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轻奇幻]行星的孩子

Apo11o-avatar

Apo11o

2021-02-04T00:15:49+00:00

去年写了三章,结果第四章一直卡到现在...想了想发到书院这里找点反馈吧。
Chapter 1 冯·可露糟糕的一天 ...
1

如果非要说,今天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冯·可露手里捏着一朵龙胆花,听着神父仿佛无休无止,漫长的悼词。可事实上一点也不长,只是因为冯·可露掉进了自己所无法形容的感情的深渊,才让她对时间的感知偏差到了如此离谱的地步。可即便是一万年,也有第一秒和最后一秒,神父终究还是念完了悼词。

随着神父合上手里的经典,冯·可露也没有犹豫,向前了几步,将手里的龙胆花轻轻的插在了棺木中闭目沉睡的祖母摆在胸前的双手中。暗暗地期望着祖母离开后,能将这朵龙胆花永远的别在头上,不将自己忘记。随后棺木就被盖上,被放进了挖好的墓坑,被棕黑色的土一点一点盖上,直到成为一块墓地。直到冯·可露身边的人群尽数散去。于是葬礼就结束了。

冯·可露从来不知道原来葬礼结束之后是这么的清闲,无事可做。她实在不想立刻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于是便四处张望,看看是否有什么去处。一番考虑后,冯·可露决定还是去教堂坐一坐。这个时间点的教堂,应该总是没什么人的。直到冯·可露瘫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她才静静的舒了一口气,打量着教堂里的种种细节,冯·可露发起了毫无意义的呆。是,她来教堂仅仅只是歇歇脚罢了,并非为了祷告或者忏悔什么,毕竟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她一家子都,或者说她祖母也是。至于父母,冯·可露并不清楚,也许在确认是否信神之前她更想确认一下他们的长相。这也是冯·可露不信神的原因之一,如果所谓的神明如此神通广大,那么为何只有她从未见过别人都有的父母?要么神明是如此的小气,或者就根本没什么本事罢了。可等到冯·可露再稍微长大一点后,她也不免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些许的脸红,并非是觉得自己对神明的索取过于贪婪了,而是为自己向着不存在的东西较劲而感到羞愧。有些东西或许是会受到影响,可有些东西只是单纯的根深蒂固罢了。至于祖母,那更简单了,她是一名寰宇学者,在别的国家也被叫做天文学家,宇宙学家等等。她只相信望远镜能看到的东西和公式能计算出的结果,她曾经就对冯·可露这么说过:“我实在没法算出这东西来,可如果有朝一日能让我用望远镜看见神明的话,那我还是会相信的。为什么?嗯......我只是有些同情教堂里的人们,我相信还是有希望能让他们看起来不是那么蠢的。真希望我才是那个蠢蛋。”多年后回顾这番话,冯·可露只能用狠毒来形容自己的祖母。

想到这里,冯·可露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在什么地方考虑着多么不合适的事情,虽然心里泛起一丝不好意思,却更是涌上一股安心感来。什么安心感?那就是缺德确实是会遗传的。

冯·可露记起祖母曾说过的那句的话,死亡是出生那日便定下的东西,换个角度来说,庆祝生命的到来也无非像是连同死亡一并给纪念了。在冯·可露的印象中,村里的学校并没有一门课程传授过关于死亡和生命的事情。而周围的大家对于死亡和生命的看法,不外乎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东西,若是运气再差点,就只能自行体会和领悟。冯·可露属于中间的那一部分,毕竟她打小没见过父母,但却也从祖母那里获得了这份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祖母的观点似乎和周围的人们有些许的出入,但冯·可露在经过自己的思考之后,对此是相当的认可。在祖母的眼中,死亡比生命要来得温柔得多,它并非是那个夺走生命的罪魁祸首,而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终点罢了。人与人的不平等,往往从出生起就决定了,从此往后的苦难也大抵与此有关,唯有死亡温柔的在最后将这些一一抹去。如此这般,这一天就仿佛是祖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次考试一般,而冯·可露也算是及格了。最起码今天她还没有哭过,虽然这就已经花去她这一天直到现在的大部分精力了。

可即便如此,面对祖母成了刻在墓碑上的一个名字这件事情,她也没有办法在情绪上做到毫无波动。

2

早上九点半左右,今天无疑是个绝佳的好天气,阳光毫不吝啬的倾洒在提提村的早市广场上。半人们都已经在自己的摊位上吆喝多时,有商品销得略好的摊位,甚至都已经在收拾一些器具了。有几家摊位的主人却因为冯·赫丽雅的葬礼而姗姗来迟,才刚刚开始摆弄摊头的货品。

提提村是一个成分几乎全都是半人的村子,大概能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家庭都是由纯半人组成。余下的基本就是星人和耳人了,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在村里并不存在纯粹由耳人或者星人组成的家庭。这里耳人和星人们多半都是几代前来到提提村寻求知识,或者进行某些学术调查和历史考究,最后相当大的比例都安顿了下来,与村里的半人结成了家庭并在此生活。只不过最近十几年这样的事情变得非常的少了,并不是说提提村不再经常有外人造访,只是多半都是商人或者旅行者。他们通常在完成采购或者贩卖后就会离去,而旅行者们就仅仅只是在旅馆借宿一夜或者几天便离开。至于村子的种族成分为何一直以来都如此稳定,虽然说半人在于异族结合的情况下产下半人后代的几率相对高,但事实上这点并不能很好的解释这个现象,尤其是不存在纯粹由耳人和星人组成的家庭这一点。这意味着在这个村出生的耳人和星人,从未看上过对方,除去成年之后离开村子的人,所有耳人和星人在成年之后都选择了和半人结合。或许在这里被稳定遗传的并非是半人的基因,而是选择配偶的取向也说不定。

提提村也和其他由半人为主体构成的村庄城镇一样,是一个学术研究气氛相当浓厚的村子。半人们对于世界生来的好奇以及性格中自带的倔强都是原因。只是与其他半人族的村子不同的是,提提村在传统上对农学和植物学有着历史悠久且成果丰硕的研究。不得不说比起其他半人族的村落,这是个相当不同且极具现实价值的优势,其他的半人族村庄虽然也各有研究的专攻,但大部分都是流于形式的理论研究。一般来说都是靠着每个村落里信息量庞大的图书馆来吸引造访村子的人群,并且在市场上叫卖写着自己最新理论研究书籍的半人也不在少数。提提村则依靠自身对于农学研究的优势,使得村子所产出的农作物在产量和质量上都极为优秀。并且还有各种各样千奇古怪的品种是除了在提提村哪儿都买不到的,所以提提村每天都会迎来不少慕名而来的商人和旅人。

阿塔儿就是今天提提村的访客之一,风尘仆仆的她今天看上去些许有些狼狈。究其原因,这位耳人姑娘原本计划着早晨七点就到达提提村,为的就是赶上早市购买一种叫做“鱼菇”的抢手货。只是没想到自己再一次地在露营的树林里睡过头了,她几乎是被阳光的烫醒的。慌忙赶到提提村时大概,已经是九点半左右了,离早市结束也就剩下不到半个小时。阿塔儿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仍然没有停下已经有些踉跄的脚步,东张西望的,最后循着人声和人群来到了提提村的早市广场。

看到已经有半人提着货物准备打道回府时,阿塔儿心中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所谓抢手货,想必是几乎不可能留到这个点的。但是阿塔儿想着,不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自己受累的腿脚,既然是到了这里,不见到棺材眼泪是怎样都不好轻易落下。于是耳人姑娘勉勉强强的又打起精神来,回想着在上个村落奕奕村打听到的消息:

鱼菇磨成的粉能给所有东西都附上极其鲜美的鱼肉味,不管是你们兜里那最有营养却又如同嚼蜡般的草蜥蜴干,还是最管饱又最容易保存的纱草馍馍,甚至是你在最无助的时刻才会选择在林子里捉来吃的——图塔小树鼠。我老库森绝不骗你哪怕一个字,只要撒上鱼菇磨成的粉,再略加烤制,或者直接炖成汤。那就是,提尔海边那些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优秀水手,每天早晨六点刚刚从海里捕来的那些最新鲜最肥美的爪钩鱼——1隆德金币一斤的顶尖好货,与之相比也毫不逊色的人间美味!不信是吧?不信拉倒,什么老骗子库森,去去去,你懂什么。

嗯?哪儿能买到?小姑娘有兴趣啊?来来来,你离那些傻玩意儿远点,老库森就喜欢你这样机灵的小耳朵,我告诉你啊。你呢就朝着这村子西边再走个三十公里左右,就能到提提村,每周三早上的早市上,你就在那个市场的路口,从左往右数第三排的摊位,然后......哎呀,老库森口太渴了,有点点想不起来这个接下来的细节了。要是能有杯蚁蜜酒的话......诶对了,你这个小耳朵真是机灵又上道!我先喝一口啊(吨吨吨),哈!老库森能活到明天了,对对对,这个市场的从左往右第三排的摊位,走进去,往里头你数到第七个摊子,那里就会有一个褐色头发的,戴着蓝色粗头巾的半人。对,蓝色,褐色头发,第七个摊子。(吨吨吨),嗝,你就问他买就能买到鱼菇,运气再好点他那儿弄不好还有现成的鱼菇粉能卖你。对对对,不过这可是抢手货,你可得赶趟大早。没事没事,不谢不谢。


从左往右,第三排...第..一..二..三.....四...五。阿塔儿揉了揉眼睛,这摊子到这儿一共就五个,哪儿来的第七个摊子?不过阿塔儿仔细看了看,第四个摊子上确实有个褐色头发蓝色头巾的半人在摆弄着一些菇类。有了有了!阿塔儿的情绪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摊位估计是老库森记差了,但总之今天是能买到这好东西了!阿塔儿三步做两步就跨到摊子前来,生怕被人抢了先,虽然说这摊子好像是比其他的摊子要冷清那么一些。

蓝头巾的半人摊主就只觉得一阵风,可差点没把自己头巾给刮下来。摊主抬头一看是个旅人模样的耳人,便马上搭话:“哟,客官今天看上什么了?这是昨天刚收下来的肉菇和粉草,您看...”阿塔儿瞧了瞧,她也没见过鱼菇,也不知道这摊上是不是摆着,于是便开口问了:“老板,您这儿今天还卖不卖鱼菇了?”听完这句话,摊主眼神里似乎稍微的闪过些许东西:“啊......客官要鱼菇是吧?有,有的。也是......那什么昨天刚收下来的。客官要多少啊?”

阿塔儿自然是没什么概念,就只好再问:“我打算拿来磨粉用,但是我也没磨过,不知道这多少菇能出多少粉呢?”摊主一听,便俯下身子去,一阵翻动后拿出两中瓶粉末来放到了台面上:“您今天算是赶上好了,我这儿整好有磨好的鱼菇粉。今天我是来晚了,也没做成什么好生意,看客官也来得不早,算我们有缘,您要是都要了那这周这两瓶我就在这都卖给您了,您看怎么样?”阿塔儿一听,不禁的耳朵动了两下,一打量这两瓶倒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来自己尝尝鲜,二来这好东西要是万一真吃不完怎么也能转卖上一笔好价钱来。这买卖,应该是亏不得,阿塔儿在心里暗暗地想着,要是能谈个好价钱的话。

“这样吧,这两瓶鱼菇粉,我给您打个九折,就算您7隆德银币如何。”

摊主开出了价格,阿塔儿稍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7隆德银币大概是个什么概念。在旅馆借宿一夜的价格依照店家的规格不同,基本上在1隆德银币到3隆德银币之间,一顿普通的午餐的价格则在20隆德铜币左右,至于这个鱼粉......如果要说放在哪一个分类里比较的话,应该是放到辛香料一类里面。阿塔儿伸手拿起桌面上装着鱼菇粉的瓶子,稍微端详了一下,一瓶大概在300克左右。市面上最常见的辛香料——例如梨鸟喙粉、羊树根粉、雪角粉这些一般家庭每天都在使用的辛香料价格一般在每30克20隆德铜币左右,300克的话就是2隆德银币,当然价格每天都会有微小的变动,但基本保持在比较稳定的水平。这么一看的话,摊主开的价格几乎是普通辛香料的两倍——300克就要3隆德银币50隆德铜币。不过既然是抢手货的话......阿塔儿眼珠一转,这个价格也倒不算太贵,毕竟还是可以算在作为辛香料可接受的范围内。

此时的阿塔儿仍然在衡量,她摸了摸挎包里的钱袋。实际上这个动作没什么意义,她知道自己身上还剩下42个隆德银币了,虽然这里面确实有一大部分是为了鱼菇粉准备的,但是该怎么说呢,如果这两瓶鱼菇粉需要30隆德银币的话,阿塔儿一定毫不犹豫的下手买了。这当然很奇怪,既然如此只需要7隆德银币还有什么犹豫的必要吗。倒不如说反而是因为只需要7隆德银币,让阿塔儿对鱼菇粉价值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怀疑。阿塔儿在旅途中其实很经常做这种毫无道理和根据的犹豫,看似飞速思考的大脑实际上并没有在下什么可靠的,或者有点依据的判断。

但是总不能一直纠结下去,当阿塔儿在脑中将这种毫无意义的思考进行到极致的时候,特别是让她自己都感到厌烦的时候——阿塔儿的食指不轻不重的在桌子上敲了三下,这代表她作出决定了。既然价钱合适,自己又是为此而来的,那买便是了。

没有错,这就是耳人族的阿塔儿小姐最经常干的事情。

“那成,我全要了!”

耳人族的阿塔儿甚至连价格都没有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自己一开始还想讲一个好价格来着。

3

冯·可露像个傻子一样把手上的鸡毛掸子放到了一边。实际上她仔细想了想了,祖母的书房能脏到哪里去,直到前天为止祖母都还在用着。自己这全副武装的主意,真是受了通俗小说的毒害,总是觉得归置逝去亲人的遗物时就一定要拿着鸡毛掸子在地下室掸出一堆灰尘来,最好再发现点什么秘密,或许从那里面得到点什么与逝去者联系。冯·可露面对着整洁的书房,虽然不是一尘不染,但确实,除了桌上摊开的一些书籍和纸质资料外,似乎并没有自己可以插手的地方。事实上即便是看到这个书房,对于冯·可露来说也是长这么大的头一次。虽然祖母从来没有阻止过冯·可露进书房,但却也从来没有邀请过她进去。不同于其他好奇的小孩子,冯·可露就真的一次也没有进去过,即便是进门去送点水果或者是茶水之类事情也不曾有过。反倒是祖母经常往冯·可露的画室里端茶送水。想到这里,冯·可露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病态,习以为常的事情在这一刻想来竟是如此的不正常。

她站在书房门口,晃晃脑袋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愿意再考虑这些事情。重新打起点精神,环视着书房的一桌一椅,每个书架,每本书,每个饰物和墙壁上的挂件。说是好奇便太过牵强,冯·可露诚实的很,即便是现在她也承认自己对祖母的事业毫无兴趣。她出于一种类似于赎罪,也许这么说过于严厉,补偿罢,一种补偿的——或者说更为模糊的心情,走进了书房。来到那张古老却又整洁的书桌前,随意的翻了翻那些书面资料,不出所料净是些数字与公式,还有自己看不懂的术语和词汇。随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仍然略有不妥,毕竟祖母离世前什么话,哪怕是一点点信息都没留下,自然是没有授权自己随意翻动这些资料。于是她不再翻动,将摊开的纸张都按照大小码好,翻开的书本都夹好书签,整理进了桌面上明显有空缺位置的小书架里。

当她做完这些后,又一次环视了整个书房。无奈的发现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了。冯·可露垂下手来,只觉得无力,如果自己是通俗小说里的主人公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不管不顾的在书房里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冯·可露甚至都说出了声音:“你还想要什么?你明知道她走的那么突然,根本没有时间能给你留下什么。”

冯·可露沉默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自己一直像个傻子。她只觉得无可奈何,在拉上了书桌前的窗帘后,她退回了门前,把手搭在了门把上。又一次,她环视书房,可笑的是她却很难想象出祖母使用这间书房时的模样,毕竟她一次也没有亲眼见过。这幅光景随着门缝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或许......

“不行。”

冯·可露也不知对谁叨叨了一句,随后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4

“噢,不不不。相信我,你骗不了我的。没有驱蚊水能持续七天的。”

“小姐,我真的可以给你保证,只要你不洗澡的话。”

“你在说什么?!我的天,我怎么能不洗澡,我当然要洗澡了!”

“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你打算穿过大林,据我所知那里可没有什么能供你洗澡的地方。”

“不不不,你骗不了我的,或许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驱蚊水怎么能持续七天?!”

“小姐,这里是提提村。你问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一瓶15隆德铜币并且效果能持续七天的驱蚊水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噢,等等。你说什么?15隆德铜币?我要了。”

阿塔儿一边摆弄着手里刚买的驱蚊水一边嘟囔着走在早市上:“七天?少来了。”随后她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驱蚊水,微微皱了下眉头,抿了抿嘴唇,这一串微表情表示阿塔儿的“大”脑,略微的活动了一番。随后眉头越来越紧,表情也变得一脸嫌弃。“不不不,你在想什么。”阿塔儿不耐烦的把驱蚊水收进背上背包的侧袋里。“你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七天不洗澡的,不会的。”

总体来说,阿塔儿今天拜访提提村算是有一个不错的结果。这个时候大概是——阿塔儿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正午了。阿塔儿这才意识到今天自己还滴水未进,或许应该先找个地方吃饭,能提供用餐的旅店是最好的。于是走出市场后,阿塔儿随意张望了一下,一眼望去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挂着旅店标识的建筑物。阿塔儿觉得自己可能应该多走两步,或者干脆找个人问一下。于是阿塔儿就保持着这样目光向上的状态往前,刚刚跨出一步。顿时间阿塔儿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撞到了什么东西。

“啊!”被撞到的东西发出一声响来,这听起来像个少女。

阿塔儿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撞倒了一位半人少女。

“哦不,对不起。小姐你没事吧?”阿塔儿见状赶紧蹲下身子去扶那位少女。

那位半人少女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皱了一下眉头。“你这人难道不长......”少女好似要发作,看清了阿塔儿后却戛然而止:“我没事,我知道当然不会有耳人的眼睛长在下半身。”少女蹲起来,把从菜篮子里掉出来的蔬菜一个个捡回篮子。“不要在意,我是说我真的没事。”
“我来帮你。”阿塔儿也顺势帮着捡起来地上的青椒放进半人少女的菜篮子里。

“谢谢。”捡完所有蔬菜后,半人少女道了个谢,便继续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了。

阿塔儿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膀,打算这一次好好的看着路走。正要踏出脚步时,目光却停留在了自己脚边的地上——有一朵龙胆花。阿塔儿捡起花朵,心想着会不会是刚刚那位少女掉的,可当她回头的时候,人群中早就没了那个身影。阿塔儿看了看花,略微思索了一番,戴到了自己头上,心里想着或许还有机会的话——至少到时候还可以还给她。

随着阿塔儿漫步在提提村的街道上,她很快就忘了刚刚那件事情。即便此刻的阿塔儿确实感到非常的饿,但她还是被提提村的氛围所吸引了。毕竟早上刚到的时候自己匆匆忙忙的,错过了不少——说是奇观有点儿太过了,但至少是新奇的东西,玩意儿,不管他是什么吧。简直太有趣了。

几乎每家每户都是那种没有尖屋顶的正方形的楼房,两层或者三层,看,那儿甚至有四层的。那肯定是户有钱人家,无论如何,阿塔儿抱着惊讶四处张望着,也许那并不很重要。所有的楼房都呈现出一种,新奇的,带着些许怪异氛围,不论是两层三层四层,他们的顶层全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还有那些为了栽培植物而被改装的奇奇怪怪的——天台?屋顶大棚?真不知道那些盘综错杂的粗大玻璃管是怎么铺设的,更别提这些玻璃管的尽头,悬挂在每家每户楼顶的那些巨大无比的烧瓶了。且不论这些罐子里到底都流着什么,五颜六色的,难道提提村的人给农作物灌颜料吗?阿塔儿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除了这里以外没有别的地方的人,会在自己家房子上面挂这些东西,也许会吧,但这里面肯定不包括阿塔儿。

她几乎快看不过来了,除了玻璃管和大烧瓶,那些造型特异的植物才真正无时不刻的吸引着阿塔儿眼球的每一次转动和停留。虽然她能认出来的植物有限,但那就足够让她惊讶了,那些分布在世界各种不同气候,土壤,海拔——就直说了,除了它们都在同一颗星球上,否则根本没有什么共性的植物,就那么被栽在了一起。更别提那些她不认识的植物了,她甚至没法确定是不是这颗星球上的植物,当然这只是开个玩笑,但如果每个觉得这个玩笑过于夸张的人都能够亲眼见见这些,相信他们会觉得这个玩笑里还是存在那么几分道理的。

“蝎尾花,鳞瓜,不不不那是什么,三个苹果那么大的铜油桃吗?”耳人姑娘已经忍不出发出声音了。“要么是我疯了,要么只能是这个地方疯了,你们不能把阳线上的植物和月极上的植物种在一起。”阿塔儿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最后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好吧,你们确实可以。”

亲眼目睹新奇事物所带来的快乐,永远使阿塔儿感到欲罢不能,她也正是因此决定开始自己的旅程的,也许不是全部的原因,但——至少也是大部分了。这让她心跳加速,大脑缺氧,甚至觉得有点头晕。微微有些恍惚的阿塔儿,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也许后面这些可能就与发现新事物无关了,她真的饿坏了。

“行了,等我吃个饭再回来参观你们这些玻璃烧瓶。”阿塔儿扶了一下脑门“让我来看看...刚才好像是瞟到了...噢有了,蜂蜜...啥”阿塔儿眯起眼睛使劲的眺望视野尽头那座可能是旅馆的建筑物。

“蜂蜜绿叶....旅馆!”

阿塔儿开心的在原地蹦了一下,落地的一刻却又感到一阵目眩,她实在是太饿了。天知道为什么会有旅馆叫做蜂蜜绿叶,这听起来不像是个茶馆吗?希望那里提供午餐吧,阿塔儿已经饿到感觉自己尾巴都摇不动了。

毫不夸张的说吧,阿塔儿百分之一百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但是好在她最后还是站到了蜂蜜绿叶旅馆的前台面前,或者说,趴在这里。

蜂蜜绿叶的老板娘不出意外的是一个半人,虽然说半人都很难从外表看出年龄来,但阿塔儿却有一样本事,虽然具体的原理她自己也说不上,不过她确实可以一眼就看出眼前任何人的年龄。并非那种模糊的猜测,而是一种更为精准的感知——例如眼前这位半人老板娘,38岁。哇喔,真是羡慕这个可爱的种族。

老板娘也对这个冒冒失失的耳人姑娘并不感到反感,虽然她已经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在这里趴了半分钟了,还有没有说过一句话。

阿塔儿最终抬起来了头来。

“请问这里...提供午餐吗?拜托....”阿塔儿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合十了双手。

“啊呀,太不凑巧了这位小妹。”万万没想到老板娘竟然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说出了这样的话。

“哦不...不会吧...”阿塔儿的耳朵根本没办法再往下耷拉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觉得自己的耳朵现在应该掉在地上,才算识趣。

“你不应该想着到一个叫蜂蜜绿叶的地方来找饭吃的,我说的没错吧。”老板娘轻轻摇了摇头,打趣地说道。实际上她已经快憋不住笑了,特别是她看到阿塔儿那条雪白的尾巴缠在大腿上的那副模样。

“我早该知道,没人会拿这个来给旅馆取名字,除非真的是个不卖吃的只卖茶的地方!”阿塔儿的脸都快皱成纱草废纸了,一般公共厕所里的那种。“行吧,对不起打扰您了。”

老板娘实在是憋不住了,当她看到阿塔儿那张纱草皱纸脸之后,她觉得完全足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耳朵,逗你玩呢。哎哟,我的天,你的表情太有趣了,我应该在桌面上总是摆一面镜子的。”老板娘放声大笑起来。

“诶....您肯定能看出来我马上要饿死了吧?!”阿塔儿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张大了嘴巴“总之,太好了,给我看看菜单吧,应该有吧?菜单。”

“你就到那边的空座上趴着吧,尽管交给我就行了。”老板娘轻声窃笑着,一边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去吧去吧小耳朵,别不高兴啦,会给你打折的。”

“那倒还行。”

5

冯·可露有些赌气的把菜篮子丢在餐桌上,天知道她脑子搭错了哪根筋买了两人份的食材。她本以为出门买个菜,走几步路最起码能能放松一下心情,就不说在路上撞到人的事情了,现在她连饭都不想做了。没什么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天气为什么这么好而已,真希望能有个好心人来告诉自己答案。冯·可露缓缓的躺倒在客厅的铺了棉垫的木质长椅上,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棉垫上的微小绒毛,回忆着相似的触感——摇椅上的小毛毯、冬天自己经常穿的呢子大衣、自己第一次学织的羊毛围巾。阳光透过窗台照在冯·可露伸手摸的地方,给这份触感平添一份温暖,也让它更像是冯·可露此刻愿意回想的东西,她是多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而不只是被阳光照暖了的棉垫。

直到前不久,大概有个三四年吧——也许这对于只有十七岁的冯·可露来说也算是足够久了。直到那个时候,冯·可露才最终直视并且接受了自己家里没有父母这件事情。别的地方或许不同,可这在提提村并不常见。在一个有着农业研究传统的半人村庄,甚至没有一户人家的孩子会在成年之后选择成为旅行者离开村子,就更别提生下了孩子就离开村子四处旅行的成年人了。不只是不常见,这听起来就不怎么好听,或许环游世界是件非常浪漫的事情,但这对于冯·可露来说并非如此。她对所谓的旅行者没有任何概念,即便是自己最喜欢看的通俗小说也没有办法改变她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她没有办法像小说里那些和自己境遇类似的主人公一样,对着从未见过面的父母如此的憧憬。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是如此的变扭,以致于没有办法美化和幻想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他们就只是缺席了自己的生活罢了。她越是成长,就越能从书籍,或者别人的口中得知,所谓的亲子关系是什么东西——也许大同小异,也许千奇百怪的这些,发生在别人与别人的父母身上的故事。在她这里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冯·可露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是爱自己,其实她甚至也并不在意爱或者不爱,即便是不爱,不爱也可以,只要他们能亲口告诉自己的话,即便是不爱,不爱也罢。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就是什么也没有,既没有爱,也没有不爱。从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到十二三岁为止,这些事情都像是阳光下的灰尘一般围绕着冯·可露的思绪和生活。

