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to
2022-07-03T11:02:35+00:00
右臂
1 ...
1
我躺在床上，脚趾摩挲着质地粗糙的床单，蓝白相间的棉被厚重地压在脸上。手腕上冰凉的石英表里传来秒针转动的咔咔声。现在是下午两点，两个小时后，我要起床和女朋友进行第四十八次约会，陪她去看一场五点档的电影。
听说是一部很无聊的喜剧电影。冬日午后人烟稀少的影院，昏暗的光线，嘈杂的音响，和女朋友那张化了淡妆显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圆脸。
我将脸上的被子拉下，细细琢磨着她那张圆脸。
一种清晰而真实的酸痛感从整个右臂传来。
女友是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孩，一米六的个子刚好到我下巴处，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隐约能看到一丝轮廓，五官普普通通，倒也没有对不起人的地方，没什么过人的才艺。浑身上下唯一比较值得称赞的地方大概就是比较会打扮自己了，穿衣讲究，化妆挺娴熟。再加上开朗的性格，初次见面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挺可爱的精致女孩。
她总喜欢挽着我的右手，身体像一块软糖一般紧紧贴在我身侧。一开始恋情正浓时这种感觉就像奶糖般香甜，但随着热情一点一点地消退，味道也慢慢变质，就像嚼透的口香糖一样乏善可陈。有次时间长了臂膀酸麻，想微微抽手活动一下，女友察觉到了，于是挽得愈加发紧。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像变魔术般转瞬间眼里就闪动着点点泪光，嗓音间带着一丝凄然问道。
我慌忙摇摇头，将她搂在怀里，揉了揉头，一顿甜言蜜语又带她去吃了她最喜欢的榴莲吐司，才安抚过来。
天花板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灰色的破洞，就在我的脑袋正上方。形状像一朵快凋谢的花朵，周边泛起苍白色的墙皮。我发怔地盯着那块破洞，仿佛有人从里面隐隐约约地弯腰窥视着我一般。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充满尴尬气息的班级联谊上，KTV里色彩斑斓的灯光在人脸上四处流转，不着调的歌声时而高高升起，然后在半空中像突然撞到了什么一般变得凄厉刺耳起来。男生们和女生各自分成几团人散落在沙发上，麻将桌前，点歌台边，以及满地的瓜子壳旁。时不时视线不经意地从某个人身上擦过，又迅速收回。
女友就坐在点歌台前的高脚凳上，穿着一件白色素裙，低头玩着手机。阴影勾勒出她秀气的侧脸，就像记忆里某个女星的侧脸轮廓，恬静而美好，与这般嘈杂浑浊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那时我就像循着某种气息寻踪而去的野兽一般，依靠着本能跨步上前。
“同学，能帮我点一首歌么？”我说。
她依旧垂着头玩手机，乌黑的发下露出雪白的脖颈。我不由得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她有些仓促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地在半空中捕捉着什么，短暂的迷失之后，撞在了我由上往下投过去的视线上。那一刻我得以仔细端详她的脸，一张可爱的女生的脸，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妙的光泽，像我年幼时珍藏的透明玻璃球一般。
可能是见我一直杵着不说话，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想点什么歌？”
她的声音也是可爱女生的模样，软糯糯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练了很久才学会的语气。我习惯性地甩了甩眉前浓密的刘海，脑子却像夏季的八达河般干涸起来。一时间愣是想不起自己能唱啥歌。干脆大大方方地一屁股径直坐在女友旁的高脚凳上，干笑一声，伸出了手。
“不唱了，太难听，来聊会天。我叫张不凡”
“好有趣的名字，你好，我叫贺楠。”女友一下子就被我逗笑了，停止了身板子，和我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
“老爸老妈期望太高，没办法。空顶了一个好名字。”女友的掌心很温热，有一种潮湿的感觉。
“聊什么？”她含笑拢了嘴角，颇为期待地看着我。
“就聊聊你在看的东西，是小说么？”刚刚坐下来的一瞬我就瞥到她正用手机看着电子书。
“是呀，我在看《霍乱时期的爱情》。”
“你在看这个呀，我之前也看过。特别好看。”
“对，马尔克斯的书我都挺喜欢，虽然看不懂，不过觉得他写的一切都特别有感觉。”
“是呀，尤其是他的《百年孤独》。”
虽然我脑海里对马尔克斯只有一丝微薄的印象，微薄到我只知道他写过一本书叫百年孤独，而且很有名的样子。这点印象还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一个快秃顶的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脑海里留下的。但我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
“可惜我大部分都看不懂呢，对于这本书你有什么见解么？”女友扬了扬手机，眼里噙着笑意，看着我。
很久以后我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在昏暗的出租屋内，伴着老风扇吱呀呀的转动声，翻开了这本书。才明白里面藏着怎样的一个悲呦而奇幻的爱情故事。但可惜我那时还不懂，也并未触碰到这个问题的真正含义。但是所幸当时空气中飘散着那种淡淡的香水味，闪烁的光影里像雾气一般扑面而来，女友的眼就像清晨白蒙蒙的一片的草地上，忽闪忽闪的露珠。以及这亲爱的书名，都给了我足够多的提示。我瞬间醍醐灌顶般，凭着那伟大而敏感的直觉，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爱情胜过一切。”
