轴瞬间飞到她的手中,在默读一边之后,只见她双眼翻白,全身被一种与其肤色格格不入的黑色包裹,恐魔则仍在法阵中做着最后的挣扎,它挥舞和自己的触须,眼球身体各处在反复的滚动,可惜他骇人的吼叫只是让几位午睡的大一新生对于周三中午产生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对于现在的情况并无大用,吼叫声越来越尖、越来越细,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一个点里。
她气喘吁吁的从空中降下,在落地的瞬间,欧莫斯特适时伸出一只手臂作扶手让她搭了上去。
“哈……总算完了……你刚才……给我的是……反向传送法阵的咒语……对吧?”
法师则将她扶稳,他笑容虽然不减,但疑惑也在笑容中生发,“什么反向传送?”
琳芙缇看了看法师,用没被搭住的那只手扶住自己的角,无奈的摇摇头,她习惯了,她总是尝试说服自己早就习惯了“欧莫斯特会制造各种意外”,但意外的关键点就在于它总是能刺激到你。
“噢……你说那个呀,我写的是炸掉传送法阵。”
欧莫斯特咧嘴一笑,反正他也没别的表情。
刚才的情况用爆炸其实也不甚准确,不过混乱魔法的运行本身就不在语言可描述范围内,我们只消知道法阵在巨响后消失,现在一人一魔正在残破不堪的召唤场里享受喷香的鸡肉,刚传送来的,还带着些虚空风味。
“所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什么……家乡的烤鸡?”琳芙缇接过一只鸡腿,咬了一口,脆皮油肉加软骨,口感和味蕾的刺激让她差点大脑融化。这几乎不算比喻,魔鬼的生理特征使其能够轻松分辨物质10的500次方种形态,但并不能很好处理味觉和嗅觉以及其他活动带来的感官体验,“呃啊……”
“算是吧,嘿,脑袋还好么?”
“呃……啊……啊?噢,还好,不过你这是从哪来的?”
“嗯……”欧莫斯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你要简短的还是详细的?”
“简短的。”
“好,这么说,在一座临河不靠海的山城里……”
“简短的。”琳芙缇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有一位母亲,她年过中旬,有一个还算幸福的大家庭,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一对双胞胎的祖母,每到良日佳节,一家子聚在一起……”
“简短的!”琳芙缇升高了自己的音调。
“她就会亲自下厨,为全家带来一顿家味十足的晚饭,她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唯一让她感到挂念和担忧的,就是远在厄比斯求学的小儿子……”
“唉……”琳芙缇扯下一块鸡皮,啃了起来。
“出于寄托思念,她会在每次聚会时额外做一道菜,放在后院深处,也就是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嗯。”
“然后我在那里设置了一个节点,只要上面有了资源,触发机关……”
“嗯?”
“我来召唤场召唤就行了,之前还有过春卷、包子、腌牛肉、炸土豆和……”
“嗯???”琳芙缇突然感觉自己嘴里的鸡肉不香了,“所以你偷偷偷……”
“偷啥?不,不是这样,魔法和你这种邪能可不一样,召唤都是要素材的,东西过来了,素材就飞过去了,我送了些雪景球之类的小玩意,够这位母亲高兴了。”
“那……”琳芙缇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想说,欧莫斯特·睡大觉的乐观、不拘小节、不卑略亢的部分看着一点也不像法师而更像是她一类操纵和控制规则的术士。但他也确确实实是个法师,法师是玩弄和扭曲规则的混蛋,她在帮欧莫斯特处理实验室事务时和不少法师打过交道,其中有四个想潜规则她、七个想进行学术剽窃、十三个想把她抓起来做活体实验、还有无数想从中捞点油水。不过他们的结局都差不多——欧莫斯特本着既然你们乐得找我助手,那么我本尊来找你们应该也不会介意,不少法师因此患上了羊角恐惧症,因为看到羊角,便想到那位女魔鬼,进而就想到自己魔法被阉割的两个星期。而琳芙缇一想到这,她心里还有点暖呼呼的。
“再来点?”欧莫斯特递上另一个鸡腿。
“嗯,好的。”琳芙缇再次感受到大脑接近融化的体验,她努力节制住自己,试着想了想别的事,“你估计要被开了。”
“是啊。”
“然后为重建召唤场赔一大笔钱。”
“是啊。”
“你就没一点……恐惧之类的感觉么?”
“嗯……”欧莫斯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一种理论称人和人相处久了就会沾染上对方的特征和习性,在遇到琳芙缇之前,动不动就摸自己的面部器官还不是他的习惯动作,“这么说吧,如果你老早就意识到这件事早晚要发生,然后在脑子里想好了这件事发生时的样子,但实际情况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严重,你甚至还有烤鸡吃……也就这样吧,而且我一直都有存些钱,还有投资,所以就算有债务,也应该不会跟我太久。”
典型的欧莫斯特·睡大觉式乐观,琳芙缇这么想着,“然后呢?厚着脸皮回来讨个教职?”
“也不是不可以……”欧莫斯特仿佛真的是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不过……嘛,我有自己的打算。”
欧莫斯特收拾了刀叉菜碟,扶起琳芙缇,指了指实验室的方向,自己朝宿舍楼走过去。他洗了刀叉,刷了盘,然后走进自己几年都没回去过的宿舍,他这么自从入校以来几乎都是睡在实验室里,这个实验室也几经转手到了他的手上。他看了看自己在这留下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关系要好,也可能是出于对诅咒之物的畏惧,舍友们将它们摆的齐齐整整,上面的光泽明摆着表示这东西被保养得比刚带来时还新些。
他将东西打包,又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会见了,伙计们。感谢照顾。——欧莫斯特·睡大觉。”
他想了想,又在纸上补充道,“帮我把这些小玩意分到每一个宿舍吧,给大家留个纪念:)”
出于恐惧,大家又一次将这些玩意放在了宿舍内某个较为显眼处贡着,像对待神像一样日日为它吹灰扫尘,以至于后来这成了宿舍大楼的一大特色。
这一天晚些时候,有些事情会发生。
你会看到一个人拿着一摞纸,也就是自己大半的财产走进一栋大楼,这栋楼左半边像是某个古代大魔法师为自己和学徒们造的白色法师塔;右半边则是正经学校行政大楼样式,大理石加白漆。但明明两半都是白色,也同样是标准的类长方体,可摆在一起就是让你感觉建筑设计师铁定在某精神疾病疗养院里。
你还会看到一个魔鬼,呃,确切点说,一个美得恰到好处的失序的女性魔鬼,走进了一间酒馆,还拖着整箱整箱的东西……嗯,也就是那人财产里小半的那部分。酒馆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里面喝酒的家伙问题很大,你能看到女巫、奇异生物甚至半神半人的冒险家,在其他酒馆,你能看到最接近他们的家伙就是海难归来的水手。
琳芙缇点了两杯生啤和一杯香油咖啡,然后走到自己的老位置坐下,在驱赶了几个试图偷取行李的随从小鬼之后,观察起了周围的一举一动。吧台前的位置是留给酒保和老板最亲的几个主顾的,现在还是空的,但等到半夜便会座无虚席;而左侧坐着几个带小鬼的召唤师和术士,没准正吹嘘自己最近又和哪个有名头魅魔狂野了一夜;右侧则是群正经冒险家、寻宝者和他们的经理人,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周她就能在报纸上再见他们一次,采访和讣告都有可能;中间则是巫师和野法师的地盘,今天运气不错,这里还坐着个堕落的牧师,他似乎在等待一个归宿,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最好去处是精神病院……
这些家伙互相之间看不上,又偏偏在业务上多少有些冲突,前一天和你在同一间酒馆豪饮的野法师伙计隔天就会为了一件古代神器和你刀戈相向。这种事放谁哪都不好受,于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第一次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而在这里,他们没有打起来的主要原因,你得看看酒馆老板是怎样的伙计,不,不是吧台那位,你得往屋顶上看——当你开始凝视屋顶时,你会发现屋顶早已经在凝视着你。
不管你原本想做的是什么,如果你还能动,你做出的动作都会是朝着屋顶微笑着招招手,示意它今天的饮料味道不错。而屋顶则会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是许多只眼睛,一只触手向你友好的挥挥手。
最后就是这了,预言师的小角落,如果你没见过老板,你肯定会好奇为啥还会有这样依附于酒馆存在的占卜师,毕竟不少酒馆都在用预言机替代一个坐在阴暗角落喝香油咖啡的神棍。但你已经见过酒馆老板了,你清楚这样的老板铁定是传统主义者,所以这里没变的一个原因是它觉得这样的酒馆就该配有一个信仰邪神的女占卜师。而如果你见过占卜师本人,你就会明白拿机器换掉这样一个姑娘是多可惜的一件事。
说回来,其实这个角落平时只会有至多三个活物,琳芙缇、占卜师和她的客户,要是今天没客人,她们三位就会聚在一起,聊些姑娘家的私房话。
琳芙缇敲了敲墙,“萨娜,该起床了!”
二楼降下一张小床,上面躺着个就算躺床上也不愿把自己盘着的头发散开或者脱下灵媒帽就甘愿这么纠结着睡一天的女孩。琳芙缇推了推她,女孩反应奇大,“不!不要!别摘我帽子!耳环也不行!”
“唉……”琳芙缇摇摇头,自打她俩认识起,琳芙缇就在劝萨娜把这些玩意摘下来,哪怕只摘耳坠头饰和手环也好。她坚信只要萨娜肯脱下这几套中的任何一套,把自己清爽的面容展现给别人看,她至少能晚几个月预言到自己的男朋友将离她而去。可她并不知道就跟法器和法师之间相互链接紧密神圣不可分割,法师没了自己的法杖尖帽就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一样。占卜师一系通灵的活计也是始终离不开这些装扮的,你要么戴上这些,你就是占卜师;要么脱下这些,你就只是个邻家女孩。
她将咖啡放到她床头,“我今天没打算动你脑袋,萨娜,我想找你聊聊,我……失业了。”
女孩立刻从床上竖了起来,“你失业了?!”
“对……也不对。”
“你居然能够失业?”
“不是,啧,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他被深渊大学开除了,所以他没了工作,我也就跟着失业了……”
“呃……?你这算失业么……他不会养你?”
“呲,我养他还差不多,忘了我跟你说的?”
“噢……对,可你为啥突然来找我?”
“因为……”琳芙缇摸了摸自己的角,“说起来有点尴尬就……”
“没事,我听着呢。呃,我先把咖啡喝了。”
“因为我没失业过。”
“噗!”
“别笑,我知道你要笑我……”
“不是不是。”萨娜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胖娃娃,“姐妹,你没失业过?”
“嗯哼,地狱把我造出来时我就是公务员魔鬼,当了好几千年,失序后就在他这当助理了。”
“这……”萨娜的大脑疯狂晕妆,终于想起来自己抬手是要干什么。
“听说你们人类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似乎都会做点什么来着,好像是……借酒消愁?”
“对……”她擦了擦嘴。
“然后呢?”
“抱怨点什么,比如生活,呃,抱歉我忘了你的情况。就……之前的工作嘛,它这不好那不好可偏偏自己离不开它。”
“我本来就没法离开啊,契约里写了……”
“不是那种离不开,想想你受过的苦遭过的罪。”
“比如……他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诶,对头了,继续。”萨娜从一旁拿来生啤,“边喝边说。”
“他做事老不考虑后果,然后害得我给他擦屁股。”
“嗯哼。”
“整天摆着个笑脸,呵呵,也不知道乐观个什么劲。”
“你已经掌握精髓……”
“我得给他打扫卫生,我得给他做饭,我替他处理公务,我还得协助他搞那些实验,我还他妈的不能生气……”
“嗯?做饭打扫卫生?”
“是啊,我学了几手,而且,你知道要是放任不管他的办公桌会变成什么样吗?我还得保持好心态,免得自己把他给……”琳芙缇灌下一口生啤,“怎么了?”
“我觉得……你现在就能找到工作。”
“啥工作需要这方面的能力?秘书?”
“保姆。”萨娜用茶匙搅了搅剩下半杯咖啡,“呃,托儿所老师也行。”
魔法院总院长其实不喜欢总院长这个头衔,因为这说明深渊大学十三所魔法学院里没一所确实归他管。但他更讨厌副校长这个头衔,因为这说明这所大学确实不归他管。这个位子是中层管理的顶层,因此刚好脱离地面,但又摸不到云层。不接地气的结果就是名头大,拳头小;没在云端的结果就是除了指望借着你的身位跳棋式登天的伙计以外,你是死是活都没人管。这点是真的,大学的第一任总院长在任45年,在世44年。
不过总院长倒也有他自己的办法,既然管不了学术,那就管庶务,从校园清洁工到会计师,厕所到独立研究所,名义上虽然各有分属,现在实际上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在遇到欧莫斯特之前,这套体系一直运转良好。他干了这活计几十年,每天吃完早饭就玩玩魔法、抽会烟,然后开着洞察术和视界术在行政楼里横冲直撞——在办公室里就能监控全楼对于任何行政总管都是一件乐事。
而欧莫斯特……还是来点比喻吧,总院长始终认为一条条规则就是一条条线,小事里是准线,大事里是底线,并且你只要你敢踩,整个庶务体系就会像机关大锤一样飞到你脸上,任何以身试法者都会证明线真实存在。线会为任何涉及者提供一条明路和几条暗道,总院长会看到欧莫斯特在明路上大步前行,也会清楚的看到他的步法完全不对劲,有几步明显是从线穿过,仔细一看却发现是线之间有一段空隙。
比如中午这档子事,召唤场地的使用记录里他就是翻不出一个字来证明他违规。校规在对付欧莫斯特时总是使不上劲,也在用召唤法阵做烤鸡这方面缺乏先见之明。因此当聊到欧莫斯特该不该被开除时,总院长总感觉自己的拳头不够硬,好在欧莫斯特自己送货上门。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拳头硬不起来。
“啊……多次实验失误导致学校损失并且迅速赔偿……擅自进行下界召唤实验并且成功……低价收购法器——法袍以及……讨厌劣质糖?嗯……呃……我想我应该……觉得你……最大……”
“您是想说罪吧?”
“是,罪——”总校长突然卡住了,“罪……罪罪罪……”
“罪大恶极?”
“对……”总校长摘下眼镜,“算了,我他妈摊牌了,欧莫斯特……你!”总校长伸出一根狂暴的手指。
“我。”欧莫斯特平静的说道。
“你今天什么毛病?我自己都找不到理由开除你,你自己却找上门来要开除了?我才不信我有这么好运,又玩什么呢?”
“啊,没啥,我就是觉得是时候离开象牙塔了,您懂的,像古代法师们一样四处旅行,万卷书读过几百了,我想试试行万里路。”
“你是说你要当野法师?”
“错啦——”欧莫斯特用食指隔空点了下总院长的大鼻子,“是旅法师!”
“旅法师?这……已经上百年没有谁自称过旅法师了啊,而且旅法师得法力强大、天赋异禀、不受命运和死亡的控制、掌握超出凡俗的真理等等……你觉得你达到了?有资格自称旅法师了?”
“没有!所以我想试试!”欧莫斯特摆出笑脸,其实他平时就一直在笑,所以他的笑脸其实只是嘴比平时咧得更开了,“至少我能知道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自称旅法师的家伙是怎么死的!”
总院长在心中默默复习了一下校史:最后一位旅法师,是深渊大学的创始人和第一任校长,他的名言“面生一,一生两,两个打起来,便生了万物”正是这所学校魔法与科学相互碰撞冲击产生火花的理念基础,而这句名言又是他数年穿梭世界和宇宙的旅行经历的总结之一,可以说没有旅法师,就没有深渊大学。
而且去掉欧莫斯特带来的麻烦,私下里总院长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至少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乐观、自律、有想法并且敢于行动,最难能可贵的是敢于负责。
而且让他试试自己也没损失。
“好吧,那你就试试吧,后面的事我来处理,不麻烦你了。”
欧莫斯特笑容里突然多了几分兴奋,他留下公文,对总院长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三步,又鞠一躬。总院长就这么看着欧莫斯特离开,在确认他离开行政大楼后,他耸耸肩,“试试就逝世。”
琳芙缇捏了捏眉头,又摸摸自己的角,就算已经两大杯生啤下肚,她还是能意识到自己身上缠着触手,双脚离地。她看了看四周,没有火,没有五彩斑斓的黑色,有一群生命体和他们表现惊恐的面部肌肉变化,很好。
“我上头了,对吧?”
萨娜点点头,酒保点点头。
活得像个人样,对于任何未经怀胎数月以及后续十几年社会规则教学服务就突然被赋予生命的智慧存在都是一件难事,琳芙缇某种意义上才降生两年多,她其实已经学得足够快了,她花了半年时间就理解了为什么脚不着地走路和长着角是人类难以接受的身体特征,这意味着她半年就补完了18年的课程,接下来的两年她也陆续接受了自己的身体除了受思维器官控制外还受各种腺体和本能控制,后者的力量远超过思维等等概念。但最终结果仍然是她乍一看确实像是拥有人形人性,一细看就知道这人性就跟人形上长了双角一样种种不对劲。
她打了个响指,身体内中的酒精被分离出来,在她的手心汇集成一粒小珠。
“活着真不容易啊……”她心理默默想着,“万一这时候有什么东西刺激了我一下整出什么应激反应……”
酒馆的门被猛地推开,欧莫斯特冲入其中,“琳芙缇!咱们去万神殿逛一圈吧!”
他环视了一圈酒馆,却没看见琳芙缇坐在萨娜旁边,便朝小占卜师问道:“我火辣又可爱的小魔鬼在哪呢?”
他没注意到的有很多,比如女性魔鬼的尖叫,以及朝他脑门飞来的类弹珠物体。[/size]
第 二 章 ...
万神殿是个好地方,但对写作者则相反,因为你不管写什么,都会有个管理相关事宜的神灵来插一脚。其实平时他们也会这么做,但真正会影响到作者故事流程的只有类似死亡、战争、爱之类大情节。但在万神殿里,每一位神明对现实的影响力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他们会想方设法把自己当成管事的,然后对着文本瞎吉儿闹腾。
因此,答应我,接下来不管看到哪位出来发脾气抗议,把它们当成笑话就好。
每一位知晓此事的创作者在脚注写到此处时,都会回头看看背后的空气,然后不禁感慨,“还好没有严肃文学之神。”
“多么美好的一天啊。”这没有无端且空虚的乐观话语,来自一位扫地工女孩,“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她微笑着在神像之间穿行,扫把和畚斗相互配合,不停为神像拂去灰尘,口中还哼唱着不知哪国方言的小曲,如果把这画面再稍作艺术化处理,绝对可称艺术。确实,叶舒雅和无数武侠小说中的扫地僧一样,是最顶级的扫把艺术大师。究其原因,也许是两位妈妈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就是她现在抓着的长柄扫把——做工精良、选料讲究、质量奇高的母爱自制款扫把。
她来这是为了赚取些基本的生活费,但某种意义上,在万神殿工作就是义务劳动。主要原因是大多数祭司和牧师们都觉得保养诸神的塑像就跟教徒要交会费一样理所应当,同时他们也没什么钱。所以肯出钱请清洁工为万神殿做日常维护工作的教要么财大气粗,要么他们信的神过于现实了。但叶舒雅还是坚持来这里打份零工,其一是她热爱扫把艺术,其二是她对这个地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其三是她实在找不到工作时间如此自由的活计了。
“日安,祖龙。”她朝着面前爬行巨龙的雕像挥了挥手,在光线的作用下,巨龙似乎在用吐息和简单的眼部活动回礼。
“贵安,东南主母,您越来越美了。”她又朝前方一位八臂女神像行了个礼,同样是光线的作用,女神像似乎也朝她招了招手。
她依然哼着小曲向前,不时停下手中的活计,朝某个神像打个招呼,如果这些大神确实在场,它们也许会在肚里憋上一句“我们熟么?”,然后和神像一样挥手致意。而叶舒雅最终到了她最喜欢的那座神像面前,虽然……
这里只有一面有趣的墙,不过这里同时也有飞天面条大神……
呃,不是神像,面教教义深切的建议信徒们不要为面神塑像,所以这里没有面神像。叶舒雅一直认为这是极其合理的塑像方式,那句话讲得很明白,叫啥来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反正都说神们的面目不可捉摸,为啥非得塑像?那些不讲究的单神教,虽然嘴上说不要为神塑像,结果私底下把圣子、圣人、先知等等都给雕在了玻璃窗上,不讲究,实在是不讲究。
和大多数人一样,叶舒雅觉得面神教就很讲究,它只是在你的世界里加了一个宇宙创造者而已,而且还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创造,因为造的那部分他外包给宇宙本身和其他神来处理的,管理更是顾不上。面神教在这点上和面神一脉相承,没有冗杂的仪式和祷告浪费时间,还省得你在闲得无聊时思绪不断向悲观态度的软虚无主义延伸,毕竟虚无早就被“煮不在乎,所以别担心,好好活着,有闲心迷茫自悲的话不如想想如何使自己和其他人能活得更好更快乐”给填上了。
于是但凡海盗到过的地方,立刻就会建立起面神的信仰、立起面神像、制作面神的圣餐、传颂面神的告诫。因为面神不需要塑像,找教会报个到就算入教,告诫几乎和你所有长辈对你所言无差,肉酱意面是真好吃,信了和不信没差,不少人就这么信了。面神教可以说是厄斯最为方便的宗教,也因此教徒众多。当你什么教徒也不是时,你可以说你是面教教徒,没人会怀疑;当你是某教教徒时,你还是可以说自己是面教教徒,因为煮不在乎,某神不敢在乎。
因为绝大多数神都是靠信仰而存在的,智慧生命体的主观欲求是主体,信仰和这些神只是副产品。但还有一系相反,它们是本来就真实存在压根不需要信仰,只是智慧生命体们主动簇拥之,信仰同样只是副产品,不管在思维世界怎样,但后者在现实世界比前者强大得多。
“面神更可怕,现实宇宙本身就是他的呕吐物。”叶舒雅愣了一下,刚才那是她自己说的话么?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都是她想的?这些疑问瞬间挤掉了原本占据主导的今天午饭吃什么。
她需要找个人确认一下,但很不巧的是,周四上午的万神殿就没几个活物,还好她身边还有一个。她走到在面神像另一侧站着的伙计,他正凝望这这面有趣的墙,身上还挂了个名牌:“众所周,厨师工会会员,飞天意面神教见习牧师”,正是厨师工会那坚硬厚实的小铁板所制。
“您好?”
“嗯?”众所周往后缩了缩,动作颇像受惊的老鼠,他理了理一副,摆正状态,“噢,你好,小姐。”
“我刚才是不是在那里自言自语?”
“呃,是的?”众所周又往后缩了缩,他当然听到了叶舒雅的呓语,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当时全在墙上,也听得并不真切。现在他的注意力则在叶舒雅背后,因为他隐约看见了正义的神像背后藏着一批人,更远处的雕像下藏着一男一女,但这些可都是真真切切。
厄斯的时间之神是个倔脾气的小妮子,她并不允许时间回溯的存在,所以接下来的事,我们称之为倒叙。
“这是战争、瘟疫、饥荒、死亡,最早的天启团,据说她们在厄斯诞生前就已经组团了。”
“可信度极低。”琳芙缇评论道。
“为啥?”
“因为战争、瘟疫、饥荒都是生命体才会有的概念,蚂蚁和白蚁可能对战争有种族记忆,饥荒是以畜牧种植为主要食物来源的存在才会有的概念,瘟疫只有会生病且群居的智慧存在体才有所了解,你难不成觉得一个人生病也算瘟疫?”
“要是在这个星球诞生之前她们就在其他星球组团了呢?”
“嗯……有这可能性,不过生命在宇宙里还没那么普及呢……”琳芙缇对生命存在的意义有个统一答案:宇宙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请忽略她的语法问题。
“唉,可惜了,我还挺想去那些世界看看的。”
欧莫斯特说着就想摸自己的额头,只不过被琳芙缇一把抓住,“别,头疼,忘了?”
“好好好,我不摸,说回来,啥时候我能去那些世界看看呢?”
“再过个几百年吧,等你们有了在宇宙中穿梭的技术。”
“好,我……”欧莫斯特斟酌了一下用词,“试试看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哈?”琳芙缇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
“总得试试嘛,给,你的眼镜。沾……”他突然止住,发现现实与常识暂时不符,不过却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为此,他不禁微笑,“这次没沾灰,不用擦了。”
“谢谢……”琳芙缇伸出手要去接眼镜,一位她没能看清模样的伙计从她身边跑过,碰掉了眼镜,啪唧。
“嘿!”
欧莫斯特再次捡起眼镜,“不愁,没脏。”
“谢谢。”琳芙缇伸手要去那眼镜,一位她没能看清模样的小姐从欧莫斯特身边跑过,碰掉了眼镜,啪唧。
“嘿!”
“不愁,拿着。”
啪唧。
“嘿!!!”
“不愁,等下我吹下灰,呼~呐,干干净净,拿着。”
啪唧。
“……”
“嗯……镜片都掉了……”
“不愁,给我。”琳芙缇拿过眼镜,狠狠盯住眼镜架,五彩斑斓的黑色迷雾从她的瞳仁里不断逸散而出,眼镜在她的凝视下不断颤抖,最终猛地一震,碎裂的镜片在地上复原,飞回了自己该在的地方,镜框也恢复了原状。她像奖励听话的宠物一样掏出手布为眼镜清洁身体,然后轻轻戴上,“好极了。”
“哇哦,你的术法还能这么用?”
“足够愤怒时候,是的。心情舒畅时候,很难。绝大多数时候,不行,因为我是魔鬼,不是把愤怒当饭吃的恶魔。”
欧莫斯特还想说什么,但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句子,原本他想的那句似乎有些过于直白了。上文我们曾说过琳芙缇对于欧莫斯特那种法师式的混账逻辑感到无奈,而现在两者的位置刚好翻了过来,欧莫斯特有时候也会由于琳芙缇魔鬼式精确感到尴尬,有时候她就是想给自己的话加点精确用语,比如“技术上讲”、“在某某情况下”、“从很不幸的角度来说”,当她搜肠刮肚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时,她则会说:“这是个承诺,不严谨的来说也算是个契约啦,单方面的,无条件的,我……不喜欢的那类。”
“她真的会在“我”和“不喜欢”之间停顿……”想到这,欧莫斯特不由得痛心疾首,多好一个姑娘啊,被行政体系数千年的如一日的恐怖生活扭曲成这样,真实的自我无法舒展,就连说话都得加一马车的定语。
“总之,咱们先追上那些刚才惹恼你的家伙。”
“然后呢?把他们变成青蛙?”
“变形术麻烦得很,而且你也知道,我用不来,我们直接揍他丫的。”
有句老话说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恶魔。
如果琳芙缇听到了这些所思所想,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认定那位恶魔叫欧莫斯特,可惜她不是人。
虽然魔法生理学的研究者们可以根据数年来巫师、法师、女巫的平均年龄证明了魔法延年益寿。但她觉得欧莫斯特这种加了混沌和意外的魔法大概具有相反的功效,倒不是它们本身就会减寿,而是它们会给使用者一种错觉——自己怎么作都不会死。也许和他同类的法师历史上还有很多,应该都落得了英年早逝的下场。欧莫斯特可能还算带脑子的,他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召了个魔鬼来保他。
但她漏算了一点,欧莫斯特毕竟还是有脑子,所以就算他决定要当莽子,也得莽得像个莽子,而不是傻子。
“于是我们就藏在塑像的下面?”
“对。”
“我在憎恨女士裙下,你在爱神女士裙下?”
“对,风景如何?”
“不知道,没刻,你呢?”
“没你好看。”
“爬。”
“得嘞。”
人死前,会感到自己的一生的画面在面前闪回,这个过程叫活着。如果从这个角度说,众所周死过很多次了,因为只要紧张到一定程度,他那被想象力像充气球一样充到鼓起的脑子里就开始闪动过往的人生画面。
现在他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场危机,快要死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小时候,祖父拿着一本古书,教他“格物致知”的道理,他听了祖父的话,某日走入村外的垃圾场,死盯着垃圾看了半天,终于呼吸道感染,险些支气管炎。
他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他不擅体育,但考试不错,于是他成了班上的受气包,他的同学还专门发明了一个游戏叫“众所周知,我们不知道把众所周[此处添加事件名]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来试试吧!”
他想到了自己的青少年时代,他靠着优异的成绩逃离了那些小恶霸中的大多数,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伙计们,抱团取暖,他当时立志成为生物学家并为之努力。那段时光除了辛苦些,勉强称得上不错。
然后他成了生物学家,只不过不是他那个造物论的生物学,生物学界因为演变论从头翻了过来。原本站在高地的神明没了位置,原本学者都正眼都瞧不到的微生物们被认为是生命最原始最开头的形式,简称源头。那几年在他看来跟做梦一样,走出校门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想学的都没学到,倒是有了一手好刀工和不少没成型的知识。
两种完全矛盾的理论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念头,他开始思考诸神究竟算不算一类生命,为此他考了厨师资格证,并以此维生,与此同时也做些研究。他自诩其为唯物神学,他会来万神殿凝视神像,不是为了敬仰,而是为了观察,和他童年时观察垃圾一样。
他管这叫格神致知,而他还真就格出了些东西。
但诸神偏偏就讨厌凡人研究他们,诸神更希望凡人崇拜,所以命运之神肯定早就给诸神剧透了他未来会干什么,也难怪他活了二十几年诸事不顺。
可惜了,再给他几年几十年,他没准真就能参透诸神的本质,从业余学者化身神学大家,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要死了。
在现实抗议之前,让我们离开众所周的精神世界,回到现实。
众所周习惯性扶稳自己,只不过这此有位女孩先他一步。
“你还好么?”
“啊?昂……有一说一,不太行。”他瞄了眼叶舒雅背后,那些家伙都没动静,最后面那一男一女似乎在……吵架斗嘴?
他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叶舒雅身上,然后用三秒钟提取出了她身上的关键词,卷发、微笑和扫把,如果从中随机去掉一个,你会得到美少女、扫地僧和清洁工这三种形象,但结合在一起,你就只能得到叶舒雅。
“头疼吗?”叶舒雅伸出抓着药片的手,“叶舒雅。”
“众所周,谢谢,你……”众所周接过药片,指了指叶舒雅背后。
“怎么?”
“脸挺漂亮。”他其实想说的是“你背后有一堆人”,但脑子刚坐了一趟死亡过山车的人肯定不希望死亡真的降临到他头上,话一出口就走了样,哪有跟女士聊天第一句就夸她好看的?
“谢谢,我妈也觉得我挺好看的。”
“那当然,哪有母看……”
“她们说要是我早出生十几年的话,没准就要爱上我了。”
“啥?她们?”他自觉忽略了更重要的伦理学问题——爱。
“嗐,没关系啦。我不怪她们的,毕竟她们谁也没准备好当妈妈,孩子就这么来了。”
“等下……她她她们?”伦理学问题对它被直接忽略表示不满,但是偏偏没有伦理学问题之神。
“是啊,她们能有啥办法,你在游艇上捡到一个女婴,偏偏还是在赤道上,大海中心的地界,海这头和海那头都不肯认她存在……”叶舒雅怂了怂肩,众所周感觉自己的世界为之颤抖,“你要是在现场,你肯定也纠结地要死,要是你把这孩子留下,她无依无靠,没有国籍,一生的行动范围不超过游轮这头到游轮那头,运气好的话她没准能被船工养大,然后在这游轮上某到一个职位,然后……”
“然后成为一名游轮乐师?二十几年后随着游轮销毁作业共沉海底?”
叶舒雅将扫把在手中摆弄了一会,以代替思考。
“嗯,如果真这样还蛮浪漫的,我想说的是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来着,啥都没搞明白眼睛一闭一睁人就没了。”她吐吐舌头,“一些悲剧思绪作祟而已。”
“还好两种情况你都没碰上。”他又伸头看了眼叶舒雅背后,情况并无变化,默默地向那些人的反方向走,叶舒雅则走到他身边。
“对,我运气好得很,大妈替小妈做了决定,听我大妈说当时她说有啥事她扛着,小妈感动到不行,回来就结婚了。”
“啊……这么说你还促成了她俩的姻缘?”
“不,当时大妈说完后小妈白了她一眼,说实际情况莫名其妙得多,也成人向得多,她说以后再跟我讲。”
众所周把“成人向”在心中把玩了一下,决定其中的奥秘还是留给这女孩自己探索,自己还是把心思放在……
“后面有群伙计再跟着咱呢。”
“嗯……嗯?”
“你不记得我回头看过,对吧?”叶舒雅叹了口气,“我也是,但我就是知道。”
众所周在脑中瞬间列出一张长长的清单,内容看起来颇像是某些数百万字的通俗文学作品大纲,实质上无外乎复仇、斗争、监狱遇高人、他爱她我爱她她不爱我她爱她之类。
简单提一条出来看看好了。
“第21条:她是某个可怖邪神下凡所用的器皿,因而拥有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神力。而诸神为了对抗这来自临渊城的难以想象之邪恶,感召了信徒中极具天赋者,将他们列为使徒,让他们与之斗争。悲剧在于,这个女孩压根就不知道情况,就要成为这场神魔之争的牺牲品。更悲剧的在于,我现在就在她身边,我他妈的快要死了!也或许我不会死立刻暴毙,如果她突然神力爆发,将那些家伙都打倒的话我没准还能再活上十来分钟。”
这一条被选出来是有原因的,因为除了这一条,其他都错得离谱,而这一条有幸错得没那么离谱而言,仅限有关使徒那几段。
众所周看向叶舒雅,默默盘算着自己究竟是该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她,几经考虑之后,还是选择隔空搂住叶舒雅,虽然出于无意,但在几位跟踪者看来,其中的信息暗示基本等于保护。他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抬手,他们就从绑在活扣上的蚂蚱变成了绑在死结上的蚂蚱。
叶舒雅眨了眨眼睛,目光不时瞟向自己看不到的背后,她再一次眨眼,但这次只有右眼。在众所周看来,这是极其明显的表情暗示,这意味着他所有猜想中至少有三分之一进入了准备环节。
她露出微笑,众所周震惊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事正在朝着他认为最好的方向发展!接下来的环节就算她大展神力了!
叶舒雅摆正工作帽,拉齐衣袖,将扫把系在背上,抓紧众所周的手。
“准备好了?”
“嗯!”
有两种情况下,普通人可以跑得比步伐刚劲有力的骏马更快,第一种是让马没料到你要抢跑,第二种是让马没料到你要把它砍翻。
叶舒雅和众所周正在演示第一种,他们跑得不算快,但绝对足够稳。你也许会认为叶舒雅背着一把扫帚就足够碍事了,那你是没看过追她这群家伙手里拿的玩意——刻满符文的大剑、附过魔的宝石法杖、神鹰羽毛作饰的长弓,短途奔跑时拿着这些物什兴许问题不大,长途的话……也难怪他们向神灵祈愿的第一件宝物往往是次元袋。
但刺客希司和他们不一样,同时拥有刺客执照和盗贼执照的他向来主张一切从简,不要兜帽,不要过长的护腕,只能装四把小刀的腰包更是去他妈的。现在他只带最基本的开锁工具、最基本的暗杀武器,黑科技要有,但没必要装得满身都是。毕竟要是在刺客或盗贼的行当上技艺精湛到了一定水平,反应、力量和经验使有些东西就从实用工具转变成为了花哨的小玩具。他身上唯一略显花哨的是一双飞刀,而他几乎不用,因为几乎没有敌人能够看清他是怎么进入其周身一米范围内的,他带着仅是为了一种象征,省得他跟即将变成尸体的家伙废话说:“你在死在临渊最顶级刺客之一的手上,你这辈子值了!”
与其他几位在众所周和叶舒雅背后跟踪的不同,他随时在变换自己的位置,符合神曲韵律的步伐使他完全与万神殿本身融为一体,叶舒雅就算真有神知,也未必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而就在两位开溜时,他正好在其前方不远处某个小神的神像侧边。
刺客其实也是种有些悲哀的职业,他们与地面上的世界相交甚少,你能在城里找到的跟刺客沾边的家伙,要么是退休的刺客工会高管,要么是刺客们的中介人。临渊城中的刺客更是苦不堪言,这里并不存在属于他们的地下世界,因为这城市除港口以外基本在海平面以下,他们只好躲到更深处的下水道里。而且他们拿钱,办事,可……能找到刺客的家伙通常和“善良”扯不上关系,他们刺杀的对象完全有可能包括:创作讽刺剧的精灵女诗人、某个治安稳定的城区里严明且和蔼的中年警长,坚守自身荣誉的落魄贵族。
第一位他完全舍不得杀,而且他对她还有些让他属于刺客那部分严重不适的感觉。
第二位他杀完立马就开始觉得可惜,然后只能说就是后悔,到最后根本不敢看警长那双眼睛。
第三位则让他陷入了刺客才会有的难题:刺客到底该不该参加比武挑战?!
希司是个合格的刺杀者,但他却不是一把合格的工具,工具没有道德不会思考,他显然想的有些太多了。而一个合适的刺客应当做到两者兼得。
而今天不一样,他用不着为这发难。
“我可以为自己杀人!”心中想法让他感到一丝兴奋,这种感觉颇像初夜,后面的事情其实也和初夜一样激情四射,但血腥程度应该会高上许多倍。
“我破坏了大半的规矩!为的就是这样一次机会!”他心想着,这完全有可能是他刺客生涯的最后一次出工,自然,他也得为未来做点准备,“等到这事结束,我就娶了罗琳小姐!逃到她喜欢的森林小镇开始新生活!”
他握紧匕首,心却倍感轻松,众所周用“啊啊啊怎么是这样啊啊啊我不要啊啊啊我不想死啊啊啊”组成的尖叫声也变得没那么扎耳。
他从侧面击出,一个滑铲,却不料叶舒雅以扫帚为杆来了个撑杆跳,又顺势将扫帚戳到了他脸上,害他吃了一嘴灰。他跳跃起身,再度跳到二人面前,飞刀射出,意图逼停他们,但专心逃命的家伙哪会因为这点挫折就停止逃跑?叶舒雅转了个方向,钻入神像丛中,而众所周无心抬脚,反倒将飞刀逼停落地,仍然保持直行。
看着众所周没了命似的朝他跑来,他拿出另一把匕首,决定把这个比喻变成陈述。
而回敬他热情招待的,是众所周的名牌,名牌被刀弹开,但众所周的巴掌同时在他眼前滑过,人类的本能使他闭上眼睛。
但却无事发生。
众所周确实没打着他,但却已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逃跑时间。
“认真的,你就这点本事?”
“啊啊啊不是啊啊啊我怕啊啊啊……”声音渐行渐远。
“行吧,反正你也不是我主要目标。”
希司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左上侧接近,于是他迅速转身,摆出战斗姿势。
一个小半米高的神使像砸在了他头上,他的世界瞬间只剩下晕眩,在此之前他听到的最后一个词是:
“退后!不然……”叶舒雅举起扫把,摆出威胁的姿态,几位追杀者本能地来了个急刹车。
“不然怎么样?”手持圣典的牧师问道。
“呃……”叶舒雅耸耸肩,“我可以在你的漂亮脸蛋上来一扫帚?”
“别扯了,这里可是万神殿,诸神们忽悠……忽悠着……忽……护佑着我。”
叶舒雅看看牧师,又看看其他几位,“她平时也这样?”
“呃……大多数时候不是的。”剑士说道。
“我说……”
“除了祷告的时候。”法师补充道。
“你们……”
“还有向诸神祈福、献祭那些仪式的时候。”猎人紧接话头。
“能不能停……”
“唱圣歌的时候也是,就唱圣歌时走调。”德鲁伊说道。
“我没走……”
“吃圣餐的时候噎过一次,还有一次是呛到了。”骑士说道。
“那什么……”
“确实,她每周晚祷前沐浴更衣时老没热水,还有几次是衣服弄脏了。”术士说道。
其他人把目光集中在术士身上,“你……”
“干嘛?我只是去帮她烧热水而已。啊,对了,她焚香时也烫到手过,斋戒两天人都饿懵了,我跟她说过她太瘦耗不起……”
“嘿!”
“反正内容涉及宗教她就这样。”萨满点点头,作出总结。
“各位!她跑了!”
让我们把镜头回到欧莫斯特处,琳芙缇正在和他耐心地讲解着有关“人与神”之间关系的真实状况,而欧莫斯特完全没在听。这倒不全是他的错,万神殿里现实与诸神的位面之间只隔了薄薄一层窗户纸,绝大多数神明都会选择锤破它然后直接影响凡人,他们为了避免被凡人参透,正反复刺激着欧莫斯特的精神,害得他的关注点完全没法放在这些神学理论上。
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就算没有这些干扰,换做平时,欧莫斯特可能会选择做琳芙缇大讲堂的倾听者,但这会,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位浑身花哨挂饰的法师身上。
看看那家伙吧,脖子上挂着的多边形挂坠说明他和欧莫斯特同出深渊大学这所魔法高级学府,从手环到耳坠全都刻满了防御性符文;手中那一人多高的法杖由少说半神的森林古树制作,还坠饰这一块巨大的靛色晶石,其出产地十有八九是某个游离现实与虚无之间的星界位面;尖帽上贴着一圈星形闪亮金片说明其乃是法师协会鉴定的高阶法师,长袍一路从脖子拖到了地板上。
简而言之,他满足了你对魔法师这一形象的所有想象,已是法师的欧莫斯特亦是如此。毕竟每个人在孩童时期都有这样一个梦,内容多半还包括站在海边悬崖之上舒张身躯,法杖闪烁着象征自身魔法的颜色,巨浪、暴雨、雷霆与奥术听从着你的号令而在周身旋转,狂风呼啸着刮起长袍,而众神都匍匐在你的脚下。这样的梦谁都会有,但只有当上巫师或法师之后你才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幻想,尤其是最后一点。欧莫斯特则觉得除了第一点和最后一点以外其他都是常伴身边,但多半不意味着他们听从自己号令。
魔法传承也从来不听血统拥有者的,男术士的术士血统传男不传女,女巫的魔法天赋传女不传男,麻瓜家庭也可能蹦出大法师,同理可得,女巫家的男娃自然应该是哑炮。
欧莫斯特就是那个哑炮,而正因此,他在这样一个女巫家族的熏陶下,欧莫斯特从小对魔法所抱有的幻想相比其他孩子就像是一根蜘蛛丝,虽然只有一丝,但就是扯不断,而成为深渊大学的一员则差点摧毁这仅剩的一丝。但现在,他重燃起了儿时的梦想,其心情之激动,注意力之溃散,可想而知。
在其他几位紧追叶舒雅离开之后,只剩下法师在原地准备着什么。欧莫斯特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嗯嘛哼呐的应付了琳芙缇几句,便跑向了那位法师。
法师看着远去的几位,象征性的往前跑了几步,被自己的法袍绊了个大跤。他将自己从地板上捡起,用法杖重重戳了一下地面,法阵框架随即显现。
“他妈的,当法师不就是为了这个么?!”他默念咒语,法阵逐渐被基质符文填满。接着,他又咒骂一会诸神,在脸多了好些个被几位臭脾气神明扇得大嘴巴子之前悬浮而上,在蓝靛色的魔法推动下向前飞行。
“嘿!学长!”他转头一看,一个脸挂笑容的家伙正向他挥手致意。
“你是……深渊大学来的?是个法师?”