没有意义的思考和怀疑日日夜夜的持续着,在白天像是幽灵,在夜晚像是魔鬼。直到最后冯·可露也只是因为习惯了,所以渐渐不再去翻来覆去的深挖自己。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性格已经是如此的变扭且不可爱,最终在一个和今天一样的好天气的下午,她关上了所有思绪的门,决定让这件事情只是一件事情,甚至可以和自己无关,也不存在什么为什么,就只当是介绍自己身世背景里的一行字,一句话罢了。

而祖母,对于冯·可露来是更简单的存在。如果说父母这两个字在冯·可露这里什么都不代表,那么祖母这两个字就代表了一切。直到后来冯·可露也很清楚,但凡是个不像自己这样性格变扭的人,都可以在祖母的关照下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她给冯·可露的一切比起别人有的只多不少,一向如此。四季流转,祖母却总是有办法给她留下快乐和温暖的记忆,甜甜的果糖松饼,酸酸辣辣的草蝎尾汤,用了十年的结实美观的画架,秋天的干草堆,冬天敲冰柱的小锤子,纹着兔子的棉拖鞋,阳光和明月,还有她没有认完名字的璀璨繁星。

冯·可露坐起身来,看着这间屋子,菜篮子被放在那张长的,最多可以坐下八个人的餐桌上,可一个寰宇学家在提提村并不会有多少朋友,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照看性格变扭的女孩就更没有了——那张可怜的餐桌从来都只有两个人坐。那么在这之后自己要一个人每天坐在那里吃饭吗?早餐、午餐、晚餐,或许还有夜宵,下午茶之类的。冯·可露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就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或许会崩塌。她也没想到一个如此冷漠的人会如此脆弱,会只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吃饭就感到崩溃。

想到这里,冯·可露努了努嘴唇,把头低了下去。或许自己一个人吃饭真的还算是一件小事,她从村里的学校毕业之后并没有继续到村图书馆里进行关于化学的学习和研究,也没有上村里农工会的培训班,村里的人并不是很吃惊,因为冯·赫丽雅一家是村里唯一家住尖顶房的,就别提农作物了,即便是植物也只有院子里那两排龙胆花,虽然确实照料的不错。即便提提村有着如此浓厚的传统,可那也并不是什么义务。冯·可露依然有选择的自由,大多数人以为冯·赫丽雅应该会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教给冯·可露,能够在隆德皇家学院挂名,并且仅靠时不时通过书信解答学院问题就能定时收到工资的冯·赫丽雅——如此聪明的学者,她的孙女想必也不难走这条路。可是也并没有,很不幸,冯·可露虽然很喜欢自己的祖母,却对其事业毫无兴趣。没有传承,没有随波逐流,冯·可露拿起了画笔成为了一名只会画一些没人买的画的,画家吧。

这虽然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却也并非就那么莫名其妙,冯·可露自小就喜欢画画,虽然没有要成为伟大画家的梦想,但她只是觉得比起观星、计算,下地和研究化学,画画无疑能让自己的人生不那么枯燥,或许还能更快乐一点。祖母还在世的时候这当然没什么,冯·可露其实知道偷偷买自己画的人是谁,即便如此她也觉得也许时间再久一点总是会有人真心喜欢自己的画,不需要扬名立万,只是作为一个可以糊口的营生,也许并不是那么过分。可冯·可露没有想到,时间这么快就到了。靠着祖母留下来的钱当然足够她生活一阵子,可总有一天会花完,甚至用不了多久,可如果到时候依然没有人愿意买自己的画,又该怎么办呢?
冯·可露只是摇摇头,然后静静的坐在那里。

6

“来,小耳朵。拿好你的钥匙,你的房间在二楼从左边数过去的第三个房间。”老板娘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阿塔儿。

“好嘞。明白啦!”吃过饭之后完全恢复的阿塔儿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嘻嘻哈哈的接过老板娘手里的房间钥匙。

“诶诶...你不把你的包往房间里先放一下吗?那么大的包,不重吗?”老板娘看着转身又要往外跑的阿塔儿,不禁喊住了她。

“嗯....其实并不很重,也许我还可能再买点什么东西之类的,你不能让我拿在手里吧?”

“嗯哼...?行吧,小耳朵,你说了算,祝你在提提村玩得开心。”老板娘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并朝着阿塔儿挥了挥手。

“嘿嘿,那我走啦。”阿塔儿也挥了挥手,随后一阵小跑出了旅馆。

时间大概到了,阿塔儿抬头看了看太阳——下午三点左右吧。阳光早已不是那么的刺眼和灼热了,不过阿塔儿发现这个时候提提村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变多了不少,特别是旅人和商人模样的人多了起来。阿塔儿来回瞧了瞧,似乎发现了人群几乎在往一个方向走,于是她也就顺着人群,希望能就此找到点有趣的东西。
提提村除了早市以外,村里还有一条从下午两点开始直到晚上活跃的商店街,比起早市,商店街上的店家卖的东西品相会更好一点,并且会更有保障,而且许多不适合在早市卖的东西,例如新奇的农业机械和用具,化肥、特殊的农用药水,都会在这条商业街上出售。早市更像是一个充满新奇,并且总是值得去发掘的地方,你永远不会知道今天又有哪户人家把自家新捣鼓出来奇怪玩意儿拉出来卖;而商店街,如果你想要来点安全又有特色的商品,那就没错了,你应该来商店街逛一逛。

阿塔儿跟着人群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提提村琳琅满目的商店街,不得不说这条街看上去可比早市要来得靠谱的多了,每家商店整齐的靠在一起,各式各样的招牌和站在店门口吆喝招呼的店员。阿塔儿的新鲜劲马上就被这氛围给挑逗起来了,白色的尾巴小小幅度的摇个不停。

“天啊!这是什么,太酷了。”阿塔儿的目光被一家商店橱窗的一个东西给吸引了过去,那是个看起来类似手甲一样的,木质的...装备?阿塔儿已经推开店门进到了店里。

“噢,小姑娘,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一位有些微胖的星人大叔,店里就他一个,应该是店长,摘下了圆圆小小的木框眼镜,从柜台后面推开门板走了出来。

“呃嗯....能不能让我看一下那个?”阿塔儿用手指了指她在外面看到的那件木质手甲装备。

“噢唔,你想看一下活木手?好的好的,当然可以小姑娘。”星人大叔相当的和善,慢慢从阿塔儿面前走过去,打算从货架上取下那件活木手。“小姑娘眼光不错,有了这个,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轻松完成大部分的体力活了。不过我看你好像外地人吧?居然能一眼中这个...我是说如果你不知道的话,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就只是一件普通的手甲吗?来,给,好好瞧瞧。”

“好嘞。”阿塔儿从店长手里接过活木手仔细的端详了起来。“我确实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只是觉得...有点特别,就像是嗯...活的?只是感觉而已,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嗯...你的眼光确实不错,小姑娘。其实可以算你说对了,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说道说道这个活木手。”店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肯定的一边点头一边说着。

“洗耳恭听。”

“你看这里。”店长把那件活木手在阿塔儿手里翻了个面,然后指了指手甲上对应着手指关节以及手腕的地方。“这几个地方都在对应的内部植入了活木的神经,活木你应该知道吧?”

“活木...就是那种受到外界刺激之后会做出反应的树是吧?虽然我是没有亲眼见过,据说在南沙的树林里经常有人被缠住脚最后饿死在原地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是的没错。活木也被叫做鬼木,就如你所说的,早年经常有倒霉蛋死在活木树下,活该他们出门不带把锋利的斧头。”

“呃...不对,南沙离这里不是隔着一片海吗?”

“那有什么,这里可是...”

“提提村,我知道。”

“哦呜,哈哈,很好。”店长用手戳了戳活木手上的那些关节“在我们砍开活木之后,发现了非常独特且有趣的植物结构,活木厚厚的木皮下面依附着一层用于传导活木动作信息的网状神经结构,在完整剥离下来之后还具有植物电讯息传导的作用。”

“原来如此。”阿塔儿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很新鲜的事情,五年前的《提提期刊5966期》上面有更完整的关于活木生态的研究和报告,如果你想更详细的了解活木如何通过神经传导信息的话可以到村图书馆里去找来看看。”

“噢,噢,好的。6955期,我知道了,您接着说。”阿塔儿摆摆手,忍住让自己不去想期刊是什么。

“在将活木的神经结构解构然后重新铺设进活木制的手甲之后”店长将手伸进了活木手里,在握住拳头之后,活木手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咬合声。“就像这样,看好了。”

店长蹲下了身子,将戴着活木手的那只手往地上一撑毫不费力的单手倒立了起来。

“哇哦,厉害啊大叔!”阿塔儿鼓起了掌,因为这位店长看起来根本不像那种能够轻松办到这种事情的人,那个肚子实在是有点大。

“别急别急,还没开始呢。”店长哈哈一笑,突然之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做起倒立单手俯卧撑来。

这段表演中店长的脸色之泰然,呼吸之匀称,动作之标准,频率之迅速,让阿塔儿疯狂的鼓起掌来。

“哇喔,哇!这可太厉害了,天啊,再来!再来!”耳人姑娘甚至吹了声口哨。

在不到半分钟之内足足做了五十个单手倒立俯卧撑之后,店长才停下动作,站起身来,除了呼吸稍微有点加速以外,阿塔儿甚至看不到店长胖胖的脸上有一滴汗流下来。

“具体的原理就不说了,总之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店长解开手甲上的一个扣子,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后,将手抽了出来。把活木甲放回阿塔儿的手里。“就如刚才所说,有了这个不管是老人还是女人,都可以很轻松的完成大部分沉重的农活。”

“太神奇了,我的天。”阿塔儿在看过方才一番精彩的演示之后兴奋把玩起这件看似不起眼的木质手甲来。“我也可以戴上试试看嘛?”

“很遗憾小姑娘,活木甲都是定制的,根据使用者手臂尺寸的不同,所需要铺设的神经节点位置也不同,如果没办法在正确地方通过肌肉传导力的话,活木甲就很难发挥太好的效果了。”店长耸耸肩,摆了摆手说道。

“诶...行吧。”阿塔儿耷拉下了耳朵。

“怎么样,小姑娘需要来一件吗?现在马上测量尺寸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做好成品了,而且本店还提供花纹定制和终身售后服务。”店长走回柜台取出一本册子来“这里面的款式图案和花纹都可以随意挑选,手甲出了任何技术上的问题都可以免费维修,即便是大规模不可修复的结构损坏我们也提供旧换新服务,可以直接抵消一部分新品的费用哦。”

呜啊...如此熟练的业务水平。阿塔儿心里一惊,虽然这东西很好玩,然而自己根本没打算要买,倒不如说这种水平的产品一看也不是自己一个到处旅行的穷鬼能消费得起的,不过现在还真是有点儿下不了台。

“哈..哈,那什么,这个活木甲一件需要多少钱呢?”阿塔儿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顺着店长的话说了下去。

“嗯....”店长抬起了阿塔儿手,略微观察了一番。“依我大概的目测,小姑娘这个尺寸的话,一件大概在六个隆德金币左右就可以搞定。”

一个隆德金币等于一百个隆德银币,然后阿塔儿现在身上一共还剩下三十二个隆德银币和八十五个隆德铜币。

“哈.....哈,那什么。”阿塔儿听到具体数字之后笑的更尴尬了“其实吧...”

“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店长哈哈大笑起来“这多年店我也不是白开的,什么人买得起什么人买不起,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逗你玩呢,小姑娘,别这么紧张。”店长和蔼的拍拍阿塔儿的肩膀。

“嘿嘿..”阿塔儿害羞的低下头笑了笑“不过这个东西确实太厉害了,如果我有钱的话...”

“记得到时候一定得到我这里来买哦。”

“一定一定。”阿塔儿赔笑的打着圆场,还好这个店长大叔是个好人。“那就不打扰您了,我再上别的地方逛逛。”

“哈哈,好好逛逛!走好!”店长也朝着阿塔儿微笑着挥了挥手。

虽然如此阿塔儿还是直到走出店门的一刻才放下心来,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并且暗暗作出决定:只在橱窗外面看看就好,不过那个东西看起来有多么好玩。随后阿塔儿抬起头来,想着接下来去看看什....那是什么?!就在商店街的对面,一家店铺的橱窗里摆着一件铁皮头盔,带着两个深红色的镜片,虽然看起来带着一丝滑稽,但是难道有人会不想知道这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的吗?这回自己总能戴一戴了吧,阿塔儿还没想到一半就已经朝着那家店跑出去了。

“砰。”

阿塔儿今天这是第二次在街上撞到人了,只不过这一次被撞倒的是自己。阿塔儿几乎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像是撞倒了什么魁梧的人,晃了晃脑袋,还没等阿塔儿抬头发难,一个男低音就响了起来。

“啧,不长眼睛的小鬼。”

阿塔儿正了正视线,几个穿着紫色带黄金纹饰斗篷的男人,一脸嫌恶的看了眼阿塔儿之后就继续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了。

“喂喂......”阿塔儿扶了扶脑袋“没礼貌的家伙,撞倒了少女就说那种话吗?真的是......”

阿塔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要是有机会能对着刚才的肇事者骂上两句倒还好,天知道那群人赶着去干什么事情,上厕所吗?真是让人窝火,祝他们有段快乐的马桶时光。阿塔儿这么想着,一边要继续朝着那家店去,可是只走了一步,阿塔儿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大背包里有什么东西在叮当作响。不太对劲,阿塔儿赶紧拿下背包,打开一看——一股巨大的鱼腥味在一瞬间从背包里冲了出来,几乎要夺走阿塔儿的五感,无法控制的翻白眼和倒吸冷气,在那短短的三秒内确实可以说阿塔儿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阿塔儿迅速的关上了背包,皱眉头略加思考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把死了一个月的鱼塞进背包里了?!不,死了一个月的鱼都不一定有这个效果...该死的,阿塔儿终于反应过来了,只能是那两瓶鱼菇粉碎了!这东西居然这么腥的吗?阿塔儿回想起来自己早上再买之前好像确实连打开闻一闻都没有,先不提这个,这可是七个隆德银币啊!

必须得找那群没礼貌的家伙讨个说法,阿塔儿怒火攻心,雪白的尾巴炸开了毛,竖着耳朵在人群中试图找到刚刚那群人的行踪。显眼的紫色长袍几乎快消失在商店街的尽头一端了,但视力绝佳的阿塔儿还是最后一刻捕捉到了这抹紫色,并且确定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给我等着。”

耳人少女满腔怒火,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挤进了人群。

7

冯·可露拉开房间的窗帘看了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屋里逐渐冷了起来,秋末时节,没了太阳气温总是降得很快的。从后院搬了点柴火,冯可露给自己房间里的壁炉升起了火,自己则搬了块椅子,坐到了炉火前伸出手来取着暖。

中午直到最后也没吃上饭,可既然到了这个时间,冯·可露寻思着坐着暖暖身子,过一会儿就将中午的食材用作晚餐罢了。窗外的余晖鲜红刺眼,想必明天也会是个好天气,冯·可露斜着脑袋只是盯着那团火球,大脑却不做什么思考。直到她的余光瞟到了摆在窗子旁边的书架上,在《隆德植生图谱》和《托·历莱斯亚手部绘鉴》中间夹着的《列列海尔星谱》。这勾起了冯·可露的思绪,祖母在晴天的夜晚,即便是很多年前了,教导冯·可露认识星座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这本书。

据说寰宇学者列列海尔仅凭自己一人就将当时所能观测到的所有星象通过图文记录了下来,即便时间早已又过去许久,在器材和手段经过不断更新后的现在,当年列列海尔所记录的部分依然占到了整本星谱的百分之六十不止。列列海尔自然也被誉作星象观测第一人,其名讳也在这份不断更新的星谱上永恒的保留了下来。当然,这也是祖母告诉冯·可露的,眼神在书架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冯·可露还是从椅子上起了身,走到了书架旁,用食指轻轻的触碰着《列列海尔星谱》的书脊,皮的质感通过皮肤传回大脑,把记忆往更深的过去引导着。就像在神游一般,冯·可露抽出了书籍,总归是打算打开看一看的。
一封洁白的,未封上的信封却跟着书籍一起,从书与书之间的夹缝里轻轻飘了出来,落在地上。冯·可露愣住了,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这本书了,祖母教自己认星星也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里还夹着这么一封信。冯·可露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蹲下身子捡起了信封,左右端详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可能性都有哪些,如果没错的话,这就只能是祖母留给自己的东西,这么多年除了自己和祖母,根本谁也没有进过这间房间。

冯·可露没有急不可耐,反而显得有一些畏惧,拿着信封又坐回了椅子上。此时的天色离壁炉太远的话,基本已经很难看清楚什么了。炉火的光摇曳着,从信封的一边透到另一边,将里面折叠着的信纸的轮廓清楚的映了出来。起码这不会是自己无意间夹在书架里的空信封了,冯·可露这么想着,又踌躇两三秒,还是打开信封,取出了信纸。火光映在淡黄色的信纸上,是祖母秀丽好看,透着平静和智慧的字迹,冯·可露于是将身子又往壁炉倾了倾,生怕自己错过一个字,然后慢慢的往下读了起来。

致我亲爱的孙女,可爱的小星星可露:


希望你在明天之前不要发现这封信,否则天知道会有多么的尴尬,也希望你能够在明天之后早一点发现这封信,以免在我真正退出你的生活之后,我亲爱的小星星,你还要被我打扰。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你已经看到这封信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走了,但是你大可以放下心来,我只是回归了星海罢了,如果今后你也会常常抬起头去看星星的话,找一颗眼熟的星星就行,那就是我。别翻白眼,我知道你看到这里会干什么,小丫头,你一定会说星星看起来不都一样吗,即便是那样也无所谓,你大可把每一颗星星都当做是我,就算在不是晴天的夜晚,你也可以知道,我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所以一定不要担心。虽然我狠下心来离开了我们的尖顶房,离开了你做的独角牛奶酪千层饼,你也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

至于我为什么要把信放在这里,因为我知道即便在我离开之后,你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去翻动我的任何东西,我的小星星,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你总是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模样,从来不愿意让任何人担心你,实际上却总是关心别人超过自己,对于他人总是怀着尊重和爱心。但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已经是把老骨头了,却还是一副懦弱和害羞的样子,从来不敢和你当面说这些话,只能像只缩头乌龟将一切都写在一封信里,塞在角落里,该死,要是你没有发现的话该怎么办?希望你可以原谅我,我的小星星,我只是真的太怕你不开心了。

关于你的亲生父母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我能够再冷静一点,不总是和你的母亲争吵的话,也许她就不会偏激到和男人生下孩子后就跑,你本该有一对优秀的父母,一个美满的家庭,而非一个总是忘记时间埋头研究的顽固老太婆,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些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可是至少我还是想要道歉。孩子,我曾经多少次在夜晚里透过门缝看见你抱着膝盖靠着床边墙角的样子,却没有一次敢进去抱抱你,对不起,我的小星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原谅我这个老太婆,不,不要原谅我。

看看我都写了什么,满纸的抱怨和借口,我想即便温柔如你,也看烦了吧?我的小星星,相信我,写这封信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这些,我只是忍不住。小星星,我这五十年为隆德皇家学院工作得到的财产,我已经写信给中央金库全部都转让给你了,至少让我为你省去一点垄长繁复的手续,我指的并不是那些平时在家中交由你保管的家用费,而是一笔更大的财产。至于我的研究,也许说是无关紧要太过过分,毕竟我牺牲了那么多人生中重要的事物和时刻,可那终究还是太愚蠢了,你没有必要去了解,更别谈什么继承,相信我,那不值得。

如果在那之后,有皇家学院的人来抢,你也不要去护着,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就让他们拿走罢了。我只怕他们会粗暴的对待你,我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小星星,祖母请求你,不要为了我让自己置身危险,这一切都不值得。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离开这个镇子,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些农作物,离开那些化合物,虽然你生在这里,可也许你像我一样根本不属于这里。带上我留给你的钱,小星星,背上你的画板,带上你的画笔,去城里买一双耐走的鞋子,买一顶漂亮帽子,如果你走累了就顾一辆马车,如果你困了就找个舒服的旅店,去找能解渴的清泉,去看看哪里有能止饿的苹果,去追逐云彩和太阳,去陪伴星星和月亮。

世界总有一天都会消亡,他可能也许不那么快,也可能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离自己要来得近。这些都没有必要害怕,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只有死亡会将所有伤痛温柔的一一抹去,作为一名寰宇学者,我这辈子都在看星星,所以我很早就隐隐约约的感觉了属于自己的这一天,日子越近我的感觉就越是强烈——直到我觉得我不得不提笔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不要为我的一言不发感到生气,小星星,我只希望你去爱,去寻找爱,去寻找爱的理由,去寻找被爱的理由,去成为爱,去成为爱的理由,去成为被爱的理由。

或许这么说有点不知恬耻,但我依然衷心的期盼能有人替我完成我本该做的事情,愿他带给你平静和快乐,带给你春夏秋冬,带给你清晨、正午和黄昏。

再见,我的小星星,愿你的余生充满欢笑。


爱你的冯·赫丽雅
芬里尔三历九七二年十月二十八日


冯·可露读完了信,将手放了下来,她舔了舔嘴唇,觉得喉咙发干,张了张嘴,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最后咽了一口气下去,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信纸。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甚至慢慢觉得无力,冯·可露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胡乱的冲撞着,从大脑到心脏不停的来回折腾,最后向着自己的眼睛不断的冲击着,试图夺眶而出。

她用力的紧紧的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炉火,火光映在她眼里愣是成了一片浮光碎影,最后变成流星划过了少女的脸庞。冯·可露还在拼命忍耐着,忍耐着不让自己失控,懊悔和苦涩还有孤独像是野犬般在她的心里狺狺狂吠,她早知道祖母是爱她的,她只是后悔这一天就要到头的时候,自己还是在这场考试里落下了个不及格。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正当少女还在引导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的时候,一连串急促而且沉重的敲门声撕破宁静的空气传进冯·可露的耳朵里。虽然不知道是谁,冯·可露却有种得救了的感觉,她吸吸鼻子,用手心轻轻抹掉了眼泪,起身将手里的信随手放在了书桌上,朝着家门走去。

“来了。”

打开门之后站在冯·可露面前的是一群穿着紫色斗篷的青年男人,衣服上金色的纹饰让人一下就能察觉的他们来头并不一般。明显,这些人不是村子里的人,也根本不是冯·可露应该认识的人。

“这里是冯·赫丽雅学士的住处吗?”领头的男人张嘴了,他推了推自己的金边圆框眼睛,眼睛则躲在那后面打量着冯·可露。

“是的,请问诸位阁下是...”冯·可露张嘴问到一半就发觉自己太迟钝了,显然这些人就是信里提到的那些...

“我们是隆德皇家学院的调查学士。”

隆德皇家学院的人。

“学院听闻冯·赫丽雅学士昨日过世的消息,专派在下一众前来吊唁,还请节哀顺变。”

吊唁?真好玩。

“诸位阁下,祖母的墓碑就在村南教堂前的公共墓地,第二排第三个就是,阁下若不嫌烦劳可前去吊唁。孙女在此替祖母谢过诸位的心意,恕不远送。”冯·可露说着就要关上门。

“小姐且慢。”那男子伸手捏住了门“墓地我等稍后自会前去吊唁,实不相瞒,今日登门还有一事。”

冯·可露冷笑一声。

“冯·赫丽雅学士生前已立下字据,死后将自己所有已完成的和未完成的、已公开的和未公开的研究成果和资料统统赠予学院。”男人从斗篷拿出一张纸来,出示给冯·可露,示意她确认。

祖母说他们是来抢的,当真就是来抢的,想要拿走那些资料,随便伪造一张字据甚至都称不上什么手段。毕竟这个学士家中只剩一个二十岁不到,和所谓学院学界毫无瓜葛的孙女,别提证伪了,现在他们能这样子还走个程序都算是良心发现了。

冯·可露摆摆手,她才刚刚读完祖母留给自己的信,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把门给开全了,侧身让这一群人进了家门。

调查学士们进了家门,纷纷摘下兜帽,肆意打量着家中的摆设和物件。冯·可露掩藏不住自己脸上的无奈和厌恶,只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这是祖母的书房,所有研究资料想必也都在里面了,诸位阁下就自行拿取吧。”为调查学士们指明了祖母的书房后,冯·可露反身坐在了正对书房门前的长椅上,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自己。

“感激不尽。”带头的男人点点头示意了一下,一众人便打开书房的门进到里面去,开始翻找起来。

祖母房间的提灯被调查学士们点亮,光和影子从房间里透出来,杂乱纷复的互换着位置,调查学士们粗暴的翻动书柜的声音,哗啦的白纸落地的声音,皮质书本沉重的低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像是讽刺和谩骂,充斥在这个没有点开灯的客厅里。冯·可露是一个看客,静静的坐在暗处,听着从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诋毁、掠夺、侮辱般的动静。

既然祖母说了,让他们拿走就让他们拿走,那就让他们拿走罢了。这件事情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自己从来对那些研究和资料没有任何兴趣,那些东西对于自己来说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你即便留下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一阵声响从自己的房间传来,随后是一阵凉风,想必又是自己房间的窗子没关好,让晚风给吹开了。冯·可露缩了缩身子,却觉得心也愈发的凉了,自己当然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等这些不速之客一离开,她就给自己好好的做一餐晚饭,收拾好自己的行囊,第二天一早就出门,永远的离开这个地方。找个能挥霍钱财的地方或者什么的,这个破提提村就算你花钱也只能买到那些奇形怪状的农业用具,还有两三滴就能喝死人的农药!该死!

冯·可露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牙齿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全身紧绷着到底是要干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所谓的有意义的事情和没意义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她只是低下头又抬起头,低下头又抬起头,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飘忽的眼神。那些动静折磨着她,就好像村子里最让人讨厌的痞子尼克在自己的耳边用戏谑的口气疯狂的嘲讽自己:你看看,你拼命压制自己的心情不去做的事情,别人轻易就可以做,你宁愿委屈求全也要尊重的人,从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在意!你以为你自己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实际上你根本就是个没意义人,看看你自己吧。看看你冷漠的样子,看看你这幅不敢哭的样子,好好看看吧。即便是村口那条大黄狗,难道不也比你活得更有尊严一点吗?