我躺在床上，脚趾摩挲着质地粗糙的床单，蓝白相间的棉被厚重地压在脸上。手腕上冰凉的石英表里传来秒针转动的咔咔声。现在是下午两点，两个小时后，我要起床和女朋友进行第四十八次约会，陪她去看一场五点档的电影。
听说是一部很无聊的喜剧电影。冬日午后人烟稀少的影院，昏暗的光线，嘈杂的音响，和女朋友那张化了淡妆显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圆脸。
我将脸上的被子拉下，细细琢磨着她那张圆脸。
一种清晰而真实的酸痛感从整个右臂传来。
女友是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孩，一米六的个子刚好到我下巴处，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隐约能看到一丝轮廓，五官普普通通，倒也没有对不起人的地方，没什么过人的才艺。浑身上下唯一比较值得称赞的地方大概就是比较会打扮自己了，穿衣讲究，化妆挺娴熟。再加上开朗的性格，初次见面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挺可爱的精致女孩。
她总喜欢挽着我的右手，身体像一块软糖一般紧紧贴在我身侧。一开始恋情正浓时这种感觉就像奶糖般香甜，但随着热情一点一点地消退，味道也慢慢变质，就像嚼透的口香糖一样乏善可陈。有次时间长了臂膀酸麻，想微微抽手活动一下，女友察觉到了，于是挽得愈加发紧。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像变魔术般转瞬间眼里就闪动着点点泪光，嗓音间带着一丝凄然问道。
我慌忙摇摇头，将她搂在怀里，揉了揉头，一顿甜言蜜语又带她去吃了她最喜欢的榴莲吐司，才安抚过来。
天花板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灰色的破洞，就在我的脑袋正上方。形状像一朵快凋谢的花朵，周边泛起苍白色的墙皮。我发怔地盯着那块破洞，仿佛有人从里面隐隐约约地弯腰窥视着我一般。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充满尴尬气息的班级联谊上，KTV里色彩斑斓的灯光在人脸上四处流转，不着调的歌声时而高高升起，然后在半空中像突然撞到了什么一般变得凄厉刺耳起来。男生们和女生各自分成几团人散落在沙发上，麻将桌前，点歌台边，以及满地的瓜子壳旁。时不时视线不经意地从某个人身上擦过，又迅速收回。
女友就坐在点歌台前的高脚凳上，穿着一件白色素裙，低头玩着手机。阴影勾勒出她秀气的侧脸，就像记忆里某个女星的侧脸轮廓，恬静而美好，与这般嘈杂浑浊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那时我就像循着某种气息寻踪而去的野兽一般，依靠着本能跨步上前。
“同学，能帮我点一首歌么？”我说。
她依旧垂着头玩手机，乌黑的发下露出雪白的脖颈。我不由得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她有些仓促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地在半空中捕捉着什么，短暂的迷失之后，撞在了我由上往下投过去的视线上。那一刻我得以仔细端详她的脸，一张可爱的女生的脸，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妙的光泽，像我年幼时珍藏的透明玻璃球一般。
可能是见我一直杵着不说话，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想点什么歌？”
她的声音也是可爱女生的模样，软糯糯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练了很久才学会的语气。我习惯性地甩了甩眉前浓密的刘海，脑子却像夏季的八达河般干涸起来。一时间愣是想不起自己能唱啥歌。干脆大大方方地一屁股径直坐在女友旁的高脚凳上，干笑一声，伸出了手。
“不唱了，太难听，来聊会天。我叫张不凡”
“好有趣的名字，你好，我叫贺楠。”女友一下子就被我逗笑了，停止了身板子，和我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
“老爸老妈期望太高，没办法。空顶了一个好名字。”女友的掌心很温热，有一种潮湿的感觉。
“聊什么？”她含笑拢了嘴角，颇为期待地看着我。
“就聊聊你在看的东西，是小说么？”刚刚坐下来的一瞬我就瞥到她正用手机看着电子书。
“是呀，我在看《霍乱时期的爱情》。”
“你在看这个呀，我之前也看过。特别好看。”
“对，马尔克斯的书我都挺喜欢，虽然看不懂，不过觉得他写的一切都特别有感觉。”
“是呀，尤其是他的《百年孤独》。”
虽然我脑海里对马尔克斯只有一丝微薄的印象，微薄到我只知道他写过一本书叫百年孤独，而且很有名的样子。这点印象还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一个快秃顶的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脑海里留下的。但我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
“可惜我大部分都看不懂呢，对于这本书你有什么见解么？”女友扬了扬手机，眼里噙着笑意，看着我。
很久以后我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在昏暗的出租屋内，伴着老风扇吱呀呀的转动声，翻开了这本书。才明白里面藏着怎样的一个悲呦而奇幻的爱情故事。但可惜我那时还不懂，也并未触碰到这个问题的真正含义。但是所幸当时空气中飘散着那种淡淡的香水味，闪烁的光影里像雾气一般扑面而来，女友的眼就像清晨白蒙蒙的一片的草地上，忽闪忽闪的露珠。以及这亲爱的书名，都给了我足够多的提示。我瞬间醍醐灌顶般，凭着那伟大而敏感的直觉，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爱情胜过一切。”
2 ...