“欸嘿,学长好眼力。”
他用批判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家伙,再次扭头面向前方。这货身上那套原型明显是深渊大学的校服,但就在他把这家伙代入法师时,却觉得这家伙哪哪都不对劲。
“你是个法师?”
“嗯哼。”
“你法杖呢?”
“在这。”那家伙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根镀银短棒,在他视野范围外挥了挥。
“玩呢?算了,这样的法杖也不是不能用……你的法袍呢?”
“就是身上这套……”
“放屁!这套校服上面的魔法金丝一根都不到,这顶多算个袍子,算哪门子法袍!你的尖帽呢?!”
“呃……我这袍子上有个兜帽。”
“笑死了,就这也能叫……”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他发了问,但仍没转头,“校服啥时候有兜帽了?”
“没有,自己改的。”那家伙笑容变得略微僵硬了些,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窘迫和尴尬,“当时没钱定制,这袍子大了不少,修修改改,就用剩下的布料做了个兜帽啦,上面还有个小尖呢!”
法师的用于组织语言的大脑皮层部分正准备往嘴输送那套正经法师应该有的服饰如何如何的长篇大论,顺带批判一通当代法师不讲究传统,但负责思考逻辑的那部分却突然意识到了异常,将话语踢进了回收站。
负责逻辑思考的部分暂时大功率运转:
他现在是在飞,对吧?
他当然是在飞,但那家伙是怎么跟上的?
大脑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但他没法相信。耳旁的呼吸声也提供了论据,但他没法相信。他再次将头转到侧边,希望眼睛给出有利于他身心健康以及精神状态稳定的反面论据。
他看到了看到了一位身心极其健康的法师正朝着他露齿而笑,嘴里还说这些类似于“日安啊,学长!”之类的话。但这样的情景着实对法师的精神状态产生了影响,就在他的魔法略微松懈对现实世界掌控的片刻,物理定律瞬间接管这具以静止动作保持3.7米每秒速度移动的肉体,重力也在漫长等待之后将其拉回地面。
如果众所周在跑出万神殿后能够把自己“啊啊啊啊啊”的声音稍微收一收,他就能听到有谁以上身代替双唇和地面法式深吻才能发出的声音。但他深知能让女高音相形见绌的尖叫或呼救声乃是逃跑者的必备要素之一,因为这样才能保证自己要逃离的人或物仍然能寻声而来,使逃跑者保持逃跑这一状态。
众所周知,若要问当事人这种理论是从哪来的,请提前备好纸巾。因为答案多半是眼角一滴泪外加一句“别问,问就是经验。”而稍微热心点的,或是已经跨过这道人生大坎的则会表示:“如果你也曾经被一群不知同理心为何物一心只顾找乐子的家伙整天……呜……哇哇哇……”你则会后悔自己纸巾带的不够多。
但有一种声音是逃跑时的尖叫也掩盖不了的,那就是另一个逃跑者的声音,是叶舒雅,她总算跟上了队伍。
“喂!”
“什么啊!”
“往右!”
“为啥啊!”
“那边有条道!”
“去哪啊!”
“去现渔区!”
“渔场?”
“对!再不拐弯来不及了!快往右!”
众所周往右一拐,却发现自己正对着不远处的风车水坝和高墙。
“有墙啊!”
“闭上眼睛就没有了!”叶舒雅很有逻辑地补充道,“从主观唯心主义的角度来说,只要你闭上眼睛,墙确实不存在。从量子论的角度来说,没有观察者,这东西有还是没有概率五五开,所以你有一半的概率撞不到墙。现在闭眼!”
“开什么玩笑啊!”众所周一边喊着,一边十分听话地照做,他紧闭双眼,感受着自己从命运的神庙旁经过,直撞进虚无派僧侣的休息室,穿梭在只有几个人信的本地真神教和信众扎堆的个人崇拜邪教之间,一边赔不是一边试图启动自己身体还未开发出来的回声定位功能来确定叶舒雅的位置。
最终,他感觉自己似乎穿过了一个大酒桶,顺着楼梯向上跑,右拐、左拐、再次右拐。他踹开木门,推翻桌子,驱逐兰白短毛猫,推动一扇大铁门,轻轻关紧。铁门的背后有什么声音,但他根本不听,因为他同样深知逃跑的另一关键要素就是如果有高人指点就听高人说的方向跑,如果没有,最好只管逃离什么,别管逃往哪儿。
他稍微缓了口气,仍然不敢睁眼。他摸索着,最终扒拉在了一整片质感光滑又黏手、音效刺耳到让人心痛肺疼的玩意
大概是玻璃一类的东西,用拾来的木板应该就能砸碎了。他又蹲下,再次摸索着寻找刚才被踹翻的木门碎片,铁门后仍有人语噪声,但他完全不听,只是用木板砸开面前的障碍,然后再次向前跑去。
然后一头撞进海里。
第 三 章 ...
临渊城的海岸的格局,是与别处是不同的。
这句话应该刻在每一个临渊人的DNA里,因为这地界压根没有海岸,或者说,整个城市就是建在一个下陷了几米的海岸之上。但总是有人忘了这茬,于是当他们穿过沿边修建的大坝和风车,以为自己面前应当是一望无际的滩涂和更远处的海洋时,结果总会是被海浪拍得一身咸水。
每一个临渊人都能告诉你这一切,而这也是这座城名字的来源:不知道哪个脑子进咸水的祖宗建造的临近海边的大深坑简称深渊。
但说到这城市为何下陷,他们恐怕没法告诉你太多了,时间能够抹去一切,也将原因掩盖在历史长河中。就比如这个大坝,上一代人对它没印象,因为它还不存在;这一代人对它没印象,因为人通常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不然哪来那么多“我已经很努力了”和“这是为了一切变得更好”;下一代人对它也没印象,因为它已然是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自然组成部分之一。
有传言说,临渊城曾经遭受过来自海洋大祭司的水灾,巨浪台风滔天而起,吞噬了城市的地基。
又有人说,临渊城曾经遭受过来自森林大德鲁伊的天谴,于是城市的基石命脉崩溃,地面坍陷,便成了这样。
也有人说,临渊城曾经遭受过来自土灵先知萨满的诅咒,地震烦发,地基碎裂,又形成高山崖壁,使临渊人无法向内陆扩张,只得围海造陆。
更有人说,临渊城曾经遭受过来自炎火之元术士的焚毁,为了消除灾祸,他们向海洋大祭司祈求庇佑,结果引来了土灵先知萨满的不满,而这又在一系列连锁反应下导致了森林大德鲁伊的怒火。
这些听上去就像小说家之言的东西让临渊人觉得自己肯定在历史内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至少占一个大事件,应该挺重要的。于是他们修筑更牢固的水坝、更精良的排水系统,更结实的地基,更防水火且耐潮的墙壁,并且希望自己下回不是那么重要。
对于天空中飞翔的海鸥而言,临渊城自然不重要,它们不在乎临渊城会发生什么,他们在乎一种东西,食物,美味的血肉,扒掉一层吃起来像渔网的皮然后再扒掉一层软皮就才吃的那种血肉。
眼下,海面上就飘着这么一团相当新鲜的肉,说他新鲜,是因为和其他打一开始就是浮浮沉沉一路飘到这的不同,这玩意是突然从海里钻出来的,还像座头鲸一样破水而出,缓慢上升片刻。
这样的鲜肉对于海鸥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美食,但如此新鲜也意味着一个问题——它不知道肉有没有死透,有些生物会用装死骗取海鸥的信任,然后袭击它们,比如某些该死的海豹和齿鲸,这谨慎求生的意志和话语不一样,这真的刻在了海鸥的DNA里。
一只本着谨慎而行的海鸥试探性的向下飞去,但就在贴近这鲜肉时,这海鸥又突然上升,生怕攻守突然互换,鲜肉没有动静,但海鸥们暂时失去了机会,不得已,它们只能继续看着这鲜肉随海波流向水坝边。
一会后,另一只较为机敏的盘旋了几圈,最后从鲜肉上空飞过,适时的拉出了自己富含多种无机物的粪,在鲜肉的麻质皮肤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鲜肉并无反应,几只海鸥跃跃欲试,但一阵风却使他们只能暂时放弃计划。
最后,一只健硕且大胆的海鸥直飞向鲜肉,落在其正中心,它狠啄了几口,然后撕开了麻皮,鸥群顿时兴奋,尖啸着这扑向了鲜肉,争抢着要首次品尝。机敏的在猛健的身上拉了泡鸥粪,猛健的一翅膀拍飞了狡猾的,一嘴啄伤了贪婪的,一爪子挠伤了忠诚的,又被狂怒的一下撞开,老成的、奸诈的、好事的、怕事的则在外圈喊叫起哄。
但这类竞争却总是这样的:最终或许能够分出暂时的胜负强弱之关系,但胜者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只嗓门极大的海鸥站在鲜肉上,靠着自己可怕的音量震退了所有对手,其他海鸥悻悻离开,想着等他吃饱了再来也为时不晚,嗓门极大的则是正了正姿态,摆出进餐姿势,却没来得及躲开突然袭来的巨大阴影,被一把扫帚拍进了海里。
叶舒雅用扫帚戳戳浮在海上的众所周,见他没反应,便将其拖上小渔船,几只胆小又贪婪的海鸥还想试试运气,但她一个鬼脸就给吓跑了。她给众所周来了套比《海洋突发事件急救指南》内容更标准的急救操作,最后又听了听他的心跳,见还算稳定,便一边划桨行船,一边思考着“量子论究竟是什么?”,相比于突如其来的追杀,大脑无端被扔进大段知识更让她感到窝火。
最终,她断定这是一门有关赌博的学问,只不过庄家大概率是宇宙之类的家伙,而且是明眼人都能看见它出千。
远处,就在水坝边缘,一群装备精良的冒险者正在与一位渔翁讨价还价。
“那就这么着,一人十块,那我们就是7个人,那就是七十……”
“九十!傻小子,不会数数了噻。”
“不是,您看这7乘以10那就是七十不是么?”
“是,但你这可是九十啊,小子。”
“可您不是说了一人十块成……”
“成是成啊,但你这给我少算俩个人头噻,你看看。”渔夫拍着圣骑士的肩膀,叫他转到自己这边来,一个一个的对着人头数了起来,“一、俩、仨、寺、五、牛、七……”
“您看这不就七个嘛。”
“嘿……奇了怪哩……”渔夫跳上水坝,使劲推开萨满和牧师,顿时露出笑颜,“瞧!八!九!”
七人一并将目光放在了渔夫手指之处,一位是他们的老伙计法师,现在已经昏厥一个多时辰了。另一位则是个看上去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却也称不上匀称的家伙,这身型虽然放哪都该属于泯然众人的类型,但有他光是站在别人面前,别人都能感到一种空洞又带些温暖的乐观气场从自己身上穿过,一如你在极地冰川或高原雪地艳阳天时晒太阳。
只见那家伙咧嘴一笑,“午安啊,朋友们!”
更远处,万神殿内。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相比于其他超限存在体和自然存在体的关系,人和神之间关系相当紧密……呃……你有在听么?”琳芙缇睁开眼,轻推眼镜,环视四周,却不见一人踪影,“又来这出?”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将拇指轻贴在中指上,食指则靠在一旁。她知道,只需一声清脆的“啪”,那个沉迷于惹是生非的家伙就会回到她身旁。
但就像音乐需要休止符、聊天需要短暂而又尴尬的片刻沉默、数学需要0的存在一样,“啥都没有”的存在是相当有必要的,她的思维器官有时需要在休息时才能进行正常思考,想一些繁忙时自己绝不会想的问题。而将欧莫斯特召唤回来,对她而言意味着工作、忙碌以及一系列精神刺激。但就在她对着空气叙述自己的神学理论时,她思想中那一个曾经将她带到这里的存在主义小火花又一次点燃、发出微光、摇曳又闪烁,把“到哪去为啥在这”转化成“我为啥非得紧跟着他不放”之后塞进了她的大脑,告诉她是时候想想这些事是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犹豫了,她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上距离来审视这段关系,只不过这响指已经呼之欲出,她便将其改为给自己换套衣服,只是她已经没时间选择换成哪套,完全有可能赤身裸体。
她不由自主的紧闭双眼,但紧接着她的皮肤便感受到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舒适感。
她睁开一只眼,看看自己,一套覆盖她皮肤高达九成的整套西装出现在她身上,眼镜也多了些许亮色。这一切的似曾相识给了她一丝愉悦,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尽管这愉悦背后是无数个苦涩的日夜和堆成山的文书。
她曾经试过华贵的蕾丝花边裙,也试过露出率超高的超短系,还有修身的女式燕尾礼服,看着就花哨的各类民族服饰、水手服,以及只穿内裤文胸的不入流性感风。都说服装是女性的第二层皮肤,可她就是没法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自己是一体的,欧莫斯特实验室里的白袍给了她一丝这样的感觉,可也就一丝。但现在她却在自己逃离的那个公务员形象里找到了这种感觉,使她不得不承认虽然死亡女士的地府公务体系毫无人性,穿着品味确实不错。
她静静品味了一下讽刺感和舒适感搅拌在一起的味道,既然是第二层皮肤,那么现在她无异于全裸着站在世界面前,世界却没理由朝她竖起中指。想到这,她露出微笑,再一次扶正眼镜,迈着自信的步子走出万神殿,白色的休闲小皮鞋都踏出了声响。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身衣服的设计相对于这个世界超前了少说四分之五个世纪。
而琳芙缇对此的回应是:“管他呢,反正没人看得到我。”
她思维中属于魔鬼的那部分觉得应该加些后缀确保严谨性,于是悄悄补充道:“除了和超自然事物有接触的家伙。”
“嗯,啊,噢噢噢,哎呦,嗷嗷嗷,嘶,呃啊……”
首先,这些声音来自一位淑女。
其次,而她不过是正在穿过诸神的神侍“敬畏”的神殿。
最后,因为这位淑女是个魔鬼,所以她独自穿过神殿无异于蚂蚁在热锅上走了一遭。地板像烧红的铁板一样烫脚,导致她的步伐乍一看很像某种摇摆舞和踢踏舞的扭曲结合。其实她完全用不着这么做,只要多走个几百米就能绕开这神殿了。
当你在做一些很紧急但完全没必要的事情时,就很适合来点无关紧要的鬼生思考,“行吧,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的大脑将小脑、垂体、脑干等几位兄弟排成一排。她拍拍他们比喻意义上的肩膀,用自己比喻义上的手指指那具相当漂亮的皮囊,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记忆之海里,不久就被承载着数万年文件、清单和记录条目的记忆垃圾巨浪吞没。
其中一滴海水滴在了脑干兄身上,内容大概如下,可惜他没法理解。
“1345年6月7日(旧历死神世纪白兔代风魔年6月7日)
白死病今日死亡数:11041人 流感今日死亡数:45人 来自:瘟疫女士
东西两线皆无战事,全在逃难来自:战争女士
同上来自:饥荒女士合计:11086”
而这就是这一切的开端。
这,是一座城市,一座游离于现实之外,却又与现实关联无限紧密的城市。你甚至不用眼去看,就能知道这样的城市必定是笼罩着灰蒙蒙的一层光晕,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可以这样灰蒙蒙到宇宙毁灭。就像是一具无聊的骷髅外面套着一个沉闷的肉体,这肉体又穿着一件压抑的厚大衣。
而这城市本不该存在,但宇宙也很无奈。身为一个从呕吐物中诞生的宇宙,它既不是正经神创宇宙那种精确完美如钟表的仪器,也不是天然宇宙那种基础定律一稳定就开始膨胀疯长的杂草。这城市便是折中的方案,最开始是几个概念化身的神,然后就是不断的细化分工,最终诞生了诸多超限存在,负责确保每一个粒子都在自旋、1+1=2、该死亡的细胞按时死亡之类为宇宙做审计、管理、数据归档顺带打打补丁的事。
这些存在中一类便是魔鬼,负责确保死亡能够照常进行,确保每一次死亡都是命运、幸运、秩序、混乱、时间等诸多因素的综合体。与常识不同,恶魔、天使、圣灵之类的家伙是后来才来的,毕竟二极管思维只有有智慧常限存在才有,正经超限存在从来都是将自己一分为三,确保正方反方中立都有发言权。
但再精密的仪器,也有其出错的时候,意外的信息读取错误、某个居民比喻意义上的两个神经细胞错位、或只是混沌理论又冒了头。好在这城市有组织有纪律,这城市便自有其张力所在。
比如审判庭。
“就这了!”琳芙缇大脑钻入这段记忆,给自己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等大事发生。
[传琳芙缇入庭]一个巨大的存在说道,与此同时,天空中出现了一条黑色的云朵,丽芙蒂因用自己戴着镣铐的手正正眼镜,那是一行字幕。
[是丽芙蒂因,部长]一个稍小些的存在说道。
[好,那就传琳芙缇入庭]
[丽芙蒂因,部长]另一个稍小些的存在说道。
[都一样的]那个巨大存在说道,只是这次没有了字幕。
(嗯……当然,部长)一个更小的存在说道。
[现在,开庭]
[好的,部长,没问题,部长]
丽芙蒂因看看周围,确实,这些家伙只能被称为某种存在,没有切实的肉身,只是灰雾一样的表现形态,完全和这个城市融为一体。一想到自己曾是它们的一员,曾是和它们类似的存在,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颤栗的滋味,就像是大脑在给自己挠痒痒。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在那个鬼模样下活下去的,尤其是当这些声音没一个正经过耳朵走,都像是直接种进脑海中然后再让它自己长出来似的。
(死亡管理部非自然死亡管理司的智慧常限存在管理处类人科人类管理小组组长,丽芙蒂因)那个和她一般高的灰雾在她面前拿起一张照片,又慢慢放下,灰雾的一处稍稍向她的方向延伸过来,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正被这连形体都算不上的家伙盯着。(这照片是你吗)
“是。”她点点头。
那灰雾又移到下方,看了看照片。(这就不是你,丽芙蒂因根本没长角,她的呃……皮肤,嗯,对,皮肤也没你这种不清不楚的淡红色)
“你说她不是?”丽芙蒂因挑起一边眉毛,“那好啊,那就不是。”
(西服皮鞋倒是一样的)
“这就不是,那你就把……那啥,这个魔鬼放了呗,搞快点。”
[肃静,被告,你现在无权发言,继续宣读罪状,公诉员]
(被告,犯有滥用权限罪、非法签订契约罪、违抗命令罪、玩忽职守罪、擅自拥有生命罪、过度思考罪、只以一种角度看问题罪、宣传思维独立罪、呼吸罪、进食罪、饮水罪、擅自窃取常限世界罪——包括一碗粗面、一杯脏水和半个烂苹果、使用腺体罪、分泌多巴胺罪、开发五感与腺体的感官联动关系并用于自娱自乐罪……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腺体,感官,皮肤,肌肉刺激还有大脑刺激。]那较大的存在又补充道[没必要详细了解这些的]
[不,但我们需要了解这些,处长,不然我们怎么为其精确定罪?多一点还是少一点都有失精确度,不是么?为了精确的审判,告诉我们,具体是什么,处长?]
[呃……挠痒痒]其中一个较大的存在说道。
[或者挠脚心]另一个较大存在说道。
[吸食药品吧,据非自然死亡管理司的数据,有不少人是这样死的]另一个还更大点的存在说道。
[各位还没有定论么?那么审判将暂时无法继续,请继续思考,各位]
[是,部长]紧接着,几个较大的存在相互环绕在了一起,不时会有几句类似于[应该是过山车狂热]、[不不不,沉迷于重复的门铃音乐更合理些]、[我们聊的这些是不是有点太先锋艺术了?]一类的话从灰雾中跳出来,在地上弹跳两下,然后碎裂成细小的渣子。
“一群傻子。”丽芙蒂因摇摇头。
(你可以自己说的,我们可以考虑给你减刑,鉴于你积极配合)比她还小个些的存在说道。
“好吧,喂!你们几个!”
空中的雾团毫无反应。
(它们现在听不到也听不懂你说的,你得用它们的说话方式)
“啊……彳亍,我有段时间没弄这么说话了。”她摆正身子,{上面的几位!要被告现场演示一下么?}
几个存在顿时停住,又立刻分裂回原状,它们不想承认自己正在默许,但这就是默许。丽芙蒂因用一只戴着镣铐的手指了指自己两腿之间,“懂了?”
[好了,我们明白了]几个较大的存在说道,[呃……请不要重复演示,谢谢合作]
“人工呼吸这个法子你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小雅,你就没明白他现在是什么状况。”萨娜摇摇头,然后用胡狼神的金秤斟酌了一下用词,“他现在处于过死亡状态。”
“又是通灵学术语?”叶舒雅看看在床上平躺的众所周,没有明显的呼吸起伏,没有鼻息,手脚冰凉,但偏偏眼珠子还在眼窝里攒动,她搞不明白他是睡得很死又或是就只是死了。
“不是,呃……是这样,从生理上讲,因为外界刺激导致的反射活动,他的神经系统正在自我保护,对全身释放起运动抑制作用的信息。所以……等会,不对头,好像这样的解释太科学了点……”
“装死么?我家的蜥蜴也会。”
“表象上是一样但不是你想的那种……算了,你自己等着瞧吧。”萨娜给自己换了副耳环,将自己调到预言师模式,然后伸出了十根手指。
“十、九、八、七、六、五、四……诶?您今天来早了啊?”
叶舒雅朝萨娜目光的方向看去,那是众所周躺着的这张床的床头,那里什么也没有。
而在萨娜看来,一位身着蕾丝黑裙的白肤女士正坐在众所周床头。就萨娜的记忆而言,她通常会在一次酒馆乱斗中后期出现,动作极具专业素养,精确完美,确保每一个人得到其应有的安排。她通常表情平静,从发型到服饰无一不彰显着她是个有教养且活泼张扬的女性,但这实际上似乎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散发出的那种令人感到恐惧的气场。她平静且优雅,偶尔还会和萨娜聊会天,萨娜也会主动挑起话题,以便把一些有关其身材的见解抛到脑后,吐槽一下最近见到的事以及她的三位姐妹。
而今天死亡女士脸色相当难看,萨娜记得通常只有在有谁在她工作时用了死灵法术和神术时才会这样。
“你以为我想么?他精神觉得自己死了,所以我来了,可他的肉体却不这么觉得,所以我只能干等着。”
“不是第一次了?”萨娜打了个手势,示意叶舒雅先闭嘴。
“第257次,唉……我见过一些枭雄国王皇帝,会有几次为了保命会献祭他人来躲避我;也一些英雄人物,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和神力护佑从我手里逃出个十来次;还有极个别走狗屎运的,除我以外几位司掌人生的神明都眷顾了他,于是在我手里逃走了几十次。但……”死亡女士面露难色,“我没见过他这样的,主动召唤了我,然后又要我干等着,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可是第257次,你们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
“她问你为啥不送这货去医院,叶子。”
“谁问?”叶舒雅的脖子扭转,迅速审视周围,“谁?”
“死神,死亡女士,你懂的,我是通灵师、预言师,所以我能看见她正在这坐着。”
“哪里?”
萨娜指了指众所周床头,叶舒雅本想行个提裙礼,但又想起自己今天穿得是工作服。最后只是朝着那边的墙挥挥手,却不知自己完全看错了方向,“您好!很高兴认识您,死神!”
“贵安,小美女。”死亡回应道。
“额……说起来有些尴尬,我刚刚,好吧一个多钟头前还在被追杀着,是一群穿着奇怪的家伙,他们叫什么来着?高级冒险者?”
“是,冒险者们,听你之前说的,应该是自称诸神雇佣兵那群。”萨娜轻轻点头。
“对,我先是逃开了一个盗贼,所以只能就进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一下,还好这儿有我的好姐妹萨娜在。啊,下午就去医院给他看看,不知道有没有能够治疗一头撞在海水上这种……”
死亡站起身,理好裙子上的蕾丝,“告诉她,用不着带他去了,没必要。”
“诶?这……”
“另外如果他真的死了问题也不大,毕竟他是厨师工会的会员……”
“告诉她就好。”死亡起身,行了个礼,“再会。”
“嗯,好,再回。那啥,叶舒雅,可以了,她已经走了。”
“我们可以开始准备给这位举办葬……”
“不,不用,用不着,她说你也没必要带他去医院啥的,她说这家伙只是以为自己死了,根据我猜是规则什么的吧,她就得来。但他的身体还活着,所以她又没法动手回收他的生命,总之现在他精神已经缓过劲了,让他再休息会就——”萨娜又突然停住了,头歪向一侧,“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忘了个事。”死亡无奈地耸耸肩。
“是……两小时三十九分7秒后的酒馆混战?但是……有人死了?”萨娜挠挠头,满头的饰品哗哗作响,“不该啊,今天老板在啊。”
“对,所以没人死,死了只花母鸡。”
(经反复审查,确认,被告于1345年6月7日在工作中受精神刺激,不能正常排解,进而产生自主意识,思考其工作之意义,至此之后数百年时间内多次违反规定、擅自行动、签订契约、扰乱世界稳定,存在状态也基本异化为类常限状态,为其多次违规行为的最好证明,犯罪证据确凿,被告对此供认不讳,请司长指示)
[请部长指示]
[嗯……啊?这还要……行吧]巨大存在停顿了一下,基本可以看作是在收势提嗓,[精确无误,进入下一环节]
[允许进入下一环节]
(是,请被告做最后陈词)灰雾看向前方,丽芙蒂因正在百无聊赖的吹口哨,(被告……人?)
“魔鬼,被告鬼。”
(你几乎不是个魔鬼了,你自己知道)
“啧啧啧,那也不能算是人类啊,人类可不长角。”
(那就是恶魔,恶魔化)
“你心里清楚它们和我们是一类的,好吧,同一大类,超限存在嘛。”
(他们更极端,更感性,更贪婪,更狂妄,也更弱小)
“认真的?”丽芙蒂因白了它一眼,“你真不觉得这些观点意味着你很极端、很狂妄也很弱小么?你心里明白他们被更多常限存在相信所以他们的存在更为具体,他们在常限世界里比我们更强大。更多生命愿意相信死后会有一个死后世界,哪怕里面全是折磨都好过是一个负责确认你死了的公务员!”
(这是很重要的工作!整个世界的稳定需要维持!我在做很重要的工作!)
“对对对。”丽芙蒂因露出一丝微笑,心里默念道,“一。”
“你在做很重要的工作。”
(我在做很重要的工作!)
“你正在审判一个背叛者。”她微笑着,默数着,“二。”
(我正在审判一个背叛者!)
“你刚才说了三遍那个词。”
(我刚才说了三遍我!)灰雾突然一颤,似乎变得比原来更黑了些,(你说我什么?)
“你说了六遍,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规则嘛,五分钟内,五遍以上,承认自己产生了自主意识。”
(然后是自爆?)黑雾的颜色变得更深了。
“你正经历着呢!别问你面前这家伙,你自己清楚不止。”
(你的意思是我会变得……有生命?’
“嗯哼,感觉怎样?”丽芙蒂因看向上方,几个较大存在正欲上前,却被最大的拦住。她挠挠耳朵,伸伸懒腰。“总算有个声音不是直插脑海来的了。”她心想。
‘有些……等下,我需要找些精准的用词,这感觉就像是……把水倒空然后重新装满水?这是什么?’
“比喻。”
‘我了个去!这也太绝了!难怪你对这个这么爱不释
那黑雾总算急剧到了一定程度,开始出现真正的形体,可就在这时,规则生效了,承认自主意识意味着承认自己是一个生命,活生生,肉嘟嘟,心脏扑通扑通跳的生命。他超限存在的部分终于没控制住常限化的进程,在扭曲中直接消失。
哪怕留下一丝青烟,不,哪怕是一个“’”也好过啥都没有。但悲哀的点就在于,这就是啥都没有。规则总是这么讨厌,但你拿它没办法,秩序与规则之神本身就是个超限存在,没甚人情味,也不懂感性为何物。
[好吧……]
[这又一次给了我们同样的教训]
[拥有自主意识就是抛弃永恒,拥抱死亡]
[够了。被告,最后陈词]
“好的,嗯……其实吧,死亡女士应该挺乐意被抱抱的。”丽芙蒂因说道。
“不,不是很乐意,至少不乐意被你抱。”死亡闷闷不乐地走到黑雾消失的地方,俯身在其消失的地方捞出半滴什么也没有后捧在手心里,“我还得把这东西送到回收站。”
丽芙蒂因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呃……总裁好。”
“你好。”
“待会您是不是还要来收……”她极力克制住自己说“我”的想法,用自己戴着镣铐的手狠劲儿摇了摇,“嗯哼?”
“你?不,你的时间还没到。”
死亡腾出一只手,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一只怀表,在丽芙蒂因面前摇了摇,确保她看清上面没有指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确切地说,你的时间还没到,不过快了,行刑后不久就到。”
丽芙蒂因感到那里不太对劲,她低头沉思片刻,最终认定问题出在死亡女士身上,可她一抬头,却发现死亡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处去了,只好凭着印象回忆死亡的样子,她有一只手,她有一粮仓的怀表,她有一套蕾丝裙,她会玩双关语,“她”会“笑”……
“操!”她猛地一拍脑袋,镣铐却磕到了自己的角,还碰掉了她的眼镜,“哎呦……嘶……”
[好,最终陈词结束,司长,行刑]
“各位等一下!这不对劲!‘她’!那家伙可以是‘她’!我们……”两个较大的存在包裹了丽芙蒂因,将其拖向行刑场,但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现在,一个想法完全占据了她的思维:我的眼镜!我的眼镜!我的眼镜!
[你将会被夺取自己的真名]
“我的眼镜!”丽芙蒂因喊道。
[所以现在起你就叫……]
“我的眼镜!”琳芙缇喊道,由于有什么东西刚刚被抽走了,这一声略微有些发虚。
[接下来我们会把你投入充满爆胀物质的虚空,愿虚空净化……]
“我的眼镜!”琳芙缇抗议道。
[把她放到入口处,看她还吵什么!]
两个存在将她抬到空中,然后将她倒挂进了虚空,仅留一只脚还在宇宙之中,她像四周看去,有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向她不断释放一种信号,暗示她这虚空中的一切皆是汝不可知的,汝无法在这里听闻、无法在这里感知,只能成为这无数睁眼盲瞎的一员。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些类似于鱿鱼、昆虫、抹香鲸头骨、人类内脏以及萨尔瓦多·达利的画作内容用反叛现实主义杂交后的产物,但她错了:第一,那些东西只是这一切流入宇宙后不得以的表现形态,这里连错乱混沌的概念都不存在;第二,她没戴眼镜,就算这真有些什么,隔了这么远她也看不清。
尽管如此,虚空还是在将永恒、无限、不朽等词汇的真正意味砸进她的意识,还打算把虚无钉在她脑子里。她竭力反抗这一切对她的侵扰,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有未完的事务,就算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无意义,就算有一个算不上存在的存在正在猛捶她思维的大门,就算她活着,然后终将腐朽,她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
“我的眼镜!”
她感觉到一直抓着自己左脚的那股力量消失了,使她彻底掉进了虚无中。好在虚无中也并无重力,她费了点时间转身,紧接着,她的眼镜也被扔了进来。她伸出手,将眼镜抓起,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戴上,这才发现面前有一个墨绿色的法阵,几乎融入了那搞不明白具体色泽的背景色。
她往里面注入了一丝魔力,然后等待了片刻,一份契约从法阵中心飞了出来。她简单过目一遍,这份写得比她曾经见过的大多数契约都要严谨,而且绝没有那些恶魔学家那套简直让魔感到这些家伙脑子有病的“来自黑暗与邪恶的XXX”之类的话。但给她深刻印象的却不是这契约的严谨,而是这契约中条例之间、注解之内不时钻出来的俏皮话,这家伙还贴心的把结尾的签名改为了在“我同意本用户契约”处画勾。如果规则是条线,写这契约的家伙八成在拿规则翻花绳。
“所以,是时候走了。”她想到了死亡女士的话,“嗯,到点了。”
她一只手探进法阵,心中默念着契约中的回应内容,然后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另一件未完的事业。她把一只手探出入口,凭直觉朝着这一整座灰蒙蒙的城市做了个自己从来没做过的手势——她竖起自己五根手指里的大部分自然弯曲,然后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第三根手指之上,摆出经典的宇宙友好手势。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死亡女神眷顾的人?”
“叶子,你觉得被死亡眷顾的人都怎么了?”萨娜脱口而出,然后她就后悔了,她不该把职业习惯带进生活,更不该在跟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聊天时用问句回答问句。
“他们都死了?”
“对,都死了,呃,不对,还活着的……都会死,死亡眷顾所有人,他只是被眷顾的次数多一点。被海水砸在脸上然后淹没之类的事情都会让他一遍一遍的感到自己‘死’了。”
“他没死。”萨娜补充道,然后把自己的耳环换回原本那款,将自己调到通灵师模式,“叶子,听话,再问这事我就不给你讲讲有关死亡女士的故事了。”
“所以他是死了还是……啊,好。”
“创世之初,有造物者与一女神,女神名曰湮灭,乃诸宇宙一切万事万物之死神,造物者恐宇宙未生先死,开混沌,造存在,女神亦将自己分为二,一为死亡,继有其身形性,工于每一存在之生死,调控宇宙生命力之平衡;二为多米诺,待一日苏醒,携宙之手,与宙共亡……”
众所周正在听她们聊天,还是偷听,因为他现在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用耳朵感知到。可这声音也渐渐模糊了,他的神经紧绷,试图找回那声音,但本能现在却占据主导,大脑任由自己的感官被抑制活动,他的身体和大脑仍然在吵架,而且水平相当低级,约等于小学生的“反弹流”吵架法。
但他的脑的各个组成部分正在逐渐被身体说服,开始督促大脑播放闪回之类的东西,最终,大脑决定不讲武德,启用了自己身为高级神经控制中枢的功能。
他猛地睁开眼睛,但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些时候,他的大脑才接到眼睛的反馈报告,说明他看到了自己的鼻子正被手指捏住和一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人工呼吸预备动作。而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感受到自己身体内被灌入了一口元气,顿时,大脑取得了这次争论的胜利。
“活过来了!”他心想,然后触觉补充道,“这一点也不像接吻。”
他机械地直起身子,僵硬地转头,肌肉恢复过程中的颤栗使得他脖子像齿轮一样只能在卡顿中旋转,最终目光定在了萨娜身上。
萨娜不用预言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话。
“所以是你……”
“对,我俩救了你,但鉴于就是我俩之中的一个把你卷进来的,算是我俩的错。而且我俩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所以我建议你那些感谢的话就免了,赶紧找个僻静、无聊的地方避避风头吧。”
众所周刚刚恢复的思维再次过热,眼神不由自主的透露出那句我也是这么想的。
“好,谢谢。”
众所周僵硬地走到门口,僵硬地下了楼,看看周围,大概是个未在营业时间的酒馆,除了几个醉鬼没有其他人,酒保可能是曾个人,但他那皮肤却是死人白,毛发过于干枯,身上的衣服则是古代酒保那套宽衣布袋帽,至于为何不是正常调酒师的制服,众所周猜测大概是因为穿不惯。
而且人不会在自己脑门上贴一个黄底红字的符咒。
酒保转头看向他,众所周向挥手致意了一下,然后打开了酒馆大门。
一副亲切友好的笑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众所周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张笑脸之上,因为他能看到这拥有亲切友好笑脸的伙计背后的一群人并不是很亲切友好。
“日……”
众所周把门用力关上,然后又打开。
“安……”
他又一次把门关上。
在另一个故事里,他应该和几位同伴对于开不开门争吵上一小会,可还是擅作主张地去开了门,最终导致一切事情都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而去。
但这不是另一个故事,所以众所周只是向酒保打了几个手势,接着酒保用拇指对向自己背后吧台旁边挂有厕所标志的位置,翻译成人话就是:
“伙计昂,这酒馆有后门么?”
“那儿。”
众所周点点头,默默走过标牌,拉开厕所旁边那个员工专用出入口的门。
一位气势上比他高一个头的年轻女士和他四目相对,然后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众所周看着那眼镜娘,他不记得那个地方会穿这种水手服和燕尾晚礼服结合体的玩意,但确实和她很合拍,好像一身就是长在她皮肤上的,对他而言……有种看裸体的刺激感。
有种说法称人和人之间会有一种共同预期,而发挥作用时的效果也就是“我预期了你会这么预期我,你也预期了我会这么预期你,所以我们就想到一块去了”事实上这事对于人和鬼同样成立,只要足够熟络就行。
比如现在,琳芙缇的意识从记忆中钻了出来,重新接管身体,她稍微感知了一下周围,不出意外的话,欧莫斯特现在距离她不到五十米,又抬头一看,这儿居然是自己熟悉的酒家。她突然想到自己应该从记忆中得到些什么感慨,以便于带着悲愁喝上几杯。比如悲叹一下自己是个没有灵魂没有真正生命的可怜女魔鬼,所以才要汲取那家伙过于旺盛的生命力以此维命。
但没有灵魂没有真正生命的女魔鬼终究没有真正的人性,因此她没有能力悲愁。就像她能从暴食豪饮中感受到身体反馈给大脑的愉悦,在各类刺激下产生“我乐了,我乐了”的想法,却从来不能像人类一样迅速根据周围信息和条件解析出自己“为啥乐”。
“暴食这事……啊,对了,昨天买的菜里还有些泥螺。”她心中思索着,“要不做点醉螺吧?噢,还有土笋,土笋冻应该也挺好。可惜没醋,找酒馆老板要些好了。”
而在欧莫斯特这边,他连吃了两个闭门羹,无奈地让出自己首发的位置,退到人堆之外,一面观察着闹市中吵闹的人群,一面思考着自己这半天多来的经历。突然就被卷入一场冒险,还认识了那群被称为诸神的雇佣兵的冒险者,过程稍有枯燥,但总体而言简直奇妙美妙绝妙,唯一的遗憾是琳芙缇没在身边,不能跟她分享这份快乐。
“说起来……她这会在哪呢?算了无所谓了,今晚肯定会在酒馆碰面啦。”他紧跟着几位冒险者往前要走进酒馆,用这段空闲时间思考了一下有关晚饭的事宜,“,好像她买的菜里还有些河鲜海鲜啥的,今晚做点泥螺吧,土笋冻要有的话也行。”
他隐约感觉这晚菜缺了点什么,于是,他脱离了队伍,凭着印象往闹市里走去,扫视了成排的店面后,他目光锁定在一家名为三锡老醋的醋料专卖店,心想着,“这得买点。”
也请注意,这种心照不宣的预期很难在双方并不认识的情况下发生。于是当我们回到现在,便会看到当众所周正在估量是否该寒暄几句的时候,年轻女士已经开始了对话。
“日安。”
“嗯……你好。”
“你这是准备从酒馆出去?”
“对,免得又卷入什么事端。”
“还行,请问你有见过个女孩,她戴了个大头巾,还有满脑袋头饰耳环?”
“啊……啊?嗯?”
“这……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子,穿着件挺素的长袍……说话声里有股乐观劲儿?而且很空洞,就好像‘别担心,我见过比这个更糟糕的’,让人感觉站不住脚。”
“呃……”
“对吧?”
“好……像……嗯……啊……有吧?”
那年轻女士突然抓住他的衣领,他隐约看到这女士的眸子变成了油黄色,两侧眉毛上方伸出一双角,皮肤也略微发红。年轻女士很快又将手收回,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定睛一看,却发现女士和原本并无两样。
“抱歉,失礼了,能告诉我他在哪么?”
“正门外边,和一群看上去不是那么友善人在一起。”
“好的,谢谢。”那年轻女士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嘴里还念叨着:“欧莫斯特,你个小混球儿别干傻事,别干傻事……”
众所周目送她离开,然后把转头把注意力又放到后门上,他伸手推开虚掩着的门,往外探头,这里只是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勉强算是条小巷。他一边在小巷中缓步前行,一边寻思这接下来往哪走。
接着他就意识到没必要寻思了,刀尖就立在了他下巴往下两寸的位置,距离喉管同样不到两寸,他只能往后走。众所周两唇发颤,无奈地举起双手。
向后退,一步,两步,一步,两步……
一群人挤进了酒馆,而不巧的是,就这时候,萨娜把自己的占卜摊从楼上放了下来,叶舒雅也跟着床一块下来了。阴暗小角落和酒馆主体的分界线顿时成了战线,要不是因为几位都见着过叶舒雅对扫把的掌控力,这条战线不要几秒就会被攻破,而加上这扫把,也只是勉强多了十秒而已。
但十秒能做很多事,比如让琳芙缇加入战斗,摆好姿态,然后提醒性的咳嗽两声。
“咳咳。”
冒险者的警觉性使他们迅速转头,便看到一个西装丽人正不满地挑眉。只是在他们看来,这就不算是丽人了,顶多算丽魔,哪有丽人张双角,红皮肤的?