书房传来的动静停下了,调查学士们似乎很满意的找到了自己的所需要的东西,一人抱着一些纸卷和书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带头的男人重新戴上兜帽摆了摆自己的袖子。

“那么我等就此别过,小姐。”

冯·可露没有回应,而带头的调查学士也没有看清楚身处黑暗中的冯·可露正在浑身发抖。

调查学士们觉得事情就此结束了,便都抱着书籍朝门走去,打算离开这座没点灯,在此时看来有点儿阴森的尖顶房子。可就在最后一个调查学士正要跨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发觉自己被人拉住了。调查学士惊愕的回头一看,黑暗中是那位刚刚还坐在长椅上不做声的半人少女,嘴里似乎还喃喃的念着什么。

“还给我...”

“佛力西斯,怎么了?”带头的调查学士发现不对劲,回头向那个在最后面突然止步的学士发问道。

“先生,这位小姐她...”

“还给我!”冯·可露此刻突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拼尽全力的将那位调查学士扑倒,学士手中抱着的纸卷书籍也应声散落在地。

“啊!喂!你这小鬼突然干什么!”突然间被毫无理由扑倒的学士坐在地上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来,只能恼怒的骂道。此刻带头的调查学士也返回了门前,他看到刚刚还文静礼貌的少女,现在像发了狂一样在地上捡那些掉落的书籍和纸卷,随后紧紧的抱在胸前,嘴里依然不间断的念着什么碎词。

带头的学士根本没办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好摆摆手,示意被撞倒的学士先离开。

“你先走,这里我来处理。”

“啧。”那位学士气愤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跨出了门。

“还给我......还给我......你们不能..”

“小姐,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好吗?”

带头的学士明显的整理了一下表情,随后依然试图通过跟冯·可露沟通来拿走这最后一部分书卷。可是学士的话刚刚说完没多久,没想到冯·可露又一头撞上了学士的肚子,这个带头的学士也像刚才的那位佛力西斯学士一样,一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眼看着冯·可露又要伸手去抢那些纸卷,这一回这个学士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眼疾手快的争抢起来。这次冯·可露再也没能抢到先机了,学士抢走了大部分自己刚刚散落的书卷,甚至在两人争夺最后一张资料的时候一个反手就打飞了冯·可露纤细的身躯。成年半人对于星人来说,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星人八岁孩童的体格,更何况冯·可露不过是个毫无锻炼的少女。

这一下将冯·可露重重的打飞在地,疼痛感仿佛要撕裂少女的胸腔一般,让她连呼吸都感到无比的困难,冯·可露挣扎的睁开眼,发现在自己的眼前好像还意外掉落了一卷纸张,少女当即不暇思索的用尽自己的力气伸手抓住了那份书卷,紧紧的抱在自己疼痛不已的胸前,大口大口的因为痛感喘着粗气。

带头学士的愤怒简直就到了极点,他先是把自己手里的书卷转交给门外的学士,然后又走进屋子里,踱步到冯·可露的面前,他闭上眼睛,脸部早已经因为愤怒被扭曲,学士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弯下腰用手捏住少女身子紧抱的书卷伸出来的一端,试图抢走。

可是少女抓的太紧了,学士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踩了这个家伙的尾巴,让她变得如此的疯狂。多次拉扯无效之后,学士太阳穴处的青筋就像要从皮肤里绽开一般变得无比的明显和粗大,并且疯狂的跳动着。毫无疑问,此时这个调查学士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已经全部在他的大脑处集结完毕了,接下来,他不会为自己所作出的任何行为负责或者感到抱歉,他真的太生气了,他已经气疯了。

尖锐的皮鞋毫无预警踢在冯可露的脑门上,可怕疼痛瞬间传达给了冯·可露,这一脚几乎让她失去神志。

“该死的臭小鬼!!你给我松手!!!!!”学士气的跳起脚来,木质的地板吱呀作响。

“还给我......还给......”几乎被夺走一半神志的冯·可露竟然在没有松手同时还在继续自己毫无意义的碎嘴。

第二脚重重的踢到了少女的背部,冯·可露几乎要翻过白眼去,好似她尝到了被雷劈中的感觉一般,可是她的手甚至一点放松都没有。学士又弯下腰捏住那半伸出来的书卷,随后又是一脚重重的踢在背上,两脚,三脚四脚五脚六脚......

“小鬼!!!!!!!!”

冯·可露雪白长裙上最终布满了泥土和鞋印,可即便如此,即便她几乎已经快没有办法在疼痛下呼吸了,抓紧书卷的力道依然没有一丝减少。地狱的终点在哪里?疯狂的学士最后的一脚重重的落在少女纤细的后颈上,地狱般的时间最终落下了帷幕,这一脚彻底击碎了冯·可露的意识,少女最终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突然放松的力道,让还在往后扯书卷的学士失去平衡,向后倒坐在地上,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全身的血液依旧盘旋在他的天灵盖。

“天杀的,这该死的小臭婊子!你看看你都让我做了什么!!”学士站起身来无比狂怒的大吼道,显然他也觉得自己输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小鬼能撑这么久。

“你自找的。该死。”

学士怒意难平,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斗篷,又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少女。然后头也不回跨出了尖顶房子的房门。

阴暗的房里,失去意识的少女依然保持着书卷被夺走时的姿势,蜷曲的身子像是尚睡在母亲子宫里的胎儿一般,如果不是嘴角的血迹,任谁都只会觉得她是不小心在秋末的傍晚睡着了而已。

渐渐的,房屋的温度开始升高,少女房间里壁炉的火光好似在越变越大,而房间里书桌上的那封信也不见踪影,被风吹开的窗户还在不停的灌着凉风到屋子里,世间根本不存在这种巧合,谁都不会怀疑这是哪个魔鬼的作为——桌上的信被凉风吹向了炉火,却没有吹进去,干燥信纸只有微微一角,微微一角落在了火里,被火舌舔舐了一下,于是那封包含着逝者悔意和传达生命爱意的文章,就那样从头到尾,慢慢燃烧到了最后。仿佛是魔鬼也将这封信也读了一遍一般,最后却没有丝毫被感动,因为信纸的另一端正好搭到了那张羊毛地毯,事实上还差一点点,信纸根本没有碰到那件干燥易燃的羊毛地毯,可这毕竟是魔鬼所为,凉风不由分说的把燃烧的信纸吹成了火星——结果就是这些魔鬼的火花得到了舞台,肆无忌惮的在羊毛地毯上开始了狂欢。

直到那张椅子也燃烧,那张书桌也燃烧,那件祖母缝补过的棉被也燃烧,《隆德植生图鉴》燃烧,冯·可露第一次上街自己挑的那件内衣也燃烧,每一年年终都要穿的那件呢子大衣也燃烧,用了十年的的结实美丽的画架更是点燃了那些颜料,然后顺带着那些布满干枯颜料痕迹的画笔也燃烧。

直到大火马上吞没少女,她也依然沉睡,对一切都浑然不知,就像睡在至今为止她所度过的每一个宁静夜晚一般。

8

阿塔儿在钻出商店街后,在迷宫般的村子里试图找到那行人的踪迹。该死,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痛恨这些村子!时间慢慢流逝着,天色几乎快暗到啥都看不清了,阿塔儿握紧自己的拳头咬牙切齿的闷哼一声,看来她也只能放弃了。她担心在这么瞎转下去,等到天色真的暗到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连回旅馆的路恐怕都要找不到。

“算了!可恶,白白浪费我一下午的时间。”阿塔儿愤愤的嘟囔着“最好别再让我遇到那群紫斗篷。”

就在阿塔儿要转身原路返回的时候,又是在一瞬间,在几乎灰暗的视野中,阿塔儿所在的这条土路的尽头出现了几个紫色的小点,这个微小的视觉信息再一次的没有逃过阿塔儿的眼睛,迅速的被捕捉到了。

“好小子,让我找到了吧。”

阿塔儿这一次不假思索的飞速朝着几个紫色人影狂奔而去,其实他们也只是撞碎了阿塔儿两瓶鱼菇粉而已,一开始也许她就只是打算让他们道个歉或者什么的,可是经过一下午的消磨,阿塔儿愈加的对这几个没礼貌的人感到愤怒,这当然没什么道理,但此时的阿塔儿已经基本不思考了,因为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找到这群人了。

带头的调查学士仍然还边走边骂骂咧咧,好像他只要一想到刚才的事情,自己的脑门就要充血。鬼知道自己怎么会摊上那么个疯小鬼,翻脸跟翻书似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冯·赫丽雅的孙女,学士冷笑一声,倒也不是不能想象,虽然冯·赫丽雅是个天才,不过也是个疯婆娘。就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非要和学院里的某些大人物做对,要不然哪个大学士不是在隆德朝都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至于被赶到这个到处是农民的怪癖村子来吗?可笑!至少学院还给她发工资!可是在这个村子,钱也只能买到会变形的锄头和斧子吧!真是可笑,这一家子的疯婆娘。

“喂!”

喊声打断了学士在脑海中对死者的诋毁,学士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一个旅人模样,背着个滑稽大书包的耳人少女挡在了自己面前。

“小鬼,小鬼,又是小鬼!这次又是什么小鬼!”

还没等阿塔儿开嘴发难,学士就仿佛被阿塔儿勾起了刚刚的不愉快,直接开怒了。

“什么......?!我还没......”阿塔儿也被弄得一脸不明所以,明明自己还没开始胡闹,怎么对面先来这么一句?!

“滚开!臭小鬼,少在这里找麻烦,不想死就滚一边去!”

学士干脆把斯文揣进自己的兜里,彻彻底底的以败类的身份发言。然后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正要伸手推开阿塔儿好过路的时候,学士突然发现面前的耳人少女的脸色好像有了一丝变化。

“喂......你们是纵火犯吗还?!”阿塔儿惊讶的举起手指着他们身后那条土路通往的山坡上,她也是刚刚才注意到,坡上的房子闪烁着火光,毫无疑问是着火了。

“小鬼说什么呢?!”学士不耐烦的也往回看去,这次他也看到了火光。

“啧,谁知道那个小疯婆子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跟我无关!”学士说得没错,起码着火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让开!”

“你说那里面还有人?!”

与此同时一道静电不知从何而来,瞬间通过了阿塔儿的大脑,又是那种原始感知,传达着古老又直白的信息——

“该死的畜生们,躲开!”还没等学士推开阿塔儿,阿塔儿先一肘子撞开了学士,极快的朝着失火的房子狂奔而去。

——有生命正在消失。

甚至在阿塔儿还没有多靠近房子的时候,她就几乎要被热浪撂倒了。如果不是自己脑子里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感知力,面对这样的火势,阿塔儿根本不会觉得这间房子里还有活人。但是生命的气息还没有消失,就算直觉再没有根据,阿塔儿也愿意相信。

来到这团大火的面前,阿塔儿的双眼几乎快睁不开了,根本没有办法考虑和判断现在里面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该死!阿塔儿取下自己的背包,慌忙的打开来,她已经顾不了那阵令人作呕的鱼腥味了,双手疯狂的在背包里面翻找着,绿色的药瓶,不是这个,眼罩,不是这个,烟雾弹,也不是这个!在哪里,在哪里,快啊,在哪里!

水蓝色蘑菇,不是......有了就是这个,水晶菇!阿塔儿着急忙慌的将手里刚翻出来的这朵蘑菇塞进嘴里,随后将自己的大背包底朝天的翻了过来,将里面所有奇奇怪怪的道具和物品全部倒了出来,然后抽出自己别在腰间的小刀割开了自己的背包,使背包近似变成一块大布,接着抓起刚刚倒在地上水壶,感谢行星!这里面还有满满的一整大壶水!用水充分浸湿了被割开了的背包之后,阿塔儿抓着布块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火房中。

吃了水晶菇的阿塔儿在短时间之内身体的表面温度会急速下降,基本不用担心在火焰中行动,但她仍然要抓紧时间快速行动,过久的逗留导致吸入大量的烟雾才是最致命的。撞开房间的大门后,大量的烟雾已经使得屋内的能见度非常的低了,阿塔儿几乎没有办法依靠视力,只能绞尽自己的脑汁感知屋子内生命的气息,好在目标单一且明确,并且就躺在入门处不远的地板上——那个蜷缩着身体的半人少女!

阿塔儿不假思索的冲过去,立刻用手里的湿布包住了少女的躯体和口鼻,好在这是个半人丫头!随后护在自己的胸口,再一次朝着大门狂奔而出,水晶菇的效果几乎在最后一刻失效,阿塔儿在摔出大门撞倒在凉爽的土地上时,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尾巴上有一撮毛被烧焦了。

阿塔儿像疯了般大口的喘着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自己办到了,生命的气息并没有消失。阿塔儿喘着气,花上最后一点力气又将怀里的冯·可露抱到了离火场更远的地方,然后才放下少女。不知道她已经在火场里呆了多久了,如果昏倒是因为浓烟窒息的话,即便是已经脱离了火场但恐怕还是凶多吉少。阿塔儿用手指探了一下冯·可露的鼻息,并没有窒息,这让阿塔儿松了一口气。但是既然如此,昏迷的原因又是什么?阿塔儿仔细的查看了冯·可露的身体,发现了背部和后颈的淤青,如此明显的被殴痕迹,毫无疑问这名少女是被打晕的。阿塔儿皱了皱眉毛,咒骂了一声刚刚那群该死的畜生,她猜到发生了什么了,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可无论如何,对一名半人少女下这种死手都是魔鬼的行径。

如果在烟雾大量发生之前这位少女就因为其他原因昏迷在地了的话,反而救了她一命,在较低的位置确实是比较不容易吸入烟雾的,体型娇小的半人更是如此。

阿塔儿这才最终放下了心来,现在要做的或许只是静静的等着少女醒来了。阿塔儿实在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造成这种事故,这位半人少女的脸庞虽然被烟雾抹上了污,却依然精致又美丽。阿塔儿静静的端详了一会儿,突然间,她想了起来,这张脸庞分明就是白天被自己在市场撞倒的半人少女!阿塔儿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头发,好似奇迹一般,白天的那朵龙胆花甚至没有掉在任何地方,阿塔儿取下自己头上的龙胆花,只是发现其中一瓣花瓣略微的被火烧了一点。她便完整的将这朵花又戴回了冯·可露的头上,这就算是还给她了。

“嗯......呃......”

冯·可露的眉头突然紧皱起来,嘴里也开始发出不明所以的支吾声来。她忍着剧痛缓缓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耳人少女的脸,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侧脸传来的高温,于是微微侧过脸去,她看到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房子正在熊熊的燃烧着。这是什么样的噩梦?冯·可露问自己,可周身传来不间断的疼痛,只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马上就要散架,除此之外没有办法思考其他任何问题。

“你.......啥........声....不.....”

眼前的耳人少女似乎在对着自己说着什么,冯·可露几乎也听不太清楚了,她只见到她把耳朵凑到自己的嘴边,好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啊,就像猫咪一样的可爱,此刻她多么想分出一点力气摸摸这对可爱的小耳朵啊,可随着自己的周身放松之后,她似乎又要失去意识了,冯·可露拼尽全力凝聚起自己最后的一丝意识,趁着自己还没有再次昏过去,断断续续地嘟囔着:

“真是........糟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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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朝都旧梦 ...
1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你好,呃..我想查询一下我名下的财产状况。”

“好的,请问您的姓名是?”

“冯·可露。”

“冯·柯露?”

“可,KE,没有I。”

“噢,实在抱歉。K..E,好的,请您稍等一下,马上为您查询您名下财产相关信息。”

随后柜台上的小木门被拉上,从后面传来银行员起身的声响。只不过在熙熙攘攘的中央金库大厅里,冯·可露根本什么也听不清楚。非要说,那肯定还是有点紧张的,但不是从这一刻才开始,或者从稍早,而是从她踏进朝都的里门就开始。毕竟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脚步大多匆忙,冯·可露虽然不觉得真的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但却还是没办法抑制住自己浑身不自在,就像是所有路过的人都在看她似的——当然,并没有。在中央金库里感觉会比刚才稍好一点,至少这里的人都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面,这使得冯·可露能真的相信在这里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或许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自己更快的适应人多的环境。

“您好。”

银行员打断了冯·可露的思考,她似乎已经取得必要的信息,并且回到了位置。

“啊,啊。”冯·可露略显慌张的回了两声。

“冯·可露小姐,是吧?”银行员翻动手中的资料,在一次确认了客户的姓名。

“是的,是我。”

“在向您提供您名下财产的具体情况之前,我们必须对您的身份进行一下认证。”

“噢......啊?需要什么证明或者......”

“不必担心,很简单的。”银行员摆摆手,然后从窗口递出一块圆润的小石头,石头上有一个小小凸起的刺。“食指或者大拇指,摁住刺,稍稍滴出血接触到石头就可以了。”

“这样?”冯·可露接过石头,食指轻轻往小刺上一摁,一丝丝微微的刺痛感从指间传来,不得不说,这个刺比冯·可露想象中的是要锋利一些,因为她甚至还没有出多大的力气,就已经可以看见指尖渗出血丝的流到了小石头上。但下一个瞬间,在灰白色小石头上刺眼的红色像是一下子渗透进了石头般,消失的一干二净,石头的颜色也逐步发生变化,淡淡的从实心里面透出奇妙的绿光来。

“好的,可以了。已经确认您的身份了,冯·可露小姐。”银行员手接过冯·可露递回来的小石头,微笑着说道。“我看看......是这样的,直到两年前您在我行都没有任何资产,后来是一名叫冯·赫丽雅的女士,噢,这上面写了是您的祖母,将她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到了您的名下。需要告知您具体的数额吗?”

“麻烦你了。”

“好的,目前您在隆德中央金库名下一共存有五百二十枚隆德金币以及五十七枚隆德银币。”

“什....五...五...?”巨大的数字让冯·可露瞬间失去了概念,她甚至说不出那个百字。

“五百二十枚隆德金币以及五十七枚隆德银币。”银行员又复述了一遍。

“五百枚...我没听错吧?哈...”

这个数字确实大得超过冯·可露的想象,也超过了她至今为止的生活经验,要知道她和祖母一年的生活费也就不到三枚隆德金币,这笔钱不乱花的话何止够她生活一辈子啊?下辈子,下下辈子怕是都有了着落。冯·可露轻轻的摇了摇脑袋,深呼吸了一口,稍稍让自己的脑子冷却一番,想着先把眼前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别让还在外面的阿塔儿等太久。

“那,请你帮我把那五十七枚银币取出来,然后再取两枚金币。”

“好的,两枚隆德金币和五十七枚隆德银币是吗?”

“对,啊,还有,其中一枚金币可以帮我换成银币吗?”

“当然可以,那就是一枚隆德金币和一百五十七隆德银币是吗?”

“是的,麻烦你了。”

“不客气,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给您取。”

随后小木门又被拉上,但是这次就没有等多久,约莫三分钟,柜台上的小木门就又被打开。银行员先是递出一张纸来,示意冯·可露在上面签名确认,之后就把甸甸一袋钱币从窗口里推了出来。

“这是您的取款,请您确认一下数目。”

冯·可露接过钱袋,松开系绳,稍稍打开点袋口,只是粗略的过目了一下,并没有一枚一枚真的去数。

“应该没有问题,谢谢你。”

“不客气,欢迎下次再光临。”

“阿塔儿小姐,让你久等啦。”

站在金库大门口边上阴凉处的阿塔儿双手交叉抱臂,眼神似乎没有特别聚焦的在什么地方,看样子正在思考着什么。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后,耳朵随即灵敏的抖动两下,然后抬起头来朝向她走来的冯·可露看去。

“啊,办完了?还顺利吗?”

“嗯,没有什么问题。”冯·可露答应道,随后打开自己的挎包,“把手伸出来。”

半人少女的小手一共分了三次才把四十枚隆德银币数到了阿塔儿的手上。

“一共是四十枚,除去医药费多的是这两个月路上我的花费。应该,差不多?”

“何止差不多......应该是还多了一点。”

“收着吧,我这一路上也太受你照顾了。至少是几枚银币,不然我也良心不安。”

“彼此彼此,也不跟你客气了。我接下来的旅行也还少不了花费,好意就收下了。”阿塔儿点点头,把钱收进钱袋里。“那......这样子就算我们完事了?”

“啊......嗯。是吧。阿塔儿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嗯?哦,难得来了朝都,虽然也打算逛逛,不过有点在意的事情想要去调查一下。”

“啊......是这样。”

“小冯呢?”

“啊?我?哦......我,我在这边有个朋友,接下来打算去拜访一下的。”

“哦哦......是这样啊,好,那......就先这样?”

“嗯,好。再次谢谢你这两个月的照顾,行星保佑你,阿塔儿小姐。”

“行星保佑你,小冯。”

两人说完,又真挚热切的握手拥抱了一下,然后就要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可没等阿塔儿走两步,她却又听到半人少女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阿塔儿小姐!”

“啊?”

“你鞋带掉了。”

耳人少女低头一看,果真如此。

“啊,真的......谢谢啊。”于是就蹲下身子,伸手打算重新给牛皮长靴上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系到一半,听到背后的声音更近了。

“啊..包上有树叶,帮你拿下来哦。”

“诶,没事,谢......”

当阿塔儿系完鞋带站起身,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人影了。倒是自己的口袋里似乎多了什么。阿塔儿伸手去掏,果真摸到一枚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隆德金币。

“啧......这矫情的丫头。”

2

虽然冬天可能马上就要结束了,但是这才是最冷的时候,不是吗?冯·可露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那杯在楼下找老板要的热牛奶,早已经不再温热了。少女努努嘴唇,随手把牛奶放到窗边的小圆桌上。关上了窗户,如果她真这么想挨冻,大可把炉子灭了,而没必要总开着窗子放风进来。没什么道理,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想欣赏什么,看了一小时,壮观如隆德朝都的市景,被雪铺满之后也不过是枯燥单调的白色罢了。谈不上什么高雅的情调,晃人眼睛倒是真的。

坐回到床上,小手摸了摸柔软的床垫,相比这两个月以来住的旅店真是舒服多了。这倒也还算不上什么乱花钱吧?现在找一间一晚五枚隆德银币的旅店,对于冯·可露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乱花钱的事情,听说再往朝都中央去,一晚一枚金币的高级旅店也不是没有。就算她狠下心花他一枚金币,就当体验一回,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小手拍了拍床单,她又站起身来,开始在不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她当然是在思考怎么办,思考该干什么,思考该去哪儿。又过半小时,她甚至觉得腿有点儿酸了,于是又坐到那把绑着软垫子的摇椅上,像个小老太婆一样,轻轻地摇了起来。她当然还在想,只不过暂时没想出来罢了。或许这样下去不行,仅仅只是把这种大而空的问题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根本就只是在折磨自己罢了,谈不上什么真的思考。

于是她又不再摇了,因为似乎摇得脑子有点儿晕。不如这样,试着列举一下选项,再从中选一个,这听起来不就靠谱多了吗。选项,选项应该不少,毕竟她现在手上有钱了,或许接下来不管做什么的困难都会小一点。

首先,回提提村肯定不考虑了,反正家也被烧成灰了。关于这件事情,她有时候确实对自己对此并不感到很生气而感到非常生气,这听起来可能有点绕,总之可以说她还是生气的,只是对象不是毒打她的那些学士,而是自己。如果当时自己脑子没有问题,不上去争抢,可能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对,她当然不算对提提村有多少感情,可是尖顶房例外,那可是家啊?现在她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了,就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意味着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回家了。当然耳熟了,通俗小说里只有对那些在后面的情节里要牺牲的人,作者才会写这种句子不是吗?“可怜的约翰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了。”有时候这个人甚至已经死了。现在她也跟约翰没有什么区别了,反正没地方回去了,死人活人又怎么样呢。

冯·可露烦躁的皱起眉头,该死,刚刚才说了要列举选项,现在脑子里就全是约翰死在战场的上情节。必须先在这里刹住车才行,不然接下来要到约翰他老婆和三个孩子收到消息痛哭流涕的情节了,说真的,搞得她又会想哭的。

所以选项有什么,既然不回提提村了,或许干脆就留在朝都,当一个朝都女士?噢,朝都女士是什么?这听起来也太糟糕了,冯·可露才发现自己造词能力确实很差。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不不不,当然不是贵妇人,也不是交际花,越来越远了。算了,这也算了,果然还是找点事情干要好一点。冯·可露瘫坐在摇椅上,只有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着,打量这间房间。不知道买一栋小房子需要多少钱呢?虽然是在朝都,花一百枚金币总是能搞定的吧?至多两百枚,这都还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因为肯定还是要比总是住旅店要来的划算的吧,这里住一晚可是要五枚银币呢,住个十年就要快两百枚金币不是吗。
少女有些乏力的目光又瞥向窗子,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外头竟然又下起了雪。然后呢?或许就静静在这里生活,没有任何负担的画画,不是也挺好吗?想到这里,冯·可露猛然发现了,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相反她发觉自己好像有意无意的在逃避着什么。但她似乎依然不愿说,不愿意松口,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应当对他人要求什么。即便是再微小的事情,更别提要别人毫无缘由的就与自己分享一段生活,一起度过一段时光,就仅仅因为自己的愿望,再怎么说这也太过于贪心了。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总是那么的讨厌自己。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惊讶,为什么为了不打扰别人,就可以对自己这么残忍又自私,就可以无视心中的渴望和呐喊,用针线缝上自己的嘴巴,然后坐在地上,等着不会出现的人来可怜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最后当然谁也等不到,于是夜夜无眠,日日煎熬,然后对着路过人们笑着说道:“最近挺好的。”

好似炉火并没有一丝一毫帮助到这间屋子的温度,冯·可露感觉不到多少温暖,却倒也不至于冷得发抖。说不上来,这种心沉到湖底的感觉意味着什么?或许意味着自己上辈子就是一只沉在湖底的罐子,也可能是一只生活在湖底的丑陋的鱼,否则自己不会这么有天赋的。想到这里,冯·可露却又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她第一次听说有人上辈子是一只沉在湖底的罐子,这比喻确实太怪了。这一笑却好像稍稍让心情不那么纠结了,她也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才显得自己这么愚蠢。还是出去走走吧,顺便看看晚上吃点什么,毕竟还没有好好的逛过朝都,也许从中能发现点什么让人沉沦的事物,最好可以让自己安心的抛弃思考,学学怎么成为一头幸福的动物。

“阿斯克?你说你在找你哥哥,他叫阿斯克?”酒保漫不经心的一边擦拭着酒杯一边问道。

“是的。是在里门那里的告示板我看到有这个名字的。”

“啊......那多半是学院的招生公章吧,是差不多到这个时候了。”酒保停下动作,把酒杯放到一边,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耳人少女,充其量不会超过20岁。

“我说啊......朝都里是有个阿斯克不假,只是吧。你要说他是你要找的哥哥,我看是没多大可能。你要说你在找爷爷,那倒还有点可能。”

“诶......?”