2
时针在三点和四点之间缓缓蠕动的时候，我从床上起身，脱下睡衣，换上了牛仔裤，白色背心，红黑色格子衫。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我扫视了一眼宿舍内，没有看到我的蓝色雨伞。
大概是在第八次约会的时候我察觉到女友的圆脸有些过分了，明晃晃的就像满月的月亮。披落的秀发遮掩着双颊，但风一起时就会原形毕露。照片上看起来也很呆板木楞，没有最初那种灵性。
但那时她已经是我的女友了，人不能总这么挑剔，尤其是自己的人。你挑剔别人的女友不好看脸圆样呆情有可原，这样能让那个家伙很没面子，心里不好受。但是你一直琢磨着自己女友的坏处，就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添堵，是呆瓜的做法。我一项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很快便强行忽略了此事。
那时我们结束了晚餐咖喱饭在天桥上散步，夜色很好看，天上一弯朦朦的白月牙，下方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再往远方全被包拢在一片淡淡的黑色之间。于是我们停下了脚步，靠着栏杆眺望。即便是在靠着栏杆的时候，女友依旧挽着我的右手，说话时目光时不时地从我脸上擦过，冒起噼里啪啦的虚无的小火花，我微微一偏头就和她的视线撞个正着。她的双眸里倒映着霓虹的光影，像戴了美瞳一般色彩斑斓。
我刚想夸赞一句的时候她咻地闭上了眼，挽着我的手骤然缩紧。我愣了两三秒，也可能是三四秒，把头凑了上去，她没有丝毫反抗。女友的唇果然很柔软，弹弹的，几乎有种不真实的触感。
直到她温热的鼻息打在我脸上，我才感受到一股咖喱味从唇间传来。
第一次接吻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可能就十几秒，女友的身子就像一条鱼般软了下去。我连忙松开嘴，将她扶住。她将脸埋在我右肩上，嘴里嘟哝着什么。我不太听得清，也没心思去问。晚风中带着一丝凉意，天桥上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女友靠着我埋着脸絮絮叨叨，我侧着身子继续眺望前方大楼播放广告的LED屏。过了好一会，她还是没抬起头来。我在想她会不会很闷，但是转念一想应该不会，如果很闷的话她应该会抬起头来。
我是一个很浑的人，一直都是。
打小我就擅长运用欺瞒家长和老师的各种技巧和招数，这种天赋让我在一定程度上度过了一个很少因为不及格的试卷和枯燥的作业而头疼的童年，一个圆满的童年。谎言是人类的本性，没有人是不说谎的，结果只是取决于他撒谎的技巧是否高超而已。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自幼时起到现在，我的人缘一直很好。谎言就像针线，它能帮你缝补起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比如友谊，比如爱情，比如完美的形象。我将说谎的本领从小开始磨炼，运用得越发娴熟自然，行云流水，这两个字仿佛缓缓融入了我血液一般，牢牢根植在我的筋骨脉络间。如果有谎言家这个称号的话，我觉得我是最有资格将之戴在头上的人。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女友终于抬起头，声音模糊不清。
我低头，正对上她的圆脸。
时针在三点和四点之间缓缓蠕动的时候，我从床上起身，脱下睡衣，换上了牛仔裤，白色背心，红黑色格子衫。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我扫视了一眼宿舍内，没有看到我的蓝色雨伞。
大概是在第八次约会的时候我察觉到女友的圆脸有些过分了，明晃晃的就像满月的月亮。披落的秀发遮掩着双颊，但风一起时就会原形毕露。照片上看起来也很呆板木楞，没有最初那种灵性。
但那时她已经是我的女友了，人不能总这么挑剔，尤其是自己的人。你挑剔别人的女友不好看脸圆样呆情有可原，这样能让那个家伙很没面子，心里不好受。但是你一直琢磨着自己女友的坏处，就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添堵，是呆瓜的做法。我一项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很快便强行忽略了此事。
那时我们结束了晚餐咖喱饭在天桥上散步，夜色很好看，天上一弯朦朦的白月牙，下方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再往远方全被包拢在一片淡淡的黑色之间。于是我们停下了脚步，靠着栏杆眺望。即便是在靠着栏杆的时候，女友依旧挽着我的右手，说话时目光时不时地从我脸上擦过，冒起噼里啪啦的虚无的小火花，我微微一偏头就和她的视线撞个正着。她的双眸里倒映着霓虹的光影，像戴了美瞳一般色彩斑斓。
我刚想夸赞一句的时候她咻地闭上了眼，挽着我的手骤然缩紧。我愣了两三秒，也可能是三四秒，把头凑了上去，她没有丝毫反抗。女友的唇果然很柔软，弹弹的，几乎有种不真实的触感。
直到她温热的鼻息打在我脸上，我才感受到一股咖喱味从唇间传来。
第一次接吻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可能就十几秒，女友的身子就像一条鱼般软了下去。我连忙松开嘴，将她扶住。她将脸埋在我右肩上，嘴里嘟哝着什么。我不太听得清，也没心思去问。晚风中带着一丝凉意，天桥上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女友靠着我埋着脸絮絮叨叨，我侧着身子继续眺望前方大楼播放广告的LED屏。过了好一会，她还是没抬起头来。我在想她会不会很闷，但是转念一想应该不会，如果很闷的话她应该会抬起头来。
我是一个很浑的人，一直都是。
打小我就擅长运用欺瞒家长和老师的各种技巧和招数，这种天赋让我在一定程度上度过了一个很少因为不及格的试卷和枯燥的作业而头疼的童年，一个圆满的童年。谎言是人类的本性，没有人是不说谎的，结果只是取决于他撒谎的技巧是否高超而已。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自幼时起到现在，我的人缘一直很好。谎言就像针线，它能帮你缝补起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比如友谊，比如爱情，比如完美的形象。我将说谎的本领从小开始磨炼，运用得越发娴熟自然，行云流水，这两个字仿佛缓缓融入了我血液一般，牢牢根植在我的筋骨脉络间。如果有谎言家这个称号的话，我觉得我是最有资格将之戴在头上的人。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女友终于抬起头，声音模糊不清。
我低头，正对上她的圆脸。
3 ...