“肾胱……圣光净化你!淫邪狂妄的恶魔!”牧师的神杖发出一道光芒,犹如利剑直刺琳芙缇胸口,却在接触到其衣物的瞬间消散。
“亚萨纳索洛涅!恶魔驱逐!”术士双手发出暗紫色的光线,包裹了琳芙缇全身,却同样渐渐消散、失效。
屋顶上的触手代替琳芙缇发起了第一次反击,却打在了一个由草木、元素与圣光共同组成的护盾上,触手带着些许恼怒在其表面扒拉了一阵,然后又缩回了屋顶。
琳芙缇迈着优雅的步子往前走,而几位施法者又试了几个针对恶魔法术,术士甚至掏出了专杀恶魔的牺牲契约,但他们在意识到同样无效后开始跟着琳芙缇的步伐往后撤,敌进我退。唯一没跟上队伍的是剑士,他撞在了一个醉鬼身上,还没来得及道歉就结结实实吃了个背摔,一时难以起身。
琳芙缇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擦了擦眼镜,戴好后看向了萨娜,用眼神的交换勉强代替了对话。
“你这么强的么?!”萨娜给了她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是。”琳芙缇嘟着嘴、翻了个白眼,“好吧,不是,只是他们搞错了一些东西。”
琳芙缇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几位冒险者身上,接着她手里多了个火球,蓝绿色的火焰乍一看颇像杂技演员的把戏,似乎在告诉你这火摸上去最多烫一下,不至于伤着人。但其最外围薄薄一层五彩斑斓的黑色还是暴露了它的真面目——一个货真价实、纯度极高的魔火球,它的受害者未必能留下什么遗物,飘着青烟的靴子已经算多了。
她摆出了投击的架势,几位冒险者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缩,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钻进了她的脑海。
~!@#$%^&琳芙缇,请你瞄准点,你要是砸中了,我免你半个月酒钱,你要是砸歪了,我就把你*&……%¥#@!~
她抬头看看天花板,触手和眼球仍在。确实,冒险者也许很可怕,但酒馆老板更可怕。最终,她选择冲着那群家伙摆了个脸色,一手把玩手着火球,一手指指天花板。其中几位跟着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迎接他们的却是店老板的怒目,顿时,萨满记起了修行时先师那足以将人绞杀的目光和元素巨兽的怒吼,德鲁伊则想起了游历自然时曾见过的那在现实与疯狂边缘处筑巢魔物,猎人则回忆起自己曾在环海中心遇见的海怪,当然,还有更多,还有更多可怖之物涌入脑海。
琳芙缇又摆出了投掷的姿态,这次打断她的则是几位冒险者,已经从名为“酒馆老板”的恐惧中回过神的那几位。
“失陪一下。”
琳芙缇目光下移,最终看到了地上湿哒着一片,默许了。猎人迅速开溜,而萨满、德鲁伊紧随其后。琳芙缇换了个手势,使火球绕着自己的手做了一阵圆周运动,最后收回掌中。
“咱们继续?”
剩下几位一齐点头,很明显还没从惊恐中缓过神,只知道是该往后退。
“好,没人反对我就开始了。”
“慢着!”
这次她连起势动作都没摆稳,她转头看向员工入口,不认识的刺客正用刀架在刚才碰面的伙计脖子上。她心中略微不快,但多少脏话汇集到嘴边,她也和许多人一样,出于形象的顾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摆出不满的表情,同时在心中来个单字的“草”。
“你要是敢扔,我就把这家伙的喉管割断。”
酒馆老板伸出两只触手,但这次却被这刺客瞪了回去。
琳芙缇将目光转向萨娜,希望这位百事通能给点可靠的信息,又想到读眼神实在是麻烦,干脆直接从记忆中把这位的信息提了出来。
希司,刺客工会、盗贼工会会员,高阶刺杀者,那刚才就是刺客训练的结果了,还好,没啥玄乎的在里面。琳芙缇心想着,然后看看旁边那位,她却是和这仁兄见过两面……但是……
“他谁啊?”
“……”
“你要说我没见过他,那是另一回事,但……我真的不认识他啊。”琳芙缇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右手再次把玩起了火球。
“你不是那种人,就算你不认识,你也不可能放任一个人在你面前被割喉。”
琳芙缇看看希司,开始和他比赛对视,同时遏制住自己摆出无奈表情的想法,很诡异的一点在于,似乎所有同类问题都是以“对方有良心而我没有”为基础的。就像很多道德难题其本身就有道德问题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对被强拉进局内的人进行道德绑架,根本不存在优解,琳芙缇很想把一套“他妈的,现在是你手里拿着刀要割他的喉咙!白痴!别跟老娘玩什么狗屁受害者有罪论,我不吃这套,现在我什么都不做法律会惩罚的就是你!不是别人!就是你!而且你看清楚,我是人么?”甩在他脸上。
但,她忍住了。
她用余光瞟了眼身旁,除了仍然晕倒在地的剑士,其他人趁着这个时机全数跑路,破开的窗户还能说明某些问题。她接着和那刺客互相瞪眼,中间夹着个不知所措的众所周。这位小伙现在心里装满了卧槽,如果不是这刀还稳稳当当的在脖子上,他早把自己计划好的逃跑路线给实施了。
从空中飞来的扫把砸在希司的大臂与脑门上,宣告了琳芙缇的胜利,而这同时也是众所周逃跑计划的启动仪式,众所周往后猛地一顶,迅速脱离战斗。
希司摔倒在地,而琳芙缇则阴着脸,优雅的走到了希司面前。她将把玩着的火球送到了自己手边,照亮了自己在光线作用下颇显阴沉的脸。希司察觉到上面没有什么能够具体到愤怒或是恼怒的情绪,本想松口气,却突然意识到这样似乎更糟糕——这意味着对方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顶多是看作一个暂时没法忽略的小麻烦,就像车道上的小水坑,车辆没准有些颠簸,但绝不影响正常驾驶。他的意识在倒地的瞬间其实就已经恢复,本应该指示自己的身体起跳、扫堂腿或者是后撤步接一系列格斗动作,但现在却是被一个看上去轻佻的意识按住了意识的肩膀。
琳芙缇将火球高高举起,心想这出闹剧总算快结束了。
希司则意识到自己快死了。
他想起罗琳小姐。
他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选择干完最后一笔。
后悔自己没有直接求婚然后跑路。
还有些后悔自己没在死前看到罗琳小姐那尖耳朵,那纤细的身躯,那优雅的仪态。
还有她那书写着对世界的爱与不满的脸,这是最重要的部分。
面前这位倒是有尖耳朵,只不过她……好吧,两种完全不同的魅力,没有可比性……
但闹剧的特点就是,高潮点接连不断,永无止境,永远没法跟随当事者的意志而停止。
“不!!!”只听一声悲嚎,一个纤细的身影冲进了酒馆,跪在希司面前,紧搂住他,用自己的身躯将他护住。随后,那女子直起上身,用自己的双眼死死瞪住琳芙缇,发出了对视比赛邀请,似乎,这就是一场苦情戏的抬头,胜则正剧,败则悲剧。
而在琳芙缇看来,不说别的,就从这位女士的双手仍然扶在刺客小哥的胸肌上这点,这一出还是闹剧。
“唉……”琳芙缇接受了挑战,尽力表现出自己在积极地读取着这位女士的眼神。这眼神的内涵比她能创作出的一切都要复杂,爱恨愤愁等词汇太过简易,打翻了的五味瓶又实在有些俗套。
“得了……毁灭吧,赶紧的。”琳芙缇将火球收回,撇过头,又催促道,“别忘了带着你的小男朋友,快点,等我反悔了就晚了。”
琳芙缇走到吧台前,天花板上的触手将一瓶上好的朗姆吊在她面前,但她拒绝了,并要了一杯香油咖啡,在她背后,萨娜、叶舒雅和众所周正帮着忙清扫酒馆混战后的残局。
“后面进来那为小姐是谁?”
“你不认识?那是咱临渊城著名的剧作家啊,只不过几个月前被死亡了。”
“被死亡是啥?”众所周问道,指了指仍然躺倒的剑士,“这家伙怎么处理?”
萨娜示意众所周和叶舒雅将这家伙把抬到床上,然后说道:“被死亡这……讲起来就麻烦了啊。你就记住她写的那些东西触懂到了有些利益,然后害得她先是吃官司,然后又是暗杀之类的。至于为啥她要写那些……你看到她的眼睛了么?”
“看到了。”
“嗯,至于那位小哥,刺客工会的。”萨娜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一个来自临渊城最黑暗之处的小伙和一个致力于揭露这些黑暗的正义女士,哈!”
“是……挺荒诞的。”众所周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墙角,“对了,突然想到个事,我能把我湿了的那套衣服拿回……哟,你醒啦?”
剑士睁开眼,看到一位戴了六个耳环的少女正坐在自己床头。
“你好呀,算个命么?”
“呃……嗯。”
萨娜掏出一套早就备好的塔罗牌,以被毯代桌布,熟练地洗切,直到剑士举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停下,她将牌放到剑士面前,“来,按你知道的玩法就好。”
他从自己选定的牌堆中抽出一张大阿卡那,展示给萨娜,紧接着,萨娜自己也抽了一张。
她愣了。
然后她将自己手中的牌塞回了牌堆,开始一张一张的检查自己的塔罗牌,最终,她确信里面没有两张恋人。
琳芙缇回头看看黑暗的小角落,那里现在正有个处于刚开发的不知所措模式中的萨娜。转头看向自己身边,正是那个自己找寻了一天的身影。
“晚好呐,你换衣服了?”
“是。”
“和你挺配的。”欧莫斯特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瓶,“这个是……醋,我们缺了这个来着。”
“蛮好。”
“今天又给你添乱了。”
“没啥。”琳芙缇给了欧莫斯特一个癫狂的笑容,“都习惯了,就你小子把那女精灵引过来的?”
“啥啊?噢,那不是,只是碰上了而已。她拿着个寻人启事,问到我这了,我一看这不是今天上午碰到那一队里的么,就给她指了个路。”
“啧。”琳芙缇接过醋瓶子,开盖,往自己的香油咖啡里加了一滴,待其混合均匀之后,一饮而尽,却没注意到欧莫斯特的手摸到了她手边。他将火球从她手掌上空接过,火球边缘斑斓的黑色逐渐被油绿色所取代。琳芙缇猛地一抽手,“你干什么!”
欧莫斯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端详了一会,然后往破开的窗户一扔,火球在空中变换了几个样子,先是冰冷的蓝色烈焰,接着是一个火红的雪球,紧接着又是一般的火球,它不断缩小,篝火、火把、打火机、火柴,最后在窗户另一侧又造成了一场小爆炸。琳芙缇的眼睛注意到,那么一瞬间,欧莫斯特身体往后稍缩,笑容也减了几分。
几人探头朝窗外看去,并无大事发生,只惜一只可怜的花毛母鸡被变成了叫花鸡。萨娜还看到,一旁正站着死亡女士,一脸冷漠的念叨着“戏剧感”、“趣味性”等半懂不懂的词汇。
“你刚才到底要干什么!”
“挺好一火球,别浪费了。”欧莫斯特耸耸肩,然后就冲了出去。他往鸡主人手里扔了些钱,又捧着热乎乎的鸡冲回了酒馆,“挺好一只鸡,也别浪费了。”
第 四 章 ...
临渊城盛产海鲜、海盐、海景房等靠海城就一定会有的正常产品,也盛产一些放哪都不该盛产的不正常产品。
比如疯狂,这玩意在临渊城论斤买论升卖,虽然卖家只有闹市深处那位小贩。几个年前,他提着一堆气囊并声称疯狂是一种气态分子,吸入适量的疯狂能够开发人的思维,产生诸多能让人感到眼前一亮的奇思妙想。正是因为在临渊城里疯狂的浓度极大,所以本地的居民才会在海平面以下建城然后以海为田、本地的执政者使用的是诡异但实用的混合式政治制度、本地有一所把魔法当作自然哲学来研究的被魔法界视为异端的魔法大学。
此事立刻引爆了市场,虽然在本地人中没能掀起什么波澜,但在四处而来的客商和外邦人之间确实是在不断进行无序的交易,价格也跟着走高。然后,炼金术士工会声称自己提炼出了呈粉状的疯狂结晶和萃取后纯度较高的疯气,还发现有几种菌类和植物可以储备疯狂,一时占领了市场。在这之后甚至有了各类不同的疯狂,专供写作灵感的、专供放松身心的、专供感官体验的……
有人甚至为了升值,收购了全城仅有三毫升储量的48k超纯度极致幻想体验Plus Note6 Pro Max +和+还有+++款液态疯狂,然后他一发狠把其中二点五毫克一口灌进了嘴里,只留下零点五毫克,顿时此神物价格指数级上升,可惜他本人再没有能力进行交易。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事件屡屡发生,还没等到崩溃来临,市长、女爵、卫队长等人就强行终止了这场闹剧。大多数工坊被改造成医药厂,就连势力最大的炼金工会都不得不将这部分转入地下,贩卖那些粉状的或是液态的疯狂。
现在,这位小贩仍然没意识到他深刻促进了有关麻醉和致幻类药物的发展,今天的他还是掐点到了市议会门口,并且带了大堆的气囊和瓶子。
“老章,你干嘛呢?”
“采疯哩,老黎。”
“老章,你这算啥采风啊?”
“等下给你看,诶,这不就来哩。”
老章见一位穿着镶嵌宝石的破布的老祭司走过议会大门,赶忙抓着一个看上去打气筒的充气工具吸了她经过处附近的空气,又充到一个气囊里,“这就是采疯哩。”
“俺见过的不是这样来着……”老黎挠了挠头。
“那是啥样哩?”
“就,老早前嘛,有个背滑板的小子要我把他带到渔场去,然后他就沿着大坝走了半天,俺说你小子要偷鱼赶紧,他却跟我说啥采风。”
“噢,那个,哩,那个是……采海风,对,采海风。我这是采疯狂,不一样的哩。”
“所以他那画板是……好家伙居然是这么用的,俺还以为他是傻……”
“哎呀,人家受过教育的哩,海风看不见摸不着,可不就得画出来哩,我这采疯就不一样哩。”老章笑着摇摇自己手里的工具,“我是专业的。”
“擦,你个老骗子还在这跟俺讲专业?你说说看你这疯不是比风还摸不着的玩意么?而且你这个”老黎用烟斗戳了下老章手里的工具,“不就一打气筒么?”
“那是原型哩,这个……改进过的。”老章的话少了些许自信,“但你别小看哩,这疯狂虽然摸不着,但它可看得见哩。”
“是,我看你就挺疯的。”老黎又往烟斗里加了些烟草,他使劲拍了拍老章的肩膀,“得啦,你那油嘴滑舌就别用在忽悠老兄弟这了,留着对付你说的那个叫……反正就是……就是出钱出要求那叫啥来着?”
“客户哩?”
“对对对,就这个,客富,对头。”老黎看到旁边有人做起了全多元宇宙通用的呼喊姿势,“得了,俺客富来了,拜了,你发大财昂。”
“呐,你也发大财哩。”
老章接着采疯,而如果他真能采到疯,他应该直接冲进市议会的会议现场,这会里面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疯狂。就影响而言,这些疯子都认为自己十分正常,形成了一股疯狂瀑布,而为数不多真正常的三位男士女士则在努力使自己不被冲下理智之崖。打个不算恰当的比方,作为议员成为议院议会的一员,你会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小世界们普遍都是一个个小球,此过程就是不同大小的引力互相你拉我扯,宛如发疯。等会议结束,疯子们离开后,只剩下三位理智尚存的实际掌权者的小世界。
如果你有些数学常识,你就会明白他们三位的小世界多半会进行三体运动,毁灭议会里仅剩的半公升理智。
“刚刚他们说的什么……毁灭日、审判日还是收获日?”
“是扫除日,市长先生。”
“啊行,扫除日就扫除日,都一样的,反正就是世界末日啥的,这东西有根据么?”
“有的,市长先生。”卫队长掏出一个文件夹,“神子二次降临会声称世界会在审判世纪巨龙代伪鳄年4月31日毁灭;萨哈马纪年法称2221年2月10日下午2点是世界终结之日;阿妈真理会认为整个宇宙的熵值会在3131年3月13日达到顶峰;虚无派僧侣认为宇宙随时会毁灭,只不过在五十多年后毁灭的概率最大;可以确信这个世界还有第三位先知教表示世界会在合适的时候毁灭,因此要随时做好祈祷……”
“停停停,这些教怎么都爱搞末日预言这种东西啊?”
“给人一点确定性罢了。”女爵平静地翻看着一本小说,以此恢复刚刚会议上散失的理智,“总而言之是教人不要畏惧死亡。”
“世界具体毁灭的时间也算确定性?还有这不是更会使人感到对未来的恐惧么?”
“宗教的思维和他们的神一样难以揣摩,就历史来看,这些完整的宗教自己虽然没有屠城移山的能量,它们确实创造了诸多敢于屠城移山的人。”女爵翻到了下一页,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搞懂罗琳小姐为什么突然开始写家庭伦理剧了。
“嘶,算了算了,不谈这些。那啥,这再早也离我们有五十多年啊,有没有近点的?”
“有,市长先生。飞天意面创世教,它就提了一句,‘四位行者来,一为厨师、再为法师、三为魔女、末为神女,灭世’时间大约是下周。”
“没了?”
“没了,市长先生。”
“我听着怎么这么像抄袭天启四女神和审判日啥的……”
“就我们所知,根据该教教史,该教创始人大概经历过那么一段日子,内容如下。
‘你有创世神话么?’已经被历史以忘的某教教主问。
‘呃……没有,意大利面吐出了呕吐物之后就没再管过。’
‘那末日天启呢?’同样被历史以忘的某宗教牧师问道。
‘呃……没,有必要有那玩意么?’
‘你和你的神说过话么?’我们担保萨瓦纳莱特盎忒多是万神之神信它准没错教教皇问道。
‘呃……没,你能指望意大利面说什么?’
‘你有冗长的戒律经书么?’虚无派僧侣问道。
‘呃……没,你瞧,这些……’馍西船长指了指背后的石板,‘大部分都在上面了。’
‘你有出口即是圣言的圣人么?’
‘你有天赐神力的门徒么?’
‘你有神子自我牺牲的救赎么?’
‘你有走进沙漠然后毫发无损回归的先知么?’十柱神王教的大玛君问道。
‘这这这……’
‘行了行了各位可以了,我来问最后一个问题。’海之女神真性感教祭司清了清嗓子,‘人们是不是都觉得只要入了教多少能通过感受到一些看上去神圣的东西,嗯……恐惧或者抚慰心灵?’
‘大概……有吧?’
‘好了,各位可以散了,这是个正经宗教。’
围着馍西船长的人群渐渐走远。
‘那啥,我把末日预言加上?’
‘行啊行啊,都随你。’海之女神真性感教祭司回头看着馍西,‘还有,海神知道了上周你没来祭祀仪式现场,她很生气。’
‘啊这……明明是你很生气吧?’
‘我说是她很生气就是她很生气,不然你就等着沉船吧。’
最后一段有些诡异了……不过这都不重要,市长先生,关键是它就叫扫除日,市长先生。”
“那这和我们被要求逮捕那些……卧槽,不会吧?他们就打算干这事?”
“走正常法律程序得三周才能判决呢,市长先生。”
“为了把一个末日预言扼杀在摇篮里,这有必……”
透过窗户,市长看到天空中突然密布乌云,这乌云之中似乎站着许多神圣的存在,使得这乌云像是镶嵌在金边上。傻子都知道这是诸神要发飙了,而市长不是傻子。
“嗯,确实很有必要,总不能让末日就这么来临嘛。”
“神职人员的支持对权力稳固也很重要。”女爵补充了一句,接着又翻到下一页。
“诶对,就是这样,现在人已经抓住了,只要避免接下来的预言发生就……”
一声响雷在市长四周炸开。
“明早绞刑,您觉得怎么样,市长先生?”卫队长建议道。
“对头对头,绞刑就不错。”
一道闪电划过了市长的头发,烧焦了他几根发丝。
“不成不成,斩首吧,搞快点。”
乌云终于消散开来,市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紧接着一股风冲入会场,包裹住市长的身体。
“不行不行!今晚就……”
市长突然明白这风不是包裹着他,而是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肉体当做诸多个巨大的齿轮来扭动。
“那就估计还是明天……”
市长感觉那巨大的存在似乎并非是要求他做什么,只是直接指出未来的方向,让你没法拒绝。虽然自己的腰仍在被扭紧,但他能感受到风背后的存在比刚才高兴些。
“那就还是绞刑……”
那力量仍没放松,但力道确实减弱了几分,市长还感觉到自己用余光看到有个和女爵一样仪态优雅的女性正在等待着什么。
“用最烂的绳子和支架!最破的平台!事后我也会少追究啊呃呃呃呃别这样……呃?”
风,突然消散了,市长理好自己的衣服,重新坐下,大口喘着粗气,胸有些闷,不过比刚才好多了。市长审视周围,还好,除了他、卫队长和女爵没别人。
“还好不是在会上,会议纪要写这些肯定不怎么好看。”女爵冷静地说道,“不过卫队长,你肯定不会叫那些秘书小子记这些,对吧?”
“当然了,女士。”
“那么,女士,你的名字?”卫兵头也不抬地录入着信息,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本能地避开面前眼镜都气歪了的女子。
“欧莫斯特这个小崽子,机灵了那么多次,怎么没早想过帮我办……”琳芙缇扶正眼镜,摆正心态,心里仍然寻思着,“唉,算了不怪他,谁敢给自己的召唤物报备ID呢,我该早点办ID卡的……”
“您好,姓名?”
“琳……”
“姓林?”
“不是,就叫琳……”琳芙缇突然有了一个诡异的念头,斟酌再三后,她露出了一丝能够让欧莫斯特失去笑容的微笑,“我姓睡大觉。”
“睡大觉?这姓真少见,女巫家族么?”
“关系挺复杂的呢,想听么?”
“不想,女巫的存在简直是族谱学的灾难,那么……二语写法为Ling·Asleep?一语写法为林·睡大觉?双木林,对么?”
“王林。”
“好的,亡灵·睡大觉小姐……您和Almost·Asleep先生是什么关系?”
“……”
“没事,不想说就算了。”
总院长看看窗外,一片漆黑,这使得这本来就庄严的校长办公室又加了一份压迫感。庄严和压迫感齐头并进,走到了总院长面前,给了他一耳光。
晚上这个概念,对于一所魔法大学里并不适用,因为不管是白天黑夜,魔法和烟雾都笼罩着这里,使得这从来都是副半黑不白的模样。现在看上去确实天黑了,并非意味着现在是晚上。总院长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这一点:也许只是黑魔法学院的暗影魔法系又出了教学事故,我还是把心思放在这罢……
“大校?”总院长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大校长?”
“啊,你来啦,伯纳德。”
“罗纳德,大校,约翰·罗林·罗纳德·普罗米,叫我J.R.R.P就好。”
“好,那我们……长话短说?”
“是,全由您的,大校。”
“关于欧莫斯特的事情,你处理的不太得体。”深渊理工大学大校长的说话声本身就带有一种魔力,他会让你感到一丝轻微的不安,而为了避免你所不安之事成为现实,你会立刻调动大量脑细胞来保证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进而,大校长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对方跟上自己的思路,这样聊天就不需要太多解释,只需要摆事实便可,内涵双方自然都懂。
“呃……什么?我们只是开除了他而已,而且证据确凿,多次前科。”
“不,不是你做得哪里不对,总院长,不是哪里不符合规章,是因为你没注意他的身份。”
“呃……他是什么?”总院长额头上流下一滴汗,他下意识的用手握住汗滴,手指死扭住,仿佛那东西掉在地上会激发什么不详的存在。
“一个女巫家族的成员之一,总院长,睡大觉这个姓氏也太少见了。不用想都知道是环海地带那个家族的。”
“势力很强大么?”
“嗯……不是很大,但是很女巫。你恐怕也知道我们在魔法界的地位……并不是很稳固,其他的魔法学院总说我们的行事作风有些问题,巫师协会之类的组织也不是很信任我们。”
“是,但是有教无类嘛,大校,我们首任大校长立的校训里就有这条啊。”
“是啊,遵守一条出于不遵守传统而定的传统,可问题就在这,总院长。”大校长放下手中的文书,正眼看向总院长,那眼神比鹰略差些,但仍然能把总院长钉在校史的耻辱柱上,“如果我们擅自开除了一位来自某个魔法血脉家族的成员,那些老传统的代表者可能会认为我们是要和老传统彻底决裂。事实上,我们试图拆解基本魔法粒子,建立标准化的咒法体系之类的事情已经引起他们的不满了。”
“但是我们没做错什么啊,他们不也会开除在校内进行过于残忍实验的学生,不是么?”
“是,但因为我们是异类,所以我们这么做就算是错的,他们会借此闹事,试想一下那些场面。”
“这……”总院长脑海中浮现出各色的异光幻彩在校园上空发散,其中数百位法师站作一团,而校园则被火海覆盖,以及成山的财政报表、报告和事宜堆在自己办公室的残骸里。
“没关系,放轻松。总院长,现在告诉我,你的本意是想要将他赶出校园么?”
鉴于之前欧莫斯特曾给他造成的诸多麻烦,总院长很想回答“是”,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是他自己申请被开除的,他是研究员,还是继承导师职务的那类,没资格跳槽。不属于教职工,所以他没法走离职的行政流程,而且他毕业了,也不属于学生,所以他也没法走辍学的行政流程。我们只好用最粗糙的开除流程。”
至少这是事实,总院长心想,“呃,您早就知道了,对吧?”
“对,但我得让你说一遍,这样你才能知道问题出在哪。”大校长的身形突然阴暗了许多,“告诉我,现在有人要以我们擅自开除人,违背传统的众议制度来讨伐我们,我们该怎么做?”
“告诉他们那家伙是自愿的?”
“正确,那么怎么证明这是真的?”
“欧莫斯特本人发表公文公告?”
“正确,唉……”大校长轻声叹息,起身为自己泡了壶茶,留下总院长一人定在原地,冷汗直流了几分钟后回到他自己的校长椅上,“本人正在监狱里。”
“啊,您大可不必这么说,大学不就是象牙塔嘛……”
“我是说欧莫斯特,总院长。”
“好的,明白了,等会,他现在在监狱里?”
“纵火、蓄意伤害、被怀疑私藏魔物,还有召唤师工会怀疑他持有非法召唤物,佣兵工会告他袭击雇佣兵和冒险者。”
“无理取闹!”
“对,无理取闹。”大校长赞同道。
“他们怎么能把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年轻女性当作是一个法师的所有物!”总院长不满地说道。
大校沉默了几秒,然后喝了口茶。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啊?”
“他是怎么做到刚离开校园刚过24小时就差点毁灭整个学校的。”
“这……”总院长抹了抹汗,“天赋吧……大概。我们要帮他逃狱么?”
“逃狱?当然不,他肯定会自己主动解决这部分问题。我们需要做的是善后,保证他和他那些小伙伴们逃狱后不会遭到世俗的制裁。至于世俗这方面……你了解的比我多,总院长。”
总院长用秤砣掂量了一下这句话的分量,大约比一个标准大鼎重上三斤六两,西方霸王刚好举不动,“我又要给他擦屁股?”
“不止,你得保证他至少活过这两天,活到魔法界忘记这档子事,总院长,年末我们会进行一次表彰大会,根据我原来的计划,他应该在表彰大会上被授予荣誉,然后架空。这样他就会自行离开,而你却在几个月之前就开除了他,总院长。”
“所以……会有有组织有纪律刺杀法师事件发生?”
“是有组织无纪律的刺杀法师事件,魔法界往往会发布些公告,说明他身上有什么法器,然后一群被力量迷了心智的野法师就会组团对着他扔火球,大概吧,来杯茶?”大校长摇摇手中的茶壶。
“嗯,谢谢。”
“辛苦你了,罗纳德,我坐到这个位置上才知道处理庶务比处理魔法和机械都难办得多,每天见那么多人,了解那么多事……居然就只是为了保证这个学校活下去,更别提什么扩张了。”见大校长的眼神稍微温柔了些,总院长立刻将自己从校史耻辱柱上拔了下来。
“没事,这是我的责任,我会应做的。”
“谢谢,你可以走了。”
总院长立刻往后撤,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一个疑惑突然钻了出来,法师本能的回头试图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你想问我要给欧莫斯特颁发什么荣誉对吧,嗯,总院长?”
“您是怎么知道……”
“我还是学生的时候预言术选修课一直都是满分,有一次我还提前预测了考卷的内容。只是当时出卷老师的预言能力更胜一筹,他预言到会有学生提前预言到考卷内容,就把每个人考卷出成不一样的,每个人考卷的内容都是课本的随机一页,题目就是在考试开始前将考卷内容抄递到教师办公室。唉,美好又有趣的旧时光啊。”
“所以,是什么?”
“你知道《荒地女巫三姐妹》那部史诗吧?”
“当然,魔法史选修课里最受欢迎的课本。”
“是,因内容不少涉及到性感的女巫、女神、女妖、人鱼、塞壬、淫妖、魅魔和同性之爱之类的。算了,不提这个,里面曾说过三姐妹在旅行过程中,曾经过一道天堑,她们在上面建立了索道。这让幸运女神很不高兴,因为这道悬崖的长度实在太过刚好,助跑后纵身一跃,不管是多无力的人都有可能跳过去,不管是多么强壮的跳远运动员都有可能跳不过去,她们的行为害得她少了个乐子。但神明不能轻易生气,于是便以她们此举为功绩,向她们表示祝贺,向她们赠予礼物。”
“啊,我想起来了,大校长,大姐要了能够帮她打理家务斗篷、二姐要了可以不消耗法术力就能飞行的飞行石、小妹是死灵法师,所以她要了根永不腐坏的骨木法杖,就因为小妹,这三件法宝被称为死灵圣器,后来好像是……她们死于这些神赐之物了?因为幸运女神的反复无常?”
“总院长,来,坐下,喝茶。”大校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客座沙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悲剧,总院长,不过这些东西确实给她们带来了麻烦。那件会打理家务家务的斗篷被幸运女神塞入了一个混乱邪恶的自我意识;那飞行石不用魔法来驱动,而被幸运女神改作用霉运来驱动;至于那骨木?本来就是用一个已死黑魔法师的部分骸骨所造的,三姐妹能压制住它们,却没法保证它们不会来打扰她们的来世,于是她们找到了死亡,死亡也厌烦幸运玩弄生命给她增加工作负担,答应帮忙,于是便取用一位邪恶的已故旅法师身上的普通戒指,将其改造为前三者的封印物。而戒指本身则被灭活,交由三姐妹保管,三个法器嘛……不知去向。这戒指倒是现在就在我校,我们的创始人先生曾说过这东西应该在合适的时候交给合适的人。”
“啊……”总院长听完故事,恍然大悟,“您打算交给他,以证明魔法界……啊不,学校对他的信任和肯定?”
“你在想什么呢?总院长。”大校淡定地喝了口茶,脸上露出笑容,“一个用于封印混乱女神的法器的邪恶旅法师的死亡戒指证明学校对他的信任和肯定?”
“应该是吧……这样的神器,就算是灭活的那也太……”
“看来你我都还需要接着学习行政的艺术,罗纳德。”大校长给他倒上一杯热茶,然后让总院长通过实例了解到权力斗争中最重要的手法之一“明升暗降”长什么样。
“这只是证明了他是学校钦定的坏人而已。”
学校钦定的坏人正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蹲在看守所里,在他看来,过去的几个小时相比再之前的几十个小时而言……实在是太过无趣了,几个小时前,他在和两位新结识的朋友吃晚饭,还是他和琳芙缇自从年夜之后头回一同下厨。结果饭都没吃完,那群先前见过面的兄台就带着一群警卫把他们四个抬到了这里,接下来就只有搁这儿蹲监了。而这看守所乍一看……其实挺勉强的,大多数东西似乎都是临时翻新了一下就用上了,算不上脏乱差,但好也真没啥好的,如果不是外面有两个警卫实时看着他们,逃狱也不是难事。而警卫们的眼神则说明前不久他们的上司曾告诉他们:“安心吧,警卫队平时都习惯把人直接关到临海边上那个监狱里,这里就没怎么照护了,能凑合着就不错了。”
现在,他只能把玩把玩空气了,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把罗琳的《西加里帕戈斯联合收割机简史》偷偷带来。当初他是被书名给骗了,但现在看来,这骗得挺值,那家庭伦理喜剧当外壳写讽刺小说真是一手绝活。
欧莫斯特看向琳芙缇,她正在擦拭自己的眼镜,另一部分力量则用在尽量保持自身的优雅风度上,就在不久前,一位警卫试图强行摘下其眼镜的行为使此警卫感受到了她不保持优雅风度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他看向叶舒雅,她将扫把搭在自己肩上,又将头搭在扫把上,和他一样百无聊赖。
他又看向四人中的另一位男同胞,众所周正在怀疑人生,而且眼神中还充满着疑惑。
“说起来……叶舒雅,法律不是保护未成年人么?”
“啊,不是啦,我是……外邦来的,只是就读学校在临渊而已,按年龄具有部分责任能力了。”
“哦,这样啊。”众所周用冷漠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感情。
“临渊城的法律对于损害了那些公会利益的人有特殊照顾?”
“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语气……不,不是语气,你的语气冷淡到要死,但你心里涌动过一阵悲哀,所以我猜是这样。”
擦拭眼镜的手,停了。
“然后,众所周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叶舒雅说话的声音本身就在说话,它在告诉所有人它不容置疑,“紧接着,琳芙缇打断了他的话:‘是,她刚才说完不是么?你聋了?’”
“你刚才是不是……”
“是,她才刚说完么不是,你是聋了还是假装不知道?”
把玩空气的手,也停了。
“然后,欧莫斯特说道:‘啧,是好像不太对劲,你说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这些话我会说是因为你说了我会说的话,那么如果没有你的预言,你就不会知道我会……’好家伙,我得缓缓。”叶舒雅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嗯……”欧莫斯特思索一阵,“啧,是好像不太对劲,你说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这些话我会说是因为你说了我会说的话,那么如果没有你的预言,你就不会知道我会说这些话,这样的话……我还会不会说这些话?”
“你没必要把这些话再重复一遍吧?”琳芙缇挑起一边眉毛。
“我就是因为她的这些话才想说的嘛。”欧莫斯特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而且是这个逻辑,不是么?就像之前深渊大学关于时间穿越魔法不可行性的缘由以及相关悖论的讨论一样。”
“他们没法得出任何结果,因为时间本身并不存在。它只是常限存在对于变化的多种计量方式之一,常限存在不可能穿越到过去。至于我这种预言嘛,还涉及些超限存在部分不受常限规律影响进而用精确语法来解释的话那就是我的意识现在应该已经在未来将要正在把曾经的未来现在的过去告诉更过去的现在。噢,该死,我又开始了……”叶舒雅抱紧自己的扫帚,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子,“有谁知道常态熵是什么么?”
“对,是这个理,还有,欧莫斯特……”琳芙缇用眼神对着他竖了个中指,“别这么随性,成么?”
接着,她用一种一家里的大姐对弟妹才会有关怀方式问道,“你没事吧?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几周一次,一周几次,都有,有时候是没法理解的知识,有时候是预感。都是突然就钻进脑子里的,有点未学先知的感觉,很难习惯。”
“嗯……让我想想,啊,对了,有个办法可以验证你是什么情况。”琳芙缇戴上眼镜,“这话说起来有点奇怪但是我也没找到更合适的说法,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接下来这个问题多少有些不精确,请见谅。你看得见死亡么?”
“呃……我还没预言过有谁会死,而且我觉得就算预言到了也不适合……”
“不,我是说死神,死亡女神……她是个她是个……”琳芙缇努力搜索合适且精确的用词,“代表死亡的神,但不是那种靠信仰堆积出来的神明,具体说起来很复杂,而且人类没法理解,所以我该怎么跟你说她就是……”
“一女的。”欧莫斯特补充道。
“是……”
“穿黑蕾丝连衣裙,优雅礼貌,像个调皮的贵族小姐?”
“没错,你见过?”
“没见过。”叶舒雅摇摇头,“萨娜跟我描述的。”
“那我补充一点,单身的,调皮的,贵族小姐。”琳芙缇拍了拍叶舒雅的肩膀,“安心呐,既然你看不见,说明你就是正常人啦。”
“能够预见未来走势和未成体系知识的正常人?”
“嗯……这个么……我想大概需要更多的数据和研究才能……”
“嗐。”欧莫斯特叹了口气,“有些天赋的正常人嘛,基因、生活环境还有教育之类的问题罢了,谁还没点小天分呢?天赋像我这么差的法师也还是能看见些超自然事物嘛。”
“我啊。”众所周指了指自己,“我就不觉得自己有啥天赋。”
“你有个异常灵敏的大脑。”琳芙缇仔细审视众所周的内在,企图从中找出一点他对自己的认同感,但这认同感就像是怂一辈子之后再也硬气不起来了一样,她刚摸到一点,就从边上溜走了,最终,她还是决定从外在寻找优点,“你还是个厨子呢。”
“你是说我做事很下饭么?”
“不不不,会做饭也算是一技之长嘛。”
“我不觉得。”
“嘶……”琳芙缇倒抽了一口气,她突然明白了叶舒雅的感觉,一种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而产生的烦躁感,让魔感到脖颈发麻。
“诶,说到厨……”叶舒雅突然跳起,“琳芙缇,我还没尝到你做的泥螺呢!”
“没事,我可以给你变一些……不,不行,你肯定不会接受我变出来的,我就搞不明白了,亲自变的就不能算是亲自做出来的?”
“我这就出去买食材,再说也受够这里了。”琳芙缇露出了一个妖媚笑容,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只听啪的一声,卫兵、欧莫斯特和众所周应声昏倒,众所周甚至还没来得及思索那笑容的意义便倒了下去。
啪!啪!
琳芙缇有些尴尬地看着叶舒雅。
“呃……嗯,我是不是该倒了?”
琳芙缇点点头。
“为啥我没倒呢?”
琳芙缇摇摇头。
“嗯,好吧,看来你也不知道……没事,肯定不是你的手法有问题,我以前没见过像你这么清脆的响指,用这个吧。”叶舒雅递上自己的扫帚,“对着脖子,来一下就好了。”
琳芙缇照做了,少女则在彻底昏倒前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她为少女盖好被子,思索着要不要把牢门打开,但最终还是觉得既然没人看到,那就无所谓了。
琳芙缇掀起自己的刘海,两只角顺势从额头两侧生出。接着,她径直穿过了牢门。如果牢门和铁栅栏有意识,这会它们一定会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实体碰撞体积受到了侮辱,好在,只需一小会,不必要等到狱卒们的集体眼瞎视而不见抚慰它受伤的钢铁之心,它们就会由于同样无视它们存在的眼镜和西装彻底崩溃。
第 五 章 ...
众所周知:万事无常,除了死亡和税收。
所以众所周知道自己会死,会无数次想象自己死亡的景象,对他而言这种想象比税收更糟糕,税务稽查员几个月才来厨师工会一次,但这种想象却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而琳芙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认为这是同一件事,毕竟报到自己面前都是一堆文件一堆纸,谁管数据条上写着的是收人头税还是人头呢?
众所周又知:人被杀,就会死。
所以当众所周知道自己过会就要上刑场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濒死体验他体验过很多次,但这次要是成了,可就是实打实的要死了。生活太过艰难是一回事,但生活快要结束是另一回事啊!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两位,叶舒雅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反应跟着心情在惊讶大叫、恐惧地颤抖和释然欢笑之间不断转换;而欧莫斯特则仍然是那一丝笑容挂在嘴角,似乎没有意义,只是觉得不笑就跟衣服没穿好一样,所以应该笑着……
“那啥。”
“嗯?”
“你为啥……还能笑得出来呢?”
“因为我们不会死啊。”欧莫斯特的笑容仍然不带任何尴尬,“啊,我懂了,你是觉得上了刑场我们就死定了,是么?”
“这……是,是有点……”
“有些事情挺复杂,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欧莫斯特吸了口气,“在深渊理工大学的魔法院里,有这么一个研究员,他负责协助一位教授进行反向召唤仪式。仪式成功了,但是结果就是那位教授被传送到了现实的边缘。他花了几个月时间试图把教授传送回来,最后找到一条穿过黑暗虚空的快捷通道。但教授似乎并不想被传送回来,他转而利用……”
“老兄,你不是说长话短说么?”众所周戳了戳欧莫斯特。
“这一技术来为自己服务,这种技术风险极大,在失败了数十次之后,他成功进行了一次随即召唤,召唤的结果……”
“长话短说啊!”
“唉……”欧莫斯特低下头,“我和她有个交易,所以她必须来救我,然后你肯定会说啥……”
“交易?啥交易重要成这样啊?”众所周突然身体挺得笔直。
“果然,啧……”欧莫斯特瞬间仰起头,这次笑容带上了一丝得意,“这时候背景故事的重要性不就来了么?如果我没说这么一大堆,我说一句话你就追问一句,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如你就让我把背景故事讲完。她,琳芙缇,Livety,就是那个仪式召唤来的,当时纯属意外,我估计宇宙都对此感到意外,所以整个宇宙好像没法适应她,所以就在以自己的方式试图消除她的存在。与她相关的信息会难以被传播,就算被传播同样也会被模糊化,宇宙总想着要把她打包干净然后扔出去……”
“他没在听。”叶舒雅说道。
“我就是想说。”欧莫斯特非常爽快的拒绝承认自己的失败,“往好的想,每次都没人听我说完,这次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嗯,不过你提起这东西我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东西是叫‘逆模因’来着?听着像是小说家们为了故事情节连续性强加给这个世界的……啊,对了,还有个问题,这符合熵的原理么?”
“嗯?你搞懂那个了?”
“没,直觉而已。”叶舒雅摇了摇头。
“和昨天一样?”