“隆德皇家学院招生处的处长兼艺术学院院长,海尔灵·小阿斯克。老人家今年可快八十了啊。”

“啧......还以为找到了......”

“不过要我说,阿斯克倒真不是什么常见的名字。如果姑娘你没搞错名字的话,也许去找小阿斯克先生聊聊会有什么线索吧。我也只是一说罢了。”酒保不可置否的耸耸肩。

“倒也是,那.......”阿塔儿摸摸自己的下巴,扫了一眼柜台正上悬挂着的菜单“给我来一杯油桃鸡尾酒吧,顺便小哥要是知道上哪能跟小阿斯克先生谈谈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请教一下。”

“哟,挺上道。”酒保笑了笑,手法娴熟,毫不含糊的调完酒,抽出一张白色的方形纸杯垫,在上面写下一串地址,酒杯被放在上面推到阿塔儿的面前。

阿塔儿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随后端起酒杯,稍加摇晃后小抿一口。艾花的香气,苦麦的涩味,最后是一点油桃的鲜甜,不错的手艺。然后又一口就一饮而尽了。

“手艺不错,就是你们这里的油桃汁有点太甜了。”阿塔儿将杯垫收进口袋里。“下回再来尝尝别的,先走了。”

“客人慢走。”

推开酒吧的门,一丝寒风立刻拍到阿塔儿的脸上,果然天色一暗下,这鬼天就更冷了。阿塔儿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使劲搓了搓,才不至于让双手立刻失去知觉,随后赶紧将手插进口袋里。周围的店都已经热闹了起来,只能说不愧是朝都,即便是这么冷的天也挡不住这里的人们在晚上出来寻欢作乐。

阿塔儿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杯垫,这一天下来倒也还算有收获,虽然很想现在就去问问是否有什么线索,只不过现在这个点,怕是不适合去打扰一个八十岁高龄的老先生。总之阿塔儿决定还是先找找晚上的落脚点,休息一夜,明天白天再去拜访一下小阿斯克老先生。随后一番辗转,比对价格,阿塔儿找了一间环境看起来还算不错,价格也......至少在朝都算是公道吧,也许吧。五枚银币一晚的旅店,难得来一趟朝都,住一夜好一点的旅店也不算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毕竟这两三个月,要么只能跟人挤一张床,要么就是睡在林子里。

“你好,请给我一间房间。”阿塔儿在柜台上排出五枚银币来。

“哎呀,客人运气不错哦。正好剩下最后一间房间了。”留着优雅胡子的旅店老板笑呵呵说道,然后把桌面上的五枚银币收了,从柜台下面取出一把钥匙来。“三楼,楼梯口数到最后一间就是。”

“好的,谢谢。”

阿塔儿拿了钥匙就往旁边的楼梯走去,未走两步又被老板叫住。

“对了,嘿!姑娘,需要来杯热牛奶吗?这天也怪冷的。”

于是阿塔儿端着老板给的热牛奶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把杯子先放到了床头柜的桌面上,卸下行囊,给房间点上灯,然后给炉子生了火。阿塔儿这才坐到床上,不轻不重的舒上一口气。余光瞟到那杯热奶,阿塔儿端起来小饮一口,随着热流经由口腔到喉咙再到胃袋,确实在一瞬间给阿塔儿的身体纾解了不少的疲劳。大脑也终于放松下来,能够好好回味香浓的奶味。

时间不早了,再稍作休息一下,下楼到澡堂洗个澡就该睡了。阿塔儿轻轻摇晃手里的木杯,牛奶在杯中轻轻的回荡,一丝丝细细的浮沫微微的在离杯口不远的杯壁上来回摩擦着。不知道为何,这让阿塔儿想起海浪在沙滩上淘沙的情景,虽然她的记忆中并没有一次自己去到过海边。

木杯不再晃动了,因为阿塔儿又一次自己戳到自己的痛处了,每次当她被生活中某些微不足道的场景触动回忆时,她的思考就会戛然而止,因为再往前就并没有可以供她探求的地方了。是的,虽然从来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是,是的,阿塔儿是一个失忆者。

最远最远的记忆只能追溯到三年前,自己从北方一处不知名的野林子里醒来,脑海里除了常识和一些古怪的知识以外,只剩下一个信息,就是自己有个哥哥,名字叫做阿斯克。虽然从头到尾她都没得选,只能不断的一边到处旅行,一边追寻这个名字。一开始或许还好一点,因为她能意识到自己的性格还比较的开朗,笑起来对阿塔儿来说是一件很习惯的事情。但随着旅途的不断继续,阿塔儿也逐渐意识到了,没有回忆和过去对于生活的负担远远的超过她的想象,就像刚才那样,只要心灵有一丝丝的察觉,大脑都能迅速捕捉到,然后就是一头撞到空白上,搞得她头晕脑胀的。这当然是很怪的比喻,但,事实如此,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一开始姑且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或许旅途中总有机会触景生情,多少能慢慢恢复一些记忆。但是三年来通向记忆的道路永远都是那么粗暴的被空白斩断,这也让她不禁感到疲惫,直到后来连疲惫也习惯了。于是就不再对自己的脑子抱有什么多大的希望,只还是尽力的笑笑,努力寻找着那个名字的踪迹,希冀找到那个名叫阿斯克的哥哥之后,他能告诉自己一点什么,不管是什么,什么都好。

手里的奶已经彻底凉了,才刚刚回过神来的阿塔儿无奈的晃晃木杯,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无可奈何,也只好举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好好的刺激了一番阿塔儿的口腔和胃袋,使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洗澡去吧,真希望晚上不要再做梦了。”

3

相比起昨天,今天的天气是真好上了不少,一夜的细雪最后像是也停了,太阳也难得的早早露面。虽然这都对气温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就是了,但是至少对人们心情的帮助,想必还是很大的。

在旅店吃过早餐的冯·可露只是想趁着好天气着随便逛逛,但不知不觉间好像来到了一处相当正式,或者说总感觉透着一股子严肃气氛的建筑群附近。看样子自己是在这些建筑群最外面的围墙的样子,冯·可露垫垫脚尖的话很勉强能看到里头最高的钟塔露出来的一点尖尖。又往前慢慢走了不小一段路,隐隐约约就像能看到有大门似的形状在远处,又走一段就明白看到了大门。大门上悬挂的铁字却看不大清楚,于是就再走,才算是都看清了。噢,原来这里就是隆德皇家学院。

这确实是巧合,冯·可露当然不是特意来这里找之前那群学士寻仇的,别说寻仇,感觉就是再被打一顿都不是没可能。只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能随便进去的地方吧,冯·可露双手插着大衣的口袋,站在大门前随意的打量着,虽然注意到巨大的黑铁栅栏门并没有关着,她也没有起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抖了两下眉毛后,冯·可露转身就打算要离开了。

“不好意思,小妹妹,请问你是来参观校园的吗?”

突然听到有人从背后像是在向自己搭话,冯·可露回过头。是一个二三十岁出头的星人姑娘,很标准的学士穿戴,但是可以看出来衣装的规格上似乎并没有冯·可露记忆里的那几位学士高的样子,主要是并没有金啊紫的,黑色和蓝色为主,还是让人很容易能察觉的。

“啊?不....我....”冯·可露把手抽出大衣口袋的本意是打算摆手拒绝的。

“诶,别害羞啊。我看你这年龄不是刚好合适吗小妹妹?”却没想到没等手摆起来就被这位年轻的学士热情地一把抓住。“我站了一上午了,实在是没人来,我才忍不住翘了一小会儿班去买了份早餐,差点就让你跑了。”

年轻的学士笑嘻嘻举起另一只手提着的纸袋子。

“啊,不过这个本来应该保密的。”

冯·可露看出来了,就照这位学士的这个态度,想必这个参观校园的活动可能也并不是什么严肃的事情,冯·可露原本想着拒绝只是觉得参观所谓的皇家学院不会是什么太随便的事情,昨天才进城的农村女孩多半不具备资格,如果自己提出意愿再被拒绝岂不尴尬?可以的话她当然想进去逛逛。

但是以防万一,冯·可露还是用另一只没被拉住的手指了指自己,然后通过自己不可置信的表情传达了一下这个清晰的疑惑。学士领会极快,见状连连点头。

“可以的可以的。有什么不行的!”

“喂!哈娜!来换班了!”说话间却又突然被一个男声打断。这个被叫做哈娜的学士闻声回头,也朝身后那个与她装束相似,身材壮硕的黑翼男性翼人挥挥手。“知道了!马上来!”

“正好我换班,快来!”哈娜只说这一句,后就拉着冯·可露往大门走。

“早啊,霍格图!”

“啊,早。”男翼人似乎注意到了被哈娜拉在身后略微有些躲闪自己眼神的冯·可露。“这是?来参观的志愿生吗?”

“啊?不是不是,这个是我家里的远房亲戚家的小孩,上朝都来找我玩,就想来学院参观参观呗。”哈娜笑嘻嘻的一边摆手一边说道,甚至拉了拉冯·可露的手说“咋不跟叔......哥哥打招呼呢?”

冯·可露确实没跟上这场缘由不明的戏,迟疑几秒才怯生生的发出声音来。

“叔......哥哥好。”

“这孩子,怕生你看。那个,没啥,就领着她随便逛逛而已。”

“哈....既然是这样的话。”男翼人还是在上下打量着冯·可露。“这话说的倒是怪没头脑的,但我怎么总看这孩子有点眼熟....”

“嗯?是吗?”哈娜一听这话也扭头去看冯·可露,然后突然意识到似乎不妥,赶紧打岔道:“说什么呢?没醒呢吧?”

“呃......可能吧。”男翼人也耸耸肩,捏了捏眉心。“行了,这边后面我看着就行,你去吧。不过我可警告你啊,你可别把人往什么奇怪的地方带啊?特别是星院后院那块,不是我啰嗦你,最近就连往那儿散散步都要被赶出来。当心他们再给你记个过,你就刚好跟着你家的小亲戚一起回老家吧。”

“诶唷,爹啊?真是谢谢好哥哥,没那么傻的,最多就是到咱们院公事院后花园逛逛,这个点说不定能撞见老主任在花园跟小记录员推小车呢!”

“啧,嘿!哈娜!你这张嘴!我就怕明天见不着你这弹簧嘴了,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啊你?”

“开个玩笑嘛,行了那就拜托你啦!”

男翼人闭着眼一手捏着眉间一手摆了摆,表示自己不愿意再跟哈娜耍嘴皮子。

随后这个女流氓就拉着冯·可露大摇大摆的往学院里头走去,只是等到走得离大门有一段距离之后,哈娜才重新开口和冯·可露说话。

“不好意思啊,还让你陪我演戏。不过你还是挺机灵的嘛。”

“哈...谢谢。”冯·可露听了这话,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能不可置否的道了个谢,她甚至不知道从哪一段开始问起才算合适。

“本来我的工作就只是到给你指指到每个分院的路为止,每个分院这几天有专门负责向导介绍的学士。所以要是跟刚才那个壮叔叔说你是来参观的志愿生的话,他肯定不会让我带着你逛的啦。”

“哈....原来是这样....不过既然这本来就不是你的工作的话....?”

“好事啊,我告诉你,那几个负责向导介绍的学士我都认识,真的,让他们带你参观,绝对特没劲。我呢,我就是整好闲,找点乐子。啊不,什么乐子,就帮助一下你呗。”

“倒是带志愿生参观学院算什么乐子.....”

“这个,你还真别说。这几年像你这样的,还真不多见,反正这三年这差事我都参与了,给我感觉我压根就是个守大门的。”

“人不多我倒是能看出来,可是这不奇怪吗?整个王国最高级的学府,招生季前的公开参观日居然这么冷清?”

“啊啊....这个嘛,反正名额早就都给王公贵族,再次也是跟研究院里供职的学士有点关系的孩子占完了。你看,就算是我,只要说你是远方亲戚的小孩子不也随随便便带进来参观吗?未来那些真正要进学院学习的人早都参观过了。”哈娜漫不经心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又突然意识到对这个稀罕的‘志愿生’说这话好像非常不合适。“啊....也....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机会啦小妹妹,只是这几年像你这样的孩子录取比例比较小一点点而已啦。”

“嗯——”冯·可露意味深长的‘嗯’了那么一声,当然,其实她也不怎么在意。

“所以既然没人的话,这种活动干脆取消掉不也挺好吗?”

“哟,那可不行,隆德皇家学院作为王国第一学府,那可得是头一个标榜有教无类的呀,当然不能取消公开参观日啦。”哈娜用着相当不屑的口气,毫不留情的揶揄着这个地方。

冯·可露挑了挑双眉,努了努嘴巴,没说什么。她总感觉说到这,这位哈娜学士似乎也还对这个挺生气的。

“哎呀,不好,光说这个了。小妹妹你是打算考那个分院的?我这就带你去转转呗。”哈娜也意识到气氛好像有那么一点僵硬,赶紧转了一下话题。

“啊...分院啊...”冯·可露稍稍迟疑了一下,确实本来也没打算进来的,不过既然要逛的话,她想起唯一和自己相关可能也就只有为这里工作了一辈子的祖母了,记得祖母曾经提到过,隆德皇家学院里的寰宇学分院名字就叫作星院。“我打算参加寰宇学相关的考试来着,可以带我去参观一下星院吗?”

“啊....好死不死是星院啊。啊,没什么,其实也没事,反正不往后院的研究院走就是了,参观参观分院的学院总是没问题的。来吧,往这边走。”

于是两人在错综复杂,数量巨大的建筑群里穿行,路上来往大多都是脚步匆忙的学士和学生,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个如此突兀的个体,这让冯·可露渐渐的也不再有太多紧张的情绪。思绪较为松弛的与哈娜学士在前往星院的路上,东西西东,这那那这的,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着。

“虽然我是灰院的,啊,灰院就是研究和学习元素理的,不过每个分院的事情其实我都还算了解一点。特别是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能看出来吧?我就是那种会卖小道报纸的那种人,不过这个倒是真的没有在卖就是了。”聊到兴起处,哈娜学士的鼻子似乎马上要翘起来了。

“哦?请教一下?”

“那必须,嗯,星院嘛。说到星院的话,肯定要说说那个传闻了,其实要说起来,这事情传了也快二三十年了,离奇倒还算得上,但是新鲜估计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你可别再吊人胃口了。”

“说着呢嘛,这样,星院在整个隆德王国学界,乃至世界的寰宇学界排名一直都非常的靠前,这具体是什么研究成果,你问我当然我也不知道了。但是除了星院,学院里其他分院就要差那么一点了,放在隆德还行,但是往世界上一放就还是差点意思。所以星院一直都是学院的头牌,星院下分的学院和研究院也都是整个隆德皇家学院门槛最高的。不过感觉这些,打算考星院的你应该也都知道吧。”

“啊?就是啊,你怎么老说些我知道的?”

“来,接下来就说点你不知道的。据说啊,这个星院这二三十年所有学士所提出的,验证的,那些最具突破性的,最为世界寰宇学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的成果,全部都是出自一个不明真身的幕后学者。”

“嗯?那人岂不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啊,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个人必然是个无与伦比的天才,然后这种规模的学术造假,我估计得是千年一遇吧。”

“这个,可信度也太低了。”冯·可露听完似乎完全没当回事。“这可一点没道理,一个学院能出一个这种天才,何必给他藏起来?一个时代伟人能有什么坏处?我倒还觉得把成果全安在一个人头上还有点儿道理呢。”

“当然了,所以我说这传闻离奇吧?听起来真的很离谱。你说的这些完全都有道理。”哈娜学士也附和了起来,这让冯·可露敏锐的察觉到这话估计还没说完。

“还有下文吧?”

“那就是另一个传闻,对,另一个传闻就是有关这个人的身份的传闻。”

“哦?”

“你知道海尔灵·小阿斯克吗?”

冯·可露摇摇头。

“艺院,就是艺术学院院长,现在也兼招生处处长,一般学院里都叫阿斯克院长。”

“哈....这个,听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幕后啊?”

“不是,没说这个人就是阿斯克。”

“那...”

“据说这个学者是阿斯克四十年前被赶出学院的恋人来着。”

“......”

“你先别急着拿那种眼神看我,小妹妹。”

“我先确认一下,你应该没有在拿什么通俗小说的情节在糊弄我吧?哈,我懂了,原来找乐子说的是这个意思......?”

“我要向你保证没有!这样,呃....噢,刚好,咱们马上就走到星院了,教学楼还有些可以佐证的东西。我带你去看看。”

随着哈娜学士的手往前指过去,冯·可露也重新把注意力从听起来丝毫不靠谱的传闻上转移回了自己的视觉上。于是星院宏伟,怪奇,却又充满显而易见美感的教学楼在一瞬间丝毫不讲道理的闯进冯·可露的眼睛,在她意识到的那一刻就立即完成了对她视觉的入侵。每栋四方立正的长方体建筑上都通过三个立柱连接着一个球体结构,球体与球体之间又通过一些环形的阶梯结构彼此相连,很明显,这个不同寻常的建筑造型在模拟着某种天体关系。只是冯·可露实在对寰宇学知之甚少,但她猜想这应该就是这颗行星周围的天体关系模型。

“啊,这就巧了,说谁谁到。”哈娜学士拍了拍冯·可露的肩膀,示意她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看到没,那个就是阿斯克。”

还沉浸在观摩星院教学楼中的冯·可露又一次被哈娜学士用手指引导了注意力,那是一个后背看起来略显佝偻的星人老者,身材并不矮小,但看起来已经不再具备任何力量感,脚步却依然稳健,此时刚从离哈娜和冯·可露两人所在位置最远的那栋教学楼后面走出来的样子。因为离得稍有距离,冯·可露并没能看清老者的五官,但她却注意到老者一边走路一边频繁四处张望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分院长走在学院里的样子。

“不过这老东西跟这做什么呢?那后边就是星院后院的研究院不是嘛。”哈娜学士似乎也对此感到不解。

虽然是从相对的方向走来,阿斯克依然在水平方向上和两人保持了一定距离,此时时间已接近正午,可能是因为午休的原因,教学楼附近并没有什么人,所以冯·可露也没有敢太过大方的打量阿斯克,毕竟这位老者像是一幅警惕的样子走着路。距离再稍近点后,冯·可露大概能看清阿克斯的脸了,须眉都已雪白,眼神虽谈不上囧囧,但也仍算有神。从五官上仍能看出年轻时英俊的模样,但却没有什么表情。腋下夹着三两书籍和纸卷,奇怪的是冯·可露的直觉却在这里稍稍顿了一下脚步,但并没有反馈给大脑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就被忽略掉了。随后阿斯克就走往两人身后了,而冯·可露也没有再回头去看。

“总感觉他怪怪的,不过谁知道呢。来吧,前面就是教学楼了。”

“啊......来了。”

午休时刻,教学楼里基本空无一人,这给了哈娜学士和冯·可露很大的活动自由。在学士的带领下,冯·可露参观了星院的各类教室,虽然除了推演教室里那些造型逼真且功能丰富的天体教学模型,还有顶楼那些球体——其实就是观星台,里头所布置的巨大寰宇望远镜以外,其实文科教室也都大同小异。当然即便如此,这些布置典雅,简约高级的教室依然还是让只在提提村村校上过课的冯·可露大开眼界。

从观星台搭机械直梯回到天台后,哈娜学士看起来并没有直接打算带着冯·可露从楼梯走下去,而是招招手,示意冯·可露跟着她往天台角落一个应该是仓储室的地方走去。到门前,哈娜学士将手放到门把上,尝试出力稍作推动,看得她似乎也对这门上没上锁并不完全确定。好在这扇看起来有些年月的木门非常赏脸的应声而动,缓缓的被哈娜学士推开。

“哟,走运,看来这里还是没人记得来锁上的样子。”

只不过门一被推开,大量的被堆积的灰尘也被流动的空气煽动起来,搞得两人都不得不抬手捂掩口鼻,视野被大受影响。片刻过后,尘埃落定,屋子的面貌也清晰起来——这确实就是一间普通的平时无人问津的旧物仓储间。冯·可露姑且是四下打量了一番,一些废弃的教具,似乎曾经是课桌的木板,坏掉的木椅子,除此之外确实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也就只好等哈娜学士开口解谜了。

“嗯,我看看,应该还在这附近吧。”哈娜学士一边挥手驱散那些还没落定的尘埃,同时似乎把目光锁定在那些被废弃的桌椅中,寻找着什么的样子。

“啊,有了。小妹妹,快过来!”

冯·可露半信半疑的朝学士走去,随着学士用手擦了擦角落里一张旧课桌上布满尘埃的一隅桌面,似乎有什么痕迹也随之明晰了起来。冯·可露由于身高的原因,只能很勉强的垫着脚尖才能稍微获得一点正常的视角,好在这桌子不算特别高,冯·可露于是又集中注意仔细分辨了一下拿个痕迹,也开始能看出点什么了——好像就是个被什么东西刻上去的,两个被爱心圈起来的字母?

“A&H?”

“据说这就是当年那两个人用过的课桌哦。A就是阿斯克,H的话应该就是那位恋人的名字了吧。”

冯·可露听完之后,静静的张了张嘴,半笑不笑,又微微皱了皱眉头,最后抿住嘴唇,像是在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啥都没说。这,冯·可露觉得实在有点太牵强了,倒是这种牵强附会的感觉,还真有点从前看的那种没什么太大意思的小道小报的味道了。当然了,是自己显得太认真了,冯·可露觉得可能这才是问题。
“不过,你刚才不是说那位院长是艺术院的院长吗?他们两个怎么会在星院用同一张课桌嘛,就都还不用提这种这么幼稚的......表达爱情的方式?”

“这个倒不是什么秘密,阿斯克最早确实是星院出身的哦,后来才在艺院学习的美术,当上院长也是近十年的事情了。”

“噢......这倒是还蛮巧的。”

“不止这里哦,我再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的‘A&H’。”

“诶?”

教室窗台的小角落;推演室模型柜子里第三排第五个模型支架垫的底下;史料室旁不经常有人用的女厕所里,第一间的门把上;最夸张的一个,据哈娜学士说被刻在研究院里最大的那架寰宇望远镜的一个内部结构上,当然这个消息是某个负责维护望远镜的学士传出来的。毕竟谁没事敢去拆那种贵重的东西?就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

又是林林总总,上下来回走了一遍,见识了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A&H之后,冯·可露反而根本就不在乎哈娜学士所说的是真是假了,对于刻下这些A&H的,他或者他们吧,实在是觉得挺佩服的。

“怎么样,有意思吧?”

“有意思倒是真的,只不过真是那两个人的话,没事在女厕所刻这玩意儿到底该说他们无聊还是幼稚好,这也太怪了点吧。”

“嗯......小妹妹原来你没有意识到吗?啊,也难怪,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能立刻领会的样子。”哈娜学士听完冯·可露的评价,相当意味深长且古怪的回了这么一句。

“啥?意识?这能意识到什么?”

“你觉得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女,在鲜有人迹的女厕所隔间里会干什么?”

“啊?!你是说......”冯·可露的脸蛋一瞬间涨到通红。

“那...那,那那个研究室的大望远镜......那里......”

“大胆又热衷追求刺激,这不就是年轻人吗?”

“这......”

“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我就跟你说嘛。你看,这种事情那些负责参观向导的,哪个会跟你说嘛!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个东西,据说是那个恋人的画像哦!来来来,走,我带你去看。”

没等冯·可露答应,哈娜学士又,拉上冯·可露,兴致冲冲的往下一个地方大步前进。

“慢点,走慢点嘛!所以说既然这两个人这么富有......富有热情的话,为什么那位院长没有跟着离开学院?说到底,那位恋人又是为什么被从学院里赶出去来着?”

“这个嘛,关于这个我倒是觉得这一段是最狗血的,据说那位恋人只是个北方小农村来的穷孩子,然后阿斯克的话,海尔灵家可是朝都有名的显贵。两个人交往暴露之后就一直遭到海尔灵家强烈的反对,在后来一次原因不明的事件中,那位恋人好像触怒了学院里一个大人物,海尔灵家就借此动了手脚,估计是夸大了点什么罪名吧,总之最后就是把她给从朝都赶出去了。甚至还有说被赶走的时候那位恋人已经怀了孕的呢。”

“所以你是真的没有拿通俗小说的情节在......”

“没有啦,我平时不读小说的!然后刚才说的那个,阿斯克后来不是搞起美术来了吗,据说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来着。”

“诶,这就合上了是吗。”

“嗯,我感觉就传闻而言,这一个算是还挺自洽了的哦。”

“仔细想想,好像倒也是。嗯...不过总感觉在哪有什么说不上的......”

“到了到了,快过来。”

说话间似乎两人已经来到了这次学院传说的探索之旅的终点了,这次又是什么地方?一个看样子也是已经鲜有人踏足的空旷房间,从走廊透过窗子往里面看,除了一些放房间在边上的矮柜子,看样子像是放鞋子的地方,还有一些高一点的带着门的柜子以外,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一些不明所以的排列在一起的,像是扶手一样的装置。冯·可露确实不知道这地方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这里是以前星院女子舞蹈队的训练室哦,不过现在星院根本也没几个女的了,这里早被人忘了就是了。我来看看还进得去吗?”

很遗憾,这次哈娜学士和冯·可露就没有刚刚那么幸运了,握着门把,学士两次用力试图打开这间舞蹈训练室门,然而门纹丝未动。

哈娜学士沉吟片刻,又四下张望一番,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走到房间的窗台前,尝试推了一下窗子,随着玻璃上的灰尘被抖下,半人高的窗户应声而动。

“嘿嘿,走运!来!”