3
将门咔地一声关上后我才想起忘了剃胡子，用手摸了摸，就像摸在砂纸上的触感。路过楼下售货机时从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币，买了罐冰咖啡一饮而尽。午睡后的慵懒倦意稍稍驱散了些。我活动了一下右臂。
第二十一次约会的时候我们在东平路上意外发现了一家装扮奇特的咖啡馆，外部是全火红色的，像个喜庆的方盒子，在一众店面间显得尤为突出。巨大的落地窗上用绿色的窗贴拼成一排栅栏的模样，窗旁是一道两人宽的木门，门上的招牌歪歪扭扭地贴着几个字
“丢了钥匙的兔小姐的咖啡馆”
推门进去后，是一个小小的走廊，两边的墙上挂着一些奇怪的油画，内容全是凌乱的肢体。说凌乱是因为它太不规矩，有时一幅画里单单画了一只青筋暴露的手臂，有时却又是两三只手和腿杂乱地摆在一起。第一次进去时我被这群不规矩的画给惊了一跳，女友却一脸淡然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站在那里欣赏了好一阵，才挽着我的右手离开小走廊。
走廊尽头往右一拐，便是正厅。映入眼眸的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正厅中心是一条蛇一般往上缓缓攀爬的螺旋阶梯，约莫有十米多高，阶梯每隔一段高度就会往两旁延伸出一小段枝丫般的平台，客人们两两三三地在上面安然坐着，谈笑风生，时不时抿一口咖啡，衣着简练的女侍手端托盘像鸟儿一样穿梭其中。在厅南厅北厅东厅西还各有一条这样的螺旋阶梯。天花板上垂落下绿色的藤蔓，轻轻晃动。
哪怕是我这样平日闲的发慌，广阅天下各地奇闻异事的人，见到这般场景也是恍惚了好一阵。
“好漂亮，像做梦一样！”女友却完全雀跃起来，拉着我就往最近的阶梯走去。在一个平台上的位置坐下后，我注意到桌上立着一个小牌子——南4.5。稍稍思索了后才明白是代表方位和高度的意思。
点了两杯美式冰咖啡，我靠在椅背上探头往下瞟了一眼，有点眩晕的高度，失重感触电般地弥漫了全身。我缩回了脖子，女友正对着小镜子补完妆，向我嫣然一笑。
“好想认识这家店主，居然能设计出这么有创意的咖啡馆。”她环顾四周惊叹道。
“你知道么不凡，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咖啡馆。每天听听音乐看看书什么的。”
“或许等会你可以和店主聊一聊，汲取一下经验。”我一脸戏谑。
女友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不，说富有梦想应该更为贴切。她有着各种各样的梦想，写作课拿了满分便想成为一名作家，可以四处旅游去寻找灵感；吃了好吃的糕点便想开一家蛋糕店；买不到好看的衣服便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之类的。
起初我觉得很正常，这是一个可爱小女生的模样。但后来越发地觉得不对劲，相处得越久，我从她身上越能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最初相遇时她提到的马尔克斯之后从未提起过，我也几乎再没见到她看书的模样。时常有意无意跟我抱怨她某个闺蜜多么面目可憎，然后又哀求我不要因此对她闺蜜有坏印象。说自己不喜欢听流行音乐只喜欢古典音乐，歌单里却塞满了各种男团的歌曲。这些一点点不经意流露出的小痕迹让我脑海中的想法缓缓成型。
女友也是一个谎言家，只不过和我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才相比还是逊色了一些。
这让我不再那么关注她的圆脸。
“感觉这里的咖啡味道都好一些耶。”女友满足地说道。
“别喝多了，小心晚上又失眠。”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们的对话通常从某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然后慢慢蔓延至对方近期的生活，再扩开向一些娱乐轶事。我通常能很好地掌握住话题的船舵，使它往轻松愉悦的方向驶去，避开过于沉重的暗礁。这需要一个人的眼力和反应力。每当女友眼神开始飘忽，手上小动作频繁的时候，就标明目前并非是她很感兴趣的话题，我便会及时改变方向，寻找另一条航线。继续我们的气氛。
这样的对话通常会持续一到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像经历了一次精彩而伟大的旅行冒险一般，带着些尤未消散的兴致起身，甜甜蜜蜜地结束这场约会。
但那天我们聊到兴头时，女友视线忽然飞向左侧，随之定住。我顺着她的视线扭头望去，看到一个像烟一样的女子正缓缓穿过大厅，笑着跟路过的女侍打招呼。之所以说是烟一样的女子，是因为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脖子上系着淡蓝色的丝巾，带着黑色的贝雷帽，整个人笑起来带一股淡淡的烟味，不是那种廉价辛辣的二手烟，是一种火星微撩漫入唇齿间的味道，那种烟淡香中带一点甘甜。那个女子笑起来也是这种感觉。
“我觉得她可能是这家店的店主，好漂亮的女孩。”女友赞叹，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
我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中一点试探的语气，打了个响指，眼神不留丝毫痕迹地转回来，用我一贯微笑的表情对着女友。
“你如果戴她那种款式的帽子应该会更好看，想买一个么？”