“和昨天一样,我都还不知道模因是什么,然后我就知道了它的反面是什么。”
欧莫斯特看了看神游中的众所周,“你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叶舒雅将手放在众所周的胸口上,“但我能知道。”
叶舒雅又把手放在了众所周的腹部,紧接着是额头。
尴尬的寂静成了现场的主旋律,这寂静的质量堪比诸神大会上死亡女士用双手抱胸然后食指轻轻敲击长柄镰刀时死亡般的寂静。
有什么东西出错了,但肯定不是我。叶舒雅想着,她猛然出手向下,却被欧莫斯特稳稳拦住,“这会就该在修改自己的说辞了,舒雅。而且,你要真出手了他也不神游了。”
“为啥?”叶舒雅把头一歪。
“啊?呃……琳芙缇每次都是这么做的,习惯了,抱歉。”
“没事啦,你觉得他在想什么?”
“我觉得嘛……”
两个卫兵打开了牢门,领头的吼道:“现在你觉得什么也没用了,就算你打算用勺子挖开墙也来不及了!上刑场!”
“下士,咱这地方靠海,石头墙挖开海水就灌进来了。”
“这么说雨中怀抱世界的场面也不会有了?”
“恐怕是不会有了,大笑的部分也是,唉……”
“可惜了。”下士若有所思,列兵则接着说道:“可惜了……”
“你可惜个什么?给我把他们拷上,带到闹市口去!那个发愣的也是!还有就是……”下士冲到叶舒雅的床板边,“这玩意是什么情况?列兵?”
“呃……我认为这是扫……”
“扫帚?是扫帚!为什么这会在看守所里?”
“呃……我认为是……”
“你认为就是你认为么?我是叫你把这玩意扔出去!”
“是……”
本来在这个时候,叶舒雅应该反抗一下,但她现在需要解决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暂时性耳蜗损伤和一种从耳朵眼穿过大脑然一路钻到太阳穴处的酸痛感。
从外部来看,两个卫兵拖着三人的样子颇像赶尸,尤其是中间那具,如果不是前后的牵引,他可能真就会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将他扔到活死人堆里也不会有谁注意到问题。
从内部来看,众所周的大脑正在双线运行。
一方面,他颅内正在惊声尖叫不断循环,对于死亡的恐惧在上刑场的路上正在不断地被放大,恐惧、害怕,现在他的情绪悲惧无常。
另一方面,他的理智正在不断地汲取来自现实的实际情况、周围环境以及一切他目光可见且可以分析的事物的信息,然后鉴定、分析、评估、估算、判定、拆分、理解、推理……然后重头再来一遍。
听不懂么?没事,这里有语音版本。
“我正在感知自己所行走的道路,就我所知闹市口法场在闹市的后门入口处,也就是退江和结网河交汇处的中央小岛上,这种设计的本质是为了图方便,省几个看守两侧的卫兵,首先跳河必死无疑,所有围观者都只能在河流两岸,也避免了有人试图劫场……”
这看似思路清晰,实际上他的另一部分则在想着:“我要死啦!我要死啦!”
“但是今天我们走的这条去法场的桥不是新修的木桥,而是那条老桥,可能是由于我太久没来这了,我印象中这条老桥前两天还没这么破……”理智稍微松懈了些,情绪立马占据了主导地位:“啊哈!我就知道琳芙缇昨晚那个笑是有深刻寓意的!她来救我们了,欸嘿,她来救我们了,欸嘿!”
“冷静点,关键时刻可不能指望靠别人啊,靠山靠水坐南靠北可都没用,靠自己才能是光荣的……”
“草草草草草!不要是那棵老歪脖子树吧!救命啊!救命啊!哦噢啊啊啊!”
“安静!”理智狠狠瞪着情绪,“你!他妈的!安静!”
“……好的。”
“现在听好,我们已经过了那棵老歪脖子树,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们要到那个绞刑架那里,而在那个地方刚好下面还是松动的木板,再者这绞刑架似乎也被破坏过了,这就说明只要我能够打断行刑官的施法,他就得花些时间重新设定,这样的话,欧莫斯特就有机会用魔法控制住场面,然后我和叶舒雅配合杀出一条血路,今天围观者如此之多,只要能跑进闹市区里……”
情绪开心地鼓鼓掌,如果它能跳舞,这会已经舞步停不下来了,“那么就万事大吉了!好!我真是个天才!这真是一个天才想出来的天才计划!”
“不……这个计划有个唯一且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不敢,那个行刑官的眼睛好可怕……”
“别傻了他戴着面罩呢……”
众所周看向那面罩,最近他发现图像的艺术语言真的很神妙,一切尽在不言中。尽管这面罩遮住了这位兄台的脸,尽管他明白面罩不会说话,但他就是会觉得这跟透风扎了孔的麻袋没区别的罩子在说:“日安,先生,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份,咱保证绝对不手抖。绳子也是拉紧的,一拉闸,往上挂上几个时辰,绳到命除,定能给您个痛快。别在意周边那些围观的闲人,咱上个月给一个孬种行过刮骨刑呢,您肯定不是死得最难看,您就安心去吧,谢谢咯。对了,您有兴趣在自己 的上吊绳上签个名么?有收藏家好这个呢……”
“噢,淦,他的眼神好可怕啊……”情绪缩到理智身边,理智反倒白了他一眼,“他戴着面罩呢,嘿,这可是你说的。”
“但是我能通过他身上透出的气息感受到啊!好可怕呀!”
理智逐渐将情绪抱入怀中,他拍了拍情绪的脑袋,“冷静点冷静点冷静点……一定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我同意!你想想这么久了我们都还没感受到死期将至,这已经是一个进步了!”
“对头,就是这个,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使我克服了对于一双极其可怕的恐惧!”
“欸?这算数么?”
情绪和理智都还没意识到,它们现在已经达到了负距离接触。
‘当然算数!说改就改也是一种死性不改,质疑一切也是对质疑这事本身毫不质疑嘛!’
‘那么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众所周最终融合回了完整的自己,他一脚踏在木板上,木板像体操运动员一样以横杆为支点翘起,猛击了行刑官的下巴,周围的卫兵举起了武器,朝他逼近过来。
“欧莫斯特!趁现在!”
“现在啥?”
“魔法啊!”众所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倒挂在悬崖之上,有什么东西似乎断了,但他还没意识到。
“你要啥魔法?要啥我……”
“你能施就行!能镇住场面就行!”
“我想说我都施不了法来着。”欧莫斯特往后退了一步。
众所周怔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计划真正的问题在于——整个计划有大半都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你不是说你来自一个女巫家族么?你还是个法师呢!”众所周感受到了长矛上的寒气,顿时往后缩了一步,他环顾四周,卫兵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嗯……有点难解释。”欧莫斯特用微笑止住众所周的话语,“我知道,长话短说就是,魔法天赋在女巫家里是传女不传男,所以我没法像琳芙缇一样直接使用魔法。再说如果没有合适的魔法框架,呃,也就是一般而言的道具辅助的话,普通人哪怕是体内被灌满了魔力也用不来,况且这周围可是一点魔法都没有……刑场设计者估计早就预料到这些了。”
“你为啥不早说!”
“我还以为是众所周知的事……嘿!这可有意思了,这个双关居然真的有用上的时候。”
“呃……”叶舒雅也往后稍退一步,“现在不是讨论他老爸的起名恶趣味的时候吧……”
“别担心,我还有一个咒语可用……”欧莫斯特举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用力甩了一下,直指天空,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戏剧感,高潮便是最后呐喊:“司斯!都莱蜾叨!哗咀!则巴尼!”
卫兵们下意识的张望四周,抬手防卫可能从任何方向而来的魔法袭击,却似乎无事发生。一种迷惑弥散在卫兵群中,而此时迷惑的不光是卫兵,众所周和叶舒雅同样迷惑,包括围观者在内,每一个人的想法都几乎一致。
这个家伙在搞什么鬼啊!
应该有人会好奇了:那位拿了真男主剧本的女角色现在在哪呢?这个上章节就埋下的伏笔是还不能回收还是就这么弃了?作者你就算是无厘头,至于这么逗我玩么?
嗯……事实上,她这会有自己的问题,她其实一早就来了闹市口,但既然能看到凡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么有些事就不会那么复杂了,她找了个棋牌室,包下顶楼的小包间,往下一看,单是看到任何足够藏下一个女人的小角落里都没有穿黑丝蕾丝花边裙的白肤女人,她就已经确定这帮家伙绝对不会有事,现在就只剩下后勤工作了。
她打了个响指,原本应该待在看守所各处存放的没收物品就全被闪现到她的脚边。琳芙缇用法袍将东西都打包好,一并挂在扫帚上,摆正以后,她又思索一阵,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不久便意识到自己只是缺点零嘴,选择下楼买了份土笋冻,等她回来时,自己的包间却已经被另一位女士占领。
“呃……女士?”
“什么事?”那女士微笑着转头,无数赌徒、投机者和股民都追求着这样一个微笑,哪怕只有一半,甚至只是假笑他们都愿意追求这样一笑,他们献上贡品、在出手时反复祈求,都只为博得这眼神一瞥,嘴角一翘。但看到那张脸,琳芙缇今天的好心情顿时少了大半。
那是幸运女神的微笑,只不过现在被缝在了一个贵妇身上,去除雕塑上华贵的衣装后,这张脸变得显眼了近乎百倍。琳芙缇万分确信面前这货就是混乱的衍生物,意外本身意外产生的意外之物,所谓的幸运女神。
“噢,你好啊,前……让我想想,前……”
“前人类非自然死亡管理小组组长,琳芙缇,当然这不是我的真名。很高兴见到你。”个屁!她抑制住了说出最后一个词的冲动,“日安,女士。”
“日安,这么说起来,在你堕落后我还没光顾过你。”
“严格来说是失序化,不过……没关系,我有欧莫斯特就够了,您是来干什么的?”不过把你和他放在一块的话会发生什么?整个世界由于无尽的随机率循环而卡死?
“看棋。”
“啊,确实,毕竟这里是棋牌室……”放你的屁,我看你就是来折磨我的!
“不,我看的整个世界的棋局,今天会有几个棋子特别走运,所以……我很好奇会发生什么。”说罢,女神头探出阳台,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刑场上。
这样倒是省得我问了哈?琳芙缇心中有那么一丝恼火,但她细想到自己恼火的对向怎么说也是一名女神,便决定这事还是先放放,“嗯……那个……”
“什么事?”
“这个包间,是我的。”琳芙缇用手指画了个圈,“这个位子,也是我的。”
“那又如何?”
“如何?请原谅我可能会用到一些不是那么尊敬的语气……”琳芙缇事先扶住自己的眼镜,“是神就不用遵守基本法了么?”
“有谁不欢迎运气在自己身边?”
“很难说,从语言文字运用的奥妙上讲,如果以容易发生小概率事件为走运的标准,倒霉运,也是走运的一种表现形式。”
“你竟敢顶撞我?!”幸运女神握紧了拳头。
“不敢,但您应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琳芙缇学着幸运女神的样子露出笑容,抛光过的铜镜也不及这笑容半分圆滑。
幸运女神不满的瞪了琳芙缇一眼,高昂着头,一脚踢翻了扫帚后便扬长而去。
但幸运女神毕竟是幸运女神,听说过贼不走空么?幸运女神也有类似的毛病,确切的说,正好相反的毛病,她虽然已经离开,但她在这里留下的些运气,这导致这小棋牌室里打麻将的牌手今天都觉得自己手气超棒,但真正运气爆表的则是没空也没心情玩游戏的店小二,他过会换班后,身心俱疲之时会买一张彩票,受幸运眷顾的他所买的那张彩票本应该赢得本月的头奖,可惜大家都忘记了开奖的事情,但因为幸运仍然还在眷顾着他,所以他自己也忘了此事,他的余生并不会因为浪费了这两块钱而后悔。
至于为啥会忘,这是后话,先看看运气守恒定律的受害者——琳芙缇。法袍在倒下的瞬间感知到了自己主人的存在,它像只发疯的家禽一样扑腾着臂膀四处乱撞,最终卷着扫帚就要飞出这栋小楼,从楼下听起来是这样的:
“噢!哎呦!嗷!停下!你这个——哟噢!呜!嘶……你想打一架是吧?啊?来啊——来啊!哟!你他——呃?好吧,你飞走了,还带走了扫帚……哈?叶舒雅的工作服你也要?行吧……啊……头好疼啊……肩膀也是……还有脚……还有角……还有——唉……好想养只猫啊……”
现在,回到刑场,你会看到这样一个场面:从一个视野较大、距离较远的角度来看,十二名卫兵包围了众所周、叶舒雅和欧莫斯特组成的三人小队,临时拼凑的队伍自然是打不过这12个训练有素的卫兵。但是咱们不是什么大格局作品,所以咱们往小了来说,单看三人小队与一名神经紧张状态的卫兵这一范围内,则是三人小队包围了这名卫兵。
那么,往里面加点欧莫斯特式乐观,你眼中的世界就会变成三人小队轮流包围了十二名卫兵。只要稍微再多加半个冰淇淋勺,你就能明白欧莫斯特是怎么看待现状的了。
当然咯,欧莫斯特觉得只要打倒一名就够了,体术再怎么不咋地,三个人光靠体重都能装晕一个卫兵了。他用食指轻压在矛尖,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矛头歪到一边。而这时,叶舒雅使用了一切吓人方式中最为精致且简约的那种,可以说所谓惊吓之中的惊与吓都被浓缩到了其中,恶作剧的始祖、原始恐惧的召唤者都是其名号。
她“呼!”了一声,那卫兵虎躯一震,顿时感到头皮发麻,长矛下意识刺出,却连欧莫斯特的手指都没有划破,反倒架住了友军的长矛。逃跑专业户众所周迅速出击,木板翻起,猛击卫兵的下巴,迅速出逃,欧莫斯特见诸卫兵网开一面,也是紧跟而出。
但卫兵也不只长矛手,左右屋顶上迅速跳出一排弓弩手,他们展现出的气度简直就是“极其敬业,极其忠诚,极其无畏”,换言之就是“用好手中的家伙事是咱的本分工作,所以咱完全不介意用这东西杀个把人什么的,再说了市长和女爵又不会因为咱的尽职尽责惩罚咱”。众所周不由得浑身一颤,刚想加快脚步,脚趾前边就多了几根流矢。
还好慢了一步!
但这样,三人小队就又进入了一个半径20米的十字弩结界之中。
突然的一瞬间,天空中钻出了一个身影,同刚才欧莫斯特的那一吼一样,突然飞入刑场的身影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大家审视了这个身影一遍,帽子、斗篷似的长袍、防风防水的连衣裤,终于,有人喊道:
“女巫啊!!!”
“别担心,市民!我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卫兵!无论有多可怕,我们都不会怕!再说了,二十比一!”
“呃……下士先生,是十九比一。”
“是么?”
“是的,本来应该向您汇报此事的列兵已经晕了。”
“十九比一就十九比一!”下士高吼着举起自己的长矛,“Lok'tar ogar!上啊!”
“秋豆麻袋,这东西……有些熟悉。”叶舒雅抬手止住下士,她靠近一步,“木光闪闪商标注册认证精选木材……写着我名字的绳结……对,这是我的扫帚,这肯定是我的工服。”
“你抢了女巫的扫帚!”人群中,一个小屁孩喊道。
“那这就是……我的厨师帽?!”众所周将帽子从长袍上拿下,“我还以为溺水时就丢了。”
“你偷她帽子!”那个小屁孩又喊道。
“这里就没女巫!”众所周的目光四处搜寻,却没找到小屁孩的藏身处。
“那这是我的袍子没跑了。”欧莫斯特将袍子取下,套在自己身上,“舒服。”
“哇!你个老色批居然扒她衣服!”那屁孩不知何时又钻了出来。
“欸你个小屁孩!这就没女巫,你们在意淫什么呢?我说,根本就没……”欧莫斯特及时堵住了众所周的嘴。
叶舒雅展臂后撤,假装自己被吓了一跳,指着一堆空气喊道:“啊!隐形的女巫!”
“是隐形术!最为精妙的光影幻术魔法!这可是八级法术!”欧莫斯特顺势帮腔。
事实上,是六级,但既然离这最近的一个清醒生命体在十米开外,鬼扯和现实也就没多大差别。想到这,欧莫斯特表面上并不存在的良心受到了些许安慰,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一边让众所周闭嘴一边撤出这里了。
好在众所周对于逃跑机会的反应比欧莫斯特灵敏得多,不需要任何蹄示动作,他就立马开始火上加油:“对对对!救命啊!卫兵!卫兵!救我啊!我宁可死在你们手上也不要先死在会隐形的女巫手上!啊啊啊!”
“别担心,公民,就算我们要绞死你,我们也会保障你的生命财产安全神圣不可侵犯……欸,人呢?”
“她在这!全员上楼!”牧师一声令下,追杀者们齐步冲进了琳芙缇所在的包间。
而琳芙缇此时正在平静的沏一杯茶,如果你想看什么优雅复杂的茶艺表演,那么你恐怕得失望了,她现在所作之事复杂程度仅仅高于直接将茶包扔进热水壶里。面前不过一壶热水,一套白瓷茶具而已。她将热水倒入茶盅,稍待一分钟的内,琳芙缇放松身体,随后将其中茶水倒入茶杯,轻闭双眼,感受着茶香与热气扑上面门时的愉悦,最后将茶入口,品其味、知其……
“嘿!鸟一下我们啊!”
“啊……行吧……”琳芙缇放下茶杯,“等价交换,我就问两个问题,你们也可以问两个问题,如何?”
“呃……还可以?”德鲁伊试探着说道。
“嗯哼,那我就开始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光芒万丈的症异……正义之神给了我们启示!”
“啊……好的,那么这么说来……你们还是奉神旨办事了,如果我不从呢?”
“那我们就把你强制驱逐!”
“好的,明白了,那就是要打一架了。”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没事啦,你们的问题还没问呢,请便吧。”
“你把我们的那两个同伴怎么了?!”
“啊……他们啊,大概是追求爱情去了,第二个问题?”
“啊这……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你和昨天……很不一样,没那么暴躁了?”
“噢……我刚刚经历了一点事情,于是我突然想要养只猫,在我思考自己为何想养猫时,我明白了是因为猫的种种特性能够给我带来精神上的舒缓,进而想到这个棋牌室应该有茶供应,于是我给自己泡上一壶茶,配上一些适合的放松法,心情好多了……我已经五分钟没有去想法场的情况是怎样的一团乱麻了……嗯……对啊,就算你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你对着干的存在,也需要享受片刻的宁静啊……”琳芙缇喝下最后的热茶,“那么……在开始干架之前,能否允许我说两句呢?”
“呃……”猎人显得有些犹豫。
“说吧。”术士说道,而这再次聚集了周围几位的目光,“干嘛,反正看她沏茶听她说话已经浪费挺多时间了。”
“好的……谢谢。”琳芙缇向术士致以微笑,“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从实际上来讲、从技术性的角度来讲,我们之间的矛盾并未达到完全不可调和的状态。因此,通常情况下,处于心情舒畅状态下的我更愿意以种种通过利益和情谊互相交换的方式来达成有效的和解,由此可见,为了我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健康以及在以大局为重的基本方针指导下,我认为我们应当保持一种停止包括魔法、圣光之类的相互之间部分精神上、绝大多数身体上的攻击和伤害,改用只是其中或许涉及到一些有关促进相互了解、讨论、文件、协议和契约的有关内容,你们觉得如何?”
“呃……你在说什么?”
“诸君,我喜欢和平。”琳芙缇的笑容快翘到了耳朵边上,眼镜识相的驱走了雾气,使暴露在阳光那片眼镜反射出白光,而阴影中的那片则显出其背后那只眼睛,那和毒蛇如出一辙的眼眸狰狞而又美丽,“所以……做笔交易如何?”
“有什么计划么?”欧莫斯特问道,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面前围观的大妈,“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这会有计划的不应该是你么?”叶舒雅钻出人群,却发现自己的扫帚还卡在人堆之间。
“嗯?为啥是我?”
“你总能整些新花样嘛……”她用力一拉,扫帚却纹丝不动,“嘶……什么东西在那边拉着……能搭把手么?”
“当然,众所周也来。”他擒住众所周的手臂,“呐,别着急,他们也没这么快追上来。”
“得得得,我来……”
“来。”三人一齐抓紧扫帚柄,“一!二!哟!”
“一!二!哟!”
“一!二!哟!”
“一!二……”
“哎哟喂!”
众所周看向叶舒雅,叶舒雅又看向欧莫斯特。
“别看我,我可没打乱阵型。”
“我也是。”
“那就是……”叶舒雅动用了几个脑细胞,“好家伙进贼了!接着拉!一!二!”
“哟!”几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总算是搞明白的状况,这回他们选择往里面捅,“一!二!”
“哟!”扫帚还没出来,还没到停的时候,“一!二!”
“嗷!别来了!”一个小个子举着扫帚钻出人群,,“你的扫帚!他奶奶的!我不偷了!还你行了吧!”
众所周看了看面前的小个子,悬挂在眼前的假睫毛说明他本来有一套易容用的化妆,但假发已经被扫帚打掉,光头上也刮了几道小疤。而偷东西这点还说明了一件事,这事也使得众所周两眼放光,“你是小偷工会的?”
“是盗贼工会!我说过我们也承包抢劫业务,你们就不会看公告栏吗?”小个子理好自己的头发,“对,小爷我就是盗贼,合法雇佣来干窃取和抢夺工作的,你们有意见?”
“抢一个少女的扫把也算合法工作?”
“呃……这个……转正没多久嘛,小偷小摸而已啦,这是习惯,这能是说改就改的吗?”小个子挺直身子,却不巧把自己的工牌露在了叶舒雅面前。
“拉、斯、特·普、拉、金,1、9、年、工、龄,一、级、偷、窃、员……”欧莫斯特一字一顿的读完工牌,然后他看着小个子,挑起一边眉毛。
“啊这……阿巴阿巴阿巴。”
“欸……叶舒雅,你吓着人家了,来,交给我。”众所周用眼神告诉二人他还有用,二人点点头,但叶舒雅的扫帚术必杀起手势已经安排上了。他轻轻走到小个子面前,用略带亲切感的声音问候道:“这位先生,您好,我叫众所周,您是……拉斯普京是么?”
“啥玩意!老子叫拉斯特·普拉金!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等会……你小子我见过!”
“嗯?先生您认识我?”
“你是楼上那个那个……厨师工会的对吧?”
“啊……是,您老赏光来偷过我?”
“啊,那倒没有,不过我听学徒说楼上有一人名字特逗的,老子看你就是那个特逗的人,嘿嘿。”
“嘶……是啊,这么说来,咱们还算是一栋楼里的同事了?”
趁着拉斯特刚刚遭受两个人折磨,众所周利用的这一丝亲切迅速获得了拉斯特的信任,寒暄几句之后,拉斯特终于被引导上正题。
“算是吧。”
“可惜了,咱没在工会大楼见过您呢……”
“哦,我时常出任务啦,呐,盗贼工会的会所就是由几个工会大楼的地下室连起来的嘛。”
“有入口么?”
“就在厕所或者酒窖的地方,总会有暗门的。”
“那么我要是想找您呢?”
“呐,报咱名字,然后……”
“然后?”
“说你是客户就成,能找到盗贼工会和刺客工会的都是些怪人,我保证没人怀疑你们……喂!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而此时的三人正在交头接耳,接着,他们转头看向拉斯特,欧莫斯特和众所周完全一致的笑容、叶舒雅略带忧虑的表情都说明了拉斯特是现场唯一不明白时局的家伙,但他已经没时间做出反应。
“欸嘿,我什么也没听到,谢谢您嘞!”众所周收起笔记簿,他甩了下手,拉斯特脸上随即多了个扫帚印。
“本契约提供以下服务,包括但不限于:去除始终在脑内循环的神音……开启勿扰模式,屏蔽一切来自神音来源的消息……启用隐身状态……其他相关服务请见附录表1,上述内容仅供参考,请以实际为准?你是说这东西不一定有效?我还得看诸神的心情?”
“这份契约实质上就是定个规矩?!”
“嗯……猎人先生,您误解了。”
“啊……那就好……”
“所有契约的实质都是制定规则。”术士说到,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说完话全场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是的,这位术士小哥说的没错。”琳芙缇抿了口茶,“常限……也就是你们说的现实世界,物质受定律限制,意识受定律和规则限制,超限存在虽然不受这些限制,但限制同时也是一种联系,失去了限制也就意味着与现实的联系减弱。而规则嘛,都是人定的,举个例子就是,大家都定义今天是星期五,今日之神脾气再倔,他今天也只能和星期五之神在一起。”
“那像你这样的就……”
“欸对,如果断了契约的联系,那现实就不允许我存在了,我要是不反抗就会被直接踢出。”
“所以我们要定一系列规则来减弱他们和我们的联系,如果他们不遵守,联系就会更弱?”
“您明鉴,正是如此。”琳芙缇翻出几张纸,分发到几人手中,“来,在这里、这里和这里签字就行了。”
五张签好名的契约刹那间就回到了琳芙缇手中,她微微一笑,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她也不清楚,不知为何,她有些期待。
“欸嘿!头真的不痛了!”
“我早跟你们说过这招有效你们不信我的。”术士说道,其他几人怒目向他,“干嘛,我说过好多次的,你们没听嘛。”
“那么,各位慢走。”,琳芙缇抓着契约逐渐攥紧,与此同时,她也在目送他们离开。
但,还缺一张,她微笑着看向那位牧师。
“这位小姐,您不来么?”
“你这邪魔!蛊惑了我的同伴还不够么?我自有肾瘆……圣光忽悠……”
“确实,圣光忽悠着你。”
“你这……总之我与你不共戴天!”牧师突然感觉这大义凌然的话有些底气不足,“呃……我的职业,不允许我和你共戴天。”
“没事,我完全谅解。”琳芙缇眯起眼睛,对着牧神挥了挥手,向她道别,但心里却想着:如果她不上来了,那么她就是那个代价,那五个家伙总会有个对此后悔,很可能是那个术士……
“那就好,再见啦。”牧师似乎恢复了活力,她摆了摆手,迅速溜了下去。琳芙缇无奈地摇摇头,只见她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口中轻声说到:“五、四、三、二……”
就在她说出“一”的瞬间,牧师再次来到了她面前,虽然才十秒未见,这位牧师小姐却是口中吐沫、眼睛充满血丝,更诡异的是,她周围似乎真有圣光环绕。琳芙缇甩了甩手中的契约,将它们变作一张,推到牧师面前,用颇有临终关怀意味的语气说道:“您在这里打个勾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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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
盗贼工会的标语,是被雕刻在正门左右两边的一副对联,由隐蔽的入口而下,来到盗贼工会的正门,往左边看,你就会看到来自小偷行会的上联:偷钱偷腥偷权偷天换日偷偷是盗。
而往右边看,你就会看到来自强盗协会的下联:劫财劫色劫心劫富济我劫劫高升。
当然,你要想看完整,你还得抬个头,这是当年合并之日,盗贼工会的会长所作的横批:盗亦有道,道有亦盗。
只不过作为一个完整的工会,盗贼工会里不只有这些强盗和小偷。管理、清洁、文件处理等等工作也是如此体量之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同样有些人在这里做着普通而又重要的工作,比如客服。
“先生您好,这里是高阶盗贼柜台客服,很高兴为您服务。”一个甜美的女声从传声口处钻了出来,叶舒雅顿时打了个激灵,“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事,你继续说。”
“好的,预定抢劫,请说1;预定偷窃,请说2;保护费充值,请说3;求见会长,请说4;雇佣冒险伙伴,请说5;盗墓服务,请说6;寻找庞氏骗局合资伙伴,请说7;搬家服务,请说8;偷心服务,请去隔壁;想和我约会,请爬;私人定制,请说9;人工服务,请说0。”
“0。”还没等众所周开口,叶舒雅就抢先一步。
“好的,正在为您转接人工,哔——”传声筒从被收了上去,又从另一侧放了下来,当然,幕后传来的声音还是那个甜到发粘的女声,“您好,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噢,是这样的,我在想……”众所周话还没说完,叶舒雅就抢过传声筒添上了后半句,“你能不能和我共……”
“抱歉,女士,我在8和9之间说了什么来着?”
“噢,好吧。”
“那么……这位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传声筒转到了众所周面前,“请说。”
“呃……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你们提供偷记忆的服务么?”
“当然,只不过那位先生现在正在洽谈一笔大生意,你们大概需要等一会,少许时间。”
“呃……少许时间是什么概念?”
“相对于总时长而言很少的一段时间,先生,已经为您预定了他的服务,很快你们就能见到他,请在B1区等待。”
“她说少许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吧……”众所周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话,“相对于总时长很少的一段时间,她是这么说的。”
“这逻辑不对,相比于一个世纪,一天也很短啊。”欧莫斯特身体前倾,抖了抖脖颈,“再和她说说。”
“呃……你能不能打声招呼?我们……赶时间。”
传声筒往前移了半格,虽然众所周心知肚明这东西就算有五官那也只可能有张嘴,但这灵活旋转的动作,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觉得它有双眼睛,并且还很懂如何用看不出具体意味的眼神盯人。
传声筒由稍稍后退,“抱歉,先生,您应该知道,能够坐在这个柜台前的都是像您一样的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亡命之徒,我们无权让您活得特别优待插队。”
叶舒雅抢过话筒,用自己想象力极限中最嗲的声音说道:“拜托了~~”
“听着,哪怕是女爵和市长,没有会长的特别邀请也得排队,当然实际上这里没啥人会来也基本不可能排队,因此是你们倒霉而已,不关我的事……”
“拜托了嘛~~”在奇异的组词效应之下,这话比刚才还要嗲了几分。传声筒突然往后退到底收了回去,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放了下来。
“预定抢劫,请说1;预定偷窃,请说2;保护费充值……”
“0。”欧莫斯特果断回应道。
“我已经给你们沟通过了,雇主不介意你们插入洽谈,请去B1区稍作等待……你们是真的恶心到我了,现在给我滚去B1区!找调度员!不是真的调度员,是那盗贼外号叫调度员!你们听到没有?!”
客服小姐猛地拉开面前的幕帘,没人会回应,因为欧莫斯特早就默认了自己的胜利,另外两个也跟着跑了。客服就是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她始终在这一行上,从最初的通讯推销,再到前台,接着到柜台客服,甚至到现在坐在高阶盗贼柜台后。尽管自己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水平在不断上升,自己客户们的水准也在不断上升,但她还是会碰到这样的神经病客户,真就把自己当成诸神,一点尊重都不给她。
不过生活就是这样,好坏永远都是人主观的评判,哪怕是最糟糕的时刻,也会有些许慰藉。至少,她还可以享受高额的工资和退休金;至少,她不是每一天都要面对这样的家伙;至少,她还能在他们离开后冲着他们不存在的背影在他们听不到的地方臭骂一通。
至少,在她连接B1区办公间的话筒忘关之前是这样的。
“先把所有人的记忆都偷走,然后销毁掉,就这么简单,众所周你这招天衣无缝啊!”欧莫斯特振臂高呼,还在原地转了两圈,生怕别人看不出他高兴。
“嗯……谢谢,我也只是突发奇想。”
“就是因为突发奇想这个计划才好啊!晚一点没准我们就去世了。”
“你确定?”叶舒雅挠了挠自己的面门,“其实……讲道理,这计划是不是有些太简单了?”
“当然确定。”欧莫斯特一只手抓住写着B1的房门的把手,“你想想,我们刚才还在刑场上,可以说是转眼间就到了这,然后还有了一个能够保全我们所有人的计划,还不够么?”
“其实我也有些怀疑,不会有后遗症什么的吧……”众所周咬了咬指甲,事实上,他脑子里已经有了整座城市所有人患上精神疾病的画面。
“这个嘛……概率很小,魔法学基础课上有讲过相关的内容,只不过有点冗长,等咱安全了我再说。”欧莫斯特说着就要推门。
“等等。”
“又怎么了?”
“先敲门吧,还是礼貌点。”
“啊对,这是我欠考虑了。”欧莫斯特对着众所周竖起大拇指,然后用这根拇指敲了敲门,门对面,想象中的绅士没有回应,倒是传出来个老头的声音。
“请进吧。”
“如您所愿,先生。”欧莫斯特推门而入,他把头往前一探,然后他的脸往右一偏,正好对上总院长那张红扑扑的脸庞。
欧莫斯特把头慢慢地缩了回去。
“欧莫斯特!”总院长猛地起身,不管他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拿椅子玩原地打转或者在校长的会客椅上时他是什么样的,和他一样的胖友突然起身的瞬间,总会让人自觉地把脑袋里对他的形容词从“肥硕”改为“硕”,背景音中还始终有的女子由甜蜜的声音所铸成的肮脏话语更加强了这种压迫感。(“他以为他是谁?!”)
“你!”总院长一边往前,一边用手指直指欧莫斯特一行,其谴责意味不输上回,“你们!”
“啊……这……总院长,您怎么……唔。”欧莫斯特话还没说完,就被总院长紧紧抱住,那感觉就像自己被夹在两头穿着衣服的香猪之间,令人完全无法正常发音。(“这帮该死的混蛋!”)
“感谢万法之源,你们都还活着!”总院长放开欧莫斯特,“我一早起床,就听说你们的行刑时间改到今天早上了,我差点以为你们活不了了,尤其是你,欧莫斯特,你要是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校长交代。”(“人活成这样,礼貌呢?教养呢?还不如死了算了!”)
“啊……看来贵校还是挺关心离校学生的。”叶舒雅死绷住自己的理智底线,然后用胳膊顶了一下欧莫斯特,“你说是吧?”(“一帮衣冠禽兽,还不如真的禽兽!”)
“啊昂,其实不是,主要是他要是死了,对咱学校声誉影响不好。”总院长回答道,他全身的肌肉回归到了平常的松弛状态,人也逐渐在椅子的引力下回归运动。(“对对对,就你们最光鲜亮丽,我得把你们当成座上宾当诸神供着……”)
尴尬就像欧莫斯特的乐观一样,填满了整个房间,所有人都开始四处张望,一方面是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另一方面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尴尬感。最终,大家把目光固定在天花板的传话筒上。(“啊……舒坦,真的是,服务业从业者也是有自尊啊……别把自己购买服务当成购买奴……嗯?哦草他妈的爱神啊我麦居然没关……嘟……”)
“那啥,我记得我们的声誉本来就不咋地啊。”欧莫斯特对于自身在闲谈中的定位,尴尬时还是需要一个破局者的。
“是,所以更要珍惜。”总院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而且你想想,整个学校被魔法界针对,陷入火海……”
“然后危机之中……”众所周仍然保持着仰望天花板的动作。
“你发现你身边……”总院长倚靠在椅背上,也做出同样动作。
“多了一堆财务报表……”众所周眼神有些迷离。
“还有一堆文书清单……”
“全部都要你埋单……”众所周已经想到了现场的惨状。
“而且是坐在火海里办公……”总院长突然看向众所周,而众所周也回以恐惧的眼神。
“好可怕啊。”
“好可怕啊。”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了感慨。
“咳咳,二位先生,你们可以……先跳过惺惺相惜这个部分么……生意优先,可以么?”一直没出声的调度员打了个响指,“那么……罗纳德先生,您为啥会找到我这么一位小贼呢?”
“呃,何以见得?”
“我猜是因为通常来这的要么是杀人越货的混蛋要么是想吃后悔药的蠢蛋。”欧莫斯特又咧开了嘴,“这个笑话还可以吧?”
“这个嘛……很多人都认为有权有势者往往手段阴险,诡计多端,极善阴谋,事实上这是一个严重的误解,阴谋这玩意麻烦的要死,在被子里扭来扭曲还指望谁都看不见?别傻了,我们做的事情和一般人没啥不同,只不过……能调动的资源多了。”
“所以你和一个厨师协会的厨子想到了一模一样的计划?真的能成功么?”叶舒雅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记忆清除这事到底是有什么吸引力啊。”
“额……是这样的,大脑本能的会用各种简单的观点和判断来代替复杂的观察和思考,这是一种避免大脑运行过载的机制……啧,不行,这样讲不明白啊。”总院长竖起右手食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在空中摇晃半圈,这是各大工会谈判的通用行话之一“话事易位”,在调度员的默许下,众所周坐到了调度员对面开始深入且具体的探讨相关事宜。而总院长则再次起身,像数年没再讲过课的退休教师突然被学生提问触发了一样讲了小半个钟头的魔法学基础课。
“也就是所谓聚焦之类的东西,很精妙的设计,不过坏处就是没在聚焦点上的很容易就被忽略了……相信我,没人会特别关注和自己一生绝大多数日子完全一致的这么几天,就算有,他们的主要目的也是修补自己的记忆,而不是去了解什么真相……在基本的魔法学理论中主要涉及到……总之,阿克佐纳德的记忆清除术的效率目前来看在以城市人口数量级上是低于找一批小偷用传统手法偷走别人的记忆,但这些基本魔法理论在精神系魔法和魔法医疗上还是有广泛的应用。”
“懂了?”欧莫斯特微笑着看向叶舒雅。
“懂了。”叶舒雅点了点头,话虽然没法出口,但总院长明白她还在说“不,完全没懂”。
“懂不懂无所谓啦。”众所周招呼着几人来到桌前,将一张文字合同推到众人面前,“签名!然后咱们终于能跟这些糟心事说拜拜啦!”
“等下,我先看看内容。”欧莫斯特拿起合同,眼珠不断转动,在条目和条目之间跳过。
“你现在才开始关心信息?”
“有一种工作叫做质检员,小叶子,再说了。”欧莫斯特无不自豪地挺直了身板,“我在一个契约系术士手下打了四年下手,在这期间我的交易对象可都是有千年阅历的妖精和老奸巨猾的恶魔,然后,我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在这方面,我是专家。”
“他说得对劲,他导师确实是整个深渊大学最好的契约法师。”总院长点点头,“不过说起来……欧莫斯特,他到底是怎么消失的?你的报告我一直没搞明白。”
“所以最后您给当成了我造成的实验意外?”
“啊……啊,对,这点我很抱歉。”
“没事,反正我已经脱离组织了,那篇报告……是琳芙缇写的,她当时还不明白这个世界的这个时代还不存在那些严谨的专业术语,简而言之,我亲爱的导师尝试了一个召唤契约,只不过是反向的,是他被召唤走了,就我所知,他成功的在异界活了下来并且不打算回来了。”
“啊?那他就是第一个反向召唤咒语的成功……首任校长在上!我校竟然出了如此杰出之人物……”总校长的眼珠闪闪发光,然后就闪到了自己的眼睛,“哎呦喂,我当年就不该修光系魔法免材……”
“您轻轻眯眼,放松……欸——对咯,歇着点。”欧莫斯特扶稳总院长,“另外,我觉得他不是第一个成功的,因为古书里对于反向召唤咒语的理论已经很完善了,不可能没人应用过,我估摸着……没准他们把自己召唤去的异界刚好是飞天面神的天堂这种好地方就没再回来了,欸好,您坐下,欸对,这合同您先签了。”
“那么……这合同有问题么?”调度员微笑着看向欧莫斯特,只不过作为职业微笑师,欧莫斯特能够很明白的看出他这只是礼貌的假笑,可能只动用了两到四块面部肌肉。他对于盗贼不真诚的笑容产生了些许反感,在他看来,笑容可以荒诞疯狂、可以不怀好意甚至可以大悲似喜,但不管如何,这些都是真实的情感反应,但假笑……能够以假乱真的倒还好,这种比假笑还假的微笑搞得好像你脸皮不是脸皮而是一张面具似的,多少有些恶心。
“呵呵,这份合同太完美了。”
“等会,完美不是好事么?”众所周不解道。
“好事?不不不,听我说,合同、契约、交易这些东西,都是双方不断的利益冲突和妥协之后的产物,里面的每一个补充说明,每一个注脚都意味着曾发生过的那场唇枪舌战,但你看这个。”欧莫斯特把合同在空中晃了晃,“这东西也太干净了,这就像……这就像……像写出来就是为了蒙你的!对了,注释表呢?还有索引?”
盗贼的微笑又少了几分,但他还是老实的递出了半叠皮纸,“这呢。”
“很好……啊……整个过程可能需要三天时间?”
“偷走整个城市的记忆可不是容易事啊,先生。”
“可以接受,那这个呢,相关技术完全保密但我们全责?”
“额……这门技术我们不外传的,所以……”
“啊,我想你没懂我啥意思,如果你不愿让我们了解,你应当负起你的那部分责任,或者……”
“呃,我可以提供概要?相关技术细节我们保留?”
“这还差不多,来,写在背面,什么?然后?然后我当然可以签字。”
最终,三人总算是签了字,这回终于到了可以喘息的时刻。
“终于啊终于!”众所周长啸着瘫进了会客间的沙发里,他伸手一掏,便从一旁的盒子中抓出一瓶果汁,“等到这一切结束后,你们都知道该做什么吧?”
“当然。”欧莫斯特和叶舒雅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但接下来就没这么和谐了。
“我要接着环游世界……”欧莫斯特也瘫在了沙发中,他豪饮一口,然后将果汁递到叶舒雅手中。
“我要回自己的快乐老家一趟!”
“我要接着过自己的安生日……”众所周接过果汁,“什么?你们为啥有这么惊悚的想法?!”
“你以为我脱离深渊大学是为了干嘛?”欧莫斯特耸了耸肩,“毁灭世界?收集法器然后控制一所魔法学院?或者旅游大半辈子只为寻找一个记忆中的回眸?”
“最后一个还挺合理的。”众所周的喉结不经意间动了一下,“也挺浪漫的。”
“确实,可惜咱没遇到过这样的回眸。”
“那你呢?”众所周看向叶舒雅。
“反正老师这两天不知道我在学校……那我还不如直接请假得了,再说我也小半年没回家了。”叶舒雅跟着瘫倒入沙发里,“说起来,我一开始还觉得这个计划挺不靠谱的,毕竟你想想,要是他真能偷走别人的记忆,为啥不在我们出来的时候偷走我们的记忆……”
众所周突然从沙发上直了起来。
“然后趁机敲诈我们一笔,如此往复……”
欧莫斯特也直了起来,两位男士互相注视着,没错,对方的脸色也很难看,看来对方和自己想的是一个事。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他要做的跟记忆删除魔法不一样,他得花几天时间准备……”处于二者之间的叶舒雅突然起身,还好个头比男士们挨了一个头,不然这样一下子头部撞击准得留下个大包。叶舒雅朝左右又看了看,确认两人的表情都像是被猛毒巨蝎蛰了一下,“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现在还没安全?!”