随后冯·可露就跟着哈娜学士从窗子翻了进去。

“干这种事真的好吗?”

“小妹妹,你都跟着翻进来了不是吗?”

“呃....”

随后两人走到一个橱窗前,看样子是一个荣誉陈列柜,奖杯和金章,满满当当的被摆放在这里。

“你看,就是那张画像。”

冯·可露将目光挪了过去,停在了一张中小幅的油画上,上面画的似乎应该就是昔日使用这个房间的人们。

“中间那个女的是现在星院的副院长哦,你看那个,跟她勾肩搭背的那个,关系看起来很好的那个女孩子。据说就是那个。”

当冯·可露的目光最终落地的时刻,视觉所捕捉到的图像,被大脑接受并解析之后发送给自己——那张画像上是一个笑容灿烂,能看出热情总是洋溢在她身上的半人少女,乌黑的短发,秀丽的五官,即便画像的颜色已经褪去不少,却也依然没法阻挡这份美丽的传达。可这都不是重点,这眼角的弯度,眉间的模样,嘴角不对称的笑容。冯·可露甚至不必认识她,就能认识她,毫无疑问的。

一股复杂的,涵盖一丝微小恐惧的惊讶,在冯·可露的思维中来回串联着记忆的碎片,从早一些的生活细节,一直到今天自己从早开始听的这个学院传闻,慢慢形成一些似乎无可辩驳的真相来。

“嗯....这话说得虽然满怪的,不过现在再看这人,怎么感觉还有点眼熟的样子?”哈娜学士也皱起眉头来,似乎也很难解释自己这个突兀的感想,直到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瞟到一旁冯·可露的脸上。

“啊....原来是这样,小妹妹,你有没有感觉这个人长得好像跟你还蛮像的哦?”

是的,冯·可露心想着,眼前画像里这个女孩毫无疑问的就是自己的祖母————冯·赫丽雅。

4

朝都西边富人区一处位置较高的宅邸外面,阿塔儿几乎站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了。几经确认之后,阿塔儿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走错地方的,昨天的酒保也不像是在骗自己的样子。又反复思量一番后,似乎依稀记得昨天酒保提到招生季就在最近的样子,那么这位招生处处长老先生早早出门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回来,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但...阿塔儿转念一想,这种大忙人如果不定点蹲好的话,说不定更难见上面。权衡后她还是决定就靠在宅邸外离大铁门不远的围墙上等着了,只不过说来也奇怪,从这大房子看这家人必然是大户人家,却甚至一个佣人都没有在家留守的样子。阿塔儿也不好判断,如果是佣人也正好外出了,那自己确实是点背到极致了。

也还好在今天天气好,富人区舒服的采光能让阿塔儿在阳光下沐浴一上午,否则要像昨天下一整天的细雪,那可就真的要遭重了。只是话虽如此,长时间站着不动,在这种时节还是不可避免的浑身发起冷来。正当阿塔儿打算回市区先找点东西吃时,刚动起身来,就远远看到通向宅邸的路的另一端,像是有个人影在靠近的样子。这让阿塔儿的感官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虽然不是很恰当的比喻,但这种感觉跟自己之前在小溪边钓到鱼的感觉很类似。不过这倒让阿塔儿有点小小的慌乱,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摆个什么姿势在这里等宅邸的主人走过来,虽然听起来很怪,但实际上这种情况,人好像都是会在意起这种奇怪的细节来。呃,是像刚才那样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吗,现在总感觉有点儿不合适了。阿塔儿试着把手插进口袋,或者握住自己挎包的带子,都感觉不太对。

“汪汪汪!!!——唔——汪!”

“噫————?!”

就在阿塔儿还像个傻子一样决定自己的姿势的时候,几声威慑力极强的犬吠直接打断了阿塔儿的动作,何止是打断,少女的心跳都差点被这几声吠给弄骤停了。原来在阿塔儿不经意间,这幢宅邸的老主人早就牵着狗走到正常的视野范围内了。

“嘘——库鲁!”老者也没有故意放着自己的狗继续吓唬眼前的少女,很快出声制止了犬吠。随后稍稍打量了一下阿塔儿,脸上一丝微小的疑惑能看出老者确实确认了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少女。

阿塔儿虽然有点惊魂未定,但还是意识到了这是应该由自己先开口。

“您好!呃......我是一名热爱艺术的旅行者,久仰阿斯克院长的大名,特意前来拜访,不知道阿斯克院长能不能赏脸让我请教一番有关绘画艺术的事情?”

找哥哥什么听起来还是太可疑也太突兀了,这里就先编一个借口,总之得想办法至少能进屋谈。

“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如果不是工作的话,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从个人角度指教别人什么。不好意思,请回吧。”

阿塔儿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战术好像正好踩到对面的雷上了,一上来就吃了一个闭门羹。怎么办?眼看着阿斯克已经打开了黑色的铁门,半只脚都踏进去了,阿塔儿这一上午马上就要白等了,少女的脑回路再次被烧断了,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什么了,也就只能全盘托出说实话了。

“对不起!其实我是在找一个跟您同名的人,一直没有线索所以就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拜访一下您看看有没有什么......”

阿斯克原本已经打算把铁门给关上了,听了这番话反而停了下来,又一次打量了一番阿塔儿。

“你不会在这里等了一早上吧?”

“啊,是的。”

“行了,进来吧。”阿斯克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多半没什么信息能提供给你,喝杯热茶就赶紧走吧。”

“唔...啊,谢谢您!”

心情峰回路转的阿塔儿赶紧跟上阿斯克的脚步,在这个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的带领下,穿过铁门后似乎已经许久未有人打理的前庭,踏进了那幢气派的大房子里。

“坐吧,我去泡茶。你喝虹草茶还是风叶茶?”阿斯克将腋下的书籍随手放下后,指了指接客厅中间的那张巨大的会客沙发,示意阿塔儿坐下。

“不必那么麻烦的。”

“那就风叶茶了。”阿斯克似乎也没兴趣回答阿塔儿的客套话,说完就自顾自的走大厅旁的一个小房间里了。

阿塔儿此刻还是有点紧张,身形僵硬的她双手整整齐齐的放在大腿上,只有眼睛敢小幅度的四处打量。这间房子的采光确实非常不错,整个接客厅在白天的视野非常的好,说实话跟阿塔儿在进屋子之前的想象差距确实很大。不过一些猜想倒是被证实了,很明显这里除了阿斯克以外并没有住着其他人,甚至连茶都是他自己去泡的。但是屋子里看起虽然不是一尘不染,却也算是整洁干净,应该是定期会有佣人来打扫的样子。看样子这个阿斯克院长应该是一个相当孤僻的人,在朝都里这种上流人家里没有佣人,应该不是什么太常见的事情,何况他已经年过八旬,即便如此也不愿意让人与自己同住一屋来照顾自己,可见一斑。

“趁热喝吧。”

没一会儿阿斯克就端着两杯茶回到了接客厅,虽然大体上步伐还算稳健,但阿塔儿还是能观察出那双枯槁的手端着茶的时候已经微微有些发颤了。这让阿塔儿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站起身来接过茶杯,连声道谢。

“说说怎么回事吧,你有一杯茶的时间。”

“谢谢您,其实说来有些荒唐。就像我刚刚所说的,我在找一个和您同名的人,而且那个人是...是我的哥哥。”

“哥哥?”

“是的,是我的哥哥。”

“该怎么说呢。首先,我觉得你当然也应该没有傻到觉得我有可能是你的哥哥,其次,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拼写?兴许是艾斯克什么的,总之我觉得不太可能是阿斯克。”

“为什么这么说?我当然不会记错我哥哥的名字了,倒不如说我也就只记得他的名字了......”

“感觉解释起来挺麻烦的,算了,你跟我来吧。我给你看些东西,你就知道了。”

阿斯克为了说明自己的看法,领着阿塔儿上了房子的四楼。走过长长的走廊,阿斯克打开了一件房间的门,从摆设和布局上来看,这毫无疑问是一间书房,但是书柜上一层细小的灰尘告诉阿塔儿,这里并非经常被使用。

“我来看看,家谱应该是在......”

阿斯克的目光在书柜上一番巡视后,落到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本的书脊上,事实上书脊上并没有写着任何字,但阿斯克依然笃定的从书柜把他抽了出来,并且拍了拍书上的灰尘。

“这是海尔灵家的家谱,你可以过来看看。”

“诶?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磨磨唧唧的,不过一些名字罢了,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阿塔儿也就大胆凑上去看了。虽然阿塔儿并不很明白,阿斯克让自己看自家家谱是为了传达什么信息,但姑且还是随着阿斯克翻页的节奏,阅读了起来。正如阿斯克所说,这份家谱除了名字和生卒年之外,没有多余的信息。可随着阿斯克逐页翻动,阿塔儿却从中逐渐的体会出了阿斯克嘴里所说的‘不太可能’是什么意思。

海尔灵·阿斯克、海尔灵·阿斯克二世、海尔灵·小阿斯克、海尔灵·阿斯克、海尔灵·阿斯克二世然后又是海尔灵·小阿斯克。随着阿斯克逐页翻动,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名字循环不断的在这份家谱上轮回着,直至最后一页,阿斯克苍老的手指指到最后一个‘阿斯克’上面——海尔灵·小阿斯克。

“这......这......”

“如你所见,在海尔灵家出生的所有男性都叫做阿斯克,二世和小基本上就是在还有长辈在的时候用来做名字区分的,一旦过了三代后,没有区分的必要时,出生的男性的名字就会重新回到海尔灵·阿斯克。”

“这也太怪了。”

“哈哈,真是没礼貌的丫头。不过你说得没错,海尔灵家的这个传统确实很怪。出生的男孩都叫阿斯克,出生的女孩都叫恩布莱,这份家谱到我为止记录一千年左右,你也看到了,从来没变过。”阿斯克合上家谱,把这本厚厚的书又重新塞回书柜上的空位里。“所以我说什么来着,这事情我想只能是你记错了。因为据我所知,整个隆德也只有海尔灵家的人会叫做阿斯克,但是,谁知道呢,或许你再找找也能找到别的‘阿斯克’吧?”

“怎么这样......”阿塔儿的尾巴无精打采的垂在地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我确实是有一个妹妹的,海尔灵家每一代几乎都会生下一男一女的双胞胎,但是我的妹妹很不幸的早夭了。虽然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没见过她,但不论有何种可能吧......”

“那也不会是我......”

“我可都都八十了,我看如果我有个孙女的话,可能也就跟你差不多大吧?或许小一点。”

“冒昧的问一下......阿斯克先生没有伴侣吗?”

“我想你也能看出吧。海尔灵家估计也就到我这里为止了。”

“啊......原来是这样。”

“你肯定在想‘这没问题吗’,对吧?”

“.......对不起,我当然不应该这么想。”

“这不过是我幼稚的报复罢了。”

“报复......?”

“没什么,回楼下把茶喝完吧。我想你也应该满意了吧?丫头。”阿斯克自说自话的,就打算走出书房。“不过说起来,我也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你应该不会叫恩布莱吧?”

“不,当然不是,我叫阿塔儿。”

“阿塔儿?这名字倒也不比阿斯克和恩布莱常见到哪去。姓是什么?”

“姓我不知道有没有。”

“不知道有没有?看来你也有不少苦衷的样子,不过等等,你能告诉我你名字的写法吗?”

“Ataru,A-T-A-R-U。”

阿斯克听完之后,又回身到书柜前,一番寻找后抽出另一本更厚的书籍,看上去更像是字典一类的东西。

“A....T....哦,果然还真有。我就说这个读法听起来那么熟悉。”

“什么呀?”阿塔儿也好奇的凑上去,却发现阿斯克翻开的字典里虽然用的是隆德字母,但上面的词语明显都不是隆德语。

“这是古隆德语的辞典,本来古隆德语也是海尔灵家里的人必须学习的东西。听了你的名字之后我就感觉像是从古隆德语里音读出来的,不过查了一下,有还真有,就是这个词的意思。”

“长姐?”

“很怪吧?也可能是巧合就是了,因为朝都里里外外可能也就还剩海尔灵家里还有古隆德语相关的典籍了,别提学习了,在整个大陆上估计早就都消失殆尽了吧。”

“确实太奇怪了,我也觉得应该是巧合吧。不过倒是挺有意思的,关于这个古隆德语,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所以我也说了,这门语言马上就灭绝了,没听说过很正常。”

“总感觉您的家族似乎跟古老神秘啥的关系很密切的样子..啊,对不起我又有点失礼了,应该是我孤陋寡闻了,从刚才起就都是没怎么见识过的。”

“是没错,虽然我不算很热爱我的家族,但是关于家族里的这些怪异传统和传说我还是多少都从父辈那里继承下来了。只不过现在想来,也觉得都是些荒谬到极点的无趣故事罢了。想必也就是后来为了彰显家族底蕴才瞎编的吧。”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你不会真想听吧?”

“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

“啧,虽然说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就是,这些老掉牙的故事说出来也没人会真的信。算了,姑且就给你说说我知道的吧。”

“洗耳恭听。”

“一直流传下来的说法是,海尔灵家最早的成员是从负责保存行星记忆的一支人里面走出来的。”

“......?”

“你那是什么表情?丫头,你要我说给你听的。”

“啊?对不起,我只是想问一下,什么叫做...行星记忆?”

“关于这个,传下来说法其实挺模糊,据说现在我们生活的这颗行星是保存有记忆的,关于行星本身的记忆。至于具体那是什么,也就不得而知了。似乎,海尔灵家从那一支保存行星记忆的人里走出,也是为了行星的记忆能得到延续,其实说到这里我已经觉得够玄乎了。学习古隆德语,好像最初也是这个目的,阿斯克和布莱恩的名字像是也和所谓行星记忆有关。”

“是这样啊。”

“我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吧,不过再说了,这些什么传说到我这里基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故事罢了。什么行星的记忆,什么狗屁传说,我爸是怎么跟我说的?如果不好好背好,不好好学,祖先是不会保佑我的。”

“这......”

“所以其实根本没人在乎什么传说,也早就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大家只是不敢忘罢了。”阿斯克说话间变得情绪激动起来,说完后又重重的喘了口气。

“您别急,别急。”

“不过反正海尔灵家以后也不会有后代了,这些无聊的东西总算不必再有人背下去了。也罢。”

“传承......传承过去,是这么沉重且令人厌恶的事情吗?”阿塔儿听到阿斯克这么说,一时间没有忍住发问了,因为她没有办法理解,明明没有过去也是那么的痛苦。

阿斯克看了一眼阿塔儿,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似的,却又像沉浸在了什么回忆里,最后眼神变得黯淡下去。

“不,当然不是了。”阿斯克说道。“可是,是的,当你知道这些过去所构成的东西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过去的时候,是的,我厌恶他们。”

阿斯克慢慢的走到书房门口,又张嘴说道:“或许你我都用错了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传承,从头到尾都只是某些东西在阴魂不散罢了。"

"请回吧,我累了,如果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喝茶吧,丫头。"

5

冯·可露手里握着哈娜学士写给自己的地址,在经过一番努力寻找之后,最终也来到了富人区那处处于高地的宅邸门前。怀着不安和忐忑,冯·可露回想起哈娜学士的警告:
“给你地址倒是无所谓,虽然我不知道你去找阿斯克做什么,不过我觉得他多半不会有什么兴趣跟你交谈什么的。你非要去的话,到了就先在门摇一摇传声铃,如果实在没人来理你你就赶紧走吧。阿斯克家那条血犬是出名的凶,只要不是海尔灵家里的人,胆敢多踏一步过铁门,被咬都是往轻了说。总之千万不要。那狗是绝对不因为看你面善或者给点什么吃的就能收买的,我的意思是,朝都里这些贵族养这种血犬,都是被喂过血的,是真的有能力辨别家主血缘的稀贵品种,不要因为有什么侥幸心理就试图做什么。”

不禁又打了个冷战,此时冯·可露站得还离铁大门有点距离,又整理一番自己的心情后,才继续往前走。离大门又近了一点后,冯·可露小心翼翼的往铁门里看了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哈娜学士说的那条狗。正当少女马上打算退一步的时候,非常不凑巧的和那条看门犬对上了眼神。这让冯·可露直接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来,又一次回想起哈娜学士的警告,冯·可露仿佛立刻就要被吓哭了,本来胆子就异常的小,此刻身体更是一动都动不了,即便她也并没有跨过铁门。

原本来院子里无所事事的看门犬,慢慢的站起了身,呲着牙,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喉音,一边慢条斯理的朝着铁门走过来,同时,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冯·可露,视线甚至一秒都没有离开过少女。

“噫...”

看到这条毫无疑问极度凶猛的门犬就这么直勾勾的朝自己走来,冯·可露的恐慌更是到了极点,身体下意识想要往后退。此时突然吹来一阵风,更令冯·可露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面前的铁门居然被吹动了,微微开了一个小角————谁能知道这门他居然没锁好。冯·可露此刻突然回忆起来在来的路上看到雪地上的脚印,估计就是上一个拜访过的客人没有把门关好的样子。察觉到动静的门犬似乎错以为是冯·可露开的门,直接将这个动作判断成了具有入侵性质的行为,后腿一窜,直接两三步就到了铁门前,龇牙咧嘴的对冯·可露怒目相向。半人少女瑟瑟发抖,生怕自己再动一下眼前的门犬就冲过铁门来撕咬自己,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是该拔腿就跑还是等它消消怒再慢慢挪开身体。

对峙愈发的紧张,门犬甚至已经把狗鼻子穿过铁栅栏门的间隙了,可是一下秒,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原本还呲牙咧嘴的门犬,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似的,不停地吸鼻子。随后表情也变得松弛,甚至不再发出低吼,对着冯·可露摇起了尾巴。这让冯·可露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看起来,面前的这条狗好像一瞬间突然就对自己不再抱有敌意了。但是冯·可露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依然保持一动不动,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确认一下。但是想来想去,最后她也只是像个怂包蛋一样的小小的往前走了一步。

门犬立刻就对冯·可露动作作出了反应,就在冯·可露几乎要因为这风吹草动拔腿就跑的一刻,门犬却只是轻轻用鼻子顶开了铁门,把原本只开了一小角的门彻底开大了。随后又像一开始一样,回到院子的角落里,懒洋洋的趴了下去,甚至闭眼开始打盹。见状,原本紧张得几乎要了自己命的冯·可露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她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似乎是获得可以进去的许可了?可是随随便进去好像不大礼貌,冯·可露想起哈娜学士说的门口的传声铃,于是便在铁门附近寻找起来,然而并没有找到什么传声铃。这让冯·可露异常的纠结,她想叫门,可又觉得自己这幅小嗓子,喊声要能传进这么大的房子里就该有鬼了。最后看了看被打开的铁门,冯·可露还是一狠心走了进去。

确认门犬没有冲过来咬自己的屁股之后,冯·可露才相对放松点,但是还免不了有点儿蹑手蹑脚,毕竟现在自己已经算是私闯民宅了。但是对于有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冯·可露心里是有答案的,她必须要找到一点什么来,才足够来解开自己冥冥之中的那份直觉的面纱。

穿过庭院,来到宅邸华丽的木门前。思前想后,冯·可露正打算伸手敲门,却突然发现木门也没关好。一不做二不休了,冯·可露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

“请问有人在吗?”

并没有人回应冯·可露,四下稍作打量之后,确实,这气派的接客厅里现在似乎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迟疑了一下之后,冯·可露就比较大方的走了进去,其实一开始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冯·可露当没有想着故意来闯人家的空门,虽然其实一开始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计划,她就是凭着直觉,想着或许和这个阿斯克院长接触一下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来解开自己心中某些疑虑。可现在,事情似乎已经完全超过了冯·可露的想象了。但,机会难得,如果自己足够幸运的话....

一边思索一边在接客厅四处张望的冯·可露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阿斯克随手放在接客厅沙发旁的木桌上的文书资料。看来没有错,今天的自己,足够的幸运,也许幸运到凭借着直觉就能够触及真相的地步。是的,冯·可露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情——自己今天早些时候在隆德皇家学院看到的,阿斯克院长腋下夹着的书籍,似乎就是四个月前那些调查学士从自己家里夺走的资料中其中一部分,只是她没有想到阿斯克就随手的就将这些东西放在了接客厅里。

不再有任何犹豫,冯·可露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为什么调查学士不惜下死手殴打自己也要拿走这些资料?又为什么阿斯克要偷偷摸摸的从星院又把他们给偷出来?此刻她必须得到真相,这种执念并不是自己对真相的执念,而是对自己内心中那份怪异渴望的执念,因为冯·可露已经意识到了,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什么推动着,现在她也心甘情愿的被推动着,这份怪异的渴望,是对未来的渴望,是对意义的渴望,是她对相信世间因果存在的渴望,在翻开翻找阅读那些资料的的前一刻,她几乎就笃定自己的未来将不可避免的被卷入某些难以左右的事件中,这并非好事,但她同时也笃定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通达真实的机会。

于是冯·可露翻开书籍,再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到这些文书,又一次确认了冯·可露的想法,上面的字迹毫无疑问是祖母的字迹。可是非常遗憾,冯·可露依然没能看懂上面所记载的符号,运算轨迹,复杂的公式所代表的含义,只能从一些只言片语的文字记载中得到一些零星的信息碎片——行星的自转周期变化、行星的卫星的轨道数值、阳光直射行星的角度数值。不对,这样自己根本没办法知道什么,冯·可露并没有放弃,于是合上这一本,又从其他的资料里开始翻找起来,‘关于冯·赫丽雅学士对于A轨道预测的验证报告’,一份由纸张资料简单钉册的报告吸引了冯·可露的注意。她没有多想,就快速的翻阅了起来,跳过那些繁复的公式,跳过那些垄长的验算过程,不去看那些晦涩艰深的术语文字,冯·可露疯狂的翻动着,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据此,对于冯·赫丽雅学士所做出的对于A撞击行星的预测,基本得到验证。撞击日期在芬里尔三历九七四年左右,更加详细的预测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对卫星轨道的观测可以得到进一步精测。撞击地点预计在阳极线0°东经48.9°附近,A的规模仍有商榷地步,但撞击后果基本可以预测——一旦撞击发生,地表生物存活率基本在95%以下。以上。


看到了这么一段话。

A是什么?撞击行星?地表生物存活率在95%以下?

冯·可露在一瞬间陷入不可理解的混乱之中,随之而来的,是她在这一刻回想起来那一封祖母留给自己的,已经被烧掉的信里的那一句‘世界总有一天都会消亡,他可能也许不那么快,也可能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离自己要来得近。’。一切都已经不能再明了了,即便这再怎么的脱离常识,也许也已经是摆在面前的现实了————这颗行星的终结近到就在两年之后。

“赫丽雅 ?!”

冯·可露还在冲击中没有办法回神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直接将少女拉回了现实。她惊讶的抬头看去,看到的是同样惊讶的目光从楼梯上那位老者射向自己。糟了,冯·可露意识到自己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擅闯他人家宅的情景中,可此刻让她更为震惊的,是她明明白白的从老者嘴里听到的那个名字,正是自己祖母的名字。

一切已经断然不再可能是巧合了。

庞杂巨大的细节和信息量再也没有任何争议,在少女的脑中完整的拼凑出前因后果,最后所得出的结论无疑直接烧断了冯·可露的脑回路。最后她只意识到自己必须要离开了,于是在仅仅几秒之后就作出了反应,她抓起那份报告,夺门而出,甚至没有给楼梯上的老者任何的回应。只剩下同样对眼前所看到的事物感到无尽混乱的老者——阿斯克感到自己双腿一软,手不由自主的附在了楼梯的扶手上。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摇了摇脑袋,希冀着这个动作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而不是相信自己真的会在白日做梦。可他最后即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自己所看到的事物是幻觉,也没有办法对此得出任何结论和解释。久久的,久久的静默。最后老者无可奈何的坐在了楼梯上,枯槁的双手扶在苍白的发丝上,像个孩子一般,那么单纯的不知所措着。

6

太阳又一次同朝都的人们告别了,暮色缓缓的降临在行人的头上,同样也降临在失魂落魄,宛如行尸,漫无目的的走在朝都的街道上的冯·可露的头上。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冯·可露思维能力的慢慢恢复,在她脑海里浮现不是这颗行星即将终结的命运,也不是所有生命在不久的将来都将消亡的现实,浮现在她脑海里,竟然是五十年前自己的祖母冯·赫丽雅和海尔灵·小阿斯克在校园里朝夕相处,难舍难分的景象。她甚至没有办法抑制自己去想象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往昔美好。每当她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那些生活的碎片中,自己不经意间察觉的瞬间,那些从祖母脸上不小心流露的落寞和悲伤,将他们和隆德学院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甚至可以说幼稚至极的‘A&H’放在一起之后,所涌现出来的情感,几乎像是此刻的夕阳一般将冯·可露吞噬殆尽。

她断然是不正常的,因为她甚至认为这样幼稚青涩的感情,对她带来的触动远远重于世界终结所带来的恐惧。没有人能够理解,因为连她自己也没有办法理解。她几乎没有办法再正视所谓的理性了,这疯狂,诡异的现实,或许根本就没有必要拿理性去衡量,反而是汹涌的情绪疯狂的主宰了冯·可露,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现在,她几乎只有一种想法,一种冲动,一种拿起画笔的冲动,一种对宣泄的渴望,仿佛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之中她第一次真实的和自己疯狂的相拥,甚至和自己缠绵。

于是她就疯狂的在街道上奔跑起来,发了疯似的寻找,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一间画材店,没有思考,不需要思考,狂躁又敏锐的直觉裹挟着冯·可露排山倒海的情绪,挑选出了所有她所需要的工具和颜料——那些颜色,那副画,已经再不能更具体了,就在少女的脑海中,她再也不能等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一刻钟的等待也是世间最骇人的折磨。飞奔回到旅店,三步做两步,两步更作一步,她跨上楼梯,飞奔的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背满画材,双手抱满颜料的冯·可露,在试图从口袋里掏出房间钥匙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异常困难,最糟的结果——钥匙果然在慌乱中掉到了地上。就在她无奈放下手中东西打算去捡的时候,一声‘咔嚓’从旁边的房间门传来。

“啊......”

“啊......”

冯·可露和阿塔儿四目相对。

“小冯...原来你一直住在隔壁吗?”