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将门咔地一声关上后我才想起忘了剃胡子，用手摸了摸，就像摸在砂纸上的触感。路过楼下售货机时从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币，买了罐冰咖啡一饮而尽。午睡后的慵懒倦意稍稍驱散了些。我活动了一下右臂。
第二十一次约会的时候我们在东平路上意外发现了一家装扮奇特的咖啡馆，外部是全火红色的，像个喜庆的方盒子，在一众店面间显得尤为突出。巨大的落地窗上用绿色的窗贴拼成一排栅栏的模样，窗旁是一道两人宽的木门，门上的招牌歪歪扭扭地贴着几个字
“丢了钥匙的兔小姐的咖啡馆”
推门进去后，是一个小小的走廊，两边的墙上挂着一些奇怪的油画，内容全是凌乱的肢体。说凌乱是因为它太不规矩，有时一幅画里单单画了一只青筋暴露的手臂，有时却又是两三只手和腿杂乱地摆在一起。第一次进去时我被这群不规矩的画给惊了一跳，女友却一脸淡然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站在那里欣赏了好一阵，才挽着我的右手离开小走廊。
走廊尽头往右一拐，便是正厅。映入眼眸的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正厅中心是一条蛇一般往上缓缓攀爬的螺旋阶梯，约莫有十米多高，阶梯每隔一段高度就会往两旁延伸出一小段枝丫般的平台，客人们两两三三地在上面安然坐着，谈笑风生，时不时抿一口咖啡，衣着简练的女侍手端托盘像鸟儿一样穿梭其中。在厅南厅北厅东厅西还各有一条这样的螺旋阶梯。天花板上垂落下绿色的藤蔓，轻轻晃动。
哪怕是我这样平日闲的发慌，广阅天下各地奇闻异事的人，见到这般场景也是恍惚了好一阵。
“好漂亮，像做梦一样！”女友却完全雀跃起来，拉着我就往最近的阶梯走去。在一个平台上的位置坐下后，我注意到桌上立着一个小牌子——南4.5。稍稍思索了后才明白是代表方位和高度的意思。
点了两杯美式冰咖啡，我靠在椅背上探头往下瞟了一眼，有点眩晕的高度，失重感触电般地弥漫了全身。我缩回了脖子，女友正对着小镜子补完妆，向我嫣然一笑。
“好想认识这家店主，居然能设计出这么有创意的咖啡馆。”她环顾四周惊叹道。
“你知道么不凡，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咖啡馆。每天听听音乐看看书什么的。”
“或许等会你可以和店主聊一聊，汲取一下经验。”我一脸戏谑。
女友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不，说富有梦想应该更为贴切。她有着各种各样的梦想，写作课拿了满分便想成为一名作家，可以四处旅游去寻找灵感；吃了好吃的糕点便想开一家蛋糕店；买不到好看的衣服便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之类的。
起初我觉得很正常，这是一个可爱小女生的模样。但后来越发地觉得不对劲，相处得越久，我从她身上越能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最初相遇时她提到的马尔克斯之后从未提起过，我也几乎再没见到她看书的模样。时常有意无意跟我抱怨她某个闺蜜多么面目可憎，然后又哀求我不要因此对她闺蜜有坏印象。说自己不喜欢听流行音乐只喜欢古典音乐，歌单里却塞满了各种男团的歌曲。这些一点点不经意流露出的小痕迹让我脑海中的想法缓缓成型。
女友也是一个谎言家，只不过和我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才相比还是逊色了一些。
这让我不再那么关注她的圆脸。
“感觉这里的咖啡味道都好一些耶。”女友满足地说道。
“别喝多了，小心晚上又失眠。”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们的对话通常从某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然后慢慢蔓延至对方近期的生活，再扩开向一些娱乐轶事。我通常能很好地掌握住话题的船舵，使它往轻松愉悦的方向驶去，避开过于沉重的暗礁。这需要一个人的眼力和反应力。每当女友眼神开始飘忽，手上小动作频繁的时候，就标明目前并非是她很感兴趣的话题，我便会及时改变方向，寻找另一条航线。继续我们的气氛。
这样的对话通常会持续一到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像经历了一次精彩而伟大的旅行冒险一般，带着些尤未消散的兴致起身，甜甜蜜蜜地结束这场约会。
但那天我们聊到兴头时，女友视线忽然飞向左侧，随之定住。我顺着她的视线扭头望去，看到一个像烟一样的女子正缓缓穿过大厅，笑着跟路过的女侍打招呼。之所以说是烟一样的女子，是因为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脖子上系着淡蓝色的丝巾，带着黑色的贝雷帽，整个人笑起来带一股淡淡的烟味，不是那种廉价辛辣的二手烟，是一种火星微撩漫入唇齿间的味道，那种烟淡香中带一点甘甜。那个女子笑起来也是这种感觉。
“我觉得她可能是这家店的店主，好漂亮的女孩。”女友赞叹，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
我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中一点试探的语气，打了个响指，眼神不留丝毫痕迹地转回来，用我一贯微笑的表情对着女友。
“你如果戴她那种款式的帽子应该会更好看，想买一个么？”
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4 ...