与此同时,猛烈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您好!查水表的!”
“那个……下士,这是会客间……应该没有……”
“该死的!列兵巴尔,你说的对!”
“所以我们是不是该……”
“您好!开门!我是街道安全办的!您的家庭健康安全凭证有问题!”
刚才我们说两人的表情都像是被猛毒巨蝎蛰了一下,但这并不是说两人的表情完全一致,因为被猛毒巨蝎蛰之后,会出现三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第一种像叶舒雅,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自救,在惊慌恐惧等情感的刺激下动作越发迅速的同时越发手忙脚乱,心跳加快的同时血液也发了疯地循环。一般而言,他们在毒素彻底侵染全身之前就能想到关于被野生魔法生物攻击后的103种有效自救方法中的某几种,至少也能想到最野蛮的一种,把整只1毒蝎碾碎然后下肚,有效遏制毒素扩散,尽管这种行为的起因可能仅仅是出于泄愤,或者说,向一只节肢动物宣示自己才是位于演化和食物链更高位置的生物。
第二种像欧莫斯特,他们放弃思考,先清除缓存信息,然后再冷静思考,毒素往往会淤积在他的伤口处,因为毒素也有自己的尊严,它也很难接受有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它,再说了,过慢的血液循环不利于毒素侵染。最终,不论多久以后,他们也会想到关于被野生魔法生物攻击后的103种有效自救法中的一种,往往没那么野蛮,但到最后……他们还是得去医院治一治脓疮。
第三种像众所周,他们先是精神崩溃,心态爆炸,抱怨天地的不公,其中一部分迅速沉沦放弃了一切机遇,更多的则是加入前两者之一的队伍,只是慢了一拍导致了种种动作变形。
于是,你便能看到叶舒雅和众所周搬了好些东西试图把门堵死,而欧莫斯特则坐在沙发上,轻闭眼,双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吸气……呼气……
“醒醒,醒醒,做点啥啊!欧莫斯特,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众所周抓着欧莫斯特的肩膀摇晃了一阵,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去跟上叶舒雅的步子。
欧莫斯特是这么想的:这里是工会内部,所以卫兵不会闹太大声,所以我们暂时安全了,但是这样耗下去这里又没有别的出路所以我们又死定了,如果我们的合同还有效的话只要耗得足够久盗贼工会应该能帮我们解决一部分问题,要是琳芙缇在身边就好了,她能解决几乎所有问题,上一句话如果用二语的话会有一个超甜的双关笑话,希望她今天没事,咳咳,我想的有些多了,该喝两杯给自己的大脑润滑一下了。
欧莫斯特将手伸向放满果汁的盒子……
“你在干什么?!”
“呃……我需要一瓶果汁,润滑一下脑子。”
“都这个时候了你要这个?!”叶舒雅瞪了他一会,“好,拿一瓶,然后赶快的我们要搬这玩意堵门。”
“好嘞。”欧莫斯特再次伸手,叶舒雅却打断了他,“说起来……你就不能用个什么传送咒么?你的法杖可在你手上了啊。”
“琳芙缇的话可以,但是我……”欧莫斯特停下手中的动作,两手一摊,“你知道我的情况,等我们传送到哪里时就算位置对了谁知道我们是会被拆成好几块来传送还是和别的什么东西缝合成一块来传送。”
“唉……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魔法师啊!完啦!”
“拜托,别那么悲观嘛,我虽然不能用魔法,还是有很多事我们可以做的嘛,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啊。”
“请问这句话有后半句么?”叶舒雅问道,一般而言,这时候,问句往往只是为了讽刺,可偏偏真就有人心里对这事真有个答案。
“我有一个”,众所周本能的举手回答问题,“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还有……”
“还有?”叶舒雅期待着,要是没有,她就可以用说教的语气告诉众所周她只是为了讽刺……
“一群绝望的人。”众所周看向叶舒雅,却发现对方正在用琳芙缇最擅长的那种无奈眼神看着他,“啊……昂……我……”
“得嘞。”欧莫斯特鼓鼓掌,把手伸进了饮料盒子,“你俩先在这尬着,我先把饮料拿了。”
但这次,他抓到的不是滑溜溜还带着液滴的玻璃瓶,而是另一种东西。它的触感很诡异,也很奇妙,像是某种骨头,但质感跟骨头不完全一致,更像是风干后才开始保养的牙齿,一节节的,轻抚过它时手指弹动,摸起来就感觉很解压。他顺着这触感往下摸,最终触及到了其根部,这里有些地方像是经过皮肤,有些则包裹着顺滑的长毛……
从逻辑上思考,他应该是摸了一只羊,具体什么种类他没法确定,不过也算是确定了一个范围。以这只角的根部为起始点,他用手指慢慢的探索,时而蜻蜓点水式探路,时而手指滑过。
但逻辑不总是对的,从箱子里传来了一声喘。
“唔噫!”
搬箱子的二人停下的动作,欧莫斯特则抢先把头探了过去。
“琳芙缇?”三人同时发问,语气中不可思议的的程度稍有不同,有如在进行一个短小的合唱曲。
琳芙缇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三人,一旁的饮料中又探出一只手给她扶正眼镜,“是我,能帮我把这些饮料拿开么?”
三人不敢怠慢,迅速将她身上堆叠的瓶子挪到了别处,紧接着,琳芙缇打了个响指,她的身体逐渐上升,最终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在三人开口前,琳芙缇伸出食指放在嘴前,无声地“嘘”了一生。
“听着,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比如我是怎么出现在在这里的,我怎么找到你们的以及……”
叶舒雅看了看欧莫斯特,又看了看众所周,确认了应该由自己来代言。
“呃,我们没有。”
“为什么我的胸围和臀围没害我被这个盒子卡住……什么?”
“你是个强大的法力无边的魔鬼嘛。”
“嗯……这确实很合理,我会加到下次的回答里的。”琳芙缇冲着叶舒雅笑了笑,“不过我还是长话短说一下,我尝试来找你们,结果就传送到这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有。”欧莫斯特说道。
“你……”琳芙缇废了点神把后一个字挤出来,“请。”
“被摸的感觉怎么样?”
琳芙缇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角,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就想知道这个?”
“嗯哼~”
“还不错。”
“好耶!具体怎样?”
“嗯……”琳芙缇的舌头在口腔中乱窜了一阵,“让我想想怎么形容……角根部神经被触摸时的刺激以及精神被挑逗时才会产生的愉悦和快感?”
“听起来蛮色的。”众所周插嘴道。
“一般吧,说实话……”欧莫斯特挠了挠自己的额头,看向琳芙缇,“我还有些担心你。”
“放心吧,我无所谓的,你才是该被担心的那一个,今天早上可真有你们的,隐形女巫?得了吧。”琳芙缇偷偷瞄了一眼欧莫斯特,果不其然,这家伙的表情完全就是想要再试一次。
“你想都别想。”琳芙缇用一句话碾碎了欧莫斯特的美梦。
“那么,现在……魔女特快,有人上车么?”琳芙缇将身体优雅地往前一弓,她伸出一只手,欧莫斯特则毫不犹豫的把手搭了上去,接着伸出了自己的手,却没人来搭他。
他转头看向另外两位,却发现他们有些犹豫,“来啊,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们正担心着传送魔法会不会在欧莫斯特的影响下变得稀奇古怪、混乱不堪最终成功崩溃,而叶舒雅同时还调遣了自己的不少脑细胞,思考了一些同人女才会想的事,并且在大脑内写了篇三千字的同人小说。
琳芙缇看穿了少女的心思,她无奈地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恍惚间,少女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了琳芙缇手掌上,然后默默握紧了欧莫斯特搭着的那只手。得到信号的欧莫斯特迅速转身,出手,在众所周开始惊慌大叫之前,五彩斑斓的黑光一闪,会客间里不再有人活动过的迹象,也不再有人存在,只是混乱仍然是趁虚而入将众所周的尖叫声留在了原地,跌宕起伏甚至有些激昂的尖叫声在会客间里永久循环着。
听起来就像这样:啊啊啊哇哇哇哇啊啊啊哇啊哦哦哦哦噢噢噢哦呜呜啊啊啊
“列兵!”下士猛吼一声,“列兵巴尔!”
“我在,先生……”巴尔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杖,确切地说,这其实是某个铁锹的半截锹柄,在下士和各级长官的默许下,他每次外务都会带上这东西,带着的具体缘由他也说不清楚,因为他老想着以后自然就明白了,于是就一直都不明白。
“很好!攻坚怎么样了?”
“呃……不能说毫无进展……呃,里面的人似乎已经同意了我并且挪开了堵在房门口的东西了……”
“听好了!列兵!面对犯罪分子!我们要先谈判,所以你做得很好!现在我们谈判已经成功了!接下来的是第二步,看好嗷!”下士挺起胸膛,从巴尔手中夺过手杖,猛击在门把手上,金属碰撞的声音炸响,紧接着,下士一脚踹离开了门,“这就是第二步!”
“举起手来!不准动!”下士跳入会客间,将手杖支在自己的右肩上,双手摆在前后,握紧手杖,“投降吧!你们!有权保持!沉默……”
“呃……下士?”
“但是!如果你们不保持……”他抓着手杖往左指指。
“下士?”
“你们所说的一切!都将会作为呈堂证供!”他又往右指指。
“下士!”
“什么事,列兵?”
“这儿没人……”
“我知道!”下士将手杖递还给巴尔,“这是……职业习惯……”
“先生们?”一个圆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二人背后,下士迅速抄起一把空气,扔在了那人脸上,那人无不尴尬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是我,调度员,高阶盗贼。”
“噢!原来是你这小偷!说!你们行会把那几个犯人藏哪了?”
“什么犯人?”调度员的声音这些反倒乖戾了起来,不,确切地说,这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来源正是一位少女。只是她这声音似乎又经历过数万年的沉淀,细想便能感受到这并非假扮出的老道,那青涩才是伪声。这种声音你只能在一种人身上听到——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
这正是来自万物的旁观者——时间之神,相比于其他象征于真实存在的神明,时间这个概念打一开始就是为了生活便利而被捏造出来的,于是时间之神与现实的链接自然就更紧密,同时,也更受信徒们对她的印象影响。
她把自己锁定在了十八岁,因为许多人希望自己永远十八岁。
她是死亡女士的女宠之一,因为生命总在随着时间流逝,每个存在的阳寿都被镌刻在死亡女士袖袋中的怀表里,稍老些的,她用了沙漏。
她的盗贼工会的重要成员,因为许多人说她是个小偷,偷走了一切,又抹平了一切。
而作为盗贼工会的成员,她有义务协助其他成员完成业务,她将会慢慢地偷走所有人的记忆,就像切香肠一样,趁着香肠没注意就把它切成了小片下肚,总共所需时间也不多,两天而已。
“啊……呃……”下士自己的搜索自己的记忆,却发现什么也找不到,“我想……我们……”
“也许是记错了,先生们?”
“对对……对……”下士往后退了一步,瘫坐在沙发上,列兵巴尔紧跟着也坐了下来。
“没关系,先生,常有的事,您先休息会如何?我先出去做点别的,待会再来招待你们。”
“好……好……”两个卫兵木讷的应和着。
“啊啊啊哇哇哇哇啊啊啊哇啊哦哦哦哦噢噢噢哦呜呜啊啊啊!”
“你们有听到啥么?”巴尔突然提起自己的身子。
“我也听到了。”下士紧跟着提起身子,“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的尖叫。”
“没。”时间微笑着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有哦~”
“好吧……请便了……”两个卫兵瘫坐在沙发中。
“啊啊啊哇哇哇哇啊啊啊哇啊哦哦哦哦噢噢噢哦呜呜啊啊啊!”尖叫再次响彻,下士再次起身,可他却突然不知道为何,最后憋出一句:“娘的,这皮沙发有点舒服。列兵巴尔?”
“我在,下士?”
“回去想办法也给咱们小队休息室整这么一个沙发!”
“是!”
顺带提一句,后来这里被改造成了城市警卫队的审讯室,虽然是在无意中,但在封闭空间中不断弹跳、永存不息的尖叫声确实得到了充分的利用,使得不少法外狂徒最终选择了伏法,为临渊城的城市治安稳定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第 七 章 ...
“我还是没明白你那种的不能使用魔法是啥意思,欧莫斯特。要是你不能用,那些召唤仪式之类的你又是怎么完成的?”
“这……好吧,我再做个比喻。”欧莫斯特心中默念咒语,尝试着抓了下篝火中的火焰,但火却并没有像他预期中一样在手心里形成一个火苗,而是变成了某种流体,顺着他的手又流回了篝火中,“魔法就像墨水,而使用魔法就像拿笔写字。而没法使用魔法的,有的有笔但还没练习过怎么写字,有的没有笔该去买一支,有的没有墨只能借别人的用,比较悲催的,可能是因为没有手。”
话刚说完,一丝悔意便涌上心头,这比喻真是有够烂的,唯一能称得上优点的就只是全面。
“你呢?”
“我比较尴尬,首先,我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其次,我只能用一把坏笔;最后,我是左撇子,笔法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欧莫斯特咽了咽口水,他的身体正在告诉他你在盗贼工会似乎已经喝了过多的低度数果酒。他情愿大醉一场或者完全不醉,但这种半醉却是他遇到最多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往往意味着他会变得比平时显得有更多戾气而且更……健谈。
“于是我的每一句话要么就是断墨写不完,要么就是写出来歪七扭八,懂了?”
“啊……大概能明白……吧。”众所周摆了摆手,“就……还挺明白的,心疼你的,居然只能用坏钢笔还没墨水用。”
“这是比喻啦。”
“左撇子的部分不是。”琳芙缇补充了半句,又低下头,把注意力放在了烤串上。
“呃……总之,没事,不懂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早就释怀了,毕竟小时候发现全家就我一个体内没啥魔力的时候我可是大哭了一场。”
“当时你什么感觉?”叶舒雅问道。
“感觉自己就像是那种傻子,极端爱某个人时却突然意识到对方并不喜欢自己的那种。”欧莫斯特有些伤感的说道,“而且,她喜欢你姐姐。”
“你姐姐?”琳芙缇抬头看向欧莫斯特,“你没跟我说她擅长魔法啊。”
“她是女巫家的长女啊,魔法压根就是她的一部分,哪有擅长的说法?而我就是那个倒霉催的女巫家的男娃,唯一的好事就是我出生在睡大觉家族,家人们都支持着我,最后我要考深渊理工的魔法院他们也没拦我。而且也没啥歧视,换个地方的话没准‘炸膛枪’、‘哑炮’之类的外号估计早就压死我了,我还算是走运的了。”欧莫斯特摆正自己的衣服,顺带也摆正自己的心态,“不过嘛,凡事都有转机啊,比如我姐姐,她那么擅长魔法,结果呢,现在她失踪了,人不知道哪去了,只剩下时不时有些信件。而我……”
欧莫斯特站起身,摆出德鲁伊赞美月亮时才会做的古怪姿势,“我在漫长的研究中发现,我越是纠结于现有概念下的魔法,就越发会感到自己的在这方面无能,究其本质,其实是我能够使用的那些魔法并不属于现有的魔法理论框架内,要想使用魔法,就只能超越现在的魔法……”
“你到底想说个啥?”叶舒雅接过琳芙缇递来的烤串,“谢谢。”
“我不做法啦……咳咳,我的意思是……”
“你打算去进行更多的考察、实验和研究,去寻找比魔力基质更深刻更本质的魔力存在形式以便使得自己唯一能够使用的混乱魔力能够同样以成体系成理论的方式被利用起来,如果成功了,一方面,这也许可以成为一项划时代的魔法理论进步,另一方面,你也能完成儿时的梦想。”琳芙缇将烤串在欧莫斯特面前摇了摇,“我说的对么?”
“对……”
“嘛,只能说不出所料,我开始有点理解你为什么选择旅行了,指望量变产生质变,经验积累足够然后一个灵感突然就砸在你脑门上?”
“琳芙缇……你……简直是读心大师!”
“我确实是,现在我正在尽力透过那些表面的杂乱的想法窥探你真实的内心世界。”说着,琳芙缇眼镜翻白,不一会又翻了回来。
“结果怎样?”众所周问道。
“不太行,实在是太乱了点。”琳芙缇将剩下的烤串分到几人手中,“以后再聊这事吧,今天有够累了。”
说着,琳芙缇就钻进了帐篷,然后又把头探了出来,“另外,我仍然强烈反对你们选择野营这种和安全、舒适等我们现在急需的精神慰藉毫无关系的避难方式,但是票数是2:1:1,所以随各位便了。”
琳芙缇又钻回了自己的帐篷,她仍然坚持自己摸索学习所谓的睡大觉,事实上只要简单一个响指,她就能进入昏睡状态,但她始终认为那不是真正的睡眠,理由很简单,在欧莫斯特的协助下她感受过几次睡梦,而那种昏厥只能让她抓到梦境的边角料。
不久,帐篷里便传出了轻轻的睡声,声音很是祥和舒心,内容却听着有些让人尴尬,没办法,她还在努力。
“呼——咻——咻……呼——咻……”
众所周沉默着。
叶舒雅沉默着。
欧莫斯特打破了沉默。
“是,她确实是在用很轻的声音慢慢读‘呼咻咻’,聊点别的?”
“成啊。”叶舒雅摆弄着扫帚,换了个姿势,“你家的女巫血脉就没给你留点好的?”
“有啊,你瞧。”欧莫斯特捏住自己的眼皮,将自己的瞳孔完整展示给众所周和叶舒雅看,“看出啥没有?”
“呃……长期熬夜导致的微量血丝?”
“这……也算是一个点,但我说的是这个,我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听见一般人听不见的声音。”
“你是说鬼魂、恶灵以及超自然生物的的尖叫?”众所周问道。
“啥?我的意思是杂物堆里的拼接玩具散件、草丛中的两毛钱、闹市里的蟋蟀叫声之类的,就是那些人们会自觉忽略的存在。”
“那鬼魂、恶灵和超自然生物的尖叫?”
“噗呲,你们怎么就是纠结在这些上呢?”
“因为杂物堆里的以为已经丢失的玩具散件一点也不刺激啊。”叶舒雅又换了个姿势,用扫帚架住自己,“人不都是喜欢新奇刺激的玩意嘛。”
“哎……那些也是人们会自觉忽略的东西的一部分……这些有啥可刺激的?打交道多了你就会发现他们也就和平常见到的人一个样,琳芙缇还是个魔鬼呢,她有哪个地方很刺激么?”
“刺激。”叶舒雅肯定道,“我看就挺刺激的,她这一身衣是真的辣啊。”
“穿着冷,看着热。”众所周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各位小姐和先生,请不要对一个才几千岁的年轻魔鬼有啥非分之想,她也只是个孩子。”欧莫斯特示意叶舒雅打住,“总之,女巫家的家庭教育和生活环境使我有一个奇妙的视角来看待世界,而这个视角……就很女巫,很魔法,所以经过法师训练后我也能看到那些需要真正魔法才能看到的东西,尽管我没啥魔力。”
“也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不,是透过现实看鬼片。”欧莫斯特一口干光了自己手中的烤串,“主要节目有:《来自深渊的更深处》、《哥特风女子和她的万里墓园》、《地狱犬与灵魂齑粉》等等等等,最后你脑子里会自动播放一首《难忘今宵》来总结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你能想到的牛鬼蛇神在现实背后那个世界里都有,当然能不能碰上是另一回事。”
“呃……土地公公?牙仙?睡魔?”
“都有的……都有的,只不过他们真正的样子……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啊……”欧莫斯特打了个哈欠,“好啦……再这么说下去这话题真就成鬼片了,我先去睡一大觉,晚安嘞!”
“啊……那我也睡了,晚安,叶舒雅。”众所周和欧莫斯特一起钻进了篝火另一侧的帐篷,叶舒雅则走入琳芙缇方才进入的帐篷,将扫帚安置在自己的床位旁,过了一会,她又探出头,对着对面的帐篷说道,“晚安安。”
如果没有长久的经验,野营确实不安全、不舒适,但这还有另一个前提——没有琳芙缇参加野营。在琳芙缇以自身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的魔能场影响下,本来今夜应该会从此处经过的野兽们感觉到在这片林中空地上,无时无刻不有一双恶毒的蛇眼将目光锁定在其背后,本能的求生欲使恶寒和毛骨悚然还没从抓住它们的尾巴就被甩了出去。
草地也识趣地匐倒在地,平时能够划穿皮肤和布料毫不费力的铁草钢针无一例外收起了锋芒。本来他们在野营大师的专业工具和强压下才会稍稍屈服,但今天晚上不知怎么的,它们感觉好像就……感觉这就……就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草嘛,再怎么长也应该是草不是地刺吧……对吧?
同样的,在魔能场的加持下,欧莫斯特一众也睡得很好,要细说的话,睡眠质量达到了平常的3倍以上,仅仅两个小时的睡眠,三个人类此时已经扫除了这几天的疲劳,他们随时可以醒来,醒来便是满状态,只是愿这美梦不复醒。琳芙缇的话……她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回到状态,新人嘛,体谅一下。
其实同样受罪的还有欧莫斯特,他起床后大抵也得遭一小会宿醉。
当然,即使是这样的夜晚,同样有些东西在躁动,就像冬至节晚宴上唯一一群无视欢乐祥和氛围肆意妄为的毫无礼貌自觉的熊孩子和他们不负责任的家长,他们总会成为其他所有人私下厌恶的对象,只不过直接受害者因更厌恶熊孩而震怒,间接受害者因更厌恶家长而冷漠。
法袍由于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而躁动不安。
一男一女一魔裔由于感受到了欧莫斯特的气息而躁动不安。
于是,欧莫斯特的帐篷外多了三个影子,帐篷内多了个刚想起自己在主人身上时只能是个魔法良导体的袍子。
三个影子一起举起了手,虽然看不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袍子能想到这些家伙正在蓄力施法,这临时构筑的法力场比先前的魔能场扩散的更快,很显然,不论这究竟是什么等级的法术,铁定不是个善茬。
于是袍子选择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做。
不是因为什么也做不了,它就是打算什么也不做。尽管它被欧莫斯特称为法袍,它实际上应该叫反法袍,不是说它是什么反法术防御袍那种东西,那只能创造一个没有魔法的环境。而它则不一样,它是魔法真正的反面,魔法想要稳定的随心所欲,它便将魔法细分、解构、扭曲、异化再极端化,最终只剩下波动的万般杂碎。
简而言之,它恭候那个法术大驾光临。
而正在形成法术的那些魔力则在心态崩溃,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非得受这个苦?!他们到底是脑子出了毛病还是脑子出了毛病非得把我们变成这样?!他们难道真的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吗?!凭什么啊!生而为法术,我……我好像是应该被用来杀个把人啊!那么就从帐篷后面的那两个开始吧!
法术构成的魔法链如闪电般在空中扭动,飞离,然后迅速反戈归来,最后打在法袍上。法袍也在同一时间感受到这是个由数种能够让生物即死或物品毁灭的咒语构成的综合咒语,它不知道的是,这个咒语有一个极其羞耻且中二的名字,“亚苏、安娜卡、莫妮(妮子)的根源性破坏灭亡即死极恶暗黑咒™”,它只是通过一种类似生物条件反射的方式,将这个咒语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那精致的闪电顿时成了某种黏稠如原油的玩意,又不时再次化为油绿色的闪电。
顿时,这片林间小空地的空间所发生的就像镜子被锤子砸击之后会发生的一样,碎裂为成堆的碎片,然后又被扫帚扫进了垃圾桶,而这时这锤子又对着垃圾桶猛击一下,垃圾桶在空中做了一个完美840°空翻旋转,将其中刚打打理好的又散落了一地,而宇宙对于这种情况的处理也同打碎镜子的懒汉一样,它才不打算收拾第二次,直接从别处取了些空间填补到原本的位置。
而处于原本空间内的一切,也跟着这些空间一块落到了厄斯的各个角落。
而超限存在们居住的星界位面之中,正在神域里其他最后晚宴的大地之母厄斯利娅感觉自己似乎掉了点头皮屑。
对于这种事情的发生,如果他们还醒着,众所周肯定会表达恐惧和不满,一边抱怨凭什么坏事都让他碰上了一边分析寻找逃出生天的道路;叶舒雅则突然想到什么,然后惊诧于一些还没被发现的自然哲学事实的相关理论,比如时间与空间不可分割,这使她误以为时间倒流存在可能;琳芙缇可能会觉得有些麻烦难以接受,但只要她能发现跟着一块飞来的东西里至少有茶,她的心态就会好上许多;欧莫斯特则会把这当成一次免费的传送旅行,高呼“好耶!”,声音欢脱刺耳,能够让琳芙缇主动调高自己的血压。
“好嗷噢嗷嗷嗷耶欸诶欸诶……”欧莫斯特打了个哈欠,用自己腹部和腰部的肌肉将自己从床单上拔起来,手臂向上摆来拉开自己的筋骨肉,从远处看来就像是有只小座头鲸跃出水面。
他睁开眼睛,大脑混乱中勉强凑出一段逻辑,奇怪,怎么天还是黑的,不对,为啥我能在帐篷里看到帐篷外的天空?周围似乎也不太对劲,该死的宿醉害得我脑袋疼……
这地方最近的树似乎也在数米外,他隐约大体能看出还是同种的树,只是更粗壮,更古老。这里的地上长的也不是草,而是某种残破的石质地板上才会生长的苔藓。他估摸着这里没准是某个古镇的遗址,自然景观讲道理还不错。但人文景观就有些不堪入目了,不管这里曾经多么繁华,现在这儿有的就只有残垣断壁。绝大多数建筑看上去都像是被树木和各类动物组成的大自然建筑队拆迁完毕,只剩下一座小楼还坚挺着,上面标牌上已经掉了几个字母,但就算标牌完整他觉得自己也不可能看懂这些在魔理和物理计算中才会用到的字符做组成的词汇。
可以肯定的是,他被传送了,啥时候怎么被传送的他一概不知,但法袍上熟悉的魔力骚动过后残余温存所显现的那些油绿微光让他很确信这事绝非意外,他大体是被袭击了,结果袭击者的咒语害的他被传送到了这里。既然如此,以袍子的心性,袭击者这会应该在附近,又在哪呢?
他从右看到左,又从左看到右,最后转头看向自己背后。
那里有一双腿,结实但肮脏的长靴以及皮布裤都说明这位的美腿应该值得被吟游诗人称颂几句,只是为了避免受伤,还是保护起来等到洗浴时自己独自欣赏就好。
他抬头向上,是个年轻女子,不过说实话,她头发剪得有点过短,衣服随意搭配的也是中性风格,如果不是她的胸脯呼之欲出,他还真反应不过来。当然,她颇具异国情调的眼角虽然是魅力加分项,但在混淆观感方面效果更为出众,你第一反应并不会感觉自己是在具体地看一个女子,而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拥有这种眼角的都是美人,性别其实无所谓。
他大概猜到她是什么人了,尽管她看着没琳芙缇那么干练,但是这种把魔法在手掌心里把玩的动作他还算熟悉。
噢,女术士啊……欧莫斯特迅速用大脑皮层里自带的搜索引擎查找了几个关键词:法力高强、极富魅力、渴望更强大的力量、性饥渴……
成吧……不管怎么说,不能对女士太无礼。欧莫斯特想着,他打了个招呼:“嗨,晚好啊,女士。”
“晚好。”那女子象征性地回以问候,“是我低估你了……你到底是有点本事嘛……”
“呃……还行吧。”不,我在魔法实践方面完全不行,而我的魔力和我制造麻烦的能力成反比。欧莫斯特在心里想着后半句。
“既然你醒了……”那女子将欧莫斯特从床单上拽起来,然后往后撤了一步,摆出施法姿势,“公平对决如何?”
“啊?”视野突然升高的欧莫斯特有些愣,幸好今晚月光并不亮,不然只要有谁能抓拍到那懵逼的眼神,准可以用这张图霸榜最佳尴尬锦集榜首半个月。
“好,我先来!”那女子仿佛是等待了这一刻很久,迫不及待地开始自报家门:“我,安娜卡·玛吉!”
“哪什么我觉得……”
“黑夜的凤凰——黑鸦王的祝福者!被命运诅咒的女巫!”
“你能不能……”
“狂放自由的术士!被诅咒的萨卡齐!黑羽鸽祈愿的继承者!魔火舞者!”
“……”欧莫斯特决定不说话,他觉着花点时间把自己的心态调到正常要比听这位玛吉女士报头衔要紧些,当然这不是意味着他就这么把对方当空气,他只是没去想这些头衔具体算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当那个从她手心开始盘绕着手臂一路伸到衣服里的诡异纹身和她刚才说的“被诅咒的啥卡其”相互映衬时,他更加确信别细想是个好主意。
“无冕者血脉的继承者!渊狱恶魔教荣誉信徒!暗夜女巫会会员!呃……术法坩埚收藏家,呃……爬行类珍兽爱好者……呃……竹马会所高级会员……”
“竹马会所?”
“牛郎店。”玛吉咽了咽口水,“理解一下。”
“理解。”欧莫斯特微笑着说道。
“够了!”玛吉站直身子,伸出一根谴责的食指直指欧莫斯特,可惜她对这个动作还不够熟练,达不到总院长的效果,“你!”
“嗯,我。”欧莫斯特算是彻底调好状态,又回到了平时那副黏在墙上的烂泥水才会的样子。不论什么类型的攻击,似乎都没法对其造成有效伤害,打一开始就没去防御于是根本没法破防。
“为什么不在我自报家门的时候攻击我?!”
“我想听你说完,有啥问题么?”
“你是法师!公平对决的规则没说你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攻击!你应该钻这个规则的空子来攻击我!来骗!然后偷袭!”
“再然后?”
“再然后……然后我就可以反击嘛!我可以反转你的咒语来攻击你,我再用个破坏法术,然后就然后就……就……我赢了呗!”
“既然如此,为啥一开始我要偷袭呢?”
“因为你是法师啊!法师不都是这样的么?”
“什么样的?”
“一帮子扯谎成车歪理不断诡辩连篇热爱作弊的混蛋啊!当然,还很热衷于体系化。”
“哈。”欧莫斯特笑了一声,“那我可能跟你定义中的法师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你不作弊?”
“我不打架。”欧莫斯特将这句话随手往地上一扔,转头就跑。他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逃跑路线,小腿肌肉早已绷紧至合适程度,顿时就窜出了十来米,速度称不上极快,但在这样的起跑差距下立刻追上?
痴心妄想。
曾有位哲学家说过智慧生命体有两种天然的艺术冲动,一个是做梦,一个是喝醉,这其中的基本精神的矛盾从形而上学角度来讲衍生出了一切艺术形式。
这句话有它自己的逻辑和道理,只不过我们暂且不论,我们只知道,这个概念放在智慧存在体这个范围内适用性可就不怎么样了。绝大多数神明不做梦,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人类诸多梦的化身,他们同样也不喝醉,主要是因为被信仰赋予的强大力量使他们千杯不醉。其他智慧存在体大多数估计连酒是什么都没听说过,有些看上去似乎对梦有些了解,毕竟它们据说是永世长眠却并非死亡,待奇迹之时它们亦会将死亡置于死地。
只是由于死亡女士始终对后半句持反对意见,那个至今还没出现过。
自然,他们不会做智慧生命体的梦,无所谓会不会梦到山羊还是绵羊。比起睡一觉,他们更像是在休眠,在蛰伏。
琳芙缇同样如此,她不熟悉真正的梦是什么样,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想象力,她只是在尽力模仿。她将自己的记忆从角落里抽出来,切碎,撒入浓成羹的汤底,加水加盐,反复搅拌,最后给自己来上一大碗,勉强充当了梦境。
那个梦里有火焰闪烁、有囚服、有蛮横无理的同类人、有从未出版过的书籍,某种意义上,她“梦”到了自己在女子监狱度过了一段不算愉快的时光,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样一个世界有种种不对劲。
这不是一个能让人沉浸进去的梦,因为它没法让你出现一种反常的本能反应:这是真实的。
对此,琳芙缇感到有些难受,梦就算再怎么古怪,也不该让做梦时就觉得古怪啊,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未经bug测试于是各种穿模、闪现,令她眼花缭乱。
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不过没一会,倒是来了件挺真实的事情,她能感受到面前有个二十岁上下都小妮子,这妮子正盯着她,然后说道:“看着我。”
嗯,这声音也听着挺真实的,琳芙缇心想。
“睁开眼睛,看着我。”
琳芙缇睁开了眼睛,嗯,这脸看着也挺真实的,法袍质感也不错,光影有点曝光过度,但倒也对劲。琳芙缇仔细端详着这张脸,这妮子虽然看上去像是七国联军外加一条龙在她脸上结过盟、联过姻,光这张脸的背景故事就够说书人扯上几万字,而且就算那说书人在里面可以加入些跨种族恋爱的情节也没人会怀疑,只是……这里再多描述就显得有些冗长了,就当有诸多个有关眼和唇的比喻由于此处篇幅太小,写不下吧。
说回来,这确实是很真实的混血儿形象,就那副角再配上那额头?要是她真没有个在择偶问题上口味特重的祖奶奶才奇怪呢。另外,她的眨眼、微表情等等动态也唯妙唯俏,眼睛中格外怪异的光也能看出这是她在向琳芙缇释放催眠控制术,作为一个穿法袍的,这算是相当真实的行为,谁不想要个魔鬼作助理呢?
再确认一下吧,琳芙缇想着,然后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动作轻,幅度小,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她掐住了那妮子的脸。
琳芙缇心想着欧莫斯特在这个时候应该会想说这种话,看起来似乎对塑造真实感有奇效,于是接下来她的心思便成了这样:欸嘿,这触感真实的可以!Q弹Q弹的耶!
“哎呦!”妮子浑身一颤,挣脱开琳芙缇的手指牢笼,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琳芙缇就又用双手托住那妮子的脸颊,使她的整个脑袋动弹不得,哇~这声音听着我心都要化了……这触感真不错,不过更重要的是——她任由那妮子的双手抓住自己的手腕,静静感受这超乎寻常的真实梦境——死亡女士在上!居然还有真实的交互反馈!琳芙缇对于营造梦境的进步有些小兴奋,不过也有些对于自己是不是做过头了感到紧张,她下意识的检测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梦境,至少是和梦境很相似的心灵世界,这没错。
但这梦境4K全彩、毫无应有其的朦胧感,周围完全是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谁的梦境……还有待考证。
与此同时,那妮子用力将琳芙缇推开,双方都踉跄着后退了数步,也都很快再次站稳。琳芙缇再次看向前方,站位稍远后,她更关注这妮子整体的形象,她有一对龙角,甚至还有条尾巴,眼睛也在爬行类和哺乳类之间变换,膝盖向内稍曲本应该给人以颤抖退缩的印象但实际效果却是稳固而且张扬,外加左右预备好的手势,这完全可以当做摆好攻击动作的巨龙半身像。
就算她会口吐硫磺火,我好像也不会意外,嗯?琳芙缇自问一句,只不过答案也是废话,她给自己空讨了个没趣,注意力再次转换。
面前这妮子虽然动作摆得够帅,但是却没有进攻的实际行为,琳芙缇感到有股气场从她身上穿过,将她的肩膀和膝盖往下压,试图把她摆成下跪的姿态,只可以没有得逞。
她是在模仿龙威么?这一下子劲有够大的……
“你把我传送到了什么鬼地方?!”那妮子质问道,这声音不只是天然自带回音,还是在梦境奇异的空间环境下被叠了这么一层音效buff。
“什么传送……”
“这就是传送!”那妮子指了指周围,“你以为我傻么?前一秒我还在野外,然后绿光一闪!我现在就飞到了这白得发亮的地方!还能是什么情况?现在,把 我 送 回 去 !”
空间任由最后几个音节在自己身上弹动回荡,但音节却没给空间这么面子,它们在空中化为火球,然后呼啸着朝琳芙缇飞了过去。琳芙缇赶忙收身回避,又下意识召出一团邪火扔向那妮子,按理说,这样的火球就足够把对手吓退,至少能让对方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谈判的意义和可行性。可现在,对面这位妮子只是她伸出一根手指,隐约间,琳芙缇看到那食指尖上有个小小的火球,相比于自己那团邪火或是先前的火球,这样一个火球本来应该只能成为火乒乓球,现在它只配叫火苗。
但就是这样一个火苗,它就像精良的手术刀一样将自己那个大火球钻了个小孔,然后又沿着看不见的细线切割开来,将其分为几份,被切割的火球就像气球一样爆开,只不过在爆的方面更加凶猛。破散的大火球喷吐出黄色的火焰,夹杂着绿色缘焰的它在原本的位置狂舞的好一会,却才意识到自己在开的方面过于矜持,其爆炸伤害甚至没蹭到那妮子手指的皮肤。
琳芙缇稍感意外,就像在心灵的平静湖面上滴入了一点猪油,先是激起了涟漪,这对于琳芙缇的心情几乎是可以忽略的波动,但猪油本身悬浮在湖面上,却让琳芙缇意识到自己应该惊慌失措的大叫,以表现出刚才那妮子这手绝妙的操作真正应该造成的冲击效果。
她脑中浮现出这么一个式子:
(外部强烈冲击+额外环境效应+满足对方心理所需-自制力-满足自身心理所需)÷体面=一个简单的、足以表达意识主体心理上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琳芙缇不可思议的表情中,如她所指望的那样,那妮子轻蔑一笑,“就这?”
“你就这点本事么?!”玛吉吼道,“我还以为我真遇上了个硬汉!”
欧莫斯特确实挺硬的,他身子骨硬朗,四肢发达,只是稍高的体脂率和更加发达的头脑使得这一事实并不显眼。虽然不是练家子,但在近身格斗方面他还是有些体格优势的——偏矮、小腿肌肉发达、挨他一腿不会比被包裹着棉布的赤钢棍来一下子舒服到哪去。但欧莫斯特仍然选择把这方面的优势用在逃跑上,任由暗影震爆咒所生成的影箭从自己周围飞过,并庆幸这些魔法没有砸在自己身上。
当然,不是因为被影箭击中会导致自己丢掉一条手臂,不是因为丢掉手臂后紧接着的心肌梗死、幻肢痛、任意的突发性精神疾病,而是因为如果真的打中了,这些本应发生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了,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别的什么。
“堂堂正正的和我决斗!”玛吉再次吼道,一把影箭从手中飞出,以一种令人失望的姿态在空中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而玛吉的话又涉及另一个问题了,欧莫斯特对打架本就没兴趣,决斗更是免谈。而这一行为的主要原因并非是他热爱和平反对战争,而是因为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不打女人!”欧莫斯特加快速度,一个助跑跳躲到影箭雨的右侧躲避,顺势转换逃跑路线,朝着仅剩的那栋建筑跑去,大脑则不断传输着调控信息。
调整呼吸、加快速度、调整呼吸、加快速度、调整呼吸……哎哟!看清路看清路看清路……往左躲、右躲、左躲、右躲、左躲、右躲……百米冲刺!我到门口了!哎哟!
他的左脚中了一箭,但这一箭却只是带来一阵仅仅足以打断跑步动作的刺痛,而非先断肢,然后幻肢痛,最后精神病或是心肌梗死,这对于欧莫斯特而言这并非是好消息,这他妈的意味着情况变得更糟了!他的袍子又起作用了,黑雾环绕的箭现在成了绿雾环绕的一根绳子,但很显然这绳子仍然不肯放过欧莫斯特。
欧莫斯特没特别把它当回事,当你见过比箭变绳子更可怕、更离谱、更惊为天人的操作之后,绳子也就那样,如果你背后还有个人准备杀你,你就更不会在意了,再说了——
它虽然有头有尾,但确实只有一个……
黑色的中心,绿雾中仅有的一点黑,这个位置大体在绳子的中心处。那种黑不是睡眠时环绕你四周那种黑,而是恐怖之黑,许多连环杀人案件的真正凶手心灵深处都藏有一丝这样黑,但这绳子上,这种黑可就不知一丝了,这已经有了将近一截。
欧莫斯特小时候听说过一个故事:在环海一代某个小村庄里,有个年轻人,他曾经被蛇咬过那么一次,之后便害怕任何形象与蛇类似的东西,哪怕是一小段绳子,他总被人嘲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故事告诉了他不要在受到一次挫折后就变得胆小怕事。
但据欧莫斯特后来的了解,这故事完全是真的,因为这就是那个年轻人变成老人之后跟别人讲的无数人生事迹之一,只不过结尾和寓意被人篡改了。在《环海寓言和传统故事中的真实案例访谈录》中,作者在和这位老人谈话时,老人表示原本的寓意是:“在受到挫折后应当吸取经验教训、小心行事,从实际出发,别贪便宜用无品牌又不是自家造的劣质麻绳,会出事的!”