“阿塔儿小姐!”

此刻的冯·可露几乎是喊出了声音,她终于意识今天对于自己来说必然是被眷顾的一天,她再也没有理由欺骗自己了,情绪让她拥抱了自己,不会有人应该比现在的冯·可露对坦诚一事更加的渴望了。她意识到了,意识到自己在这座城市应该做的事情,马上就会结束了,然后明天,她将不可避免的受到自己的指引踏向下一个村落、下一个城市,去发现能激发自己狂热情绪的地方,去冒险,在终结的倒计时下去了解那些尚未被人所知的怪异和真实,是的,她不会再错过机会了。

“我想要再和你一起旅行!”

阿塔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呐喊搞得一头雾水,她发现眼前的冯·可露突然间看起来如此的陌生,甚至连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异常的热情在试图感染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原始,如此的充满说服力。简直怪异到不能再怪异了。

“啊?呃....我倒是还挺乐意的,只不过你....小冯?你没事吧?”

“谢谢你!阿塔儿小姐!”

随后冯·可露就捡起钥匙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抱着画材冲了进去接着啪的一声巨响关上了门。

阿塔儿满脸疑惑的站在原地,好像还试图去理解发生的一切,却发觉自己似乎并不具备理解这一切的条件。当然,也不敢轻易打扰房间里的少女,可下一个瞬间,阿塔儿却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刚刚冯·可露脸上表情是多么的快乐,虽然她很难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唯独没有办法去否认这份如此真挚的快乐,于是也就不再在意了,脚步轻松的下楼去吃她本就打算去吃的晚饭。

颜料在飞溅,思绪在狂涌,对于美好和青涩,冯·可露在一瞬间就给出了一百万个答案,她所做的是不断的挑选和揣摩。这座城市,这座隆德朝都,整块大陆的中心,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究竟意味了什么,冯·可露倾尽全力,一笔一画的勾勒着,恍惚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甚至成为了别人,她看到了冯·赫丽雅和海尔灵·小阿斯克在星院教学楼的天台上沐浴夕阳的样子;她变成了那块被刻上‘A&H’的课桌,仔仔细细,一句一字的聆听着两人在上课时的细细耳语;下一秒她又在史料室里查找着课题所需要的资料,被隔壁几乎从来没人使用的女厕里所传来的情热靡音搞得面红耳赤。最后她落下眼泪,是因为自己变成一颗晴朗夜空的明星,目睹了冯·赫丽雅大包小包,连夜离开朝都的样子。

她的梦和未来,都被完整的想象出来。

冯·可露透过窗子,看着这座城市灯火嘹亮,然后慢慢沉静如铁,她意识到了何为无情,五十年前的那一场旧梦是如此的青涩和幼稚,是那么的庸俗,不论是开始还是结束,每一个转折都不出人的意料。可是,也许也没有人忍心去否定这种庸俗的美好————破口大骂的人们,永远红着眼眶。

阳光晒得阿塔儿的脸生疼,真是该死,昨天晚上自己又忘记拉窗帘了。洗漱过后,她站在冯·可露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小冯?”

稍等片刻后也没有的到回应,握动门把,果不其然并没有锁上。

“小冯?还在睡吗?”

阿塔儿一边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一边说着。但她立刻就得到了答案,少女歪着头,死死的沉睡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颜料已经干枯的画笔,脸上、手上、衣服上,全都溅了颜料。而此刻,阳光正经过窗台,打在少女面前那副似乎刚刚被完成的画作上。

不由得被吸引,阿塔儿走到画前细细的欣赏了起来,那是一幅一对男女在夕阳下接吻的画作,虽说是夕阳,可画作里采用的那种怪异深邃的色调,好似让人永远能在温暖里寻找冷峻,在冷峻里体会温暖,几乎让看者的心在目光与画作接触的一瞬间就要被紧紧攥取似的。

“......这家伙,是有两把刷子啊。”

今天也是绝佳的好天气,时间还不到八点,阳光就洒满了整个朝都的大部分区域。

一高一矮的两位少女有说有笑的走在街上,在他人看来几乎不会怀疑她们是多年的好友,她们经过市区,走过大街,爬着有些陡的上坡路,漫步过富人宅邸聚集的区域,在朝都旧雪上留下她们的足迹,最后停在了西边那栋在高地上的气派大房子的铁门前。

矮一点的少女笨拙的从自己背上取下一副画,天气太冷了,她实在穿得有些臃肿,但好在这也不妨碍她整整齐齐的将那副画留在大门前。

“唔....总觉得这两个人很眼熟啊?”那个高一点的少女似乎架不住自己的疑问了。

“错觉啦,行了,走吧,该赶不上飞空艇了。”

“啊...喂,等等我啊。”

于是少女们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之后,慢慢的消失在了朝阳的远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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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大林之歌 ...
1

“小冯,加油!你可以的!”阿塔儿站在小溪的一边对着另一边冯·可露隔空打气。

显然这条林中小溪,对于耳人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这个半人少女,那就真是另当别论了。冯·可露双手举在胸前,攥着拳头,眼睛死死的盯着对岸的落脚点。对,今天,就是今天,今天自己不会再在晚上露营的时候为了晾干湿衣服,而只能穿着内衣睡觉了。半人少女纤细的小腿虽然微微颤抖,但还是突然紧绷,她下定决心面对今天的胜负了。

“哼!”

随着一声闷哼,半人少女的膝盖一下打直,纤细肌肉传导着躯体的力量精准的作用在了少女脚下的石头上,接下来,只需要靠着这股反作用力,少女就可以轻松跃起然后稳稳当当的落在对面那块鹅卵石地上!就在冯·可露做好准备,打算享受暂时摆脱重力的快乐时,就在那一秒的瞬间——少女的身体没有捕捉到反作用力推动自己身体的感觉,只是觉得脚底一滑。

“哎呀!”

哗啦,扑棱扑棱。

“噢不。”水花溅了阿塔儿一脸,她眯起眼睛,防止眼睛进水。

再睁眼时,她就看到半人少女神情苦涩的坐在小溪中间,换别人总是要开口了——即便不是骂,起码抱怨两句。可冯小姐也不,每次就那么静静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难道是在检讨自己吗?不得而知了,只是老这么在初冬时节坐河里,早晚要得感冒。

“你要冷死!小冯!快起来!”阿塔儿往前走一步,伸出手来向着冯·可露招了招,示意接她上岸。

冯·可露也只得站起身来,在溪水里费力的迈了两步,伸手搭上阿塔儿的手,才算上了岸。

“阿塔儿小姐,如果还有下次,你就把我留在原地就好。”阿塔儿又一次听到冯·可露在身后小声的这么嘟囔。

又来了是吧,阿塔儿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快一个月了,每天都有相似的对话。例如,被藤桦树蔓绊倒了,好像听到灌木丛动了所以被吓得蹲下了,想上厕所又不好意思在树林里方便然后实在憋不住哭了....向你保证还有!但是别说了,就怕冯小姐又要让你把她留在原地就好。其实阿塔儿不是不能理解,你总是不能去过分的苛责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村少女,何况自己心里也能感觉到,冯·可露总说那句话也只是真的在对她自己拖后腿而感到抱歉罢了。所以一开始,阿塔儿每每都停下脚步,好生安抚半人少女一番。可,一个月,一个月可有整整三十来天呢,你知道事情总是会有个头的。阿塔儿在心里摇了摇头,千万不要有人说自己没有爱心,只是自己肚子里能拿来安慰的话已经全部轮着说了快三遍了。

“小冯,把你留在原地倒也好。可我那二十来枚隆德银币该找谁要去?”阿塔儿挑挑眉,所以现在她已经开始总是忍不住的要说些俏皮话来逗冯·可露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一到隆德朝都我就上中央金库取给你。”冯·可露说话间明显紧张了起来。

“哎呀,好啦!跟你开玩笑呢!”阿塔儿苦笑的放下了肩膀,然后放慢了脚步,和冯·可露并肩走在一起,随后又反手从背包的侧袋里把地图摸出来。

“来来来!来看个好消息。”阿塔儿侧着弯下身子,把地图往冯·可露面前一展。“看这里,刚刚那条小溪应该就是出这片林子前最后一条小溪啦,一会儿我们路上捡点儿树枝,晚上就正好差不多在林子口露宿一夜,明天早上出发再走一阵子就能到大林前的最后一个村子啦。”

“嗯,好。那我多捡点树枝。”

阿塔儿皱着眉头闭着眼,咧着嘴角,收起地图来,一副哭笑不得的滑稽表情,领会着这个少女领会不到自己对话精神的这个尴尬时刻。行!你最好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随你喜欢多捡点树枝!

这木讷认真的性格,有时候看着是还挺可爱的,有时候,比如现在,不得不说真是有点招人烦。

随后天色渐暗,也正如阿塔儿所说之前那条小溪确实是最后一条了,两人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障碍,傍晚时分就到达了林口子。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正逢火红的夕阳慢慢沉入地面的时刻。再往前,直到大林前,就都是广袤的平原了,正因如此,艳丽的余晖得以在这张画布上尽情的挥洒,完成今日白天最后的表演。稍远的天空泛着缥缈的紫色,在近一点就变成明度稍低的金黄,再去,就逐渐变得温暖、红艳,直到终点就能看到这位白天的主角下班时的场景,好似他真就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般,慢慢的把树木的影子,云彩的影子,光和亮,还有两人脸上橘红色的彩妆都一并收进兜里。待到这一切充斥视线的奇异暖调都尽数消失——他收拾的差不多了,于是两人被淡蓝色的初夜慢慢褪去身上暧昧的黄紫,不得已,才和太阳最后告了别。暗红最终消散于地平,夜就开始了。

靠着冯·可露捡的树枝,阿塔儿成功的升起了篝火,她低头瞧了瞧腰间的小挎包里,看不大清,于是又用手指稍稍把里头那些系着小细绳子的小纸卷往光亮处捣了捣,一个、两个、三个....打火轴就剩三个了,明天到了村里该补点了。合上挎包,阿塔儿随手捡了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块,堆在篝火周围,然后拍拍手站了起来。

冯·可露此时已经把身上湿掉的衣服晾到了里篝火远近合适的位置——地上插了两根高度接近的树枝,手杖则横置在枝丫上。自己则披着晚上睡觉御寒用的毯子,确实还是冷得有点儿发抖,即便如此她仍然埋头摆弄着行囊,随后翻出些便携的旅用厨具,一个小罐锅,一个平底小锅,一组铁锅架,还有两个木碗和木勺来。

阿塔儿见状,也走上去搭手,接过了锅架,随后摆弄到篝火上。

“打算做啥今晚?”阿塔儿心里略微有些期待,不去说冯·可露在赶路的时候有多么笨拙,在烹饪方面却有着不错的手艺,在食材的搭配和灵感上都远胜于阿塔儿。

“明天就是到下一个村子了吧?”

“是啊,走得快点中午前就能到了。”

“那今晚就把剩下的一点干粮都吃了吧...啊秋!”冯·可露话说到一半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又继续说“帮我把那这三个纱草馍馍掰成一口大小,阿塔儿小姐。”

“啊,好。”阿塔儿也不知道冯·可露打算做什么,但是并不怀疑其做法,随后接过冯·可露递过来的木碗和纱草馍馍,小心的掰了起来。

只有到了晚上做露营餐的时候,冯·可露心里才会稍稍泛点自信出来,烹饪虽说也并非什么大事。可阿塔儿小姐做的饭实在是太——太,太难以评价了。冯·可露也不愿意过多去回忆,但她也很庆幸,还好旅途中仍有自己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虽不是什么珍馐佳肴,但旅途劳顿,这一日下来要能有些且能下肚的餐点,夜晚也好入眠一些。

冯·可露又吸吸鼻子,从包里拿出一块小木砧板,一些路上采的野肉菇,一小搓野火芹,几粒桦坚果,然后是....啊。

“阿塔儿小姐,小刀借我用一下。”

阿塔儿正好掰完馍馍,于是都放进木碗里,然后抽出腰间的小刀,也放进去,随后将木碗递给冯·可露。

“来,给。噢等等。”

阿塔儿又将自己的斗篷也解下来,起身披到半人少女的身上。

“往火边靠近点。”看着冯·可露时不时发抖,阿塔儿也不禁有点担心。

“没事,我没事。”冯·可露又吸吸鼻子“谢谢。”

阿塔儿摆摆手,挑了挑眉毛,示意冯·可露继续,不必在意自己。然后往她身边一坐,观摩起来,兴许是想从中也找出点烹饪的窍门来。

冯·可露往毛毯和斗篷里缩缩身子,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后取出今天在小溪边特地打满的水壶,一大半都倒进小罐锅里,放到锅架上然后盖上锅盖,接着把刚刚从阿塔儿那里借来的小刀,正反两面都靠近篝火,略微过了一遍火来稍微消一下毒。接着反身又坐回小砧板前,稍稍扶正砧板。三四个肉菇放上去,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水能拿来清洗了,于是冯·可露细心的把野肉菇的根部都切去,然后轻轻扫去些附着的小土粒,切开菇身和菇伞,菇伞原封不动置于一旁,菇身则均匀切片,处理完成后也都放进木碗。

小罐锅的锅盖开始被水蒸气顶起,略微的发出叮当的声音,水开了。半人少女见状,便打开锅盖,将肉菇伞先投入了热锅。此时一旁坐着的耳人姑娘的眼神也愈发的炙热,甚至不输篝火,冯·可露实在是有些遭不住了,只好开口。

“肉菇菇伞清香,且味带微鲜,所以锅开之后先放进去给汤打点底味。”

“噢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边的火算是稍微小了点,阿塔儿又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自己,请老师继续。

处理完蘑菇,冯·可露又把半块独角牛肉干放到砧板上,仔细切成适中的片片,然后叠在一起,又切成丝,然后切成小块块。刀把敲开桦坚果,转过小刀,刀面压住坚果实,少女手掌出力稍作挤压,果实应声而碎。于是两样食材又被处理好,放到一边。独角牛肉干本身是熏制品,味道也已经调好,但是久煮恐怕盐分多过渗进汤里,所以冯·可露将其和桦坚果碎都作为最后投入的食材,给汤整体添加口感和风味用。

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一丝清香了,想必是锅里的肉菇伞煮开了。冯·可露吸吸鼻子,闻了闻,并没有急着陶醉进去——嗯...稍微还早了点。

野火芹最后被摆上砧板,简单切成小段就算处理完毕。从行囊的一个小侧袋里,冯·可露摸出小小一块油纸包好的独角牛油来,这也是天气不那么炎热的时节才适合随身携带的稀罕物,解开油纸,牛油摆在平底小锅上,随后转身把小锅送进烧得正欢的小罐锅底下的篝火里。没花多久,牛油就逐渐化开,直至滋滋作响,油香四溢。

“呜......我饿了.....”一旁的馋猫忍不住开口了。

冯·可露轻轻摆摆手,示意馋猫再忍忍。接着把烧的滚烫的平底锅从火里撤出来,另一手则迅速的拿起装着馍馍的木碗,把里面的纱草馍馍块尽数倒了进去。滋————随着响声,纱草馍馍块和锅底发生着剧烈的反应,紧接着冯·可露又用木勺紧紧的将锅中的馍馍小块压了一遍,不一会儿就传来一股子微微的焦香。待到平底锅基本冷却,半人少女就把这些被牛油微煎过的香馍馍块又倒回木碗。

此时空气中肉菇的清香也愈发的浓厚了,差不多可以了。冯·可露心想着,但在进行下一步烹饪前,少女先从木碗里捏了一块煎馍馍,朝着身旁的空气随意一丢。一阵风,还卷起点草,在抛物线的落点处瞬间掠过。然后就是阿塔儿满足的神情。

“谢谢!”

打开锅盖,更加浓厚的清香扑鼻而来,汤变成透着点褐,却又清澈透亮的模样。此时投入切好的菇身片,冯可露用木勺稍加翻动,很快便熟透,拿起手边的几个小瓶子,海冰盐、羊树根粉,噢,哈图图奶酪粉还剩了一点,也加一点。木勺略微搅拌,半人少女舀出一勺,吹凉后试味。嗯....还不赖,最后加点火芹点一点辛味就能提出来了。怎么总感觉有东西在盯自己?噢,冯·可露只好用木勺也舀一勺,吹凉递到身旁的馋猫的嘴边,不然她非要凑到锅里了不可。

差不多可以收尾了,冯·可露开始进行最后的步骤。将煎过的馍馍块倒进锅中,关上锅盖,随后拿起刚刚的平底锅——里头还剩下有牛油,再送进火,烧开牛油。打开锅盖,迅速将热油倒在漂浮着的馍馍上面。

滋——————

冯·可露最后将牛肉干块和碎桦坚果也倒入锅中,切好的碎火芹也撒进去,接着盖上锅盖,提着小罐锅两边的从篝火上取下来,放到草地上。心中默默数了三十秒之后,最后一次打开了锅盖。

浓郁的清香中掺杂着一丝奶酪的香味,牛油脂肪被充分加热后散发的油香裹挟着两者,回荡在这个小小篝火的附近。任何人闻到这个味道,都不会怀疑这个夜晚将被满足和幸福所充盈。

“好啦,来吃饭吧。阿塔儿小姐。”

冯·可露象征性的用木勺敲了敲木碗,特制蘑菇浓汤馍馍杂煮就完成了。给较大的木碗盛得满满当当然后递给阿塔儿后,半人少女也给自己盛了一点汤和几块馍馍。

“哇哦,呼呼,开动开动!”阿塔儿开心的接过碗勺,先是舀起一勺浓汤,粗略吹凉后送进嘴中。“哇,烫!”雪白的尾巴稍稍炸了一下毛。

“慢点,慢点。”看着阿塔儿着急忙慌吃饭的样子,冯·可露虽然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里却也荡起点暖来。不为人察觉的,半人少女嘴角弯弯,也端起手中的木碗,啜了一口热汤。

一入口浓郁咸鲜,随入喉之后又翻起一点点辛辣,再回味时满嘴都是菇类特有的清香。菇伞被煮的软烂,一碰好似要就碎掉,小心的用木勺舀起,放入嘴中,滑嫩的触感好似少女的嘴唇,入口即化,整碗汤香味的源头就在舌尖绽放,又在其中翻出一丝丝鲜甜,令人欲罢不能。再尝菇身片,虽然味道不如菇伞那般丰富,口感却结实,带点嚼劲又不难咀嚼,充实的口感甚至不亚于煮得刚好恰当的鲜肉——更别提搭配着被略微焖软的独角牛肉干粒了!煎馍馍吸收了汤汁,原本粗糙的口感被大大缓和,入口变得柔顺,一口咬下,没有彻底被煮烂的部分带着点酥脆和微微的焦香,馍馍下肚后干粮特有的饱足感更将饥饿一扫而空。就此,味蕾和胃袋一并被安抚,不再像恶犬一般狂吠,而偃旗息鼓,在各自的宁静中消化营养,回味这份美丽。

“哇,饱啦饱啦!天,真的太好吃了。”阿塔儿大呼过瘾,扑通一下向后躺倒在草地上,一脸满足的模样,仿佛月光都要在她脸上反出光来。一锅的杂煮被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啊....不知不觉吃了那么多。对不起啊小冯,你都没怎么吃吧?”阿塔儿回想一番,立刻为自己这般好吃感到汗颜。

“没事,我吃饱了的。”冯·可露倒也不是在说什么客套话,半人的食量确实就摆在那里,并没有多到哪去。

“啊...那就好。”阿塔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阿塔儿小姐能吃这么多挺好的,不浪费食物是美德。”冯·可露也把木碗放到手边,又裹裹身上的毛毯和斗篷,朝着面前的篝火挪了挪,伸出手来取起了暖。

“哈哈,真会夸人。”阿塔儿也乐了,想着这姑娘偶尔还是会说几句好听话的嘛。

此时天已经黑的彻底了,星星也被挂上了天,是如此晴朗的一天,阿塔儿静静的注视着繁星,温存着饭后的饱足感,神情也渐渐有些恍惚。仿佛一些每日被遗忘的,不存在于青天白日下的幻梦,此刻慢慢被勾勒出形状。不同于秋末的凉风,一种更深邃的冰冷,透过这片星空传递给阿塔儿,供她幻想,供她回忆着。啪嗒,篝火里一声柴火爆裂的清脆声音把阿塔儿拉了回来。她才脱开那片星空,抛掉幻想,不知道自己已经沉默了多久,想着是不是该向半人少女多少再搭个话,也让她排解排解这还要继续漫长的夜。

可阿塔儿一回头,她看到火光在少女的脸庞摇晃,影子在少女的身后荡漾。她不眨眼睛,静静的盯着篝火,像要让人把她的眼错看成宝石一般。她又缩了缩身子,半张脸埋进手臂,只有眼睛仍然盯着篝火。谁知道此刻,那双眼里排了一场什么戏?是美丽的旧梦在重演,还是一个老巫婆举着预言的卷轴危言耸听?谁又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是宁静的湖泊在镌刻时光,还是奔涌的江河在冲刷记忆?阿塔儿并非第一次,也预感不会是最后一次观赏这份落寞、这道动人的谜面。是啊,她仍然没法去打扰这个自己一无所知的少女。

耳人少女只是张了张嘴,可夜却依然沉默。

2

老杰克昏昏沉沉的从睡梦中醒来,室内光线昏暗,实在不好判断此刻是几时几分,于是老头略微侧身,伸手在床头柜的桌面上摸索。直至指尖触碰到金属的冰凉,他就抓起他的旧怀表,举到自己面前。可还没等他摁开怀表,布满皱纹的那只像要干枯的手,滑了一下。怀表于是重重的砸在老杰克的额头上。

“噢,该死。”

年过六旬的老汉痛得忍不住叫骂,随后长叹一口气。倒也好,起码现在算是完全清醒了。慢慢的爬起身,半坐在床上,老杰克伸手摁开掉在手边的怀表,凌晨四时三十八分。对于老年来说倒也不算太早了,老杰克又打一哈欠,于是掀开被单,踱步至浴室,洗漱一番。而后拉开窗帘,只见得天空灰蒙蒙一片,老汉又叹一口气,抱怨这令人心情沮丧的天气。最后才慢悠悠的打开房门,到走廊,下楼梯,打算开始为旅店今日的开张做准备。

推开后厨的门,黑漆漆的一片,啥也看不清。老杰克伸手从挂在门边墙壁上油灯下的一个盒子里,摸出一个系着小细绳子的小纸卷来。踮了踮脚尖,打开油灯盖,解开小绳子,小纸卷随之松开,然后发出一阵刺鼻气味来,老汉松手,纸卷就变成一星小火星,在黑暗中微微一闪,紧接着就点燃了油灯。

黄薯,还有半袋,够。苦蹄菜,够。小米,我看看....老杰克提了提袋子,还够。转身面向灶台,大瓶小罐被一一打开检查,羊树根粉还有火芹粉几乎用光了,大抵是如此了。又推开厨房的后门,花了好一阵功夫,这破门,修来修去修来修去,现在是开也吃力,关也吃力!但凡再年轻个二十岁,我还能不把它拆了?算了算了,罢了!

旅馆的后院有一口井,是老杰克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挖的。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上村西边的河里去提水,家里的小孩总是被指派提水的任务。老杰克那是尚还是小杰克,不像现在这般阴沉,提水提得厌烦了,就拿自己攒的零钱与他的父亲做赌注。赌什么呢?还得从头说起,小杰克的父亲在结婚前是村里有名的烟鬼,可遇上了小杰克的母亲后被管的像一头绵羊似的,虽然村里总有人喜欢打趣小杰克的父亲,可实际上,大伙心里都清楚,要不是有小杰克的母亲一同努力,善加经营,小杰克一家的旅馆生意也不会如此兴旺。不少人可都觉得羡慕。只是小杰克的父亲烟瘾实在太大了,还是没压住,小杰克稍微长大点后就又抽上了。烟得花钱买,这可愁坏了小杰克的父亲。说到这里就该明白了,小杰克拿着自己一年下来,路上捡的,母亲给的,给老太太摘院子杂草得的,八十三枚隆德铜币,与他的父亲玩了一回纸牌。输了,铜币尽数归父亲;赢了,父亲就得在自家后院挖口井来,自己好不必天天上河边提水去。

老杰克喘着粗气,从井里提上水来,然后倒到身边的大木桶里,脑子里还回想着那把三局两胜的纸牌的第五局。真是多亏了当时自己没先打三角牌,要不然可能就输了。倒满了两大桶木桶,老杰克闷哼一声,一手提起一桶,绷紧了身子保持平衡,把水桶提溜进了厨房放着。是显得有些吃力了,老杰克早就服老了,就等着哪一天被埋到村里的公墓里去了。每天都做一样事情,这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当然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老杰克不是不满意什么,只是感觉自己无时不刻的在被什么人往嘴里灌白开水。奇怪的比喻。老汉晃晃脑袋,早听人说了,自己一个人过久了总是要变疯的!

顺手把后院的柴也劈了后,老杰克又掏出怀表,五时三十二分了。早市也差不多开始了,背起老麻布包,手里再提个大藤篮子,老汉推开了后院的门。却差一步,没有走出去,他回头又看了两眼那口井,其实当年老杰克的父亲也不信自家后院真能挖出井水来,就是怪自己纸牌的打得臭,愿赌服输而已。可当真的挖出水来的时候,真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那张满是胡渣的下巴老杰克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真是捏一把汗,就怕下巴给笑掉下来了。不过这事想来也是,要不当年村里人咋都说自己母亲旺夫呢。

“嘿!来啦,杰克叔!”肉摊的精壮星人小伙子热情的同老杰克打招呼。

“早上好,诺费亚。”老杰克把藤篮子放到摊面上,随手摆弄起摊头的肉来。“今天都有啥好东西,说说。”

“今天刚杀的红羊,您瞧瞧这肋排。”诺费亚自信的拍拍桌上的一大块红羊肋排“要肥有肥,要精有精。都是好的,也就您来得早了,还能挑挑!”

“哼,我这老东西除了早起也不会点别的啥了。”老杰克又摆弄起一块羊后腿肉。“这羊后腿咋卖?”

“看您眼光多好,这后腿也是好的!不贵,一斤就要您个五十个隆德铜就管了。”

“四十吧。怎么样?”