4
冬日的林道显得越发冷清，往日清脆的鸟鸣如今彻底沉寂下来了。我松了松勒得脖子发紧的围巾，嘴里哼起了小调。光秃秃的枝丫遮挡不住发白的天空，盯久了越发像曲折凌乱的裂痕。
我止住了哼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独。
我们的第二十三次约会依旧是在那个地方进行的，丢了钥匙的兔小姐的咖啡馆。和以往不同的是我并没有告诉女友，所以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北9.8。点了一杯拿铁，从三点坐到十点。
准确来说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按照以往的我应该会拉住随便一个女侍问她是否对那个笑着和她们打招呼的女子有印象。老顾客也好员工也好店主也好，总能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再开始下一个轮回。
但那天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了一杯咖啡。时间很漫长，我开始回忆往事。
二年级的时候班里要求写日记，对于讨厌写字的我这是每天一次的酷刑。一开始我攥着笔在日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
七点起床，八点到学校，十一点半放学，午饭吃了一碗半，两点到学校，五点半放学，晚饭吃了一碗，九点睡觉。
老师在日记本上写了个鲜红的“差”。并在后面批注说日记要记录下你每天有趣好玩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很他妈无聊，上学听课，放学写作业，然后睡觉。
可日记总是得差是不好的，老师总有一天会把妈妈喊到学校，然后我又逃不了一顿打。于是我开始在日记里编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爸妈带我去游乐园玩，比如邻家的哥哥陪我一起拼图，起初有些生涩，但我不断进步，写得越来越逼真，连老师也觉得妙趣横生，次次都给我优。
我的天赋由此开始展露，我开始哄骗同学，拿他们当我练手的对象。一开始总有谎言败露的时候，但小孩子是没有记性的，哪怕他们发现了我这一个谎言，也总是会隔一段时间呆头呆脑地入我的下一个谎言。等到我觉得同龄人对我已经毫无挑战性可言的时候，我开始把目光对准了成年人们，虽然他们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大部分却是愚蠢的。比如把假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年级主任，比如往抽奖箱里放一堆空白卡片的店铺主人。
当我发现连平日口口声声称自己已经戒烟的爸爸也偷偷躲在小区门卫室里抽烟时，我开始明白没有人是不说谎的，结果只是取决于他撒谎的技巧是否高超而已。
我用谎言度过了十一年。
但是当我一个人坐在9.8米的高度喝着咖啡时，却突然没有了说谎的欲望，这在我十一年的生命中是头一回。
九点五十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了兔小姐，虽然我不确定她是否是店主，可我心里想称呼她兔小姐。
兔小姐这次穿着米黄色的毛衣外套，有着补丁的牛仔裤，扎个小辫子走了进来，笑着挥手和路过的女侍们打招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偏了偏头，瞥了我一眼。但9.8米的高度实在是不太好确认，我望着她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咖啡杯露出湿润的黑色杯底，像窗外栅栏缝隙间漏出的朦胧夜色。兔小姐这时候应该端着盘子顺着阶梯一步步上来了，毕竟店里客人所剩无几，孤零零地坐着的就只有我一个。
她将盘子轻放在桌上，然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们的对话依旧会从一件不起眼但是很有趣的小事开始，比如这家奇特咖啡馆的名字，比如9.8米的高度我站起来伸手可以触到吊灯。兔小姐应该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从她的笑容可以推测出来。
和这种人聊天很轻松，只要你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尴尬的气氛就会像初春的残雪一般迅速消融。我们聊得越来越尽兴，妙语连珠，以至于到最后不说话看着对方的表情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当最后一对客人也不知不觉地离开时，大厅的灯咻地一下熄灭了。黑暗刹那间涌满了眼眸，兔小姐噗嗤笑着打开了桌上的座灯，橘黄色的灯光映在了她看起来异常温柔的脸上。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看，我们这个位置像不像一颗在茫茫宇宙里独自漂泊的小行星？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它在发光。”
“或者这颗行星还有个名字，叫北9.8。”
但在十点整的时候我就放下杯子，起身从北阶梯走了下去。兔小姐正在前台低头不知看着什么，我看了一眼便匆匆而过。
街上满是热闹的味道和声音，我站定在路上，可能是坐了太久，有些眩晕的感觉。
“嗡”
手机突然震动，女友发来了一个消息，一句话后面带一个小红心。
好想你。
右臂传来一阵真实的痛楚。
冬日的林道显得越发冷清，往日清脆的鸟鸣如今彻底沉寂下来了。我松了松勒得脖子发紧的围巾，嘴里哼起了小调。光秃秃的枝丫遮挡不住发白的天空，盯久了越发像曲折凌乱的裂痕。
我止住了哼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独。
我们的第二十三次约会依旧是在那个地方进行的，丢了钥匙的兔小姐的咖啡馆。和以往不同的是我并没有告诉女友，所以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北9.8。点了一杯拿铁，从三点坐到十点。