作为佐证的一点是:这位老人是那个小村庄诸多失踪案件的唯一幸存者,这村子内其他人家要么失踪,要么搬走了,而被发现的失踪者尸体上往往有绳子捆绑过的痕迹,因此这一带的官府、警卫队都认为这一切是一位男女老少通吃的热衷于诱拐和性虐待的变态所为。
但这又没法解释为何这些尸体上还有气球,普遍认为这是一种作案标记,是模仿小说里永远没法被抓到的那个通天怪盗或者其他犯罪者的愚蠢行为。可偏偏就是有这么愚蠢的行为的情况下,警卫和官府却死活找不到凶手,或许是凶手已死……
又或许是……欧莫斯特在意识中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不,不可能,这种可能性也太奇幻了,但确实有可能是……
欧莫斯特看了看绳子,它的绝大多数部分看上去就是人畜无害的细绳,但中间就是有那么一小段不顺眼的黑色。
一条小绳子,确实可以有许多坏心思。
那绳子死死缠绕住欧莫斯特的小腿,如同游蛇面对啮齿类一样对着他的小腿进行绞杀,虽然效果不佳但确实将自己锁死在了欧莫斯特的腿上。紧接着,欧莫斯特就看到绳子尾巴的地方,伸出了一堆荧绿色的小东西。
那是一大把没充气的气球,只是一瞬就变成了一大把充了气的气球。
又是一瞬,欧莫斯特发觉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且血液也开始往大脑倒流。重申一遍,欧莫斯特有些性格缺陷,还有些疯,但他不傻,傻人会有傻福。但傻人没法活着从法师学徒变成法师,他看得出来上面那玩意虽然表面上是一堆气球,但可以这只是为了骗过物理定律用的小伎俩,真正驱动绳子拉扯自己腿脚的绝对是魔法,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有一个法力高强的人拉他一把,至少能削一削原本那股魔力的士气。
他攀住了这栋小建筑的门框,欧莫斯特知道自己必须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尽管只是缓兵之计。
而就在他背后,就有一个法力高强的人——安娜卡·玛吉。
她在考虑自己应该做什么,并且产生了一股疑惑: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时候产生这种犹豫和疑惑?
本来术士这行讲究的就是魔法天赋和心境,自我反思则是提升境界的最好方式,在一次次的反思和冥想修炼中,术士发掘到自己更加深层的力量,也能让他们更深刻的认识世界的结构,但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产生这种纠结……
她应该杀了欧莫斯特,因为他该杀,就在两天前他差点害得整个魔法界转入异界活动,他的存在本身就会造成麻烦,杀了他没准还算是预先解救天下苍生了,而且协会的悬赏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可以什么也不做,但这无异于杀了他,他会被拉到半空中,然后摔成一滩啪唧,除非在半空中又有什么神明显灵救他一命。
她要救他,不为别的,就冲着他和其他法师不一样,不对,确切来说他和其他任何她见过的玩魔法的家伙都不一样,他不贪婪,至少不贪蝇头小利,也肯定不会干为了找一罐魔女之血作魔法素材就拿着绳子和麻药去绑架女巫来抽血这种既无脑也不尊重女性的事,也许他贪吧……但这样又说明他自制力比其他法师强多了,在这方面他绝不该死。
她要救他,在欧莫斯特的手脱出门框的瞬间,玛吉拉住了他,费劲全身力气将其拖进了那栋建筑中,这场拔河以她的胜利告终。紧接着,她瘫坐在地上开始大喘气,她在暗夜女巫会的健神房多次锻炼精神的肌肉,但她在野外冒险以外少有对自己肉体上的肌肉有所锻炼,她没法说话,只是对着欧莫斯特竖起大拇指。
还行,气球被屋顶挡住,我暂时飞不走了,谢谢……这位术士小姐。欧莫斯特揉了揉头,在大脑接着分析情况。
但我还是倒挂在几个气球上。欧莫斯特心想,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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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c:哭笑]
第 八 章 ...
“姐姐~”叶舒雅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普遍拥有这种特异功能,尽管她们没法真的接触到某人,却能在大脑中完美意淫出那人的形象,甚至声音语气也绘声绘色。比如现在,叶舒雅就在想象琳芙缇的相貌、声音和裸体,确实是绘声并且绘色,她的手在空中呈抚摸姿态,“贴贴~”
而且她们尤其擅长通过做梦进行这一切,在叶舒雅的梦中,她和琳芙缇早已经突破了作为朋友的底线,成为了某种情人关系,“嘿嘿……成亲亲……”
另外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她在控制不住情绪时特别喜欢叠词词。
“呐呐……”她把手又往前伸了伸,突然,她脑中的一切幻想全因为手指间切实的感觉而全部破灭,她当真摸到了一个暖呼呼、肉乎乎的东西,其实说它肉感有些不大准确,它更像是肉干的质感,抓捏它的时候它不会迅速收缩又迅速膨胀,至少你肯定不会把这当成是软的。叶舒雅很希望这是软的,这说明她现在所接触的东西就是她所希望接触的那两团肉,但它不是,它会让你想起瘦肉外加好久没洗过的人皮而不是香香软软的女性酮体。
一个感觉来了,紧接着全身上下的种种感觉就全来了,触觉、嗅觉、听觉直接给叶舒雅带来了一场微型感知爆炸——她皮肤痒痒的,因为垫在她身下的不再是睡袋而是别的什么;她耳朵周边有许多种嘈杂恼人的声音;她身上还压着个什么,从质感她能推断出这八成是自己的扫帚;更关键的是她鼻子这会实在难受,她觉得自己已经判断不出这算是什么品种的臭味,甚至臭这个概念本身都有些模糊化了……
“唔,该死。”这感知爆炸的最终结果就是她不得不启用视觉,她睁开眼,通过起身来避开暂时性的光线缺失,直击目标主体,结果令她大失所望,这一切不过是她和众所周正一块躺在某棵树上罢了,嗅觉不占主导后臭味也减了几分。比较难受的地方现在只在于蚊子多些,但她抓起扫把用力挥舞了几下便也解决了问题。她看向周围,发现是一望无际的林海,而这棵树和它的那颗姊妹树置于周围这一整片她根本没见过的森林就如同911发生之前双子塔置于纽约市一样高大而显眼,她本应为周围的景象而感到惊诧,但对于911相关的飞机残骸、血肉模糊、绝望尖叫、钢筋混凝土碎块等等共同作用下产生的不寒而栗抵消了她的惊诧,进而,她通过冷静意识到自己可能整坐在这片森林神树上。
她看向对面那颗姊妹树,赶在用语警察降临之前补上了之一。
“啊……”
众所周打着哈欠开始起身了,叶舒雅心想,接下来他就会……就会……
“欸?!”
就会惊诧的大叫……然后开始逃跑……叶舒雅接着自己的思绪,放任不管也没问题,但现在这可是在树上。
她把手扒在众所周的胸口上,把他摁回了原位,众所周反倒抓住了她的臂膀,这是绝大多数逃避者都会进行的第二步,当逃跑无望时,恳求压力的来源以祈求一个逃跑的机会,只可惜众所周的这一步被粗暴地打断了。
“啊哈哈哈哈哈。”二人动作仍保持不变,但头都转到了声音来源处——离他们没几米的另一棵树的树枝上,这根树枝配合上面的分支与树叶同样形成了一个平台,使得那个在笑的家伙没有边笑边下坠,这货穿得一身颜色花乱得跟小丑服有一拼的袍子,只不过他的穿法会让你很容易想到这家伙里面铁定啥也没穿只在外面用穿浴袍的方式挂了件袍子。
“啊哈哈哈哈哈。”这家伙的步伐同样诡异,或者用个好听点的方式说,带有了过量的俏皮,他正用一个有点像走钢丝的步法往叶舒雅这边这棵树走过来,这个实践活动毫无疑问会失败,但这家伙大概就算知道也会这么走过来。叶舒雅换了个姿势,以便自己抓紧众所周,不出所料,手中这坨瘦肉又开始攒动起来了,她用力捏了一下众所周才消停,他们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对面这家伙走过来,树在摇晃,但大概不会影响他的前进。
“啊哈哈哈哈哈。”这家伙似乎是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便把一只手伸到了背后,叶舒雅这才借着月光看到他背着个剑鞘,这家伙才开始抓握的动作,叶舒雅便抢先一步抄起自己的扫把,长棍状武器的攻击距离优势在这一刻被叶舒雅完美的发挥了出来,她先用扫帚头打击了这货的腰腹部使其中心一时不稳,接着便趁此机会用另一头猛击这家伙的额头,像打台球一样将他从树枝上打了下去。
“啊哈哈哈……”那家伙居然还在笑,众所周放下抓着叶舒雅的双手,和她一块把头往下探出,这家伙在树枝之间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弹跳着、坠落着,最终落到了月光与目光所及处之外。
“死了?”众所周试探性地问道,他看向叶舒雅,却发现对方眼睛突然紧闭。
“没死。”叶舒雅睁开眼睛,她也不大确定这是不是真的,毕竟就现状而言,世界的基本逻辑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留他一命,但就她所感知到的来说,他没死,至少没有魂飞魄散。
“没死?”
“没死。”
“啊……成吧。”众所周觉得自己应该惊讶,但他却又感觉这没什么,“那另一件事。”
“什么?”
“你这之手还要在我胸口放多久?”
“噢,抱歉。”叶舒雅把手收了回来,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将扫帚系在背上,踮着脚退到树干边上,手指在树干上摸索着,“这里不行……这里还差点……”
“你在干啥呢?”
“看看能不能爬下去,嗯……”叶舒雅的手锁定在一处缺口,“就这了,我先下去,你跟着我。”
“呃……好……”
叶舒雅挑起一边眉毛,“你不会爬树?”
“呃……”众所周的眼神使劲往她身后飘,“对……”
“你居然不会爬树?”叶舒雅突然明白了基本逻辑什么的打一开始就没对头过:一个被霸凌到甚至出现类似于老鼠感知地震的危险感知能力的人居然不会爬树这一最简便的自救方式。当然,霸凌这事本身也完全没道理,捕食者会玩弄猎物,但那是为了练习捕猎,可霸凌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呃……是……”
“那你到底是怎么逃过……唉!”
“我……小时候那地方没啥树……我一般爬……房屋残骸。”
“唉!”
“嗯……还有废弃脚手架。”
“唉!”
“额……报废的栏杆?”
“嘶,你这是除了树啥都会爬啊……没关系,还有另外一个方法,过来。”叶舒雅朝众所周招了招手,这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但紧接着他就开始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女孩在之前这几天内救了我至少两次,所以她肯定是不会害我的……吧?”
“来吧~”
众所周用省略号将最后的“吧”字死死悬在自己的心头,但同时,他仍然听话的走到了叶舒雅身边,按照她的指示将自己的手脚搭在她选好的缺口上。
“对咯~这才是乖孩子嘛~”
你才是比较小的那个吧?众所周想着,他开始产生了一丝好奇的情绪,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看着叶舒雅一边微笑一边将他摆正,然后靠到了他看不到的身后,但他还是能明白她将头搭在了他肩膀上。他隐约感觉到叶舒雅在窃窃私语什么而且她的发丝滑过他皮肤时确实产生了一种搔痒,于是,他的想象力便将其补完为一个完整的《灵长类攀爬行为教学指南》外加17岁的可人少女型攀爬教练的私人教学……
但实际上,只有一声。
“砰!”
众所周接下来的行为可能会让你怀疑他是否在神经系统之外还有一套只有全身肌肉组织和少量神经细胞来组成的应急生存自救系统。这声音实际上还没传输到他的大脑,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任何刺客或盗贼都会艳羡他此时的攀爬技巧,就连深渊理工大学里专门教授各类悬浮法术应用的教授也会为他惊呼,没人会意识到他在攀爬这棵树,绝大多数人只会觉得他在贴近树干的一个范围内全凭本能地倒着飞行,尖叫声吓跑了不少鸟儿,吵醒了假寐中的野兽,但对于叶舒雅来说,这声音才是真正的煎熬,因为它好死不死的跟另一个声音遥相呼应。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那个踩狗屎运没死的家伙的狂笑。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众所周对于死亡强烈恐惧的哭喊。
把这二者相加简直就像是一首冥界狂想曲,太阴间了,更阴间的部分在于,这些声音现在都像是在她耳朵跟前,耳朵实在是一阵一阵的疼,好在没过多久,其中一个声音就消失了,大概是众所周成……
“啊!”
成,这是不怎么成功地着陆了。
众所周感觉自己肌肉酸痛、头痛难忍、心有余悸,他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灵长类攀爬行为教学指南》?又或者是他的应急生存自救系统比他想象中更聪明?
但紧接着,他的思维就跳脱到了自己使用心有余悸这一词语犯了严重的用词错误,因为一柄长剑现在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仍然处于危险之中。
“嘿、嘿、嘿。”那家伙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奸笑,任何热爱装疯的人都会这一手。
同样的,和任何热爱装疯的人一样,那剑明明已经离他血管只有几寸距离了,就非得把手再抬起来往下劈砍,果不其然,就这一点点时间上的冗余,已经给了叶舒雅一个机会,她直接一棍子打在剑刃上,整把剑届时被弹飞到了视野之外,密林之中。那家伙朝着叶舒雅疯笑了一下,然后就跑去找自己的剑了。
这波啊……这波是美救懦夫,众所周抓住叶舒雅伸出的手,站起身,继续想着:身为一个已经不被允许表现出脆弱和无能的成年人,唔……这到底算是幸还是不幸?
不幸,因为叶舒雅读心读到了这句话。
“第一个点,你压根就没被不允许表现出脆弱和无能,众所周。”叶舒雅对于这种类型的读心失败颇有些后悔恼火之意,便把火又撒在了众所周身上,“你一直都在表现得有些胆小、脆弱,当然,我没说你无能,你在好些方面都是天才呢,逃跑啊、尖叫啊、呼救啊、求饶啊,但……如果你真的不被允许表现出脆弱和无能的话,就请你让我把这些话讲完然后憋着别动嘴。”
“呃,好的,但你真的不算是某种语言霸……”
“算!”叶舒雅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第二个点,当然是幸运啊!你活下来了,从一个装疯的人手里活下来了!这还不算幸运啥算啊?”
“嗯……这我能接受。”
“第三个点。”叶舒雅的嘴唇蠕动着挤出接下来的词汇,“对不起。”
“欸?”
“对不起,因为刚才我把气撒你身上了,对不起。”
“噢,好,没关系。”
“嘿嘿嘿……”远处的那家伙不合时宜的传来他的怪笑,这让叶舒雅和众所周尴尬的好一阵。
“说起来,这是你第几次救我了?”
“没数。”叶舒雅回应道,她的头像潜望镜一样伸长了些,也同样如潜望镜似的左右观察,她预感到了这场对话没机会持续太久了,有啥要聊的还是速战速决,“要不你现在数一下?”
“我感觉上是……四五次的样子,而我救过你一次所以……”
“好,你有数就行。”叶舒雅支起耳朵,怪笑的频率上升了,并且是在背后越来越近,这意味着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剑的,而她要做的就是……
叶舒雅握紧了扫帚,转身朝着背后直接劈去,但对方这次显然有备而来,直接用剑抵挡住了攻击,这其中主要还是此剑质量过佳和17岁少女和23岁微壮的青年之间力量差距所造成的效果。不过也就这个机会,叶舒雅能够好好端详一下这把剑,她可以明显看出这剑身的反光率可比真正的铁、银要过分许多,更贴近于就为了高反光率而专门打磨过的银镜,况且打击时的声音也不大像金属。
“你这是什么剑?还得上金属漆?”
“火剑,嘿、嘿、嘿。”
“啥?火箭?”叶舒雅手仍然向下用力,目光飘忽了一会,“你说的不对,火箭这东西的雏形得77年后才会正式出现呢,现在只有烟花,你这到底是啥?”
“我的意思是……嘿……嘿……嘿……”那家伙尖笑了几声,之间那剑柄处竟发出火光,然后两条火舌便相互缠绕着爬上剑身,叶舒雅赶忙把扫帚抽开,往后跳了一步。
“火剑……嘿……嘿……嘿……火剑诶诶诶——”那家伙长啸一声,火焰迅速爬满了整把剑,他把剑左右挥舞旋转,任由火光留下残影,然后双手持握至肩侧,一如影视剧中常见的剑术起手式。
但等他玩完这一套,叶舒雅早抓着众所周开跑了。
“我们跑啥啊?”
“别蠢到拿植物和火焰之类的比,后者可怕得多,哪怕是55℃的滴蜡也是!,我小妈告诉我的!”叶舒雅松开众所周的手,然后用扫帚支力跳过神树露出的树根,然后回头说道,“当然她还说除了辣椒和花椒。”
“什么玩意?辣椒?”众所周则跟在后面攀爬翻越,就他之前所知道的,叶母们的这些话多半另有深意,但他不希望自己脑海里再多一种能让他一辈子忘不掉的噩梦景象,这两天实在是够多了,不说别的,光那个酒馆老板那个就够瘆人了。
“别跑呀~嘿!嘿!嘿!”
还有这家伙的笑声,也很瘆人,还是离远点为妙。
这座森林的德鲁伊长老正在与森林对话,嗯……这话不太准确,但确实很让这位德鲁伊长老有感觉。
一般而言,德鲁伊们与自然万物的对话都是有德鲁伊们主动发起的,低阶德鲁伊们会与自然聊些内容无外乎是些家长里短的话题,而高阶德鲁伊则会尝试与森林的古树、一块历经亿年的石块或是森林本身对话,从自然中汲取深奥的知识,在他们看来,为何森林很少与他们主动交谈是个未解之谜。但就深渊大学的研究而言,就像咒语是说给施法者而不是施法者的魔法一样,德鲁伊们所谓能够“与大自然对话和交流”的语言也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石头、树木、花草并不会用这种语言跟德鲁伊对话,它们仅仅是在进行接收、处理和反馈信息。至于森林和德鲁伊主动交谈?丫的就是纯粹一群德鲁伊在吹牛放屁。
事实上他们说错了一部分,森林虽然不会说话,但森林中的神树总是会的,只不过它们觉得跟人类没什么好讲的。
但今天不一样,至少和两天前德鲁伊长老找它们聊能不能允许一队旅行马戏团暂居此处修养时不一样,今天是神树主动向德鲁伊们说话,在月光照耀下,一群德鲁伊围坐在长老周围,在形态上构成了一个天然的祭坛,尤其是他们念念有词的样子更凸显了祭坛这一特征。
“嘛嘛咪咪嘛咪……”
“嗯……”长老却并没这群初出茅庐的娃子们这么严肃,他年过八十,那种坐姿要不了半个小时就得腰酸背痛,于是他干脆平躺,直接俯身,一边抚摸大地,一边聆听草地石土与根系的声音。
“嘛咪咪嘛咪嘛……”德鲁伊们仍然念念有词。
“啧……”长老听着自己手下这帮崽子,还好这群人没有用变形术之类,不然他绝对会确信自己是养了一群蚊子。
“咪嘛嘛咪咪咪嘛……”
“安静!”长老稍微起身,“整天吵吵赖赖,净整这些没用的!我在听神树说话没看见?”
“呃……长老。”一个年轻的德鲁伊举手发问,“我们不应该通过言语把我们的心和神通过……”
“不应该!别吵吵!”
这个森林的德鲁伊长老是个很实际的老者,他一向讲究心诚足矣,仪式什么的应当去繁从简,发自内心地与自然对谈,而且跟其他那些学习自然到最后丧失语言能力只懂得自然诞生原初之声韵的长老不同,他灵肉并重,比如为啥他会请求允许那队旅行马戏团路过完全是因为他和他孙女都爱看这些戏剧和杂技表演。也正因此,在他身上那股子亲和力地作用下,森林极其愿意与他朝夕相处,他与神树更像是一种互相尊敬的对等关系,尽管自身对对方的诉求未必会得到想要的回应。
比如那队旅行马戏团,到最后神树也没同意,那老爷子只好把这些人安置在了森林的最外侧。
现在的情况,在那些德鲁伊看来是这样的:
“您是说……有一个玩火的法师?啊……还有两个人,对么?懂了……嗯……噢……一个拥有能够吸引死亡的力量……唔……另一个更不简单……您没法参透她?噢,这样啊,那没事,我不问了……那法师看着疯得很严重……噢……您是担心他放火?”
但在老头子自己眼里却是这样的:
“您是说……有个法师?”
“1。”
“玩火?”
“1。”
“脑子有病?”
“1。”
“就他一个?”
“0。”
“还有几个?”
“10。”
“一男一女?”
“1。”
“那两位是……”
“(搞不明白是啥的信息)”
“您担心他放火?”
“1。”
接着,众德鲁伊就在听到了一句离经叛道的话:“行吧……明白了……可……这关老叟我什么事呢?您知道这种事情那些仙女更在行的……噢,善后工作是么?好嘞,懂了,我们这就等着看戏。”
“呃……长老。”那个年轻的德鲁伊再次举手,“我们是不是要……”
“不要。”老头子果断回答道,他起身看向年轻的德鲁伊“还有,你小子我注意你很久了,你为什么每次说话前都要举手?家教这么好怎么不去找份体面点的工作啊?”
“停!”叶舒雅刹住车,用扫帚松软的头端击打了众所周的腹部,她不愿意这么做,但她却总感觉不采取强制性措施众所周就是会这样冲下去,“前面是悬崖!”
“我……诶呦……我瞧见了!而且这下边还是个沼泽呢!”众所周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诶呦……”
“别担心,一会就好了。”叶舒雅四周看了看,“我们已经甩掉他了。”
当然,这只是妄想,拥有更多森林生存经验的野法师在寻路方面具有绝对的优势,尽管他们抢先一步。但他们没意识到有些森林特有的迷路定理正在悄悄发挥作用,他们跑得更快,路径却不是直道,冗余硕多,野法师每一步靠近他们都是有效步数,很快就追了上来。
“嘿、嘿、嘿……”
“没事,情况还没到最糟。”叶舒雅试着给自己打气。只是正在这时,那诡异的笑声随着冷风一块钻入他们的耳朵,众所周呻吟道,“是啊……所以现在情况变得更糟了……”
叶舒雅白了他一眼,转身与那个法师对峙,而他缩在她身后。他本可以上去和这家伙拼命,最后双双坠入悬崖,还会掉进沼泽,但他大概是不会有福尔摩斯那样好运气能够幸存,于是他选择缩在叶舒雅身后,唯一一件他能做的事就是瞎想,或者说思考,必须得承认,他确实善于思考,在无数多瞎想中他总能找到出路,但这回他一开始的思路差点就错了:众所周开始希望有谁能够帮助他,这种希望很快就变成了对于生命安全的渴望,渴望和渴求又进一步助长了他不切实际的希望,他发现了这希望的不切实际,便发了疯地为这个希望赋形,最终将其描绘成了一种观念——总有救赎。只要他敢再进一步,这观念就会化为信仰,但对于沼泽仙女,这观念已经足够她用来现形了。
用沼泽仙女的想法来说:这小子是个完美的教宗胚子,只要他想,他就能创造一个人人都愿意信仰的宗教,而且还是围绕我这么一个森林附属仙女的,因为他实在是太能想了。
而这一切在不那么能想的叶舒雅眼里看来,就略有些猎奇的风味,只见那沼泽中的泥水竟如巨浪般向上涌动,又在这悬崖侧边旋转似水龙卷,水的灵动与泥浆的黏糊极其不和谐的出现在同一处,简直就是审美意义上的谋杀,总体来看,这像是被用白乳胶随意黏合还未固定牢靠便赶鸭子上架的木架土坯房突然被一阵龙卷风刮走并且空中乱舞时的产物。等到这一切灾难结束后,显现出的是一个身形比悬崖还要高大却不会使你产生巨物恐惧症的年轻女子形象,她双手舒张、耸着肩、脖子和身子也向内缩着,长发遮住了半边眼睛,身上的长裙露出了锁骨、肩胛和手臂,但其他部分都是长裙包裹直到与沼泽直接连接。
但她真正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地方在于,她全身包括衣装在内都是沼泽棕色为主体的素色,只有在个别几处有些黄绿黑色以衬托出五官和眉睫。
你可以想象棕肤色的人类。
你也可以想象棕色的连衣裙。
你还可以想象棕色的长发。
但还得加上黄绿和黑色就有些……嗯,让人感到词穷,说不上难看,但就是……不协调。
“喔呼!化形成功!”那沼泽仙女往前一步,俯下身,脸靠到叶舒雅身边,“怎么样?这一手不错吧?我看上去还行么?是不是妆彩颜色有点过了?”
“呃……”叶舒雅摆出了思考的样子,如果这个时候那法师冲上来,她就死定了,但她认定这家伙会心甘情愿的看完这出闹剧,她用手指轻敲了一会自己的下巴,“怎么说呢……是有点过头了,你看上去像是那些写实里带着魔幻的漫画里跳出来的。”
“其实某种意义上我就是呢。”沼泽仙女对着叶舒雅笑了笑,“反正……看上去还行?”
“很漂亮。”叶舒雅顿住了,她确认了一下她确实是一大滩沼泽泥浆在不停涌动再下流,“不过不是我的菜。”
对叶舒雅而言,“不是我的菜”意思很明朗:“你确实挺美的,但我喜欢看上去更前凸后翘并且流动性没那么强的”。但对于沼泽仙女而言,这话意味着“你不是不喜欢的那种类型=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仙女=你看上去不像个仙女”这一刺激到她对于自身身份认同感的简单等式。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上去不像个仙女么?一般的女孩儿会从沼泽里钻出来么?”
“呃……”
“噢~我明白了,你想要更出水芙蓉一点的,那些湖中仙女,她们没准还会送你一把剑来助你统一整片岛屿和大陆!她们有看上去就特别干净的那种漂亮,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这片森林刚好就是这么黏糊糊的于是我就只能呆在一片沼泽里的话,我会和她们一样!”
“我说……”
“你这是色相歧视!你们总觉得仙女就该是光鲜亮丽最好还带着两对昆虫似的小翅膀!然后她们还能面带微笑地帮助你满足种种愿望,给你南瓜车还有……”
“你说的那个应该叫仙女教母和牙仙子吧?”
“管她是什么!去她的!这里只有我!看好了!不管是三个还是几个愿望,你在方圆几十里以内唯一能找到的能满足你愿望只有我!”
“你又在说灯神了……”
“瞧见没?每次我说到啥时,你想到的总是那些特例、典型,而不是普遍意义上那些仙女,你们只关注那些好看的,设定有趣的,但凡仙女偏离了你们对于美好女性的想象你们就觉得恶心觉得奇怪!你们这些人类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平等的感召权,对于我这样的就一点也不闻不问!”
“我真的不是……”叶舒雅逐渐开始怀疑充足的睡眠和休息可能是一件坏事,当她冲着众所周发了一次火之后,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把这些精力浪费在酝酿情绪上,“哼……”
“还是精灵好,他们相信万物有灵,不管是对小个子的妖精还是火元素之主炎魔都会平等看待……”
“你倒是满足我们的愿望啊!”
“像人类这种……啥?”沼泽仙女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接着把手探进了自己口袋中,摆出摸索的动作,“噢,对,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对我来说其实没太多所谓,森林仙子的日常任务罢了,你们的愿望是啥来着?”
“解决他!”叶舒雅指向悬崖不远处那家伙。
“好嘞,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命……”沼泽仙女突然停下了,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位灯奴同行,被自己主人一遍又一遍的“第一个愿望是咖啡味气泡饮料,第二个愿望是咖啡味气泡饮料,第三个愿望……才不是更多的咖啡味气泡饮料呢,是更多的愿望,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咖啡味气泡饮料了!”逼疯了,“咳咳,现在我们进行了条例修订,不让直接满足愿望了,所以我可以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她掏出一把长剑,虽然相对于她而言这把剑只有可动玩具配件的大小,但相对于其他几位,这剑可比法师手上那把大气多了,“听着,吾的召唤者,吾将要将此器赐与……”
“我?”叶舒雅抢答道。
“不,不是你。”沼泽仙女伸出一只手,将众所周从叶舒雅背后揪了出来,众所周感受着沼泽那冰凉的触感,顿时思维断线,他本能地喊道:“为什么是我?!”
“你拥有足以吸引死亡的力量,死亡如风,常伴汝身,大概是这么一回事。”
“我难道还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话虽如此,众所周的手还是抓住了剑。但这完全是因为他现在正被沼泽仙女抓在手中,在液体中的时候人总会有抓不住东西使不上力的无助感,而那把剑是仅剩的上去合适的支力点,他还是拒绝承认自己能上战场:“我从来没学过剑术!”
“但你大概是这片森林中唯一能够使用这把剑真正力量的人。”沼泽仙女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别人只会觉得这玩意重。”
“这玩意确实重!”众所周被放回了悬崖,长剑的重量外加他双腿的颤抖导致他现在没法逃跑,只好再耍耍嘴皮子,“还有那有啥关系!还没等我用出什么真正的力量我就身首异处了!”
“没关系的,我相信你。”叶舒雅的手一路从众所周的肩头抚摸到他的手腕,他回过头,在他眼里,一个青葱少女正用包含信任的微笑看着他。他理智上明白这女孩扫帚三棍子足够驯服恶犬,可他的感性却用“可可爱爱”和“使人充满了保护她的欲望”贴满了这张脸,他仍然颤抖着,却不知怎么的多了份坚毅和感动,“你……相信我?”
“嗯嗯。”
“是不是因为我是……”众所周的理智用力把思路掰了回来,“你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成年人。”
“没,我就是觉得现在这事跟剑和魔法啥的都没关系,你看那家伙他哪有一点耍剑的样子,也就只会耍贱嘛。”叶舒雅扫帚和脚一齐配合,将他往前推了几步,他抓紧手中的剑,又踉跄了两步跳到那法师面前。
“呃……嗨……你好……”
“欸嘿嘿,你好,嘿嘿……”那法师再次亮出火焰,耍了个花哨的起手式,“谁说我不会耍剑来着?”
野法师亚苏战斗时无所畏惧,赶路时无所畏惧,吵架时也无所畏惧,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反正作不死,这一循环论证构成了他大半个价值观。
因为他的魔法血统给了他一项特权:他能够看见死亡,或者说,他能够看见死亡的化身、诸界死神的统一体——死亡女士。哪怕是欧莫斯特这样最为微薄的魔法血统也是拥有这项特权的,魔法的不稳定性使得每一个魔法导致的死亡都会被死亡女士特殊关怀,甚至有传言说在法师和女巫死时,死亡女士还会亲自为他们收尸。这项特权很有意思,但从来没人像亚苏一样把这种东西当成了战斗技巧的一部分,他通过精准的目测、估量和计算来判断出丧钟为谁而鸣,当然,更多时候,只要确认死亡女士不在场,他就可以随便放手大干一场。
现在,亚苏已经看到了死亡女士在众所周身边显现,这局他赢定了。
他一剑向前刺去,众所周惊叫着缩头躲开,他向下挥来,众所周却不持剑反击,反倒拖着那笨重的长剑左躲右窜。众所周虽然胆小如鼠,却生得一副灵动的好筋骨,况且有道是恐惧虽然不能使人战胜困难的力量,但确实能够给人逃脱困难的力量,亚苏空挥砍了半天,却是一剑也没刺中。他看了看战场外不远处的死亡女士,眼神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疑惑,死亡女士则只是平静地看着众所周在亚苏身边到处乱跑,过了一小会才向他回应以眼神。
“晚好。”那个眼神大体意思如此,礼貌、友善、抱着一种我很愿意和你交朋友的心态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但那些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眼神,正是因为他们身上还有些别的特制使他们少有朋友,比如死亡女士,她的眼神总让人联想到一队正面冲锋战后负责收尸的工兵;一座用来祭奠被病毒和愚蠢所毁灭文明的方尖碑;突如其来的气候变化所带来的食物短缺和生物灭绝。
而对于亚苏而言,恐惧的点还不只这个,那把长剑想必被施过魔法,居然能够照出死亡女士的相貌,而他现在一看到死亡女士,便想到那个眼神,现在他的思维唯有在这个方面可以无限延展,而在他身边乱跑的众所周把死亡女士的样貌一遍又一遍的映入他的眼中,他越想越是细节丰富,越想越是恐惧,他还意识到死亡女士刚刚看众所周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看到了一位自己从来不愿待见的老朋友!
突然,像是有人拔掉了他用于释放恐惧相关信息素的腺体,他不知恐惧为何物了。
但与此同时,他想明白了丧钟为谁而鸣。
“嘿……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噢!哦!诶呦!嗷!呵呵……呵呵……”
众所周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刚才好像只是一边想着自己要死要死了一边躲避攻击,然后突然那家伙就停止了攻击,还一把推开他悬崖上一跃而下跳进了沼泽,只不过跳水动作不行,在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花样之后,这家伙撞到了崖壁又一头砸进了沼泽里。
他将那把剑交还到沼泽仙女手中,仙女为他们指出了离开森林的路,她鞠了个躬,本还想吻叶舒雅一下,只不过被叶舒雅给拒绝了,只得失望的消失在沼泽中。等确认仙女已经小时候后,他和叶舒雅一块往下看那具逐渐下沉的准尸体。
“死了?”众所周问道。
“没死。”叶舒雅回答道。
“疯了?”
“就没不疯过。”
“快死了?”
“说不准。”
“能活?”
“能活。”
“呃……”
二人走在林间的小道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好一会……
而在沼泽中,亚苏最终还是想明白了自己还是怕死的,他用尽了浑身解数,终于在想要尝试被野生魔法生物攻击后的103种有效自救方法之前爬出了沼泽。他疯笑着,觉得自己赢了,自己怎么说也算是逆了一回天,战胜了一回死神。
然后就被一只木柴般的脚踢到了脑门。
不过这个动作倒也帮他转动了脑袋,使他被迫观察了一下局势。
局势很简单:沼泽边围满了德鲁伊。
紧接着,又是一脚,再就是老朽的声音骂道:
“就他妈你叫火法啊!”
第 九 章 ...
“那个咒语本该把你变成一团灰……不,灰都不剩。”玛吉仍然在喘气,她不喜欢这地方的气氛,这地方让她想起自己了什么的同时感到一定程度的不适,但她还不知道缘由。
“那么我运气不错。”欧莫斯特在空中倒挂着、摇摆着,总算找着了机会,他摆弄好自己的袍子,将其身上残留的油光拍去,“平时它会害我吃些又痛又痒但没疤的伤。”
“你的法袍很有意思,他似乎压根没打算保护你,不管是之前的破灭咒还是刚才的暗影箭。”
“对,他只是讨厌有序的魔法。”
“那你也一样?我听说法器通常性格随主人。”
“多少有点吧,个人原因。”欧莫斯特弹掉肩上的最后一点残留,很奇妙,这种出现在人身上的碎屑总是在脖颈肩膀处的最难处理干净。
“但你是个法师啊,法师眼里的魔法不就是……”
“那魔法界就该专门给我开辟一个新的法师种类。”
“……”
安娜卡·玛吉现在认为,十分钟前救他就是一个巨大错误,她完全看走了眼,在平时,这家伙的嘴和别的法师一般贫。但在想这些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十分钟前所做的更大错误,她现在正踏在一个古代图书馆的遗迹上,这就是她不适的原因:这可是个图书馆啊,对于不读书的人而言,待在图书馆里不就意味着无聊到头晕么。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袋确实胀胀的,多半是因为熬夜,说起来,她知道一个助眠的土法,她看向欧莫斯特,“那啥,说说你的家世呗。”
她还没意识到要是他真说了,她可就不困了。
经过两天两夜的赶路,罗琳和希斯终于逃到了这早就安置好的乡间小楼,疲惫不堪的他们甚至连亲吻的力气都不再有,一个热吻得消耗不少卡路里呢。他们只是互相拥扶着走上楼梯,一头撞进了双人的大床。
“噢……这些天还真是……”罗琳在心里酝酿着一长串的说辞来感慨他们的整个恋爱历程,但她很快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呼……呼……”
“亲爱的?”罗琳戳了戳希斯,毫无反应,“希斯?”
不知是刺客训练还是单纯太累的缘故,希斯现在睡得极死的同时又极其清醒,他现在就像自己蜜月生活的看门狗,罗琳稍微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把那些感慨留给自己,今晚就先别打扰这个疲惫的孩子了。
她开始回想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些该死的权贵和他们该死的舞会……
那座城中最有权势的人就在她身边,却只会随着嘈杂的音乐像小鸡一样跟着女爵那只母鸡一块乱窜,她当时到底是去那里干嘛的?啊……对,她是被女爵邀请的,因为她是这个女人最喜欢的作家,萝卜和大棒同时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她不来不行。但那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副不醉不归的表情,一群城中最有权势的人,喝到最后也就跟酒吧醉鬼一样称兄道弟,这里几乎没一个清醒的人,除了三个。
一个是女爵,这个女人似乎在期待什么,而且这个女人肯定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她亲眼看着这个女人一杯杯雪莉酒下肚,但这个女人只是比平时稍微健谈了一点,眼神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期待。
一个是她从未见过贵族少爷,他足够帅,身材也足够健美,和他相比周围那些家伙真的是……臃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堆肥肉里唯一一块五花肉,加盐腌制后肯定会很好吃。
还有一个是她,她不抽烟,酒仅浅尝,那样欢闹的地方对她而言只有闹,因为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系列欢愉都是建立在数十万人焦虑悲哀的生活之上,所以她不想跳舞。但舞会的规则就是那样,尽管她瞧不起那些规则,但这些规则却是这舞会上仅剩的一点秩序,她必须找个舞伴,从清醒的人里找。
女爵肯定不可能,这个女人不可能为她而破例,那么结果就只有……
那一支舞算是那一天唯一让她感到高兴的事了,通常,这双人舞本身也夹杂许多繁杂的礼节以及讲究,但对方几乎和她心意相通,都默默地说着:自己实在是受够了,就别讲究那么多了,好好跳一支愉快的交际舞,别浪费乐师们的一夜辛苦,然后再把这一切赶快结束,天啊这些话真是押韵事故。
很快她就会知道那压根不是啥贵族少爷,他是混入舞会的刺客之一,而她就是被刺杀对象之一,当时她的想法,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
嗯,他的刺客训练里肯定包含为了避免在名流场被识破的舞技练习,死在这样一个绅士手里……不亏……
然后?然后她什么也不想了,死嘛,就一下的事,高阶刺客肯定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的,可就在她放弃抵抗时,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却掉了,那个男孩也捂着胸口,双腿跪倒在地,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从衣装中掏出什么,却在这之前便晕了过去。
“你人可好?”她记得自己是这么问的,接着,她从他的衣内袋里掏出了一管“疯狂”药片,肌肉连带着灵魂都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阵。
这就是刺客工会训练高阶刺客的方法,曾经,他们只训练冰冷的工具,任何有温度的都会被认为是残次品而销毁,因为如果有温度,就很难擦干净他们刀上的血迹。直到“疯狂”出现,炼金术士工会为刺客们特制了这种疯狂,只要一片,你就能成为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一段时间,并且在测试中,这种疯狂被认为是副作用极低的。
绝大多数刺客都懂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是基本功,但偏偏就有这么个异类,他叫希斯,相比于其他刺客,他对于情感的热情甚至导致他在场时其他刺客会误以为今天任务集会时会长又忘记关暖气了。
从天赋来看,希斯就该干这一行,他是刺客工会百年一遇的奇才,不是夸张,没有过誉,他就是,他改进了十多样刺杀工具,就连普遍已经被认为适用范围已经达到极限的短匕也被他扩展出了一种新的使用方式。
但从天性来看,希斯唯一不适合干的,就是当刺客,因为这意味着“别做个人,做一把武器,一把手术刀,用完后我们会给你进行消毒处理”,其他刺客能把自己的情感像关灯一样关掉,但他只能调到最小亮度。
把那种特制疯狂喂给希斯时,那些炼金术士可能只当这时对刀具进行消毒处理。但一次次的处理之后,连炼金术士们都没有料到成瘾性居然会这么快到位,抗药性竟然比成瘾性来得还早。那些情感和道德的折磨使得他日渐魂不守舍,他加大剂量,但只是再把灯调暗一点罢了。
他差点暴尸当场,好在他遇到的是罗琳。
罗琳本能中可耻的母性使她选择帮他,帮他找到了另一种疯狂,用魔法以及心理医生来修复他的灵魂,最终他走出了自己心灵的阴影,人也走出了世界的阴影,他不再是刺客,只是希斯。
于是这个另类的爱情故事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罗琳翻了个身,刺客男孩和他善良的真命天女开始了平静而美好的新生活,那些阴暗的事物,也许只会在他梦境的最深处稍有体现。
罗琳又翻过身来,她看着希斯的睡颜、睡姿,这或许也是她喜欢他的一个点——他睡着是真的跟只小猫似的,在端详的同时,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在做梦么?他会梦见自爆机械羊么?
这个问题的后一个比较好回答,答案是:不,不会。
前一个解释起来就有些复杂,但我们还是简要的说明一下:目前的状态下,他本身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醒来后也不会感觉自己做了梦,但他切切实实的在做梦,他的梦境深处也切切实实的困着两个人。
所以这儿是那个刺客小子的梦境,不过为啥是伪第三人称叙述呢……琳芙缇允许自己的一部分脑细胞走了会神,把魔力和注意力放在探索这片梦境,但在战斗的紧要关头摸鱼这事似乎也是会传染的,很快她的注意力便全部被带跑偏,那妮子也趁机一个健步冲了上来,扯住了琳芙缇的衣领。
“放我出去!”
“好,好。”琳芙缇的右手悄悄绕开压在自己胸口的双臂,一开始她打算摸摸这妮子的脖子,但她拿不准那里会不会又逆鳞一类的玩意,只好退而求其次,安抚似的摸了摸那妮子的角。也许是梦境能够对实际情况进行夸张化处理的原因,这妮子米黄色的皮肤从脖子开始转换为了一种比她肤色还红上几分的粉色,这色泽迅速占领她的脸,直朝耳根扑去。
“啊呀!”那妮子把手收了回去,琳芙缇刚想喘口气,一颗火球又到了她面门前。
“冷静妮子……冷静……”琳芙缇往后退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个很重要的事,“先把火球收了吧。”
“你又想对我怎样?!”
“不,我认真的。”琳芙缇在心里提醒了自己一句最好别带有多少感情,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不是你的梦境你没有和平时在现实世界一样的无限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魔力所以你还是省着点免得没魔力了等这个梦的主人醒来之后你可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这话就像一花洒的凉水,连续不断的无停顿长句子逐渐浇灭了那个火球,但等到那妮子用大脑去捞这摊水时,却发现自己好像啥也没捞着。
“你说啥?”
“我说,咳咳。”琳芙缇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带有多少感情,“亲爱的[傻]妮子虽然你一直以为你自己身为术士[比]起那些法施法无需各种错综复杂的素材和能量但是你的蓝条也并非是无穷无尽用不[完]的你只不过是天然具有法术免材效果进而用自己的[意]志力代替了素材因此实际上你每次施法都像在用自己的大脑和少许天然魔力作为杠杆来撬动整个现实世界但现在你在另一个人的[脑子]里而这个人的脑子显然和所有正常人的脑子一样软塌塌的完全没法作为杠杆你现在要是再浪费自己那没多少的魔力等你困在这你就完蛋了!你又觉得怎样[呢]?”