“杰克叔...您这样,大家都是要做生意的。行了,四十八,要了我马上给您上称。”

“四十五呗。”

“害,成了!四十六!”

“行,那这一块我要了,称称吧。”老杰克指指自己看上的那块肉,随后又说道“等等,先别称。”

“嗯?咋了杰克叔。哦....您又打算玩那个是吧。”

“没啥别的爱好了。”老杰克说完伸出右手,慢慢托起那块后腿肉来,而后闭上眼来。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的上下了一番,老汉眉间一紧,沉吟片刻。

“九斤...四两...四两半吧。”

“九斤四两半哈,让我看看....”小伙在老杰克给出答案后接过那块后腿肉,挂上称称了起来。“喝,九斤五两!”

“啧,还是差点,还是老了。”老杰克有点扼腕。

“您这也够厉害了,村里有哪个六十八的能像您这样的。害,还能出门买菜的都罕见!行了,就算您四十五吧,再给您抹个零,四银二十七铜。这就给您剁一剁,包咯。”

“四银...二十...五六七,来,数数。”

“好勒,成了,您还能骗我?”小伙爽朗的答应道,接过钱也没多看就收进钱袋里。“这就给您剁啊!”

“那我上别地再看看去,回头来取。”老杰克摆摆手,把摆在摊头的藤篮子又提上。

“好勒!”

这条土路,老杰克还是杰克的时候,早市还没开到这里。都是后来大林山洞隧道开挖那会儿,村里借着东风人丁兴旺了,早市规模才日渐的大了。杰克还是小杰克的时候,村里人就没有一个不夸这个顽皮小子机灵的。小杰克成了杰克后,倒也不说是什么风流倜傥的长相——这林前村就是个产糯玉米的土村子,哪生得出什么风流人物。杰克就算是这村里面容姣好,意气风发的一个小伙子,二十来岁出头,家里的旅店早早就被杰克扛了起来。再往后三四年,杰克的母亲染了热病早早走了,可怜的老父亲也郁郁寡欢,后几年真的把烟也戒干净了,也走了。就剩下杰克一个人忙里忙外,确实,当时正赶上最热闹那会儿。从北海镇坐着平原地鸡拉的车队,每隔几天都要下来好几支。最开始是些大镇上的学士,搞点规划测量啥的,再来就是施工队,一车一车的从大镇拉过来。再后来,林前村的大小伙子也都受大镇雇佣,去挖那条大林山洞隧道。

当时都说这工程是朝都那边起的头,下的死命令。也能看出来,应该是有那么一回事,当时村里头的大小伙子为什么都愿意去干那苦活?只能是给的多了,到施工队里干活,不偷懒被罚钱,一天就能赚五个隆德银币,干上一周就能赚家里卖糯玉米一个季度的钱呢。杰克虽然没去施工队,可那施工队干活的人口袋里的钱,可也掉了不少到杰克兜里。最热闹的时候,杰克得每天雇村里两个小姑娘这一天才能忙活下来。

再后来,就到了杰克娶老婆的那段时间了。

那个翼人姑娘是个大镇上来的测绘员,雪白的头发,乌黑的大眼睛,总带着个高帽,一副银边眼睛,腋窝夹个板子,夹两本书,天天都上杰克店里来。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只有杰克这里卖甜柠檬打泡水罢了。

姑娘总是要一个鸡蛋三明治,再要一盘碎火芹,一杯甜柠檬打泡水,下午人少的时候就在最角落那张桌子上,完成她那些画画写写的工作。久而久之,姑娘发现自己要的三明治总夹了两颗鸡蛋,再后来,好似那火芹碎上的也要比别人多那么一点。姑娘一开始还暗暗窃笑年轻老板的糊涂,可越到后来,姑娘心里就越明白,根本不是啥糊涂也不是年轻老板不懂做生意,姑娘也心慌意乱的,每当一口又吃到两片煎蛋的时候,都要偷偷脸红,就算是大镇上来的,总归也有那么个第一次吧。

这可不行,姑娘盘算着,自己可打算回大镇找个贵族老爷的儿子过好日子呢。既然自己没那个意思,那就不好再这么每天白吃人鸡蛋了。于是某天下午,又是差不多的时间,姑娘进了店却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径直坐到角落那张桌子旁,等店里的小姑娘来点菜,而是揣了几十枚铜币——几周下来多吃的鸡蛋的钱,直接来到柜台,来到杰克的面前。正要告诉这位年轻的老板,自己可........完了。就在杰克抬头与姑娘对视的那一刻,姑娘就知道了。

也许自己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就这样,赚了钱的杰克,又抱了个大镇上的黄花大闺女回家当了老婆。

大林山洞隧道两年后就完工了,完工后虽然生意不再那么热闹了,可仍然算得上是兴隆。毕竟林前村是进大林山洞隧道前最后一个村落了,想过隧道的,没有几个不会先在林前村歇歇脚,买点补给的。

是啊,多么好的日子,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造访自家的店,只靠自己和媳妇儿就能里里外外张罗得红红火火。晚上打了样,两个人就搬块长木凳子,到后院,一小碟奶酪片,两大杯甜柠檬打泡水。也许就那样下去的话,自己可能永远都是那个二十五六的小伙子杰克。

“老杰,再来杯苦麦酒!”

平原地鸡车夫哈克的喊声把老杰克拉回了现实。

“来了。”老杰克伸手打开头顶的柜子,取出个杯子,用毛巾擦了擦,左手掀开手边的酒桶盖子,长柄木勺舀出两勺来给空杯子满上。推开矮挡门,送到了哈克的桌上。

“你也差不多行了,大中午就喝这么多酒。”

“哼,那我能干什么?不说那该死的飞空艇坏我生意好了,就是前段时间一天我也能拉个两趟来回在隧道里。现在倒好,隧道给挖塌了还行,朝都的狗崽子们想干什么?挖金矿?老子都快一个月没活干了!家里两只好姑娘可马上要没饭吃了!”哈克冷笑着说道,随后接过酒杯又是一大口。

“喝,你就看看能不能喝死你。”老杰克也叹口气,只能无可奈何的摆摆手,打算站回前台去,把自己今天剩下的呆给发完了。

还没等老杰克走回前台,店门的摇铃就响了起来。老杰克偏过脑袋,用余光粗略一撇,是一名耳人少女和一名半人少女,像这一个月来头一回的生面孔。

老杰克站回前台,道了一声欢迎,就又拿起毛巾擦起玻璃杯来。等到两人走近了前台,老杰克才放下手里的活。

“中午好,孩子们。用餐还是住店?”

“中午好,老板!那个,我们住一夜店,然后用餐的话,您这今天提供啥菜单?”耳人少女说话声音清楚响亮,看样子是更有经验的旅行者。

“今天中午主食有炖羊肉,副食有薯泥,蒸糯玉米,饮品有苦麦酒、青葡泡酒,姑娘不喝酒也有油桃汁和柠橙水。一份标准餐三十个隆德铜币。”

耳人姑娘听了之后点点头,然后弯下腰去和站在旁边那个还没有前台高的半人少女说话。

“怎么样....行不?能吃吗..”小声的商讨着。

“嗯...都行。”

“那,给我们一份全餐和一分半餐,副食要薯泥,饮料就要柠橙水。”

“好嘞,一共四十五个隆德铜币。啊,需要先给你们安排一下房间放放东西不?”

“可以的话,那就麻烦您了。”

“住店一夜两个隆德银币,入房先交一银币,剩下的明天走之前交了就行。两位要两间房?”

提到这个的时候,那个只高过前台三分之一个头的脑袋似乎往上顶了顶,像是要说什么。耳人少女伸手把脑袋压了回去。

“一间房间就行,谢谢。”

“哼。”从老杰克看不见的地方飘来一声闷哼。

“没钱啦!你不会告诉我你是想走着过隧道吧?”耳人少女假模假样的向着身边的矮个子瞪了瞪眼,小声的说着。

“呜.....”

“哈哈...不好意思,这是一银四十五铜,给,您数数。”随后耳人少女从挎包里取出钱来,排到桌面上。

老杰克没有当即收下钱,而是略微沉吟后开了口。

“孩子,虽然随便听你们商量不大好。但是你说你们打算过大林山洞隧道,是吗?”

“啊,是呀。嘶...咋了?”耳人少女一听,也感觉老杰克口气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吧。隧道一个月前就塌了,现在没法通行。”

“啊?!塌了?怎么能啊?”

“这个,老夫也不大清楚了。但是塌了是确实塌了,短时间内也不像是能恢复的样子。你看你们这今晚这店还住不住?要是就打算返回也没事。”

耳人少女一脸纠结,努了努嘴唇。

“嗯....”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那要不这样吧,看你们也饿了,找个空桌子先坐下。这一银币你先收着,我这就给你们准备午餐,你们也好好考虑考虑,成吧?”

“诶,好吧。”

至于当时为啥突然在大林旁边挖了条山洞隧道呢?老杰克洗净了切好块的羊后腿肉,都放进煮开了水的热锅里,又丢了大头蒜和蓝葱,半块水姜,打算给羊肉焯水,过一点膻味。自己则在这段时间内靠到了身后的料理台上,陷入了回忆。

老杰克记得很清楚,自打还是小杰克的时候起,每每自己顽皮捣蛋遭母亲训斥的时候,母亲总不忘吓唬一句:你小子再这么不乖,今晚我就给你捆麻袋丢进大林里去。大林在林前村就是这个意思。好吧,也许这么说还是有点不明不白的,其实只要站到村南口,很轻松就能眺望到大林。老实说,就表面上,根本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很普通的一片大森林罢了,就是大是大得确实有点离谱,可这都没什么,林前村有个大伙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不能走进大林。什么说法都不新鲜,狼...妖怪...妖精....什么沼泽魔,还有,还有什么食人蛮族,都有。但是这些都姑且只听一乐也就作罢了,真的事情是什么?就是有记录以来,这三百年所有走进大林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回来,或者穿过大林从另一边出来的。北海省和隆德朝都直辖区中间隔的就是这片大林,在大林旁的山洞隧道没通之前,要从朝都到这边,或者从这边过去朝都,要么有钱的就坐那时候还贵要死的飞空艇,要么你得捏好你的小命,从北边的海港出发,走北海那条比村里某些老妇人都还要暴躁上百倍的海路。后来通了山洞隧道,从北海省到朝都去就变得很方便了。平原地鸡拉车的车夫,也在这里头要了口饭吃,确实养活不少车夫,有些还是大镇上下来,特意来跑这条隧道的。

老杰克从开锅里捞出焯好的肉块,红羊肉的香味弥漫在厨房。另起油锅,依然是大头蒜瓣、蓝葱、姜片,肉块入锅爆香。黄豆油少许,小米料酒少许,翻炒均匀。旁边再另起一灶,两大碗水入锅烧着。看到羊肉基本炒至均匀着色,大约八分熟,入羊树根粉些许,梨鸟喙粉些许,酸六角、干铁树叶也一并放入。最后,老杰克拿起手边的一个小红陶瓷罐子,自家的秘制大酱,大三勺,也投入锅中。再略微翻炒,然后将旁边烧开的热水,沿着锅边注入。

呲——————

盖上锅盖,慢炖即可。

是,这个做法也是老婆从大镇带过来的。说是她祖母传的,包括那个大酱的调法也是。都是林前村没有的,起码当时是,至于现在,已经是林前村一大招牌了,算是村里小辈们记忆中的味道了。

老杰克听着锅里闷响的咕噜声,思绪又渐渐飘走。

大林不能进啊,只有这句话是真的。杰克和媳妇儿,过了十来年安平喜乐的生活,除了一直没有孩子,其余的都很好。杰克夫妇并不着急,行星总归有他自己的盘算,总会有幸运的小天使诞到这个美满的家庭的。起码对于这件事情,夫妇两人都没有任何怀疑。直到杰克的老婆也染上了热病。

好巧不巧,杰克还记得,症状基本和十多年前母亲得的热病一模一样。十多年间医疗虽然也多少发展了一些,可唯独在热病上进展缓慢。杰克那天送走了自己花了点钱从大镇上请来的医生后,也免不了心灰意冷了。医生只是让杰克最后这段日子好好照顾自己的夫人,能满足什么就尽量罢。

眼看着自己的媳妇儿久卧在床,神情日渐恍惚,神色也日日苍白,直到有那么一天,连柠檬打泡水也喝不下小半杯了。杰克心里隐隐约约知道,日子要来了,于是那几日开始,旅店就闭门谢客了,杰克整日整日的坐在床前。时而削那些媳妇儿根本吃不下的苹果和铜油桃,时而给她读一读大镇上送来的报纸,或者说一段两人的回忆。杰克总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那双不再明亮的眼眸,暗暗的祈祷着,即便已经是游弥在生死间的幻梦,也要总是那些快乐和欢笑的时刻。杰克心如刀割,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其他都不重要,老天,拜托,让她少点痛苦吧。

连续几天没睡的杰克那天还是没撑住,趴在床边睡着了。杰克那日做了一个梦,梦见媳妇儿突然就痊愈了,还高兴的穿上了两人结婚那日的那条花裙子,抱怨着躺了了那么久,身子骨都要发霉了。伸懒腰的样子是那么的惹人怜爱,轻轻摇曳背后那对雪白翅膀的时候,更让人总是要错将她看做那些神话中的天使——即便杰克从没见过什么天使,她也毫不怀疑。杰克也高兴的和她久久相拥,然后她说要到市场上买点好吃的,做一餐大餐,好好谢谢老公这些日子的照顾,随即在杰克的嘴上亲了一下,又大声叫着害羞的转身跑走了。

然后杰克醒了,还没从美梦中缓过神来,嘴角还弯弯挂着笑。可下一秒,清醒过来的杰克就慌得失了神。床上的人已然不见踪影。杰克惊慌失措的到处寻找,先是在家里,上上下下,像个疯子一样喊着她的名字,无果,又冲到村子里,四处奔走,高声疾呼。无处寻。

后来才有个孩子告诉杰克,说看到阿姨穿了条漂亮的花裙子从村南口走了出去,自己当时还上去问,阿姨说是病好了,到这里来散散步。

于是杰克发了疯了,就要往大林的方向冲去,好在及时被一众反应过来的村民摁住,拼命着要挣脱直到浑身精疲力尽,他才算做罢。瘫倒在原地,哭的撕心裂肺,无助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成年人。

不熟知杰克的人,笑他不坚强,而熟知杰克的人,只是替他感到心碎罢了。

开锅盖,丰富的香气立刻盘旋于厨房。老杰克小心的盛出羊肉,分成大小两份,后浇上汤汁,撒些许火芹碎,摆好热好的薯泥。两个中杯被仔细擦拭,木勺从阴凉处的大陶缸里舀出冰凉的柠橙水,满上中杯,随后一同都摆上托盘。老杰克稳稳托起托盘,离开厨房,经由前台,再到耳人少女和半人少女的桌前,就像他从那之后三十年间每日独自所做之事一样,为这些时而陌生时而熟悉,却都一样饥肠辘辘的客人们上餐。

3

冯·可露和阿塔儿两个人对坐在窄窄的单人床上,中间铺着张地图。

“小冯,你看,这...这咋办呢。”阿塔儿抱着自己的尾巴,轻轻的把玩着,这意味着现在这姑娘很焦虑。

“嗯....我们手头剩下的钱也不够折返,就算够折返也毫无意义。”冯·可露摸摸地图“本来就是因为钱不够搭飞空艇才想着要走到朝都去的....”

“是呗。”

“那剩下的路也没得挑了。”冯·可露指了指地图上的大林。

“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你还记得今天中午老板跟我们说的那些吗?”

“啊...没人能活着穿过大林来着。”

“危言耸听?”

“我觉得不像,毕竟那条山洞隧道,他不能修得没理由吧。”

“也确实。”

说话间两人陷入了沉默,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要说什么。究其原因,并不是两人真的被这个传的神乎其神的大林传说吓到了,其实两个人心里都对老板的说法,算是将信将疑吧。

虽然在如今的时代,依然会时不时的听到些光怪陆离的传闻——李尔山里出没着会喷火的龙、提尔海底沉着沉着一座千年古老宫殿、还有说什么南北月极上看到的其实是两颗不同的月亮,所以这个星球周围一共有三个月亮。诸如此类的,听着真的,听着假的,都有不少。可与此同时,文明的解读同样在更新,如今人们对于星球上的物理法则林林总总已经探明不少,许多看似神奇的现象、物种,都得到了解释。宇宙学的发展,元素理的进步和逐渐扩大的民用化...冯·可露作为一个在当代文明常识影响下成长的人,自然对于大林这种没说清没道明的传说,没办法全部当真。至于阿塔儿...她就只是感觉罢了,经常在她脑海里浮现的那种直觉,很可能跟她能准确看破人年龄是同一种,算能力吗?她也不清楚,没人清楚。如果大林如老板所说,真的将那些走入大林的人都吞噬了——一般都会理解成死在里面了吧,真当如此的话,那那片林子至少具有某种吞噬生命属性吧?更加阴森,或者说更加接近...死亡?可今天下午,不,远在两人还没抵达村子的时候,阿塔儿就能从大林的方向源源不断的感知到蓬勃的生命气息,她说不上这种感觉,如果非要描述,像是一种静置,平和,却又个体丰富,体量庞大的生命气息。说得不那么玄乎的话,就是阿塔儿明显感觉到大林里确实有什么,有什么跟老板说的不同的东西。

此时冯·可露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阿塔儿,结果发现阿塔儿也在偷偷瞄她。眼神对上的一刻,两人不约而同的又低下头。她们在担心什么呢?既然两个人都有那么点意向打算开始一场冒险,为什么谁也不愿意说呢?

虽然一同旅行已经一个多月了,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有一个多月。两人其实都不确定,对方是否就愿意投身进这种让自己的生命得不到保障的冒险中。因为一开始,根本谁也没有打算面对这种事情,归根结底此时此刻的两人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同路人罢了。

冯·可露是为了上朝都的中央金库取出祖母留下来的财产,也正好把一个月前欠阿塔儿的医疗费给还了。阿塔儿在旅途中本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计划性,也就权当护送这个没出过远门的农村女孩上一趟朝都,既然她愿意的话。如果大林山洞隧道没塌的话,也许两人明天就可以雇辆平原地鸡车,颠簸半天穿过隧道,然后就能安全的走朝都直辖的大路,花不了一周就能到朝都,在那之后,可能就分道扬镳吧,或者她也不清楚,也根本没想过。

面对未知...真的已经做好冒险的准备了吗?

而关于生命...真可以将其作为冒险的赌注吗?

两人在此刻都被迫面对起旅途的真正面目,抉择还有未知。

“我...我说实话,现在我根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半人少女打破了沉默。“虽然我不喜欢总是拿过去说事,但那场大火确实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我知道。”阿塔儿只是轻轻附和,没有意思打断,因为她知道冯·可露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对她来说不是那么容易。

“我也不是,不是什么能言会道的人。”冯·可露低着头,一只手卷着一撮自己乌黑的长发。“我只是觉得,只是回想了一下,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生活,就只能感觉到虚假。可能这么说谁也听不懂,但是...是的。现在我打算让我自己做选择了,因为我期望在自己的选择里找到真实的生活。我想选择就这么穿过大林。”
冯·可露的耳根微微泛红,说完一番话后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头来摆摆手。

“我没有非要阿塔儿小姐也一起来的意思,阿塔儿小姐可以就呆在这里,等我从大林过去到了朝都,取了钱我就可以再坐飞空艇过来,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哦?那...我就呆在这里等了?”阿塔儿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擅长把握这种场合。可能自己没有办法像冯·可露这样的直率,所以只好说点俏皮话,像是打算掩盖过去或是什么的。

“呜唔.....”可怜的孩子就这么当真了。

可下一秒,冯·可露就感觉到阿塔儿的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头上,大拇指微微的摩擦着冯·可露的发丝,就像在抚摸小狗一般。

“连条小溪都跳不过去的家伙在说什么呢?”

“呃....”

“别担心啦,我要是真呆在这里也很无聊的。就陪你过去走走咯。”阿塔儿笑嘻嘻的,轻描淡写的说道。

“谢谢你,阿塔儿小姐。”

冯·可露在此刻仿佛又不像是自己一路上看到的木讷少女一般,从这句饱含诚恳的道谢中,阿塔儿感觉到自己轻佻的掩饰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是啊,她说得多好啊,期望在自己的选择中找到真实的生活。她其实一直都在面对着过去,不曾退缩,而自己呢?如果,如果自己也有过去,自己是否也能勇于面对?
阿塔儿微微一笑,打算暂时不再去想这些无聊的哲学问题了。

“好啦,准备好迎接旅途吧。”

到了第二天,依旧是灰蒙蒙的阴天,已经早上七点了,屋子里还是一片阴暗的样子。冯·可露和阿塔儿收拾好了行囊,又最后清点一次,从地图上看穿过大林徒步要走三天左右的路程,期间需要的干粮、水,各种道具,打火轴、光虫提灯、驱蚊水...噢,太棒了,驱蚊水要派上用场了。随后关好房门,一前一后下了楼梯,阿塔儿掏掏挎包,摸出一银币来放到前台上。两人动作都很轻,其实他们已经做好共识了,不惊动老板,偷偷的出发去大林,毕竟不想让这个老爷爷还要再多一分担心。

就在两人要推开店门离开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孩子们,就这么急着走啊?”老杰克苍老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唔.....还是被发现了。两人原本是这么想的,但回头一看,老杰克并非惺忪睡眼刚从楼梯下来,而是端着两个碟子站在厨房门口,什么叫被发现了,这根本就是早有准备在这里堵人。

“吃个早餐再走吧,老夫请客。”

老杰克给两个少女准备了一大一小两个加了两个鸡蛋的三明治,一碟碎火芹,还有两杯店里早就不卖了的柠檬打泡水。端到两人面前后,老杰克也坐了下来,端着热的苦豆茶,一边喝一边看两个孩子狼吞虎咽。

“一大早的,偷偷摸摸的想去哪里啊?不会是告诉我你们就打算沿路折返了吧?”老杰克又啜饮一口苦豆茶。

“唔..”阿塔儿差点被这句话噎住“啊哈哈,是啊,那个隧道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通不了,啊哈哈,我们那啥,也就,就,就回去呗。是吧小冯!”阿塔儿拿手肘子推了一下旁边的半人少女。

“噎...唔...”冯·可露差点被三明治噎住“是,就是这样的,没错。回去。”

“唉...你们真是不会撒谎的好孩子啊。”老杰克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唔....!”

“呃....!”

“看来我是说什么也拦不住你们了。罢了。”老杰克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一枚银色的戒指穿成的的挂坠。

“带上这个吧,这是我妻子留下的戒指,我也不知道能为你们再做些什么了。她是这一百年里最后一个被看到走进大林里的人了,你一看也知道了,她也根本没有再走出来过。妻子是个善良的人,希望她留下的戒指多少能给你们带来点好运吧,孩子们。”

“唔...谢谢您,老板。”阿塔儿拿起吊坠,挂到了自己脖子上。

早餐也吃完了,话也交代完了,两人这回该真的出发了。

“那我们这就走了。谢谢您这两天的照顾。”

“谢谢您。”

两人推开店门,最后回头又向老杰克道了一次谢。老杰克只是坐在暗处,手还端着那杯苦豆茶,另一手抬手摆了摆,也算是简单的示意了一下。

一出旅店的门,一阵寒风立刻裹挟凉意而过。两人不约而同的往斗篷里缩了缩身子,天真是愈发的冷了。走过已经逐渐开始热闹的早市,走过杰克结婚那天抱着老婆蹦蹦跳跳回家的土路,走过如今已经鲜有人取水的河上的桥,最后两人走在通往村南口的唯一一条路上,然后就走出去村子,走向了——

“喂—————孩子们——————”

老杰克的声音突然又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两人惊愕的回过头。

“还是别去了吧——————回来吧——————”

听到老杰克扯着苍老的嗓子,有些喘着气,嘶哑着向他们喊话。

冯·可露和阿塔儿转过身,什么也没答应,只是默默的鞠了个躬,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向着大林去了。

老杰克仍然微微的喘着气,看着两个渐渐消失的身影,他苦涩的张了张嘴巴,但终究,再没说出任何话来。

4

深邃,幽静,温柔的黑暗轻轻包裹着一切,这里是所有物质的子宫,新生的宫殿,哪怕这里一无所有。从静止到流转,从流转到旋涡,最后从旋涡到绽放。空间和时间被解绑,只有黑暗没有变化,但却多了星星,璀璨华美,巍峨壮丽,九天仍不见顶,也无处寻找边际。于是刺骨的寒冷开始被感知,在银河的起点和终点不停的徘徊和寻找,渐渐成为寒冷的一部分,无边无垠的幻梦仍在交织变化——寻找起点的终点在何处?轻声呼唤名字吧,轻声呼唤名字吧.....

“阿塔....姐,阿塔儿小.......阿塔儿小..姐.....”

阿塔儿从睡梦中被拽回现实来。

“呃....唔...啥?”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眼前呼唤自己的是冯·可露。“啥...不是我怎么,我睡着了?”

阿塔儿突然一下惊坐起来,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个现在应该是还在大林里面。阿塔儿扶了扶有些痛的脑袋,回想着早些时候他们进入大林后发生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除去很难拍段方向感之外,所谓大林其实和普通森林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更别提什么食人蛮族部落、什么妖精了。但是后来....后来他们两个渐渐发现好像森林里慢慢的弥漫出一些白色的雾来,方向也变得更加难以辨别.....后来,再后来.....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我也刚醒。醒来就看见你躺在我旁边了,然后...”

“唔...我得站起来活...”阿塔儿不知为何感觉浑身酸痛,正打算站起身,却被冯·可露一把拉住。

“等等!”

“呜哇...干嘛!”

“你看。”

阿塔儿顺着冯·可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小空地处,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翼人女性。

“呜哇...有人。”阿塔儿见状也压低了声音。

“说不定就是食人蛮族部落...或者,妖精?”冯·可露一本正经的托着下巴说道。

“嗯...妖精吧?感觉不是很像食人蛮....你看她在干什么?”

翼人女性背对着两人,原本只是站在一棵树下,但是两人说话间看到她突然蹲了下了,角度一变之后,视角不再被遮挡,清楚的看到了翼人女性手里还拿着什么道具。又仔细一看,左手一本本子,右手则拿着一支笔,写写画画。

“这个....看样子像是在写什么,还是在画什么?”阿塔儿聚精会神的看观察着翼人女性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冯·可露也是“但是我感觉,我们是不是可以上去搭话?”