准确来说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按照以往的我应该会拉住随便一个女侍问她是否对那个笑着和她们打招呼的女子有印象。老顾客也好员工也好店主也好，总能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再开始下一个轮回。
但那天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了一杯咖啡。时间很漫长，我开始回忆往事。
二年级的时候班里要求写日记，对于讨厌写字的我这是每天一次的酷刑。一开始我攥着笔在日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
七点起床，八点到学校，十一点半放学，午饭吃了一碗半，两点到学校，五点半放学，晚饭吃了一碗，九点睡觉。
老师在日记本上写了个鲜红的“差”。并在后面批注说日记要记录下你每天有趣好玩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很他妈无聊，上学听课，放学写作业，然后睡觉。
可日记总是得差是不好的，老师总有一天会把妈妈喊到学校，然后我又逃不了一顿打。于是我开始在日记里编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爸妈带我去游乐园玩，比如邻家的哥哥陪我一起拼图，起初有些生涩，但我不断进步，写得越来越逼真，连老师也觉得妙趣横生，次次都给我优。
我的天赋由此开始展露，我开始哄骗同学，拿他们当我练手的对象。一开始总有谎言败露的时候，但小孩子是没有记性的，哪怕他们发现了我这一个谎言，也总是会隔一段时间呆头呆脑地入我的下一个谎言。等到我觉得同龄人对我已经毫无挑战性可言的时候，我开始把目光对准了成年人们，虽然他们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大部分却是愚蠢的。比如把假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年级主任，比如往抽奖箱里放一堆空白卡片的店铺主人。
当我发现连平日口口声声称自己已经戒烟的爸爸也偷偷躲在小区门卫室里抽烟时，我开始明白没有人是不说谎的，结果只是取决于他撒谎的技巧是否高超而已。
我用谎言度过了十一年。
但是当我一个人坐在9.8米的高度喝着咖啡时，却突然没有了说谎的欲望，这在我十一年的生命中是头一回。
九点五十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了兔小姐，虽然我不确定她是否是店主，可我心里想称呼她兔小姐。
兔小姐这次穿着米黄色的毛衣外套，有着补丁的牛仔裤，扎个小辫子走了进来，笑着挥手和路过的女侍们打招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偏了偏头，瞥了我一眼。但9.8米的高度实在是不太好确认，我望着她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咖啡杯露出湿润的黑色杯底，像窗外栅栏缝隙间漏出的朦胧夜色。兔小姐这时候应该端着盘子顺着阶梯一步步上来了，毕竟店里客人所剩无几，孤零零地坐着的就只有我一个。
她将盘子轻放在桌上，然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们的对话依旧会从一件不起眼但是很有趣的小事开始，比如这家奇特咖啡馆的名字，比如9.8米的高度我站起来伸手可以触到吊灯。兔小姐应该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从她的笑容可以推测出来。
和这种人聊天很轻松，只要你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尴尬的气氛就会像初春的残雪一般迅速消融。我们聊得越来越尽兴，妙语连珠，以至于到最后不说话看着对方的表情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当最后一对客人也不知不觉地离开时，大厅的灯咻地一下熄灭了。黑暗刹那间涌满了眼眸，兔小姐噗嗤笑着打开了桌上的座灯，橘黄色的灯光映在了她看起来异常温柔的脸上。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看，我们这个位置像不像一颗在茫茫宇宙里独自漂泊的小行星？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它在发光。”
“或者这颗行星还有个名字，叫北9.8。”
但在十点整的时候我就放下杯子，起身从北阶梯走了下去。兔小姐正在前台低头不知看着什么，我看了一眼便匆匆而过。
街上满是热闹的味道和声音，我站定在路上，可能是坐了太久，有些眩晕的感觉。
“嗡”
手机突然震动，女友发来了一个消息，一句话后面带一个小红心。
好想你。
右臂传来一阵真实的痛楚。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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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五十八分的时候我在校门口止住脚步，望了望一旁巨大的校碑，开始低头绕着圈踱步。女友一般会迟来十分钟，时间还很充裕。她此刻应该才整理好妆容，踩着靴子慌慌忙忙出门。
我们的第三十四次约会是在暑气方歇的初秋，两个人躺在公园湖畔的草地上，我单手枕着头看着天空，那样的天空非常清澈，没有白斑一样的云，没有明晃晃的太阳。让人感觉像是被一面淡蓝色的玻璃遮住了双眼，我人生中难得见到如此清澈透明的天空，我很欢喜。
耳侧有微弱的蝉鸣，和女友浅浅的呼吸声。
“这草戳得我背痒痒的。”她说。
那么我应该坐起身来，温柔地帮她挠一挠。但是我没有这个心情，觉得太过繁琐，所以假装没有听到。我现在只想看看这天空，让双眼飞翔一会儿。