这次妮子稍微捞到了点,只是最终效果就如上文标注所见,和原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再骂!”
“求你了,别着急。”琳芙缇从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鉴于对方施法的那只手还没放下,她还是照做了,“拜托你这次请听好了我只会再重复一遍……”
这里得插一嘴,免得这作者又浪费字数在重复这些话上。
“能够操纵魔法之人,所说的言语亦是饱含魔力的,这是一种基本的魔法运用,因此,姐妹们,请不要放过任何诅咒咱们母亲买菜必涨价的,他们确实该死”,这是《荒地女巫三姐妹》中对于咒语的解释。
值得注意的却是最后一句,这说明记载的咒语可能只是表现效力较强,真实情况或许是:只需要说话者饱含感情,不论是脏话还是礼赞,不论是诅咒还是祝福,其言语自然就能够带有魔力,甚至是普通人,只要声音足够激昂,也可以在人群中激起层层涟漪,这就是语言的魔力。
但更必须得注意的是,琳芙缇的这些话绝对不含一丝的魔力,她只是在以自己曾经数千年内一直在用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关她们此时生命安危的事实。平静如此的言语,足以让妮子情绪平复并且真正开始思考现状,可偏偏已经平静成这样言语,对于常年少有正常感情反馈的希斯而言,仍然带有很高的特攻效果。
这梦境正在疯狂的颤抖,只是由于颤抖的频率超过了思维的反应速度,梦境中的人甚至没意识到这梦境正颤抖着,有时候就是这样,那些破天荒达到极致的事物所闹出的真正的大动静,往往反倒由于人们脑子反应不过来而被忽视。
于是使这梦境颤抖的大动静屈尊了。
它成为了那妮子这辈子感受过的最大动静。
这也是琳芙缇所担心的,她在了解到这梦境的心理位置时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出了。频率逐渐减缓说明这动静的来源正在和这个梦境进行配对,配对则意味着希斯潜意识深处的某些东西要在梦境上打个裂缝钻进来,就她比较了解的意识之一——欧莫斯特的意识为参照标准,人类意识深处多半没什么好东西。所以她才要减少自己的动静,免得那个大动静注意到周围还有两个小动静。
那动静逐渐慢了,但动作也逐渐大了,咚咚声一下一下的来,如同攻城锤一般撞击着梦境,也撞击着妮子的耳膜。
终于,梦境破开了一个小缝,巨大的阴影露出小小一角,虽然没有眼睛,但用来解释其目前行为的话中,最合适的词汇是“瞪”。
它通过裂隙仔细观察着内部,而刚才还在琳芙缇面前气势嚣张如龙的妮子现在已经如沼泽飞龙遇上真正高贵的巨龙一样一溜烟跑了。她清楚自己的气场和一个人噩梦源头的压迫感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只是被琳芙缇抓住了尾巴没能逃走。
琳芙缇这会则想着:嗯,和酒馆老板比还差点。
“你在干什么啊!”
“逃跑。”琳芙缇扯着妮子的尾巴大步朝缝隙中的黑影走去。
“方向错了啊!”
“方向没错。”琳芙缇仔细搜索自己的词库,但并没有词汇能让这句话变成响彻这妮子一生的至理名言,而且这也并非必要的,要是现在这妮子完蛋了,那这句听上去像是哲学只学了半桶水的话就会成为妮子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这就太可惜了,她还是选择了实在一点,“角度错了。”
该死的,这听上去还是像哲学只学了半桶水的样子。琳芙缇花了一秒钟为这句话默哀,然后接着向前走,那黑影似乎明白了琳芙缇的用意,往后蜷缩的些许,蓄势待发。只要琳芙缇再靠近半步,它就会将她扑倒,吞噬她灵魂的热量,在撕碎她的血肉之躯……
还有一件事,琳芙缇想着,她停在了半步之外,嘴里喃喃道:“无风速,因为是梦境所以不计摩擦力……”
“你在说什么?!”
“初速度可以确定为……”琳芙缇虽然嘴里在叨叨个不停,实际上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她早就知道有时候说话是不需要过脑子的,只是把话说出来给别人看,以便为将来的行为找借口,“好,就这样了。”
她突然握紧妮子的尾巴,以其尾为绳,以身为锤,猛砸在梦境的裂隙上,凭琳芙缇的经验,梦是脑海的一叶扁舟,但这样的梦境却是脑海的潜水艇。思维没了梦境边界的束缚,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便鱼贯而入,但这种情况没持续太久,内外巨大的压力差将梦境压扁为了一张面饼,其中游荡的想法花了几秒就又把面饼吃干抹净了,当然,同时也把妮子和琳芙缇给吐了出来。
对于琳芙缇而言,这样有两个好处,第一,脑海沟通了每一个思维,而在不用说话时,其他人总是更容易明白自己的意思;第二,那个大家伙一时半会找不到她们了,安全暂时性的有了保障。
但同时也有个坏处,就是……
咕噜,咕呃,咕唔呃呃呃呃,我不能呼吸了!我不能呼吸了呃呃呃……
在阅读别人思想时,你会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拥有阅读标点符号的能力,但这些标点里显然不包含引号,这对于区分他们到底是在心里说话或只是单纯地在想带来了……
我不能呼吸啦!嗝呃呃……
巨大的困扰……
听着,你在别人的脑海里,脑海不是真的海,你不会淹死的。
唔?好的。怪了我怎么思维变得这么敏捷了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这种事……
妮子,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嗯嗯。
接下来的话听好了,我不知道你之前到底干了什么,但现在来看,你把我召唤到了这里,而我是个契约魔鬼,因此要想出去的话,有个方法就是你把我驱逐,然后我拉你一把,具体会飞到现实世界的哪里我并不清楚,但能回到现实总是好的。
啊,很不错,我该怎么做?妮子摆了个在多个平行宇宙象征世界和平并且在更多平行宇宙象征问候对方母系亲属的手势,给老娘退散!
哎……你之前没干过这个?琳芙缇扶了扶角,没事,我们一句一句来。
我驱逐你,你这污秽的灵魂。
我驱逐你,你这舞会的灵魂。
还可以,别担心,口音的问题诸神没那么讲究,来,下一句:
你这魔鬼的势力,来自地狱的入侵者,恶魔的军团,邪恶的教派和教会,哎呦! 琳芙缇精神上的脚底被灼烧了一下, 我就知道我不该自己来说这些的!
你这魔鬼的势力!来自地狱的入侵者!恶魔的军团!邪恶的教派和教会!哎呦!我就知道我不该自己来说这些的!
等下,不用哎呦后面的部分。
啊,好嘞,你这魔鬼的势力!来自地狱的入侵者!恶魔的军团!邪恶的教派和教会!
很好,接下来:因此,你这被诅咒的恶魔,所有的黑暗势力,我们对你发出情愿,诶呀!嘶……疼疼疼……
你这被诅咒的恶魔,所有的黑暗势力,我们对你发出情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接下来的部分就是:停止侵害人类,停止给他们带来永久的灭亡的毒害……
呃……我是魔裔。
没关系,这方面名词可以改的。
但改完有点怪啊,停止侵害魔裔,停止带给他们永久灭亡的毒害,这听上去有点像……反对种族歧视?
也蛮不错的不是么,下一句:滚开,恶魔领主,精通所有奸诈的骗术家,人类救世主的敌人。
滚开,恶魔领主,精通所有奸诈的骗术家,人类救世主的敌……
好嘞,我这就滚。琳芙缇感觉自己脚下有个像烤肉板一样烫脚的东西正在逐渐形成,太好了,来吧,最后一个词。
敌……敌……敌人在你的后面!
说敌人就够了,用不着……啥?琳芙缇感觉自己的脖子就像是垃圾玩具公司代工厂里新手女工所做的齿轮可动关节,她调动自己脖颈的每一处肌肉,一卡一顿地转头看向背后,阴影正如一个灯塔水母,一条条乌黑的触手正在向下延伸,但同时,法阵也变得愈发烫脚。
顾不得那么多了!琳芙缇双目翻白,五彩斑斓的黑色也在她周深环绕。妮子瞬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邪性在诱惑她向前走。她一步步踏进法阵,搂住了琳芙缇,就仿佛面前这个女魔鬼是在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生日的那天为自己献花的女子,妮子感觉自己甚至愿意为她而扭曲自己的身体构造,虽然最终在理智的压迫下,她只是双唇微起,直至琳芙缇脸颊。
“呀!”她被琳芙缇温度高达75℃的脸烫了一下。
在妮子的惊叫声中,炸裂出的光送走了妮子,也送走了琳芙缇,而希斯灵魂的阴影被炸了个粉碎。
但这些粉渣却在法阵面前聚合,残留的魔法将他们再次吸引到一块。这次,它变成了一个更为复杂的形象,不再是不清不楚的一团乌黑,而是一个年轻女性的样子,角像是魔鬼的,却又有条模糊的尾巴。它停顿了许久,似乎是为了表现出自己正在思考,接着用自己的脚趾点了点金色的余光,本就未完全消失的法阵回到了原样,它兴奋地鼓鼓掌,然后纵身跃入现实世界。
“你是睡大觉家族的?”玛吉有些惊奇,“我没想错吧?就那个……环海的?”
“对。”
“特别友好?”
“对。”
“特别乐观?”
“对。”
“而且精通草药学?”
“精通草药?噢,你说是我三姨桑妮。”
“是不是Sun……”
“欸,我也是在环海长大的,二语就不必你教我了,Sunny嘛。我妈是大姐克劳蒂,除此以外光我妈这一辈就有四姐妹,二姐蕾妮,三姐你已经知道了,还有就是我小姨,四妹蕾恩泊。”
“这名字真是……长幼有序。”
“是啊,天阴下雨,雨过天晴出彩虹的,没办法,她们都是天气字辈嘛。”
“那你呢?”
“怪了,通缉令上都没说么?”欧莫斯特看着玛吉,她摇了摇头,“成吧,咱是中庸字辈,所以我叫欧莫斯特,就这样,你到底和我家有什么渊源?”
“嗯,故事是这样的……”
魔法是厄斯这个星球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这不意味这它会在任何地方都是个标准常量,它的分布形式更接近于气候系统,有的地方终年寒冷少雨,有的地方夏秋两季高温多雨。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环海、荒地和有去无回大沙漠简直就是热带雨林一般的存在,按正常的魔法计量单位魔耳来算,有去无回大沙漠的平均魔耳数可能比当地的全部H20都要多,正因此,这些地方盛产各种魔法造物。
当然,也盛产天生富含多种魔法框架和大量魔力的人,这里面真正能做到完全掌控住天生魔力的成了术士,能够稍作感受并运用的成了萨满、祭司、德鲁伊、法师或是女巫,但也有畸形病态的奇行种,死灵化、怪兽化或是恶魔化,多种款式,任君选择。
于是丹娜·玛吉决定打一开始就避免这种风险,她直接搬出了环海,从源头处断绝了自己腹中胎儿接触到魔法的可能性。
可环海从来都是一个海,而不是一片海,它是一个以环海生态系统为肉身、以魔法和有机物为血液的活物,丹娜·玛吉肚子里的是个完美的魔法胚子,她被带走对于环海而言就像突然被人拔了睫毛,如果丹娜就在环海身边,环海会立刻让海浪把她吞了,现在的情况是她不在。
环海很生气,但它毕竟是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平静也是它的一部分。
或者换个说法: 蛰 伏
只需要蛰伏十个月就好,环海想着,它同时还在想很多事,主要还是关于为什么智慧生命就是不肯老老实实选个繁殖季节。
而对于丹娜·玛吉而言,这十个月并不好受,因为这段时间实在太过安静了,环海的人们经常起夜急,原因不是膀胱储存已满而是做了个预言梦却半天没看到能够改变人生关键节点实在着急。对于环海人而言,会飞的鱼群、喜欢和人唠家常的草木以及咸味的淡水湖和一年一遇的大台风一样,没什么奇怪的,甚至没了还会感到不适应,和有些人听着白噪音入睡习惯了哪天没放倒是失眠一个样。
这十个月,不论是哪一天,只要魔法敢来敲她家的大门,她都可以大张旗鼓的把它赶跑,但环海的魔法偏偏就选了临产日,成为母亲的过程本就痛苦到无人能够忍受,但此处的情况更加瘆人,毕竟一般的母亲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卡在盆骨处时还正在闪耀出暗光,更不会有机会经历同时生下一个女孩和这个女孩所蕴含的所有魔法的集成体,在这个时候,一加一造成的影响远大于二,视觉冲击先行,身体痛苦随后,精神冲击紧跟而来,丹娜那像琴弦一样绷紧着悬了几个月的精神终于不再紧绷,而是从原来紧绷的位置被摘了下来,勒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终于受不了了……
“但就在这时,那个女巫闯进了产房,为我的母亲服下了……呃,大概是某种草药浓浆的东西,然后我母亲才产下了我,因此,你三姨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玛吉边走边说,欧莫斯特则被气球倒吊着飘在前面,二人暂时结伴往这建筑深处走去。许多人都明白不要闲着没事跑进废弃的楼房工厂一类地方,那些三不管的黑暗之处里面势必隐藏着危险可怕贪婪混沌邪恶但不存在的怪物和野鬼,也势必隐藏着危险可怕贪婪混沌邪恶但确实存在的毒贩、偷猎者、人贩子,简而言之就是势必会有危险可怕贪婪混沌邪恶的家伙在此处横行。但此时此刻,安娜卡·玛吉和欧莫斯特·睡大觉都很清楚的明白一件事:
不论他们遇到什么,都不可能比他们更危险可怕贪婪混沌邪恶。
“啊……原来如此。”欧莫斯特这句话不仅仅是回应玛吉,也是在回应他自己,算是把心底里的两个疑问的给解答了。
第一个是为什么没人愿意听他说完那些背景故事,因为这种叙事方式确实是又臭又长惹人烦恼,诸多叙述毫无必要。
第二个则需要一些记忆的涟漪……
当时他似乎还是少年,为什么他会被送到三姨家暂住他已经不太清,但确实记得有那么几天天一向温雅的三姨像某种疯狂科学家一样精神错乱地狂笑,精神错乱地出门,带着大堆草药精神错乱地回家,然后反复鼓捣自己那套坩埚试管一类的玩意,最后带着一盒子药要又乘着自己的扫帚精神错乱地出门了老长时间,她甚至忘记穿防风保暖的裤子,但是那精神错乱的笑声属实刻在了欧莫斯特脑海里,他家有一打的女巫,但是没一个会无意中发出这种极其符合人们对巫婆刻板印象中的笑声,可三姨她就是这么笑了。
他记得更清楚的是三姨摆弄那些坩埚的样子,相比别到时候,她看上去笑得更加精神错乱,但精神真正错乱的人根本没法笑成这样,只有脑子清楚、注意力极其投入的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干的事情有多么让自己感到高兴,好似活着就是为了干这事,那些试管也在她手下成了活物,操作一套跟着一套,行云流水。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三姨为什么高兴成那样,他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也应该像她一样拥有这样的快乐,他后来也发觉自己老一辈的亲人们大多都有这样的时刻,没有任何药物作用或是心理自我调节,她们只是做自己热爱的,并且乐在其中。
他也想要如此。
现在想起来,那几天的天空就不太对劲,环海地居然会有极光,三姨的疯癫兴许是大量魔法影响下心理的表现,也正是魔法增幅了三姨的精神力,她才会发现这躲在深山老林中的一家,并且为他们接生。又或者阴谋论点想,没准这一开始就是环海设计好的,利用逃离环海的新生儿父母扩大自己魔力所能波及的范围,当那些有如魔法电源的孩子降生之后,再用魔法影响女巫或是巫婆让她们离开自己的村庄而来到这些孩子这,为他们接生。
这个说法看上去毫无破绽,但却也是典型的先射箭而后画靶,先有了结论再去那结论贴合例子,要说反例可不是没有,他自己就是。
我明明打一开始就是在环海出生的,我怎么没这个待遇啊?我还是女巫的孩子呢。欧莫斯特感受到了这个想法中的怨气,他将这想法在心中反复咀嚼至其碎成泥状,然后咽了下去,接着换了个想法,还是别告诉这女孩她的救命恩人可能那几天精神错乱的事罢……欸?她人呢?
欧莫斯特开始回忆自己进入回忆的涟漪前的事情,然后便意识到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为啥回忆的涟漪这种明明只存在于故事书的文字中的东西会真实存在……这也就意味着那压根不是什么回忆的涟漪,那是……某种传送门?
“玛吉小姐?安娜卡?安娜卡·玛吉?”欧莫斯特发出呼唤的声音,借着不知道哪来的暗淡光源四处张望,但他能看到的却只有一排排塞满书的书柜,这些书柜一路伸入黑暗,似乎向右无限伸、向左无限伸、向下也同样无穷无尽……
不对,我还被倒吊着呢,这是向上无限伸,他心想着,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回应:“玛安娜卡玛吉……娜卡玛吉……卡玛吉……玛吉……吉……”
好吧,只是回音。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堆书的中间,却又意识到另外两个问题,为什么这个气球不再向上飘,为什么他并没再感觉自己的头有充血时的眩晕感……
“哈喽?有人在么?”
这回连回音也没有了,他又试了几次,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只要大过一个值就会被自动静音,这里似乎禁止大声喧哗,他一开始还有些许害怕,但很快又恢复了状态。
没啥好怕的,一大堆书而已,有哪个能比我更危险?他四处张望,在心中默默呐喊,还有谁?还有谁?
压根没有别的动静。
除了有本《戈尔贡的产后护理(2)——为你和你摒弃了世俗道德的天堂眷侣的婚后生活多一份美好》从他面前扑扇着书页从自己眼前飞过。
“欧莫斯特?欧莫斯特?”玛吉肆无忌惮地大声喧哗,却没换来欧莫斯特的任何回应,她闭上眼,将自己的心灵扩散出去,却发现自己居然是方圆十里内唯一的智慧生命,她早就感觉这地方不大对劲,现在唯一的同伴连说都没说就没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这一下子是火把也不拿了照明术也不用了,一个劲的就是往回冲,也不顾周围的景色为何突然一亮又一暗,为啥这地方变得又有沙发又有书桌门还变成了大理石框架并且如此华丽。她”Duang”得一下装在大门上,痛也顾不上了就开始用力推了半天,又手臂左右乱窜摸索着寻找门把手,最终找到了侧边的小门,她狠劲摇晃了的好一阵,最终在背后那股莫名的凉气钻到脖子上前拉开了门,然后又被门后那个妮子绊了一跤。
“诶哟!”她在爬开两步,转了个身,又往后再退两步,她看到的一个人影,但却有一双角以及一条尾巴,这意味着……
“恶魔!”她一下子从大理石地板上跳起来,却没想到那恶魔却问道“恶魔?在魔鬼外加这一切痛苦之上还有恶魔?哪有恶魔?”
那恶魔转过头来,没有月光,这恶魔也没看清这面前这是谁,但她能感受到她身上有强烈的魔法气息逸散而出。
“魔女!”
“恶魔!”
“魔女!”
“恶魔!”
她们同时指着对方叫了出来,又慌忙胡乱地甩动手臂往后退,她们想要尖叫,但最终只是在心底里不断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云朵飘走,月光再次照射下,她们这才看清了对方。
“……玛吉小姐?”
“你是……”玛吉仔细在脑子搜索那个名字,“莫妮?”
“对,但是你怎么在……”莫妮站起身,走到玛吉身边,“我记着我们不是被那道绿光给……”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还在深山老林里呢!”玛吉指向妮子,“你怎么样?”
“我好像……是被传送来的……”
“我想我应该也是,说起来,这哪儿啊?”
二人齐头往后走了两步,抬头看向上方,一个巨大而威严的标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似乎这标牌比整座建筑都要更为华丽的设计打一开始就是为了使其不论什么时候都能一眼被认出来这里叫“雨歌公共图书馆”。
“雨歌……”玛吉仔细思考着,这听上去像个偏门姓氏,而这全厄斯除了人族中的部分女巫,只有一个种族会有语风、雨歌、烁星这类“动词+自然景观”或是“形容词+自然景观”的姓氏,“精灵……那啥,精灵王族是不是姓雨歌来着?”
“是,反正我记得公主肯定姓雨歌。”
她们对视着,玛吉一脸不敢置信,莫妮却是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她们飞到精灵王国艾萨利亚的国都了!
玛吉把手揣到了裤兜里,却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多了张纸条,“诶,这是……”
莫妮把头探了过来,读起了上面的内容:“吧啦吧啦把这条信息传达给公主吧啦吧啦事成之后你们可以在雨歌公共图书馆的人文历史区第六排的167-5.5那本书后面找到赏……这是个任务?”
“所以我们得想法子见到公主然后再跑这图书馆里取奖金?”玛吉在心里暗骂一句,白痴法师大厅居然还会搞这么一出就为了让我们做个任务?
“大概……是,明早再说?”
“成啊,明早再说,你先跟我说说你经历了啥,顺带等等看,没准那蠢蛋野法师也会飞到这来呢。”玛吉随便找了个地坐下。
“嗯……这故事还挺长的。”
“有多长?”
“我不知道啊,小半章左右?”
罗琳刚刚发觉今晚肯定不是寻常的一夜,首先,其实两日见到的那个女魔鬼居然从希斯的脑袋边跳了出来,还有个跟她同样长角的女孩正搂着她,她还跟自己说了不少“抱歉,打扰你们……你们结婚了么?啊……婚礼昨天简单办了是么?好的好的,那就是……抱歉打扰你们蜜月了,我这就走,请问出门路往哪走?”之类的话然后拉着那个女孩出了卧室,如果她没猜错她会先经过她的那几排书柜然后从后门离开。然后,很快又有个看不清脸的家伙从希斯脑袋里钻出来后啥也没说就走出了门,听脚步声方向跟刚才那组同一路。
这一切背后肯定有个长篇小说级别的故事,但她今晚实在累了,而且就算不累她也未必对这个可能充满各种过度刺激的故事感兴趣。她有翻身看着希斯,他还是有那种冰凉凉的酷感,非常耐看,光那些冷汗滴就够看一阵子了。
过了一小会,希斯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头上冒出冷汗,眼睛在恐惧和本能颤抖的驱动下弹动。
“还好么,亲爱的?”
“我感觉有个噩梦,罗琳小姐。”
“啊……”
“但我忘了内容,突然梦碎了,有点难受,又有点解脱的感觉……但我忘了内容,罗琳小姐。”
“没啥,我也做过这样醒了就忘的梦,他们说明你的心在动。”罗琳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结实的胸口,“睡吧,希斯。”
“好的,罗琳小姐。”
“嗯,晚安。”
“晚安,罗琳小姐。”
“……希斯?”
“什么事,罗琳小姐?”
“还有件事,下次叫亲爱的就可以了,真的,都躺在一张床上了没必要搞得那么……疏远,懂么?”
“好的,亲爱的罗琳小姐。”
第 十 一 章 ...
悬崖正耸立,好在这次正对面还有悬崖,更好的是,这两个尖尖角之间正巧有条旧木头桥。
但这条木桥其实是两天前新建的,只不过建造者颇具恶趣味的按步做了如下亿点点修饰:
第一步,将木桥打扮的像是100年前就在这儿了。
第二步,烂木头、破麻绳、蜘蛛网,还有那些半掉不掉的踏板啊……
第三步,安排一个人作为看守。
第四步,给他个名头,你懂的,不死老桥的守护者之类的。
第五步,将此人打扮得像是100年前就在这儿了。
第六步,白须飘、痔疮包、烂牙套,还有那闹得人心痒的口音啊……
第七步,让桥和人慢慢等待,等待一些要过桥的人。
第八步,等待……等待……
第九步,等待啊……等待啊……等待……
“呃……您好?”叶舒雅戳醒打瞌睡的不死老桥守护者。
“嗯?什麽?”守桥人极其敬业的翻起白眼、抬起头,只不过两天没闭过眼导致他这白眼有些过于红白相间,声音也沙哑到令人感慨,“你幹啥來的?”
“我们想过桥……”叶舒雅突然把头转开,用尽全力忘却她刚看到画面,终于保持住了自己的礼貌,“您能不能劳驾让个道?”
“噢……好啊,你們想要過橋是嗎?想要穿過這條不死不朽的老橋對嗎?嘿嘿……”守桥人露出笑容,一口精致的白牙配上包裹在其周边这张脸导致这一切看上去更恶心了两成,“很好!嘿嘿……真的,謝謝,真的挺好的,兩天了!總算他媽的有人來了!”
“那就好,请问您能否……”
“不能!我是這座橋的守護者,我有我的規矩……你只需要答對我三個,呃,算了還是少點吧,五個問題我就讓你過去!否則你就會被丟入這百丈高的懸崖之下!”
“等等,先生,你不对劲。”叶舒雅说道,“不是说少点吗?怎么三个变五个了?”
“我先說的三個?”
“是啊。”
“成,那就是原本五個問題……現在改成三個問題,明白了?”
“当然明白。”
“那咱們開始?”
“但是,先生,已经结束了呀。”叶舒雅试用了一下欧莫斯特的笑容,发现这笑容极其自然,但要刻意摆出实在是费力,于是没过多久又将笑容收敛,“您瞧,‘我先说的三个?’、‘现在改成三个问题,明白了?’、‘那咱们开始?’都是问句啊,我都回答过了。”
“什麼?不!你作弊!”
“当然,您还打算罚我不成?”
“我……我……你等著!”守桥人从裤兜里掏出一本画烂了的涂鸦册,在封皮上歪歪扭扭的写上《死亡之桥使用指南》。他然后翻动册子,无视有几片书页掉落,在稍微干净一点的一页上用端正的字体写了点什么,“《手册》第34條第二附錄!當有人用除了標準版本以外的作弊版本作弊時,他或她或它將有權過橋,但只能一步踏過!如果他或她或它不能,他或她或它將會被丟入深達百丈的深淵中!”
“嗯……”叶舒雅用手指估算了一下距离,“我觉得可以。”
叶舒雅抽出扫帚,搭在悬崖与悬崖之间,从扫帚上走了过去,“好吧,比设想中还短些。”
守桥人用白眼怒视着叶舒雅,同时用自己枯瘪的手指抓紧了打算悄悄溜过去的众所周,“好了,現在輪到你了!別想再用她那套對付我!”
众所周的脸瞬间扭成了一团,不存在的痛苦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您,请吧。”
“現在,第一個問題。”守桥人再次露出笑颜,“你叫什麼名字?”
“众所周,众所周知的众,众所周知的所,众所周知的周。”
“……”守桥人本想问他“这是你家哪个亲戚的恶趣味”,但一想到自己只剩下两个问题,他只好劝自己来日方长,“你的任務是什麼?”
“呃……活下来,大概吧,毕竟我刚才还在逃离一个元素魔法师的追杀所以就……”
“很好!很好!最後一個問題……”守桥人很精准拿捏住戏剧性表现所需要的停顿时间,“死亡女士的雙胞胎妹妹叫什麼名字?”
“呃……飞天面条神教的还是克鲁索姆大一神教教约里的?”
“很好,很好,看來你接得住梗!但是這題有標準答案,精靈艾薩麗安女神的遺失預言的!”
“噢……嘶……”众所周抓额挠腮,最终抱着就算错了叶舒雅也会接住我的决心,打起十二分的胆子,瞎猜道:“多米诺。”
“什麼?你怎麼會知道這種偏門……啊——”
在时间和空间上都与刚才对话之处相隔离的一个地方,有几位女士聊到了同样的话题,在王宫中。
玛吉不敢动。
尽管那位精灵公主现在其实背对着她,尽管那些卫兵都没把长矛架在她背上,尽管她很确信按身份来说现在她是精灵国的贵客。
但她就是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玛吉看向自己身边,莫妮也没动。
看来这妮子也被这周围神圣的气氛给震住了……玛吉心想,就算是她这样的女孩,遇上这种充满圣洁意味和压迫感的场面也会……噢,不对,她大概只是在盯着那位尖耳朵小姐没抓着便条的那只手看。
“嗯……这么说,二位是在图书馆发现的……”精灵公主转过身,玛吉瞬间明白了自己不敢动的原因——一种对可预见情况的恐惧。
“把光关了!”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这条消息来自我的……”
“拜托你了!把光关上!莫妮!做点什么啊!等会,你什么时候戴的墨镜?!你曾外祖母给你提了个醒?!她……我……”
“咳。”精灵公主咳嗽一声,在教堂般的立体环绕声建筑设计下,这一声显得格外神圣,但公主本灵的表情却显示出她有些无奈,她举起没抓着便条的那只手,在空中摇晃了一下。顿时,从各种你死活想不到这背后居然有空间的角落里钻出了大批工作人员,在莫妮和玛吉的注视下逐步退出了房间。
“唉……他们专门负责让我看上去更具有神圣感,那些灯光、音效、表情之类的问题……”公主靠着自己的位子坐到了地上,在去掉打光之后,她脸上的愁容尽显,“请见谅,这只是他们职责所在,我们到闺房内细谈?”
“啊?没事啦,在这说也可以的,我们又不是那什么……”
“唉,还是去闺房吧,不然他们半小时后就都回来了。”公主打开卧室的门,“请进吧。”
“我……”玛吉感到有些次伦无语,“唔额嗯……”
“没问题。”莫妮接过话头,“您先进吧,我们马上到。”
玛吉目送公主入房,紧接着就感到第六感正在嗡嗡作响,疯狂向她的大脑发出信号,告诉她她背后正有一大批人正在潜入这个房间。莫妮这个时候跟没事人一样往里屋走的行为无疑加强了这种刺激感,她一把抓紧莫妮的手臂,“你什么时候这么临危不乱了?”
“我没有临危不乱啊。”莫妮现在正被一个能用暗影箭剖了她的人说话,这个人还多少沾点气恼,但她一点不慌,“我觉得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你管这叫不临危不乱?”玛吉指了指背后,她猜测这会八成有两个灯光师正在爬回他们屋顶的位置,“啊?噢……对,你那曾外祖母给你‘提了个醒’,对吧?”
“两位,请进。”公主稍微加重了语气,带上一丝命令的意味,而这一点却在周围的唱诗班和回音作用下被放大到了极致。玛吉顿时觉得耳蜗发麻,颤颤巍巍地走向了卧室,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莫妮的反应,但她希望莫妮和她一样难受。
在进王宫以前,莫妮也给玛吉提了个醒,告诉她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哇喔”。尽管“哇喔”在其他大多数种族的语言里听起来都像是表达惊讶的语气词,但这仅仅是因为这些种族的孩童在惊讶时会下意识叫出的声音接近“哇喔”,而以生命漫长著称的那些种族的孩子就像你家父母嘴里的别人家孩子,文武双全、处变不惊,因为他们打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搞懂状况,压根没必要惊讶。
于是“哇喔”实际上成为了精灵语中极少数可被看作是粗话的存在,意思是“我就算耗尽所有的光阴、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在我博览群书、尚尽世事之后最具智慧和灵思的时刻仔细思索,也想不明白你全身上下到底是哪个地方出毛病导致了现在莫名奇妙的状况”,换言之就是“呃……啊,你,脑子怪怪”。
玛吉尽力了,她就算被强光正面照射时也没有“哇喔”出声,但现在,当她看到这个卧室时,她心中的惊讶之情终究还是决堤了。
“哇喔……”玛吉看向文艺少女式的床铺、文艺少女式的书柜,这简直和她梦想中的卧室一样,她上手摸了摸,“哇喔……这质感……”
“无意冒犯。”莫妮坐到公主的茶桌旁。
“哇喔……”玛吉走向那女式战甲、那符文雕饰的魔法长弓、还有那把……呃,没什么特色的十字弩,这一切似乎都在表示房主是一位瓦尔基里,“哇喔……”
“无意冒犯。”莫妮再次向公主说道。
“哇喔……”玛吉走入魔法师的部分,她看到了象征着魔法界最高学府的校徽——四棱四色星,她看到了一张年度优秀学生代表的奖状,还有最重要的,那件校服,格赫拉斯魔法学院的校服,全魔法界唯一会用上三根魔法金丝的校服,“哇喔……”
“无意冒犯。”莫妮代玛吉向公主道歉。
“哇喔……”卧室最后这个部分组成成分不多,只是一件精灵族传统服饰,但它却和外面那个大厅一样辉光发亮,不用花纹或是首饰,光是会发光这点你就能明白其主人的地位绝对高于什么精灵女神艾萨丽安的祭司,艾萨利亚的王也靠边站,女神的神女,这是唯一合适的身份,“哇喔……”
“无意冒犯。”莫妮扶住了公主的手,“她对这些没有心理准备,另外,我能不能……”
“没关系的。”公主笑了笑,“两位,请入坐吧。”
“哇喔……花茶、软垫还有小桌!茶话会!”玛吉跨过莫妮,鼓着掌踮着脚尖跳进了座位,“万法之源啊……我一直在幻想这种时刻来着,一些亲密的同性朋友,聊些姑娘家的私房话……”
“还可以么?”公主任由莫妮把玩她的手指。
“不错。”莫妮把公主的手细细端详,尾巴还不自觉的摇了摇,“真漂亮啊……”
“那么二位能否允许我……直话直说?”
莫妮和玛吉对视了一下,但玛吉根本看不出莫妮的表情,她不由自主地坐正些许,“您请,公主殿下。”
“谢谢。”公主从小桌下抽出两份明显是早就预备好的精装文本递到两人手种,“这是《艾萨丽安女神的遗失预言》,是一位数百年前被赐福的精灵祭司所作,绝大多数精灵都认为这只是对于精灵族神话的一个类似于北地蛮族们诛神之日传说形式的补完,而且补的特别……没水平。因为她像写小说一样,还非常明确的指出了,某年某月某日,会发生什么,结果如何,完全没有预言应有的不准确性,但问题就在这……儿……额……呃……”
“心理压力,请见谅。”公主掏出一个纸袋,护住口鼻,吸了一大口气,紧接着喘了出去,又吸了回来。她收起纸袋,恢复原本的仪态,“她太准了,而且有大半预言集中在我出生后的这十几年,而且无一例外的精准,她还指出在按现在的时间来算也就是下周的不知道星期几将会有一场世界末日,和所有世界末日的配置一样。”
“天启天团会到场?”莫妮问道。
“没错,而且和发动天启的那位一起前来,祭司失踪了,但她在《遗失预言》结尾讲了全篇唯一一句半懂不懂的话。”公主翻到自己那份文本的尾页,“此预言若皆成真,则未见末日之景像。”
“其实不是很难懂嘛,预言如果全实现了,末日就不会来临了。”
“但她刚才不是说写得跟小说一样么,所以这种拯救世界的活计不都应该是有一个英雄人物会……”
“我就是,或者说,我……是被钦定了,我必须得是。”公主低下头,轻扶额,你可以把这个动作看作皇家头痛,“这个身份给我带来许多麻烦。”
“什么?”玛吉和莫妮同时发出了惊诧的反问,不过从动作上你还是能看出二者此时心境的区别,玛吉惊得下巴差点掉下,莫妮却还有闲情帮玛吉接下巴。
“另外,我想二位可能也被钦定了,请翻到第142页。”
“图书管理员的警示……已……已到来……末日……即即将开始……传信的……女孩们?!……争吵一番?最终决定和莉迪亚一同踏上……这……这……”
“啊……末日拯救队……”莫妮四处张望,“谁是莉迪亚?噢,我明白了,小名?”
“嗯。”莉迪亚点了点头,掀开衣服,露出左臂上的一道疤,“我曾经尝试过违背预言中的一个皮外伤,结果就是现实变得比预言更加糟糕,所以……”公主换上了她请求时的专用语调,感情的真实流露使这次还带上了哭腔,“拜托二位了。”
在她没说出声的那部分里,还有这些只能从眼泪里看出的话:因为这个预言,我忍受了武器训练、魔法研习、每周天以圣餐圣歌圣祈代替娱乐活动、每天都得守身如玉不能谈恋爱也不能找乐子,我真的受够了!天选之女的鬼日子真不是精灵能过的!我就想早点结束这一切,求求两位了……
“别哭啊。”莫妮靠到了莉迪亚身边,从茶桌上拿起一个手帕,“看看生活好的一面,至少没入骨啊。”
“我的剑术老师死于那场暗杀。”莉迪亚用手帕擦眼角,顺带证明了自己不画妆,“没关系,不必安慰我的。选择权在你们手中,不在我手中。”
“呃……是那种要么加入要么死的选择权么?”玛吉还没从精神冲击中缓过来。
“当然不是,我在此请求你们的帮助,不是要求或是威胁,请您放心。”莉迪亚长期的自控训练使她立马恢复了仪态,“如果你们帮我的话,我保证对二位全权负责,物质和精神上的补贴都有。”
“我能入精灵籍么?”莫妮问道,“我知道这听上去挺怪的但是我一直认为默认魔裔入人籍或者魔籍是一种很不公……”
“嗯?你就在乎这个?”玛吉感觉自己浑身都麻了,“一般这种事情不都涉及什么完整的英雄之路什么的……”
“小姐,你有八分之一的精灵血统,而且,你的曾外祖母是我的老师,当然。”
“太好了,我加……”玛吉捂住了莫妮的嘴,尬笑着把她扯起来,“啊哈哈哈,她太会开玩笑了,啊哈哈哈,呃……我们需要更多时间讨论一下。”
几乎只是一弹指时间,莫妮和玛吉就撤出了卧室,缩到了大厅的角落。
“你 什 么 毛 病?”
“没毛病。”莫妮耸耸肩,墨镜反光,“只不过是突然感兴趣拯救世界了。”
“你把天都聊死了!”玛吉在心里鄙视了莫妮一下。
“那行。”莫妮推了推墨镜,“从别的话题开始咱们再绕回去,你觉得那样的卧室不错么?”
“不错?莫妮,这明明是……你对这些就没有过一点幻想么?”玛吉发觉自己自打来了王宫后就没拿到过几次话头,这次她必将占据主权,先发制人,“噢……我忘了,你只会对手有这种感觉。”
“啥?我只喜欢纤细的手,白嫩的手,结实粗糙的手,强壮有力的手,皮革质感的手,有美甲的手,掌纹和曲线有致……的……手……”
“瞧见没?”玛吉反将一军,“你当时还摸着公主那只手呢,我们都一样的。”
“我只是……喜欢手而已。”
“成,那我在换个话题,你是八分之一个术……”
“八分之三个术士。”莫妮纠正道。
“八分之三个术士,啧,这说法真麻烦,魔裔。而你就对魔法界的中心,魔法界的最高学府的校服一点兴趣没有?”
“如果它是格赫拉斯图书馆的某本魔法书的话,我会感兴趣的,但这些体制的东西还是算了。”莫妮以问句回问句,把对话又推了回去,“玛吉,换个思路想,我们成为野法为了什么?”
“呃……”
“想清楚,权力和魔力虽然在二语里都写作power,但它们可不是一回事。”
“唔……”玛吉抓了抓自己的下巴,“嗯……”
“从使你选择这条路的事说起吧。”
“当年格赫拉斯的上法院入校考试我只比录取线低了两分,当时跟面试官赌气说上不了这个学我照样能成为魔法大师,我猜……我还是有点学院派情节?”
“很好,那么你就算是想证明自己,还有比拯救世界一次更好的证明么?还有比在简历上写‘曾经侥幸战胜过灭世者,拯救过世界一次’更好的履历么?”
“当然……没有。”
“那你告诉我,身为一个追求力量的魔裔,还有比灭世这一级更强大的力量值得追寻么?”
“当然……呃,创世应该高一点,但遇见一回创世也太难了……”
“呐。”莫妮一摊手,“这不就完了,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危险程度?说实话我觉得处理欧莫斯特和他的助手比这事危险多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等下。”玛吉上下打量了莫妮一番,“你不对劲,真的,你一整个下午都不对劲,我认识的那个莫妮压根不是这种逻辑清晰……”
“墨镜,它能让你无所畏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接下来你1000%需要它。”莫妮把自己的墨镜摘下,让她看看墨镜下的自己那双像是被提前剧透了新戏导致在剧院完全没兴致的那双眼睛,同时掏出另一幅同款的墨镜递到玛吉面前,其内侧镌刻着一行小字:“随遇而安”。
“成——吧——”玛吉接过墨镜,戴上。
成,这确实,无所畏惧了,她和莫妮现在都叉着腰站成了一排,她想象了一下她们现在的姿势和形象,要么被人当成傻子,要么就是能炫爆整条街的酷姐二人组。但她现在感觉很好,她非常确信自己属于后者。她暗爽了好一会之后,那个较为现实的问题才开始叨扰她的精神。鉴于她现在可是酷姐,玛吉决定提问前应当先喊对方本名。
“Nizl surmitia?”
“纠正一下,是Nizlsurrrrmmytia,不过很接近了,什么事?”
“你到底是怎么通过这一片漆黑看到东西的?”