“诶...?”阿塔儿虽然能感知到对方确实是活生生的生命,但是就这样贸然上去搭话,是否过于莽撞。“让我想想....嗯....?!”

“诶?!怎么突然钻进林子就不见了?!”冯·可露的眼睛突然睁大,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还在视野里的人影就消失了。

两个人开始紧张起来,原本感觉自己在暗处,对方在明处,还挺安全。这下子,都在暗处了。

“哎呀,是客人吗?”

“咿——!!!!”突如其来出现在背后的女声直接把两个人都惊出了叫声。

两人惊恐的回过头,没想到声音的主人就是,就是刚刚还在明处的翼人女性。这让惊魂未定的两人更加紧张,不约而同的往后挪了点距离。翼人女性稍稍弯下腰,打量着阿塔儿和冯·可露,食指顶着脸颊,一副不解的模样。

“不...不要吃我。”

听了这句话反而是阿塔儿瞪大了眼睛看向身旁的冯·可露,哇,这个,这句台词不管再怎么说也太那个了吧。阿塔儿仿佛以为自己在读大镇报摊上那些卖不出去的通俗小说,当然了,她不知道冯·可露最喜欢读的就是那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我的天。”翼人女性听了也忍不出大笑起来。“不会吃你们的啦,我是住在大林村的珍妮,稀罕的客人们。”

“啊...哈....”阿塔儿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好不可置否的点了两下头。

冯·可露则一句话都没有,光顾着低头脸红了。

“所以说...你住在大林里?”阿塔儿也试着向对方提了一个问题,确实,对方看上去并不很难相处的样子。

“对哟,我们村子还住着很多人呢。哎呀,别担心啦,不会吃人的!带你们去村里参观呀!赶紧起来吧,坐地上衣服都要脏啦。”翼人女性笑嘻嘻的向两人伸出手,示意拉他们起身。

两人起身后拍拍身上的土,神情显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回,阿塔儿基本能够确定这个自称来自大林村的翼人姑娘,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了。

“你好,珍妮小姐,我是阿塔儿,这位是冯·可露小姐,不好意思刚刚我们两个这么没礼貌。”阿塔儿用手肘轻轻顶了顶冯·可露的脑袋。

“对不起。”

“哈哈,那啥,那个好意我们就心领了,可以的话能不能为我们两个指一下从这大林里出去的路呀?”

珍妮嘟起嘴巴,皱了下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嗯....可是村子离这里很近哦。至于路的话,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长这么大也没有出过大林,但是村里有人知道的,你们确定不去村子里看一下吗?”

“诶....”阿塔儿听了这话,稍稍有些犹豫。

“就去一下嘛,应该没事吧?”冯·可露倒像是有点按奈不住好奇心。

“可是...”阿塔儿弯下腰凑到冯·可露耳朵边小声的嘀咕道:“那个什么叫大林村的地方,之前在林前村的时候根本没听人说过啊!之前旅店老板说的那么玄乎,也没说这里头还住人了啊!你就不觉得可疑吗?”

“那要怎么办嘛...”冯·可露也别过脸,在阿塔儿耳朵边小声的说话:“我们现在又不知道路,之前就不知道怎么搞的睡着过一次,再来一次怎么办啊?”

“唔....”这话倒是堵住了阿塔儿。看来确实没办法了。

“那...那麻烦你给我们往村子带路了,珍妮小姐。”阿塔儿起身,不好意思的说道。

“好嘞!包在我身上!来,这边走!”珍妮开心的笑了起来,挥挥手,示意两人跟上自己。

震惊。

只能,也必须用震惊这两个字。

阿塔儿和冯·可露还没在珍妮的带领下走进大林村之前,就远远的看到一些突破天际的高耸建筑的影子。就在他们两个还没有搞明白,这么高的建筑物是怎么做到在林子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时候,珍妮带他们踏入了大林村。

震惊。不得不再重复一下这两个字。

这个村子里,井然有序的排列着的建筑物,呈现出一种优雅、简洁,那种神秘的美感,从地里面生长出来的树木,以一种怪异的,或者说没有办法想象建造工艺的方式,和那些美妙的石材一同组合成这些建筑。应该这么形容,或许,你可以想象树木从地里面长出来,缠住房屋的样子吧?当然,这也是不现实的,但是起码可以真实的想象出来,可,你能想象出石材从树木长出来,甚至长成一栋建筑,是什么模样吗?这就是这些优雅美妙的建筑给两人带来第一直观,至于石材是不是真的是从树木里长出来的,这就不得而知了。阿塔儿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见过哪怕类似的样式,冯·可露也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面读过哪怕相关的描述。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于孤陋寡闻了,此时两人都不禁这么想到。

路上尽是一些穿着虽然款式古老,却充满优雅和高贵的丝质长袍和长裙的俊美的青年男女,不时还有戴着花环漂亮的少年和可爱的少女从路上嬉笑,打闹着跑过。路上的行人们看到这两位陌生的访客,都纷纷亲切的打招呼。

“你好,远道而来的客人。”

“你好,今天过得怎么样?亲爱的客人。”

“多漂亮的尾巴啊,你好,客人!”

“.......”

实在是热情的让两人都感觉有点儿应付不过来了。

“村里的大家都很好客的,主要也有大林村太久没有客人到访的原因啦。怎么样,两位还要再参观一下我们村子里的别的特色吗?还是说现在去找村长问路呢?”

“那就拜托珍妮小姐带....”

“带我们多参观一点吧!”冯·可露突然从中截断阿塔儿的话。

阿塔儿睁大了眼睛看向冯·可露,眼神却被有意的避开了。总感觉这个家伙好像自从靠近了这里之后就特别的亢奋啊?不过,算了,虽然自己并不像这个家伙这么亢奋,但是你要说对这个地方完全没有兴趣。那倒也不是,再多看看其实也未尝不可。

“好嘞,那我想想看啊,先带你们去哪儿转转呢?对了,带你们去看看图书馆吧!这边!”

嗯....图书馆啊。阿塔儿说实话对书真的没有啥太大的兴趣,也就没有勾起什么太大的兴趣,不就是个图书馆嘛,里头不就是书嘛,着说到底能有啥?

啥???

被带到图书馆面前的时候,阿塔儿和冯·可露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来他们刚刚在村外面看到的那个几乎要突破天际的建筑物,就是珍妮嘴里说的图书馆。不例外,这个图书馆的建筑样式和村里其他的建筑一样,都是同样神秘优雅、却异常简约。只不过这个高度,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愣着干啥呀,快过来呀!”珍妮已经在图书馆大门前向两人招手了。

图书馆的大门,应该是大门吧?几乎就是两块透明的,木板?石板?总之怪得很,也没有门把,两人一站到跟前,那两块东西就自动往左右两边缩进去了。简直没法理喻这个东西,进到馆内之后,更不得了了。阿塔儿和冯·可露只是稍稍往上望了一眼,就几乎头晕目眩到一个夸张的地步。整个图书馆的构造,只有一层,你可以想象为一个无限高度的,呃,圆木桶吧,然后他的内壁是书架的结构,并且塞满了书籍。高度?真的看不到头啊!至于馆内人们取书的方式就更离谱了,仅仅靠着脚底踩了一块,圆木板吧,总之是个会飞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有的人就坐在那块圆木板上,认真的阅读,有的人则踩着上下左右,灵活自由的在无法想象的高度上,从那些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找到自己的需要。

“这里可以找到全世界所有的书噢!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找的,也可以试试看。”珍妮手臂一挥,自豪的向阿塔儿跟冯·可露介绍道。

冯·可露稍稍回过点神来,听了珍妮这话,她心里不禁窃笑。哪个稍微大点的图书馆不是总喜欢讲这个屁话,全世界的书是什么意思,真的不要随随便便讲这个话哦。不过半人少女又转念一想,这地方,确实离谱得很。该不会...

“珍妮小姐,我正好有想要找的书,你能告诉我从这里面找书的办法吗?”冯·可露踮起脚尖,举起了手。

“哟,没想到还有读书人啊。”阿塔儿还揶揄了一句。

“好呀,来!”珍妮领着冯·可露走向大厅中间漂浮着一些圆木板的区域“阿塔儿小姐,你不来吗?”

耳人姑娘呲了呲鼻子,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自己。

珍妮和冯·可露来到一块正漂浮着的圆木板面前,借着珍妮的手,冯·可露顺利的踏上了木板。

“嗯...接下来呢?”冯·可露稍微适应了一下这种浮空的奇妙脚感,掌握平衡后发现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来得稳健和靠谱许多。

“你看!”

随着珍妮话音一落,冯·可露的眼前出现了几个由光线组成的字,后面紧接着是一个有个规律闪烁着的竖线。

“想找啥书名,就用手在竖线后面写上书名就好啦!”

“好,明白了。”冯·可露点点头。

接着举起手,食指在竖线的后面微微转了两圈,犹豫一番,随后写下几个字:农妇屠龙秘传。写完后,冯·可露有点洋洋得意的等着看看会有什么反应——多半肯定是不会....突如其来的高速移动直接切断了冯·可露的思绪,她脚下的圆木板很明显的朝着相当明确的目标在移动。

冯·可露还没从高速浮空移动的心悸中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在一处书架的面前了,就在她伸手可及之处,一本薄薄的书籍的书脊,淡淡的发着光,仿佛就在告诉自己,要找的书就是这本。冯·可露心中一惊,不,这绝不可能,思索片刻,还是伸手去取那本书。翻开一看,冯·可露快速略过十几页,然后迅速合上书。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这本农妇屠龙秘传是冯·可露十二岁的时候模仿自己热衷的通俗传奇小说,以提提村村口最凶的泼妇老崔娃为原型创作的...小说。

冯·可露根本不敢猜想这个图书馆的本质是什么,原理又是什么,实在是过于的离谱了————储存了世界上所有书籍的图书馆。

回到地面后,冯·可露神情还有点恍惚,眼神也有点飘忽,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脚踩着块圆木板在天上瞎飞的原因。

“嗯?读书人,怎么感觉你脸色有些不对劲?”阿塔儿好像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但是冯·可露只是摇摇头,表示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怎么样,冯·可露小姐!找到自己想找的书了吗?”在出了图书馆之后珍妮问道。

“找到了,贵村图书馆实在厉害,佩服,佩服。”冯·可露神情复杂的回话道,实际上她心里是有点害怕的。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珍妮又带着两个人逛遍了大林村里那么些个地方,有的原理令人匪夷所思,例如什么织布厂,里面全都是一人大小的蚕,一只吐丝,另一只把丝吃进去再吐出来,就成了街上青年男女穿的那些高贵典雅的衣裳裙子、颜色艳丽,设计优雅,甚至连针脚都没有。当然了,穿之前是要洗一下的。有的则宏伟壮观,对,那个歌剧院,六个大演台在六个方向同时开演,就不说那些剧情绝妙,演员演技出神入化的剧目了,只要你坐到对应台子的观众席上,就只能听到这个台子的声响。谁知道这又是怎么办到的?总之一天下来,阿塔儿和冯·可露真是眼花缭乱,头晕脑胀,几乎都不知道什么该是什么了。天色就在这不知不觉中暗了下去,以珍妮为首的村民们又热情的邀请两人留宿一晚,明日再走。盛情难却,实在是难却。一顿丰盛,奇异又美味的晚餐过后,又被村民们带到了村广场,之间广场中间赫然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篝火,磅礴大气。鲜花,美酒,欢呼声,歌声,欢乐又优雅的舞步。没错,村民们为这两位大林外来的客人准备了一场无比盛大,热烈的篝火舞会。

他们教两个少女跳大林村的传统舞蹈,原本优雅又富有节奏感的舞步,在平时缺乏运动的冯·可露的演绎下,竟活像只学步小狗。众人不免哈哈大笑,却也丝毫不嫌弃她,还是拉着少女的手高声欢唱,载歌载舞。快乐,欢乐,愉悦,愉快,这个夜晚像是集齐了人间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以来所有的笑声一般,要把天地都给染成五彩的颜色!

舞会最后还是结束了,两个少女回到村民给她们安排的房间后,一动不动的趴在柔软的床上——不行了,真的疯了,太累了。

“这里也太开心了吧...”冯·可露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了,却还是开口打算和旅伴在回味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们在来之前还一惊一乍,你说林前村的旅店老板是不是在骗我们啊?”

“天知道,不行了。开心是开心,但我实在太累了。”阿塔儿翻了个身,确实,这一个月以外今天晚上是她看到冯·可露表情最丰富的一晚上了。“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去把路给问了,好走了。”

“诶....为什么不再多待几天啊?”

这么好玩的地方,诚然,谁不想多待几天,可阿塔儿却有种不是很好的感觉,她并说不上具体是哪里有问题,但直觉告诉她,该走了。

“明天就走,明天就走!你就看看你今晚吃了多少,再多待几天你就不怕自己变成小胖子吗?”阿塔儿揶揄着冯·可露,这个年纪的少女肯定是在意自己体重的吧。

“诶....我又不在意。”

行吧,就你不在意。

“行了行了,赶紧休息吧!”

“知道了啦...”

咚咚咚,咚咚咚。

正当两人要休息之际,一串轻轻的敲门声突然响起。阿塔儿在心里暗骂一声,但还是调整好情绪去开门了,毕竟村民们对自己这么好,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

开门一看,原来是珍妮。

“啊,打扰你们休息了吗?阿塔儿小姐。”

“没事没事,珍妮小姐快进来坐。”

“嘿嘿,打扰啦。”坐到椅子上之后,也没等阿塔儿问什么,珍妮就开口了:“其实我有件事情今天一直想问一下阿塔儿小姐,一直没找着机会。”

“啊?问我啊?什么事啊,问吧珍妮小姐。”

“就是你胸前那个挂坠,能不能摘下来借我看一下?”

“挂坠?”阿塔儿低下头才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今天她们两个进大林前旅店老板交给他的那枚戒指。“这个啊?可以啊,来。”

珍妮结果阿塔儿递过来的吊坠认真的放在掌心看了起来。

“我是不懂啊,就是,这个戒指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吗?我是觉得,你们这里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阿塔儿感到非常疑惑。

“额...嗯....啊....没”珍妮突然皱着眉头,言语间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这好像是大镇的手艺...”

“嗯?大镇?珍妮小姐去过北海镇吗?”阿塔儿从只言片语里察觉到了异样。

“啊?哦不,一定是我太困了糊涂了,我从小就在大镇,不是,我是说大林村长大的,从来没出去过。”

“哦哦...也许是我听错了。”

“阿塔儿小姐,我对这个戒指的工艺很感兴趣,可以暂时借给我研究一晚上吗?明天早上我就送回来还给你。”

阿塔儿略微思索了片刻。

“行啊,没事,今天晚上你就拿回去好好研究吧。”随后作了答复。

“太好了,谢谢你,阿塔儿小姐!”珍妮如获至宝,连声道谢:“那我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珍妮之后,阿塔儿转身坐回屋子里的椅子上,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从昨天在林前村听到的种种,再到今天进入大林发生的事情,似乎某些被隐藏的真相,逐渐在阿塔儿的思绪中连城一条线来。

似乎还是不能随意断言什么,但是有一点,阿塔儿更加确信了,无论真相是什么,明天两人都必须今早离开大林村,离开大林。阿塔儿正要回身再叮嘱一下冯·可露明天要早起的时候,却发现这头小猪已经沉入香甜的梦中了。看着半人姑娘这张天真的睡脸,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阿塔儿也放松下来。可不是吗,瞧这孩子睡成这样,能有什么事情呢?

灭了房间的灯,阿塔儿也褪去衣裳,准备也好好的睡一觉。

5

“叽叽,叽叽叽叽。”

梨鸟的叫唤声裹挟着大好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照在阿塔儿的睡脸上。一阵皱眉,耳人少女发出一阵支吾声,醒了。

“小冯,小冯.....醒醒,该起床出发了...”

阿塔儿自己还不甚清醒,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轻轻的拍打自己隔壁的床铺,试图也把冯·可露叫醒来。

“你这家伙,好歹也知会一声...”

阿塔儿完全清醒后,突然发现,隔壁的床上空无一人。惊坐起来,阿塔儿四处张望了一下房间,也没有冯·可露的踪影。这让阿塔儿感到有点慌了神,有种坏的预感在阿塔儿的脑中一闪而过。

急急忙忙,阿塔儿赶紧反身起床,穿戴过后冲到了大林村的街上。四处张望,思索一番后,阿塔儿来到了珍妮的房子前,可不管她再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答。

“怎么这边也搞失踪?”正在阿塔儿还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冯·可露的时候,一位村民正好路过。

“啊,客人,你来找珍妮吗?”

“啊?是啊,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珍妮一大早就穿着条花裙子出门了,说是上林子里采花去。我倒还是第一次见珍妮穿那条裙子呢。”

“采花?算了,不管这个了,你有见到和我一起的那个半人小姑娘吗?”

“噢,另一位客人是吧?有,刚刚从广场回来才看到,像是被村长带着往村长室去了。”

“村长室?哪儿?就广场那里吗?”

“对,西面那个大门就是。”

“好,好,谢谢啊!”

阿塔儿说完后头也不回的就往广场的村长室跑去,说不上是什么事情,但是她预感到肯定有些不好事情正在发生。

跑到昨天舞会的广场之后,阿塔儿轻易的认出了刚刚村民所说的,那扇村长室的门,于是又大步流星直接推门而入。

映入阿塔儿眼帘的是,大林村年轻的村子正把一件衣服交给冯·可露。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见阿塔儿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也有一丝惊讶,可随后年轻的村长像是悟到了什么似的,笑呵呵的开口说话了。

“阿塔儿小姐也想留在村子里吗?”

“什么?啥?什么意思?也?”

阿塔儿一脸疑惑的望向冯·可露,却只见冯·可露开口说道。

“阿塔儿小姐,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是在大林村出生的!经历了这么多机缘巧合,我终于找了回来,以后我就要留在这里啦!阿塔儿小姐也一起吗?”

这段莫名其妙的发言,像是一口大钟在阿塔儿的耳边狠狠的敲了一百零八下,愣是把阿塔儿震的七荤八素的。果然,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是毫无疑问再这样下去恐怕冯·可露是真的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了,自愿?想也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短短的几秒内,阿塔儿的大脑飞速运转,放心,这次是真的有在运转。这个时候要想把冯·可露从这里带走,强硬手段估计没有办法行得通。也不要再去管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冯·可露的想法就被扭转成这个样子,想让她当即清醒过来也是基本不可能了。总之,当下能先把她撤离开村子的话...有了!

“啊,真是遗憾呢,不过没想到小冯居然是在大林出生的,之前都没听过呢。”阿塔儿现实顺着话头说了下去。

“是啊,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我的爸爸妈妈也在这里呢,是我小时候自己走丢了,他们没有丢下我不管。”冯·可露开心的笑着说道,是真的很开心的笑着。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小冯你还记得你还欠我二十三枚隆德银币吗?”阿塔儿话锋一转。

“啊....是哦,我还欠阿塔儿小姐二十三个隆德银币来着。”

年轻的村长听了之后便插话说道:

“这还不是小事吗?一点点隆德银币嘛,我们现在马上就可以现场支付给阿塔儿小姐。”

其实阿塔儿可以看出,年轻的村长并不是有意在阻挠,而确实是真心就想着帮冯·可露解决眼前这个所谓的“难关”。但阿塔儿也早有准备。

“啊...是,可是,这样子的话,不就变成小冯欠村长钱了吗?其实,钱不钱的也无所谓,只是小冯不喜欢这样子,对吧?”

“唔....”看样子冯·可露这下子是彻底被说动了,无论她现在脑子的记忆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认真的性格是不会变的。

“这样吧,村长,我负责好好的把小冯给送到朝都去,取了钱,我和小冯了结这件事情后,我再把小冯好好的送回大林村来。你看怎么样?”

就差一点点了。

“怎么样?小冯?”

“那好吧...那我先跟阿塔儿小姐去一趟朝都,很快就回来,村长替我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吧。衣服也暂时还给村长吧。”

成了。

“既然冯·可露小姐都这么说了,那你们就去吧。”村长一看,也松口答应了。

“那村长,出去的路....”

“噢,我都忘了说了,这个,往村南那条路,直走,等到大雾出现之后再往右手边走,方向不要偏,直直走就能从大林出去了。”

“好嘞,感激不尽。好了,走吧小冯。”

一离开村长室之后,阿塔儿立刻拉着冯·可露,快步疾走,迅速的回到他们的房间收拾所有行囊,然后按着村长所说的,从村南那条路,笔直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林村。

“阿塔儿小姐,慢点,慢点!”

冯·可露一路上几乎是被阿塔儿拽着走的,一路上阿塔儿也不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回应,就是一路走。

很快,森林中又开始弥漫白色的雾,阿塔儿心中谨记着村长的话,于是路线一转,往自己的右手边直直走去。

渐渐的,雾开始变得越来越淡,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而直到刚刚还在叽叽喳喳抱怨的冯·可露也慢慢变得安静下来,说的话也不再是抱怨。言语间似乎逐渐变得混乱,又自我矛盾起来。

“嗯...唔...我...我出生在大林?”

阿塔儿察觉到了变化,于是终于也把脚步变慢,却还是紧紧的拉着冯·可露的手,谨记着前进的方向。

“呜...爸爸?....妈妈?”

半人少女的声音开始略带抽泣。

“呜呜....嘶....我....我都说了...什么....?!”

直到泣不成声。

阿塔儿这才停下脚步,冯·可露此刻就像个小女孩一样一只手牵着阿塔儿的手,另一只手则抹着眼泪鼻涕,低头抽泣着。

阿塔儿蹲下身子来,摸摸半人少女的头。

“好啦好啦,都想起来了?想起来就好,我就觉得那地方邪乎的很,也不知道是什么在作怪。你还记得点什么吗?”

“早上....早上....我....散,散步的时候...看看,看到村长室里摆着....摆着一个台子....子,上有一根...漂亮的....的...的毛,我就想进..进去看看然后就,就。”

“哎呦哎呦好了好了,可怜的孩子好了好了。”阿塔儿心里感叹着,这都把这孩子吓成什么样子了。

漂亮的毛?阿塔儿心里隐隐约约蹦出一点头绪来,但那些都是自己也忘了自己是从哪来看来的古老传说了。阿塔儿轻轻摇了摇脑袋,决定暂时还是先放一放,总之现在还是先离开这片该死的大林再说。

阿塔儿还是牵着冯·可露的手,继续往前走,直到温度越来越低,甚至低到让两人都开始微微有些发抖。现在的时节,天气可并没有冷到这番地步啊?阿塔儿心里有些不安,该不会是被村长又给骗到什么歪门邪道的地方了吧?又继续往前走,似乎,前面好像就是林子口了。两人加快步伐,直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两人最终出现在大林的另一端——

6

距离老杰克送走那两个孩子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此时早已是隆冬时节。每日每日的下着雪,早晨起床对于老杰克来说,真是名副其实的“雪上加霜”了。哼,天知道自己还能撑过几个该死的冬天呢。

一如既往,老杰克洗漱完毕,刚要下楼开店,可他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啧,一大早,谁啊,来了来了。”

“咚咚咚咚咚!!!!”

“哎呀,说了,来了。”老杰克烦躁慢慢下着楼梯,这几个月腰的老毛病又犯了,就是想走也走不快了。

“咚咚咚....咚....”

敲门声却越变越弱了。

“哼,让你这么玩命敲吧。累了吧。来了!”

“咚...................咚。”

“没力气了还....”

老杰克窝火的终于站到门把门给打开了,可眼前并没有人。

“村里的小鬼就挑这鬼天气搞恶作剧?唉,真的是。”

可正当老杰克这么认为,并且要关上门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地上雪里好像埋了什么,老杰克眯了眯眼,是恶作剧的小鬼丢了什么垃圾在自家门前吗?噢。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这不可能。

老汉不知道在雪地里看到了什么,突然像疯了一样,也不管自己的腰有多疼,就跪倒在门前,疯狂的刨雪里的那件东西,白色的雪被一点一点,一点点刨去,直到那件东西上,再也没有雪可以刨的时候,老杰克愣住了。

他从雪地里刨出了一件花裙子和一枚戒指。

老汉嘶哑,难听的哭声,被凌冽的风雪裹挟成呼啸,它们像是一群放肆的,没人管教的小鬼一般。整个冬天都在天地间肆意妄为的胡闹,刮疼那些旅人的脸,刮倒那些林子里的草,把试图出外捕猎的动物们统统刮回巢穴冬眠。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寒风最终刮过大林,把自己刮成一首唱调,唱永恒,唱时间,唱着神秘,也唱着行星的故事。

大林之歌时而热情洋溢,时而阴郁坚硬,最终还是狠狠的打在了风雪中缓慢前进的少女们身上。

她们手牵着手,因为寒冷而发抖的身子紧紧的靠在一起,慢慢的向前蠕动着,却再也没有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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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没看,先支持一下老哥[s:ac: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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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y to [pid=491236297,25436101,1]Reply[/pid] Post by [uid=40788572]Mikoちゃん[/uid] (2021-02-06 10:34)
多谢老哥[s:ac: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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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插眼支持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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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pid=491285784,25436101,1]Reply[/pid] Post by [uid=19393227]燃烬余温[/uid] (2021-02-06 13:48):

前排插眼支持老哥[/quote][s:ac:赞同]感谢老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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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太对味了![s:ac:goodj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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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pid=491553450,25436101,1]Reply[/pid] Post by [uid=62283502]Senbon[/uid] (2021-02-07 13:40):

mark!太对味了![s:ac:goodjob][/quote][s:a2:那个…]感谢老哥喜欢 感觉自己写得还挺啰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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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马克一记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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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https://img.nga.178.com/attachments/mon_202102/09/ekQbjm8-70dmK26T1kShs-13i.jpg.medium.jpg[/img]这个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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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pid=492063143,25436101,1]Reply[/pid] Post by [uid=60195734]苍穹的碎片[/uid] (2021-02-09 12:33):

[img]https://img.nga.178.com/attachments/mon_202102/09/ekQbjm8-70dmK26T1kShs-13i.jpg.medium.jpg[/img]这个是你么?[/quote]是的[s:ac: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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