那天从北9.8下来回去后，我重重地病了一场。不是感冒之类的小病，有可能是重感冒。我不太清楚，整个人浑身就丧失了骨头一样，只剩一副皮囊，软塌塌地铺在床上。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女友一直想来看我，但男寝门禁太严，只能托朋友给我带些补身子的东西。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放假，我没回家，而是在校旁找了一家廉价的出租屋静静休养。自童年以来，我就很少独自一人生活，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就像一罐沙丁鱼罐头，你打开，吃了两口，放在了一旁。隔了十几年后你又看见了它，再拿起继续吃，依旧是原来的味道。
从骨子里弥漫出的寂寞的味道。
我开始看《霍乱时期的爱情》，第一次约会时女友赠我的小礼物。我零零散散地看，断断续续地看，以至于到最后逐句逐字地看。
当指尖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字停驻时候，我的心脏仿佛骤停了半瞬，连身体也在微微发颤。我从未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写出如此颓美的爱情故事，像神话一般。
那时老风扇在头顶吱呀呀转动，闷热的暑气依旧从门窗里不断渗入。我躺在床上，握着书本。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缓缓立起一般，手脚慢慢地有了力气。我一直躺到傍晚，然后从床上爬下，走到楼下吃了一碗兰州拉面。
这场重病就这么过去了。但我却像掀开了新的人生篇章一样。
不知是否是后遗症，我丧失了说谎的能力。哪怕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谎言，我都无法说出。一想到说谎，我的表情就开始凝固，双手不停打颤，舌头仿佛被压了千斤巨石似的无法动弹。因此我开始变得木讷，言语不多，女友似乎以为是因为我大病初愈的缘故，所以也没多问。
看着天空，我突然想起，《霍乱时期的爱情》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女友所看的书。这份记忆让我有些诧异，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女友。她正枕着我的右臂，侧着身子闭着眼，仿佛一不小心已经酣睡过去，但那浓密深黑的睫毛下又似乎有一道隐秘的目光潜伏着。我的右臂被这目光沉沉地压着。
她一定没看完那本书，我想。
这让我感到不安。
完
三点五十八分的时候我在校门口止住脚步，望了望一旁巨大的校碑，开始低头绕着圈踱步。女友一般会迟来十分钟，时间还很充裕。她此刻应该才整理好妆容，踩着靴子慌慌忙忙出门。
我们的第三十四次约会是在暑气方歇的初秋，两个人躺在公园湖畔的草地上，我单手枕着头看着天空，那样的天空非常清澈，没有白斑一样的云，没有明晃晃的太阳。让人感觉像是被一面淡蓝色的玻璃遮住了双眼，我人生中难得见到如此清澈透明的天空，我很欢喜。
耳侧有微弱的蝉鸣，和女友浅浅的呼吸声。
“这草戳得我背痒痒的。”她说。
那么我应该坐起身来，温柔地帮她挠一挠。但是我没有这个心情，觉得太过繁琐，所以假装没有听到。我现在只想看看这天空，让双眼飞翔一会儿。
那天从北9.8下来回去后，我重重地病了一场。不是感冒之类的小病，有可能是重感冒。我不太清楚，整个人浑身就丧失了骨头一样，只剩一副皮囊，软塌塌地铺在床上。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女友一直想来看我，但男寝门禁太严，只能托朋友给我带些补身子的东西。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放假，我没回家，而是在校旁找了一家廉价的出租屋静静休养。自童年以来，我就很少独自一人生活，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就像一罐沙丁鱼罐头，你打开，吃了两口，放在了一旁。隔了十几年后你又看见了它，再拿起继续吃，依旧是原来的味道。
从骨子里弥漫出的寂寞的味道。
我开始看《霍乱时期的爱情》，第一次约会时女友赠我的小礼物。我零零散散地看，断断续续地看，以至于到最后逐句逐字地看。
当指尖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字停驻时候，我的心脏仿佛骤停了半瞬，连身体也在微微发颤。我从未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写出如此颓美的爱情故事，像神话一般。
那时老风扇在头顶吱呀呀转动，闷热的暑气依旧从门窗里不断渗入。我躺在床上，握着书本。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缓缓立起一般，手脚慢慢地有了力气。我一直躺到傍晚，然后从床上爬下，走到楼下吃了一碗兰州拉面。
这场重病就这么过去了。但我却像掀开了新的人生篇章一样。
不知是否是后遗症，我丧失了说谎的能力。哪怕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谎言，我都无法说出。一想到说谎，我的表情就开始凝固，双手不停打颤，舌头仿佛被压了千斤巨石似的无法动弹。因此我开始变得木讷，言语不多，女友似乎以为是因为我大病初愈的缘故，所以也没多问。
看着天空，我突然想起，《霍乱时期的爱情》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女友所看的书。这份记忆让我有些诧异，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女友。她正枕着我的右臂，侧着身子闭着眼，仿佛一不小心已经酣睡过去，但那浓密深黑的睫毛下又似乎有一道隐秘的目光潜伏着。我的右臂被这目光沉沉地压着。
她一定没看完那本书，我想。
这让我感到不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