月光遮遮掩掩,害得这马戏团的牌匾只能半遮面,露出个马戏团,却没告诉你这是哪家的马戏团,反倒是下面的补充了好几个牌子的小字被显示的明明白白。
“我们保证你在这里看到的一切超自然神奇生物、怪奇好玩的展品以及体验到的神奇游乐项目都是与标牌介绍内容相符的,真实存在的,而不是给你们打了迷药后出现的幻觉……”
“但是,性感的脱衣舞娘绝大多数应该是幻觉,毕竟我们不会加入无必要的成人内容……”叶舒雅放下标牌,思考了一下,“嗯,对我而言够意思了,能促进人物塑造或者戏剧性的桥段才是好桥段。”
“同感,另外别忘了故事情节发展,呃……接下来是……”众所周拿起另外一个,“并且我们保证我们的剧团绝对没有通过假装一本正经来达到喜剧表演效果,我们是真的在一本正经的进行无厘头喜剧情节的表演,另,本马戏团不对游览和看戏过程产生的腹部抽搐、痉挛,狂笑不止,惊诧导致的表情僵硬以及面瘫等一切病理性行为负责……”
叶舒雅将牌子翻到对着院区内的背面,“另加,如果您在游览过程中觉得我们的表演没有意思,我们的展览十分无聊,请立刻右转43°角走到马戏团边缘然后延边走,从后门离开,因为您的一切行为要么会被当成触犯奇葩短剧法第21条(故意参与奇葩短剧表演,奇葩短剧指小品、讽刺文学或者幽默喜剧中通过不自然的行为故意引起公众的严重思想混乱的),要么会被其他所有人当成不懂得欣赏艺术作品然后赶出去……有点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挺狂妄的,看,还有最后一块牌子。”众所周从旁边将牌子搬下,声情并茂的朗读道:“深夜迷路时路过的伙计们啊,如果真找不着家,要不就进来找个地睡一晚吧。虽然夜深了我们都在睡所以没法招待,但是老话说得好啊,多看看事情好的一面,第二天早上指不定就有牛奶和面包从身边长出来了,你说对吧。”
叶舒雅放下牌子,举起扫帚,边欢呼边要往外里,“有牛奶和面包作早餐,好耶!”
“等下,别进去!”众所周把叶舒雅搬了回来,“万一有坑呢?”
“怕啥,最多也就是陈牛奶和老面包嘛,够好啦……”
“不对。”众所周反驳道,“有些贩奴团伙就是伪装成马戏团的!他们会先做做样子,然后就…然后就……”
“嗯……合理,不过我们可以先检查一下,我能感知到他们都睡着了。”
“好吧……那邪教团体呢?那些茹毛饮血的,将处男处女绑在木桩上然后倒上油烹烤献祭给他们的教主或是……”
叶舒雅沉默了,她承认这种事确实有些忌惮,人贩子、奴贩子无非是逐利者,他们的心思还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但邪教徒她始终说不清具体算是什么,比疯子理智一点,比混球清醒一点,比其他类的人又愚蠢许多。
她蹲坐在草地上,说道:“给我几秒钟,我需要想想。”
“好吧,我也一起。”众所周说着也坐在了草地上,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一个画面,随即,天旋地转,周围的环境被替换成了他想象的形象,他想着各种能够象征平衡与判断的形象,天平、权秤、算盘……
但紧接着,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所想的,面前的却是十几上色粗糙的雕塑,还有卡纸画风的马戏团外围,他疑惑地四处探寻天平或是其他什么的存在,但找到的只有瘫在草地上的叶舒雅。众所周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一阵,但少女此时一点反应没有,像具还热乎的尸体。
不过着一阵摇晃倒不至于说是无用功,因为在过程中,他注意到少女的扫帚不知道跑哪去了。更重要的是,这草地上压根不是草,而是某种毡,周围那些上色粗糙的雕塑是有底座的,这让他想起自己上学时好哥们的桌游社,这帮家伙没有哪怕一点艺术天赋,但是在下棋时仍然坚持使用自己涂装上色的棋子,玩得相当开心,只是实际画面让人感到惨不忍睹。
总结一下信息吧,众所周试着把所见所闻摞起来,毡毯、卡纸立牌、棋子、丢了扫帚的叶舒雅,我现在这是在……
“桌游室?”
他猜的完全正确,我们只需补充一点,他不仅在桌游室里,还在一张正准备收盘的桌上,他听到第一个声音,这声音铿锵有力,却又底气不足,很显然这局游戏他打的不顺。这声音正如从远方轰击而来,他实在很难听清全部。
“……那么!最后一,呃!掷……十面骰!……”
众所周听到了第二个声音,这声音充满自信,阴阳怪气里显得有些雌雄难辨,仿佛ta就是这游戏规则的主人,但同样的,众所周听不进全部。
“……哈!看来夫人今晚是输定了,只有扔出一11以上的数字才能……”
这此冒出来的第三个声音则是一个女声,看样子大概跟第二位一样自信满满,甚至还与之针锋相对。
“……先生,你主持了这整个游戏……但是你应该也清楚,如果我赢不了今晚,最重要的结尾高潮就永……”
“……好,好,女士,你告诉我……你该怎么赢呢?嗯?……”
“……二位!掷骰!咳咳……”
没人再说话,但也没见有骰子落地的声音,安静到有点恐怖。
众所周则没顾上这恐怖,扛起叶舒雅就要往远处跑,他有种直觉,因为不论是小说、戏剧还是现实,一般这种过于安静的时刻往往意味着一群人在进行情绪积压,在这之后总是会出事的,还得是大事,最好跑得越远越好。
只是有些情况使得众所周的脚步被拖慢了——叶舒雅出乎意料的轻。
是的,不是太重了,而是太轻了,众所周准备起步时什么没意识到自己正扛着个妙龄少女,更准确来说他感觉自己扛了团空气,好吧,就是什么也没扛,这出乎意料的情况使他想不明白是自己的感官错乱了还是世界的时空质都错乱了。
不过世界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一双巨手从空中伸下,还攥着个目测比他人还高半身的巨大十面骰,即使在夜空的质感下,骰子透光的血红色还是让众所周浑身发颤。接着,世界通过一种让众所周直骂娘的方式告诉了他:是的,你现在所处的这地方压根一团乱。
那只手并没有将十面骰扔出,而是立在毡毯上,像转陀螺一样把它转了起来。
骰子旋转着,在雕像间弹跳,在草毡上滚动,直朝众所周而来,众所周颤抖着卡在原地好半天,直到骰子弹跳到半空中准备落下的瞬间,他仅剩的一丝勇气连带着求生欲从他体内脱离了出来,猛踢了他的意识一脚。
“他妈的跑啊!你不是他妈的很会跑吗!”
众所周拔腿钻进卡纸立牌堆中,却因勇气早物理意义上远离自己而再次走不动路了,眼见着那一块块立牌倒下,眼见着那十面骰势不可挡,眼见着那灾难到了他面前……停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一个看上去强壮许多的众所周才从卡纸废墟中钻了出来,“呵,你还他妈的挺走运啊。”
“呃……”众所周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告诉自己面前这个是他勇气的化身,还告诉自己最好冷静下来,然后想想这个“他”是咋出来的。
“你最好赶快冷静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咋出来的。”
“那我……”
“别优柔寡断的,先找个制高点看看情况。”
众所周开始怀疑面前这位是不是把他的明智也给抢了,但没了勇气,他只能庆幸刻薄还有一部分在他身边。
“成吧……您先请,威猛先生。”
没想到勇气却毫不在意,还把他肩上的叶舒雅移到自己肩上,几步就跳上了卡纸堆,他自己倒是费了些劲才爬上去,看着下方的景象,勇气率先骂道:“他妈的,还指望有些风景呢。”
下面只是一大堆倒下的卡牌和棋子,从夜空中伸下的大手正在将他们一一扶正,而在这一切的中间,那个他妈的刚刚转得像个小陀螺的十面骰静静的将80置于正上方,风声带着回音而来。
“……作弊!夫人!你这是作弊……先生,说点什么!你写的规则书啊!……”
“……没啥问题,大人,我只……”
“……他只说了十面骰子,可没说是1到10还是00到90,这可是合法操作……”
“……呵呵,夫人,下次还请你少说两句……”
“……怎么的?你搞了这整个模组,还不允许我抢两句台词么……”
“……没事,棋子们怎么样?……”
“……放心!都好着呢!涂装都没问题!有一个裂开了,但很快就能修好……”
“……那麻烦你了,大人……”
“……哈哈!放心吧!……”
一双粗糙的大手朝着众所周这边移动过来,众所周感觉有些生气着急,但现在表达这一切的功能都在他的勇气身上,便感到更加的生气着急了,那双大手将他们围住,然后狠劲要往内拍,这时勇气才缓神后再度开口骂道:“我……
“操 …… …… ……
… … …
… … …
… …
…
.
这个“操”字穿越过无尽之家的门庭,最终回到现实世界,并且吵醒了马戏团所有在睡觉的活物。众所周的意识则随着这一声再度融合,落回了他的身体。
“操!!!!!!!!!!!!呃?嗯?”
众所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完整;他又捏了捏自己的肌肉,和原来一样,不算无力但绝没资格称为强壮;紧接着,他开始在周围摸索寻找叶舒雅的存在,最终摸到了叶舒雅的小脸蛋,少女此时相比刚才的“毫无意识”,现在仅仅是睡死了。
他兴奋的抬起双臂,想要借着勇气的残留再兴奋的吼上一句。
但经此之时,周围已经被马戏团工作人员里三圈外三圈包紧了,每个人脸上都是和善又友好的大笑脸,可是众所周还是怂了,他慢慢放下手,从喉咙里挤出仅剩的一点话,“……”
“雷猴啊,伙计!”为首的摆出一副华丽登场的架势,“欢迎来到巨蟒马戏团!”
“……”
“给点表示成不?”
“……额,嗯,唔……”众所周赶忙掏起了自己的口袋,掏完之后又掏了叶舒雅的口袋,不过两人此时身上着实是身无分文,“呃……”
“嗐,没事啦。”为首的蹲下身,摸了摸叶舒雅的脉搏,“睡得够死,好事,这样倒是不会真死了,来吧,我们的剧场休息区还有两张吊床。”
“耶?谢……谢谢啊……”
“当然,她……你得自己搬过来,啥情况明早再说好了,我们会提供牛奶和面包。”
“还有曲奇饼干。”带小胡子的补充道。
“啊对,还有曲奇饼干。”为首的愣了半刻钟,“为啥是曲奇饼干。”
“这个……因为看上去很好吃?”
“好,那就这个了,来吧,老弟,走吧。”
人群渐渐散开,回到了马戏团的各处,空气里弥漫着对于美梦被打断的抱怨,还有噩梦被破坏的狂喜。
众所周试着抬起叶舒雅,少女仍然轻盈,只不过既然经历了刚刚那种鸿毛之轻,现在反倒成了他不可承受之重,他踉跄的站起来,向前走几步,停下喘口气,又踉跄的向前走几步,再次停下,喘了口气。
一个抱着大画板的地精从他身边跑过,四周张望一番,最终确定了一个靠下的位置,众所周问他正在干嘛,地精鸟他,只是在画板上边涂边画边写,很快,一副看上去像是由雕塑素描、黑白山水、油彩绘混合而成的涂彩完成了,其下方的题字里写道:
“结束,是的,这个章节就是这么结束了,接下来的整个晚上都会平静且安宁,除了某个不长眼的傻瓜会喊道:‘特睿·急裂母!停下你那什么奇怪的预言画然后睡觉!’”
[quote][pid=516400683,25528725,1]Reply[/pid] Post by [uid=62935871]Hayter海特[/uid] (2021-05-16 15:08):
[collapse=第 十 一 章]悬崖正耸立,好在这次正对面还有悬崖,更好的是,这两个尖尖角之间正巧有条旧木头桥。
但这条木桥其实是两天前新建的,只不过建造者颇具恶趣味的按步做了如下亿点点修饰:
第一步,将木桥打扮的像是100年前就在这儿了。
第二步,烂木头、破麻绳、蜘蛛网,还有那些半掉不掉的踏板啊……
第三步,安排一个人作为看守。
第四步,给他个名头,你懂的,不死老桥的守护者之类的。
第五步,将此人打扮得像是100年前就在这儿了。
第六步,白须飘、痔疮包、烂牙套,还有那闹得人心[/quote]开篇还行
[quote][pid=493274819,25528725,1]Reply[/pid] Post by [uid=62935871]Hayter海特[/uid] (2021-02-14 18:08):
[collapse=第 二 章]万神殿是个好地方,但对写作者则相反,因为你不管写什么,都会有个管理相关事宜的神灵来插一脚。其实平时他们也会这么做,但真正会影响到作者故事流程的只有类似死亡、战争、爱之类大情节。但在万神殿里,每一位神明对现实的影响力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他们会想方设法把自己当成管事的,然后对着文本瞎吉儿闹腾。
因此,答应我,接下来不管看到哪位出来发脾气抗议,把它们当成笑话就好。
每一位知晓此事的创作者在脚注写到此处时,都会回头看看背后的空气,然后不禁感慨,“还好没有严肃文学之神。[/quote]阅,一章太长了,建议分为两到三章。
第 十 二 章 ...
图书馆内不再静悄悄,就这会而言,一对姐弟正在把屯了一年的家常可劲唠。
“所以……你现在是……呃,图书管理员?”
“嗯哼~和我在格赫拉斯时的工作一样,只不过工作范围从一个图书馆的信息变成了所有可数的信息……”奈尔莉回头看向欧莫斯特,“无意冒犯,希望你已经翻过那一页了。”
“我当然已经翻过那一页了,谁叫我当时实验操作考试0分呢……”接着,他补充道,“我知道笑点在哪。”
“那就好,我还有点担心来着。”
“担心什么?”
“担心没老姐安慰你、排解你那郁郁不得志的心的话。”奈尔莉人在前边,欧莫斯特却感觉这声音像是从耳根边来的,甚至还会摸摸他的头,“你日子会过得很不书适,然后就把老祖宗留下的精神头给全丢咯~”
“为啥?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噢,我懂了。”周围虽然比先前亮堂不少,但仍然保持着半夜应有的黑暗,欧莫斯特看不清路,只能跟着奈尔莉闪着银晃光亮的镰刀走。
“你懂就好,最近你怎么回事?糊图了?”
“我被开除了。”欧莫斯特耸耸肩,“那又如何,你还消失了一年呢,你又怎么回事?”
“深渊理工大学当年搞得标准魔法体系……”
“别扯开话题,我现在不吃这套。”
“听我说完,这事没个前情提要你真搞不明白,在原本的四元素之上又把每一种元素再分成了13种基质,三种主导性和十种辅助性的,还有俩塞不到任何元素内的……我去年早些时候读了。”
“你才知道?”
“嘿,这又不是我的错,都是那些所谓‘大法师’的书忽,他们就是瞧不起深渊理工做的成果,直到他们感觉自己的活整不下去了不得不用的时候才很勉强赏个脸……切。”
“嘿嘿。”欧莫斯特奸笑两声,“魔法界就这?格赫拉斯就这?大法师就这?还不如一群他们眼中的‘麻瓜魔法爱好者’?”
“学术嘛,是这样的,这也挺可笑的,只不过这不是我想说的笑点,你不觉得……”
“嗯?”
“告诉我,你接触这个理论的时间比我长,你有没有过……”
“说话呀。”
“你有没感觉这玩意很像……扑克?”
“嗯。”欧莫斯特点头赞同,“确实。”
“啧,我就不喜欢你这点,怎么自打进了深渊理工你对有些事怎么就非得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姿态?这不算特书事件?”
“呐。”欧莫斯特回忆一阵,“没办法嘛,有些事就是见惯了,恐魔那事我跟你说了没?”
“很好,这是你逼我的。”奈尔莉现在的语气糊弄小孩都做不到,“我要在伤口上撒盐了,你说过你的入学考试实验操作得零分。”
“是,怎地?”
“我查了格赫拉斯的档案馆,你其实是负6分,因为你的咒语不但没生效,还出错了,还害得监考员在当月的满月夜感觉有蟑螂从自己的大脑上爬过去,只不过档案录入员没见过这场面,以为监考官又写错别字了。”
欧莫斯特白了她一眼,“玩呢?”
“对咯。”奈尔莉打了个响指,笑了起来,“我当时第一反应也是这样,‘这啥啊?玩呢?万物理论就长这样?神经病吧。’,但紧接着我就发现这世界上像这样的冷笑话简直书不清,后面好几天我都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找这些笑点上,我……”
“你的意思是说你总算明白了你打算享受一辈子的事业是啥,对么?”
“对。”奈尔莉把镰刀在空中舞了一圈,“但没有完全对,我当时其实只是在格赫拉斯的图书馆里闲逛时走神了……当时我也只是乱逛,直到我看到有个被放在闹剧和荒诞剧两个分类栏交叉路口的那玩意。”
“怎的?”
“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嗯……至少它的标注是这么写的,但我没有权限看它,所以我花了半年时间让这个位面承认我为图书管理员,另外半年多我都在用整理书架以及叛乱。”
“看笑话还需要权限?”
“如果你是一个足以让读者笑到抽搐、七窍流血最终暴毙而亡的笑话的话,那大概不仅需要权限,可能还能得作为战略武器封存起来,禁止内部传阅。”
“成吧,那叛乱呢?”
“总有些书不听话,这个我可以跟你慢慢解释,书本里的玩意都是文字化的言语,言语本身是有魔力的,因此书上的咒语和契约才会有效果,只不过在这里这魔力效果有点过于明显……你见过会飞的书了吧?”
“是,也就是说不论是不是咒,只要言论本身足够让人感到有力,这书也会拥有力量……”
“完美的理解,来,想象一下,一群这样飞的书。”奈尔莉咽下口水,“而且还是全朝着你来的。”
“我嘞个……”
“这时候,它就该派上用场了。”奈尔莉敲了敲镰刀柄,顺手举起镰刀,往前一挥,一本《神秘主义无可阻挡》顿时成了两半,在空中扑棱几下便砸在地上,“瞧见了?”
“瞧见了,说回来,那个笑话你最后到底看了没?”
“没,我得为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啊……你瞧,看笑话这事本身……”
“也变成了一个笑话,得,我大概理解你什么想法了,那现在笑话没法看了……你还干了什么?”欧莫斯特立马补充道,“别多想,我只是在关心我姐。”
“呵呵,我还整了些好玩的,嗯……”奈尔莉的手从书架上摸过,“我看看……B961.091……B962.092……B962.093啊哈,就这里了,这个分区下面放的全是自称自己为人生或者世界真理的各教各派的神学经典……当然,还有形而上学著作。”奈尔莉用手指敲打书架一阵,一段滚轮长梯便自行到了她面前,攀上几步,回头看向欧莫斯特,“上来瞧瞧?”
“当然。”欧莫斯特紧跟其后,站到这一排书架上,往下看去,向远处延伸出的两排书都在发出隐隐约约的神圣金光,虽然不足以照亮此处,但也勉强够把在这之间的那头邪魔照出一个轮廓,琳芙缇此时变成了一只形容不出的怪物,在书架中左窜右冲,停顿,在沉思一阵后又继续冲击,像箭似的从一端射向另一端,幸亏周围由书制成的城墙有特殊的抗性,不然这攻城锤只需瞬间就能冲破一垛。琳芙缇原本的死亡与命运的奴仆,但现在,在噩梦的激发下,她似在精神上完全获得了自由,恶性爆发了出来,终于要向这个世界复仇,将自己化为了一个扭曲畸形的魔兽,在欧莫斯特看来,她现在确实就像是误入陷阱的魔兽,继续呆在这未必是因为被困于此,只是在等待……
等到猎人来收割战利品时,她就会突然反击,然后扭断猎人的脖颈。
“我瞧见了。”
“你瞧见了个啥?”
“这样强大的神力确实能够暂时镇住一个暴走的女魔……”
“嗐,啥呀——”奈尔莉用刀柄轻敲一下欧莫斯特的脑袋,“没懂么?这么多自称宇宙真理和能让你成圣贤的玩意放一块,看着当然得好笑啊,得了,换个话题。”
奈尔莉将欧莫斯特的头转到琳芙缇所在的方向,凑到欧莫斯特身边,耳语道:“她真是个书女,不是么?我说,书……呵嘿哈哈哈,书女……嘿嘿……”奈尔莉直起身子,用手理了理自己的白头发和黑袍,又将镰刀摆正,“好,完毕,现在回归本源,你得想办法把她恢复原状。”
“好好好。”欧莫斯特在心里发誓接下来几天时间,任何一个有关图书的双关语都别想让他发笑,他开始深吸又深呼,深吸又深呼……
“那个,我只有那一次算不上经验的经验,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没有。”奈尔莉打了个响指,一本厚书滑翔到她的手中,她顺着索引翻看一阵,又抬起头来,“没有,你就是全厄斯前无古人目测大概也不会有来者的魔鬼心理学家。”
“你的意思是……”
“喏。”奈尔莉把那书递给欧莫斯特。
“绝大多数人在跟魔鬼交易完的瞬间都跟避瘟神一样逃开了……因为……让我看看……光是低阶魔鬼就比于大多数恶魔更加精明和擅长算计,他们丰富的词汇表和长久的经验给了他们在不修改规则原文的情况下扭曲规则的能力,跟他们讨价还价只可能害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接受条款然后靠意志力耗到契约结束,而对他们另有所求者往往活得稍久些,但下场……这是不是意味着……啊哈!”欧莫斯特眼睛一亮,但又很快黯淡些许,“啊不,不对,普遍性不足,对别人没用……”
“你自己够用就行了。”奈尔莉用刀柄戳了戳欧莫斯特的腰,“快上~快上!”
欧莫斯特深吸一口气,这一动作就像是要把周围空气中的氧气全塞进自己的肺里。接着他闭上眼睛,避免自己待会看到琳芙缇全貌之后丧失理智和意识。他开始回想,作为一个智慧生命体,一般而言是能做到驯服野兽、消灭蛇虫、驱逐恶魔、击溃宿敌,但对这样一个魔鬼你是毫无办法的,她不详的生命力犹如炮兽——是从无尽无垠里来的,唯有同属于无尽的事物才能将其消解。
欧莫斯特从自己的袖带里抽出那根镀银棒,虽然心里清楚这魔杖是由他这个毫无魔力之人所制造,自然也是毫无魔力的,一如一年又七个月以前那次,欧莫斯特现在不打算进行这样一波情景复刻,他这么做仅是为了回忆当时的情况。那次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要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只身一人、一法杖外加几个他压根施不出来的法术就想要阻挡盛怒中的邪魔,还要高喊:“你,不得从此过!”最终成功把琳芙缇逗笑了,危机解除,但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搞……幽默算是属于无尽的事物么?欧莫斯特稍微想了想,算吧,我觉得算。
他将镀银棒收起,举起一根手指。
“只有一种方法能够安全地解决现状。”
“如何?”
“把她逗笑,不信自己查我的研究记录。”
“你的日志?”背后翻动的声响已然是在告诉欧莫斯特她早就在看了。
“我不写日志。”
“对我而言差不多咯,我瞧瞧……噢……啊这……娘嘞……哇噢,你还干过这事?”
“啧……这是为了实验……”
“啊哈!还有这个,这也算实验?嘿嘿……”
“是……”
“你就承认呗,有多难呢……”
“闭嘴。”趁着奈尔莉还没说出更过分的话,欧莫斯特补充道,“如果你接着往下说,我保证我的下一篇实验报告上有‘图书管理员’内部构造图。”
“随你的便,我这里……容我想想……嗯,至少有四张。”奈尔莉耸耸肩,“需要我帮忙么?”
“有,我需要那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同一时间,在叶舒雅的意识正在精神世界遨游,飞翔,除了各种羞耻的记忆以外这里似乎别无他物,但很快,她瞧见一片空白中有一个人。她飞了过去,打声招呼,那人一动不动,于是叶舒雅便将她默认为某种等身人偶,肤色属黄,些许铜色,五官及格线以上3-4分,主要加分点在于鼻子,眼睛没准也不错,只不过是因为闭着眼,看不到瞳仁。头发微卷,不识相的人可能会说这像是意面,不过在她看来,这蓬蓬松松的感觉真的就像玩偶,想必是挺好摸的。
她上手抓揉了一下,是,这头发确实是好摸。
只是这整个人就……说不上特别好看吧,毕竟不是琳芙缇那种高挑的美女,所以偏深色的皮肤和身材有些合不来,那件深蓝到快黑色的蕾丝花边裙倒是搭配不错,早晚她也要给自己弄上这么一条裙子。再说别的,这人偶手臂上有各种看不大懂的符文涂装,皮肤的仿真质感也很不错。
到最后,叶舒雅将那人偶留在原地,继续向前,但很快又发现那里不太对头,立刻又折返回去,从远处完整地端详了一遍。
噢,该死的……这是……叶舒雅开始对面前人偶五官的评价感到后悔,这是……
她再次审视人偶的全身,这是我呀……
她又一次看向人偶,指望着她能够给自己一个新的答案,比如说她是她失散已久的异卵双胞胎姐姐之类的。
原本的答案没变,但补充了额外的内容。
人偶睁开了眼睛。
啊……没错嘛,我就说我眼睛长得还不错,等会,她睁眼了?!
叶舒雅在极度惊诧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确定周围的环境,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大概最后选择了在这里过夜,一旁的众所周睡得香甜。一会后,嗅觉恢复,叶舒雅闻到了一个味道,顺着来源去掏,她真找到些能够刺激到她生理兴奋点的东西了,甚至还有……
“牛奶!面包!还有曲奇饼干!”
“呃啊!”众所周惊叫着从床上支愣起来,紧接着才醒过来。
第 十 三 章 ...
自欧莫斯特举起那一根手指起,奈尔莉心中便有了些忧虑,她看得出来欧莫斯特的这个动作并不意味着“这是唯一的方法”,而是意味着“这是我想要的唯一方法”,但她终究比欧莫斯特年长几岁,她有能力把这丝忧虑从自己的话语中隐去。
弟弟向姐姐讨要某个东西这种事,嘶……这还真没啥问题,虽然年龄增长,但弟弟们在姐姐们面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皮孩,姐姐们也没办法,批一顿骂一顿后还是得护着……奈尔莉想着,又看看欧莫斯特一步步走向盛放那个笑话的祭坛,她实在是太熟悉这走路姿势了,实在是太熟悉这种笑容了,她深知她全家包括她自己都会有这样的笑容,只是当欧莫斯特这样笑时,她总会心慌不已。
她接着想道:因为这弟弟叫欧莫斯特·睡大觉,这姐姐叫奈尔莉睡大觉……这弟弟是个掉了乳牙后会设计整套牙仙诱捕装置打算把牙仙子抓起来炼魔,进了古堡后会用银具把吸血鬼困在法阵里研究鲜血法力和蝙蝠变形术的触发机制,出了海能把几个塞壬捕回岸边探索歌声和魅力产生魔法的奥妙……对,就是这么个主儿,带着这样的笑容干这些事,只不过没那么成功,最后总归是要我出手帮个忙,给仙女们赔礼道歉、把伯爵送回城堡顺带送几罐家族特制的防晒霜、为塞壬们准备相当于半个月疗程的嗓子药……
姐弟这关系实在是恰到好处的亲近,稍远点形象就模糊了,换成别人听到一句“嘿,我借你这个笑话一用!”时,可能还以为是哪剧场的相声和脱口秀演员在那交换包袱梗,觉得没什么,再近点的估计又会出现什么情人滤镜,家长们不会把欧莫斯特的话当回事,只觉得是热血青年激情用事再长大点就好了,唯有奈尔莉却会因为听到欧莫斯特这样说话而突然竖起来,没办法,她实在是……唉……实在是太了解欧莫斯特了,她太懂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欧莫斯特要救琳芙缇,这肯定是真的,就算是蠢透顶的人也能看出欧莫斯特不能没她,可既然欧莫斯特还是他自己,那么这场面大概跟有爱且温馨没啥关系。
原因很简单,他要借机搞事情,这也是真的,看他那副捡到宝的笑容就知道了。
这个原因,值得奈尔莉举起镰刀,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当一次“好姐姐”的反面教材,没过一秒,刀身就已经架在了欧莫斯特脖子上,“你八成觉得这玩意上面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魔力。”
“欸对。”欧莫斯特应道,奈尔莉差点以为这其中还有一丝骄傲。
“你八成已经想好上手之后该整些什么阴间操作了。”
“欸对,我打算先试试看它和我这件……”
“现在,唉……”奈尔莉收起刀,“欧莫斯特,你回头,你看看你姐的脸,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这一切跟十几年前有啥区别?他闹事,皮,然后我赶过来一边训他一边帮忙。奈尔莉看着欧莫斯特,她深知欧莫斯特这会在打量她嘴角这一丝笑是什么意思,但他绝对想不到他姐姐这一抹笑只是在时隔一年又看到他后突然想到:这个身高差不多正常、身材差不多一般、脑子差不多好用的人类雄性真的长大过么?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觉得我跟我那蛇皮魔导一样渴望力量渴望魔怔了,现在看啥都觉得有魔力?”
“不,我不是打算嘲讽你,但后面这段确实是我打算骂你的话。”
“那你是在腹诽我怎么还是喜欢搞这种典型的法师小聪明行为?”
“不是,但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
“呃……”欧莫斯特的笑容尬住了,“你觉得我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是么?”
欧莫斯特看向奈尔莉,她没说话,黑袍、镰刀与白发依旧使她看上去像是娘化的灵魂收割者……换言之,一种“老娘是能够一刀取你狗命的狠角色,但老娘不想”的气息很是浓郁。
他十分听话的往前一步,把脸挪到奈尔莉手边。
奈尔莉则单手将他的左右两边脸颊都抚摸一遍,然后死死掐住他的右脸,边掐还边把他往祭坛下拖,等拖到祭坛下后,她松手,又突然再次掐住欧莫斯特的左脸,似乎是觉得刚才那一下还不够狠。
“现在,把你的备用方案交了。”
她静静地聆听欧莫斯特叙述整个理论,不时提醒他一件事:人无非也只是本大书,只要她想,她就能把欧莫斯特拆拣、分类成几十种不同的信息然后归档。
“所以我们得在她失去理智……”
“德唔诶。”
“听不进人话……”
“德唔诶。”
“精神狂乱……”
“德唔诶。”
“理都不会理我们一下……”
“德唔诶。”
“的情况下……”
“德唔诶。”
“啧,我还没说完呢。”
“德唔诶。”
奈尔莉眉头紧缩,刚才抓着欧莫斯特的那只手,这会开始用手指摆弄耳垂,她脑海中猛地出现了一个背景音说道:当心那个叽里~咕噜……他会用正确的方向把你诱导到错误的道路上……
“好好好,闭嘴成不,你甚至都不存在。”
“什么?”欧莫斯特一边问,一边使劲搓揉自己脸。
“没什么。”奈尔莉打了个响指,“肯定还有别的方法……”
“那个,我想问这事很久了。”通常别人说这话,是因为他们才刚想到这事就想问,但欧莫斯特是真的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打响指到底有什么作用?你只是个女巫,呃,天赋稍好些的女巫,但施法什么的你应该还是不能脱离……”
“没作用。”
“嗯???”
“这是图书管理员的权限,分类信息、调去信息还有自动扶手梯都是,我刚才在调取琳芙缇的所有资料。”
“那你为啥还……”
“唉……这是前任图书管理员的烂点子,它觉得……”奈尔莉感觉到远方有大批卷宗正朝他们飞来,默默将镰刀折叠放好,揣进袍中,“简单来说,它是个魔鬼,现在抱头蹲防!”
欧莫斯特听到了阵阵巨响,他转头一看,一个由羊皮卷、草纸、宣纸和更多他叫不上名的纸构成的巨浪从上方向他砸击而来,他看着巨浪袭来,抱头,蹲防。
梆!刷啦……刷……
刷刷刷,女士从书卷中站出,抱怨道:“唉……每次都这样……”
她把卷入兜帽和衣袋的书张倒出,又拿出镰刀,四处看看,不见印象中的身影,“欧莫斯特?欧莫斯特!弟弟?弟弟!”
书卷中窜起一只手臂,手指成握拳式,翘起大拇指。
“噢……太好了,你没事就好,说真的,我有一瞬间真以为你会……嗯?”
那手使劲摇晃了一阵,紧接着摆了个兰花指,然后又一根手指指下方。
“你说啥呢,我不懂手语,欧莫斯特。”
在奈尔莉看来,这只手又胡乱的摆了几个动作,再一次指向下方,这次奈尔莉大概懂了,她用手扒开堆叠在他身上的书卷,但她首先看到的却不是欧莫斯特,而是一双角。奈尔莉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继续向下掘进,终于挖出了近乎平躺的欧莫斯特。
“啊哈,终于找到你了。”
欧莫斯特一脸惊恐地看着奈尔莉,脸部肌肉的形状像是在告诉奈尔莉他现在浑身紧绷,根本不敢动。
“呃……你说话呀?不跟你老姐顶两句嘴么?”
欧莫斯特举起先前那只手,仿佛那是他全身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部分,食指向斜下方四十五度角方向指去。
“啧,你开口不就完……噢,好家伙。”
此时,欧莫斯特的胸腹交界处正好贴着一个戴眼镜、有一双犄角的头,而再往下胯部一块区域,又正好被一对重量适中的脂肪、结缔组织和腺体等组成的女性第二性征表现型压着。奈尔莉使劲憋住笑,试图通过思考现状的原因来缓解笑意。
她刚才要的是琳芙缇的所有信息,但在图书馆看来,有关琳芙缇的报告和记录,是信息,而琳芙缇本魔,其实也是一个数量为不可数的大量琳芙缇的信息组成的。因此当她想要琳芙缇的所有信息时,召唤来的就不只是书籍和归档的文件,还包含一个完整地、剔除了有关梦魇那部分的琳芙缇本体,这也就意味着图书馆虽然拥有所有信息,但它其实并不……奈尔莉想到这,她更想笑了。
她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憋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咳咳……”其音效值得每一位洗碗工学习,这样摸鱼时工头还会以为他们这会擦盘子特别卖力。
奈尔莉抄起镰刀,用刀柄将琳芙缇吊起,放到一边。
“你故意……的。”欧莫斯特本想喊,但一想到琳芙缇还昏迷着,又压低了声音。
“我没故意,这是意外。”
“你管这叫意外?”
“对。”奈尔莉微笑着,“这叫……无巧不成书,我猜你接下来要说个能够令人极其印象深刻比喻来回怼我了?”
“对,这要是意外,那我从深渊大学那个实际位置是海拔两千多米的地下室往下随手扔的一盘1000片拼图就该在落地时刚好拼成完整一面。”
“你过去二十多年就站在这样一个拼图上。”
“……啥?”
“你瞧,你得刚好满足了能产生一个有生命星球的所有条件,才能产生一个类似于厄斯的地方,不是么?而且那样的地方还不一定有我们这么多种智慧生命。”
“……”
“就我所看到的信息来看,像星星、月亮、太阳这类东西爆炸在宇宙来看是很常见的,频繁到你甚至可以用秒计算爆炸数量,但是,产生一个我们这样的世界却得几十亿年。”奈尔莉摘下琳芙缇脸上的眼睛,在手中端详一阵,又放了回去,“你知道眼镜出现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么?”
欧莫斯特觉得自己大概不想知道。
“你瞧,这就是我们智慧生命的问题,我们会把很多明明很奇异、古怪、惊奇的东西当作常态然后忽视,于是我们的生活就漏掉了很多有趣之处……算了。”奈尔莉抓住欧莫斯特的手,把他拉起来,“你早晚也会意识到的,其实现在就有个挺奇妙的情况,你写了这么多有关她的报告?你们才呆在一起两年多啊。”
“没。”欧莫斯特随手抓起一张,“而且我确信我不会用这种几百年前流行的牛皮信纸,嘶……这写的啥啊,你来,这奥术语写的什么鬼都不知道。”
“我看看。”奈尔莉接过牛皮纸,“啊……我在格赫拉斯图书馆见过好些的了,噢,无意冒犯。”
“没事,赶快翻译。”
“哦吼,我亲爱老伙计啊,我向伟大而又可爱的万法之源发誓,如果我这次实验到最后到底是成功了,毫不意外的,我将成为这世界上第一个成功和魔鬼建立超出通常契约关系的魔法师,到时候我保证会用我新得到的力量来狠狠地踢你的屁股,现在,我这就去把她悄咪咪的从异界放出来,你在此处不要走动……”奈尔莉盯着牛皮纸烤焦的底部看了会,“我猜他结局不太好。”
“来看这一篇。”欧莫斯特抄起一本日记,“1777年7月7日,我魂不守舍了三天,终于又进行了那个我师祖笔记中的召唤仪式,又一次见到那位美丽的女士,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女神,我才不信那些白痴说的什么我在进行极其邪恶的魔鬼召唤仪式呢,这位女士看上去分明是那么的友好,我跟她聊了很多,她提到了吃,不是说吃什么,而是吃这个概念本身,她说她的工作使她不时涉及到一些有关吃的事,她很好奇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只是……该死的,我真是个白痴,我翻箱倒柜就找出那点水果和面条,我确实应该注意一下自己饮食了,好在其他情况比这尴尬多了,我为我们安排了一场晚宴,她尽管很礼貌,但似乎完全不明白进食这个动作该怎么完成……麻了。”
“再看看这个。”奈尔莉边偷笑边阅读封皮,“我的绝密研究集,正括弧,千万别让我的研究生欧莫斯特看见,反括弧,噗……”
“什么?”
“另注:他会毁掉我的一切……他是这么说的。”
“这……像是他心里会想的话。”欧莫斯特从奈尔莉手中接过那本笔记,“啊……哦……嗯……所以他的绝密计划就是设法把自己变成琳芙缇的同类?就这?”
“别小看这个,这权限可大的很,我还只是图书管理员,他要是管理了某些人的命运呢?听说命运之神的神殿估计挺缺仆侍的。”
“是啊……嗯,还漏个,教琳芙缇如何自……”
“好了,总而言之,我猜你大概刚好是某个大型的、不连续的、完全没有规划的、全凭一颗颗贪婪且渴望力量或是美色的心维持的蛇蝎美鬼诱拐计划的最后一环。”
“嗯,我运气不错。”
奈尔莉怔了两秒,又蹲下身在地上翻找,最后捡起一个小册子,上面记录着最近一批临渊城中央看守所的入驻成员,“啊……看来这一年我错过了不少事……嗯~”奈尔莉看看欧莫斯特,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有点贱兮兮的,“你欠你姐一场喜酒。”
“嗯???”
你多半会以为这时候奈尔莉会笑着问欧莫斯特,“怎么的?不然她啥时冠上夫姓的?要不我……问问她?”然后紧接着靠到琳芙缇身边,把她从噩梦中唤醒。但现实情况是这对姐弟已习惯于先斩后奏,当奈尔莉打算说这些的时候,她已经做完了她打算做的。
琳芙缇此时两眼视野朦胧,脸色也基本与睡颜一致,欧莫斯特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她慢慢扶起,琳芙缇听不清欧莫斯特在说什么,但多半是些客套的关心话。她张开嘴,想说话,却感觉有什么本来应该在她脑内的东西现在在脑外某处躁动,害得她没法组织起完整的句子。
“我…唔…呐……那个什么……额…有个啥…啊……”
奈尔莉从长袍里掏出一瓶药剂,“呐,这个给她来点。”
“桑姨的超浓缩咖啡?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个?”欧莫斯特试图把奈尔莉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效果拔群。
“唔…呐……有什么……呃哟……”
“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在一所魔法学校里当图书管理员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灵魂的事?我现在跟你说说,每天晚上都会有人企图盗窃魔法书,每天晚上都会有偷偷刷夜的学生,每天晚上都会有不一样的魔法事件发生,所以有时候我就是没机会睡觉。”
“哦?哪件事最糟?”
“啊…咦……黑糊的……额……”琳芙缇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又要睡过去了。
“一般而言是学生,这些孩子很容易被那些法术书给诱骗了,你懂的,远古邪灵附体啥的,然后我就得跟邪魔斗法好一会直到专业团队到场,偷书和其他魔法事件都还好,警报系统不是吃白饭的,学生就比较麻烦,有保护法,不能打死后再用复苏,下重手也不行,万一还是某个有钱或是有权的亲眷就更是麻烦,瞧见了?”
“啊……我瞧见了。”欧莫斯特抬起头,看向斜上方,缓缓说道:“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逐渐浮现,一个巨大的梦魇……不知道它原来是谁的……但现在它肯定是她的……”
“呜哇……啊……”
欧莫斯特从奈尔莉手中夺过浓缩咖啡,开瓶,泼进琳芙缇嘴里,她瞬间两眼睁大,挺胸,立正,欧莫斯特头也没回地用手掌指了指奈尔莉,“琳芙缇,这是我姐姐奈尔莉,我跟你提过她很多次。”紧接着他又用手掌指了指琳芙缇,“奈尔莉,这是我助手琳芙缇,你跟我提过她很多次。”
两位在欧莫斯特的世界生活过几年的女士交换了一个眼神,直接跳过客套“你好你好”和“幸会幸会”的部分,顺带完成了一场堪称史诗级的会晤,她们握了握手,琳芙缇甚至特地动作轻柔了些,免得发生误会。
“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两个赶快想个办法把这玩意解决的。”
“不,要不我们先聊聊家事吧。”一人一魔往远处走了一步,把欧莫斯特冷落在一边。
“好啊,哪个部分?”
“喏。”奈尔莉把册子递到琳芙缇手中,指指那个名字,“我猜你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尴尬,是吧?”
“那当然。”
“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
“嗯?有意思是啥意思?”
“好笑嘛,我常说世界上有一大堆可笑的东西,关键在于你肯不肯去寻找笑点。”
“噢……我分泌多巴胺的神经功能还不怎么灵敏,你要硬说的话,我就是这意思吧。”
“没啥,意思意思就挺好的。”
“不行,就意思一下,那多没意思。”琳芙缇露出微笑。
“你瞧,你明明又讲了个双关笑话,问题就在这……”奈尔莉揉摸了一下琳芙缇的脸颊,“你微笑或是奸笑,都算是……笑了,但完全没真的笑,笑肌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可不就没意思了,来,这么着,跟我一起学着大笑。”
奈尔莉跟琳芙缇讲解了好一阵笑出声、笑出富有特色的鹅叫声是如何完成的,丝毫不管欧莫斯特在背景里发出的噪声被图书馆音量屏蔽顺带尝试和琳芙缇梦魇搏斗的窘态,最终,琳芙缇又看了一遍“亡灵·睡大觉”回味了半天当时心情,终于笑了一声。
“嘿!”
而与此同时,已经把欧莫斯特握在手中,准备将其吞噬的黑影一下子从原本像是集中了世界上一切黑夜的黑暗变成了极其寻常的无光状态,消失不见,仿佛压根没存在过,奈尔莉则在稍后爆发出极富特色的搓碗式笑声,反复在心中感谢图书馆空间内错乱的重力。
因为欧莫斯特这会正四仰八叉,以最使不上力的姿势在空中悬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