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tleUncle306
2024-10-11T14:09:56+00:00
山间飘起小雨，细丝触地成雾，明明不觉润珠落肩，却还是湿了衣裳。下山路不太好走，再加上山雾迷眼，一不留神还是失了方向。凑合着走了几步路，遇见了诗仙的墓。哦，原来已经到这儿来了，没记错的话，右手边，竹子上有道划痕。摸着痕迹走，下山去了。
……
“咳咳，咳咳咳！”
“唉，咳不死你。”
身披素衣的青年扶着窗户，不止地咳嗽。
我出言提醒：
“窗关了吧，风大。”
“咳…去你的，我大清早起来不就…咳咳咳，咳，不就，为了这点风吗？”
得，劝不住。他哪是劝得住的人，更别说喝药了，搞不好心烦了还摔碗，架不住架不住。
他双手撑着窗户，半个人探出去，去望天，大概是在看云，看了一会，就跑到矮桌前。
“把窗户关了。”
“是是。”
移步把窗合上，那位就在陈纸研墨，又开始写些东西了。
“所以你昨晚要我早点来，就为了这个？”
他停了笔，直直盯着我，张大了口，半响，说：
“不然呢？？？”
唉，真是怪人。
“我下去了，中午吃什么？”
“卤肉饭。”
他写完之后，把纸条塞到刚才合上的窗户的一角，又去吹风了。
我离开了屋子，下山了。
……
山上住了个人，京城来的，原因未知。应该是有什么毛病，不管是肺还是脑子。
“哎哎，山上那个，是不是又炼了什么丹？”
小店老板凑了上来。
“炼丹吃的都死了，他死了吗？”
我接过打包好的卤肉饭。
他是个有才学的人，不然也难进京城。写诗出的名，在京混得也有些名气，算是风靡一时的人物。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离了京，找了处山就住下了，带的钱挺多，不用担心生计。城里人觉得他神秘极了，流言自然而然就传开了，他也不解释，流言越传越偏，从一开始的耿直臣子到什么仙人道人。
我是跟着他一起来的，所以人们就来问我。
我哪里知道啊。
当年，各种达官贵人去巴结他，企图谋首诗沾个光。我也是那个时候找上他的。
我没什么钱，排不上名号，所以找他的时候天黑了不知道多久了。
我敲了敲门，他就吼：
“滚！”
“‘亭杯小清酌’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大声回应，这是他写的一首诗的尾联。
我听到他跑出来的脚步声，他打开门，瞪大眼睛看着我。
“‘谷彻啼鸣日，亭杯小清酌’是什么意思？”
我重复一遍，带上颈联。
“意思嘛，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咳咳，但意思这个东西，咳，你不能只看意思，它不重要，知道吧？”
他笑眯眯地把我请了进去，记得是聊了一晚上，他给我看了一些没有公之于众的诗词。
我就是这么认识了他。
他帮我寻了住所，也常带我去喝酒。我也常去收拾他家，因为他是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找上门来，说：
“我要离京，你来不来？”
我答应了。
之后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寻了处城，在附近山上建了房子，他住山上，我住城里。
……
日子还是如常，一天天过，就是他咳得越来越狠了。这期间呢，他还是一滴药没喝，甚至还摔了个碗。
我也不指望他愿意喝药了，但是该带还是得带的。
“犟种，药来了。”
“吱呀”一声，却不闻其他声响。
人不在？
我进屋去寻，没见他身影，最终只在矮桌上面找到一行字。
“去喝酒了。”
酒瘾又犯了。
他这个人喝酒也古怪的很，有的时候你要他喝他是一点不沾，有的时候你是拼死都拦不住他。愿意跟他喝酒的也就没几个人。
附近只有城里有酒，所以他只能下山进城。
山上大多是树木，而下山的路以竹子为主。
记得我们之前人生地不熟的时候，下山时时走错地方，得绕上一会才能进城，只好在竹子上拿刀做划痕。每下一遍山，便刻一遍，得亏是他不常下山，不然这竹子都被他祸害了。
我摸着划痕走，下山去了。
……
小城酒馆就那么多，找不了一会就能找到他，在城中心的一家小店。
“哟，来了啊？”
他趴在桌子上，一幅喝多了的模样。酒店老板那边叮叮当当数着袋子里的钱币。
“你给了一袋子的？”
“嗨…我那儿还有好多袋子，怕什么？”
“你也是不怕别人听见。”
他笑两声，直起身来。
“我跟你说，他这儿的酒还真不输京城的。那地方自家酿的，就是…就是有风味。”
酒店老板那边点完了多给的钱，都收了进去，笑呵呵地迎上来，要收拾桌子。
他抓住老板的手，说，
“还有酒吗？”
“有的有的，客官，咱这儿的酒管够。”
“好…好哇！那就办场大的，让城里人都喝上酒！”
“客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从身上又搜出来三四包钱，一股脑丢给老板。
“一个月，不求你这…家酿的酒，但是要管够，给…全城人办场宴。”
我有点仇富了。
……
一个月说快也快，睁眼眨眼就到了。
他呢，也跟全城的人说了宴会的事情，因为酒馆只提供酒，所以菜肴自带。
对于小城而言，这种个人办的大宴实属是稀罕事，不过要我看来，他这样办的宴会，本身就是一种稀罕事。
今天，城里面热热闹闹的，人差不多都挤到了城中心那条街。那儿摆了一街的长桌子，自己带了下酒菜的就放上去。酒呢确实是管够了，要喝酒的自己去领，差不多都能分个一坛两坛的。
“乡亲们——”
他又开始发疯了，一下子站在桌子上，朝四周宣布，
“俗话说得好，无酒不成诗，要我说，无诗也不香酒，大伙要是想，就写，都可以写！”
人群有些哄闹，有人说
“写诗？咱们这种人哪里会啊？”
“怕什么，诗嘛，还分会不会写吗？会写字就会！不会写字会说话也算会！我跟你们说，别怕，就当是我请你们一场宴，你们报我一首诗。”
气氛算是被他炒起来了。据我所见，会写字的基本上都去拿了纸笔，不会写字的就让那些会写字的帮忙写。写了诗的纸被拿到他那里，他一个个地看，一杯杯地喝，脸上笑意难尽呐。
欢声笑语一直到太阳下山，他也算是喝得差不多了，要来纸笔，自己也歪歪扭扭地写了一首长的。我也很难得的喝醉了，记的实在是不清楚，只记得最后两句
“竹斜倚墙影，盛杯饮明月。”
当我醒来时，桌子都被收拾干净抬走了，就我倒着的这一桌还没动，看来我是最后一个醒的。
我舒展了下身体，感觉到太阳初生，大地焕然一新。
我把别人家借来的桌子还回去，顺便问道：
“那家伙回去了？”
“埋了。”
“埋了？”
我挨家挨户地问，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他诗写完了，等我倒了之后，本来是想给宴会说点收尾的话的，结果憋了半天说不出来，只说了一句 ‘把我家里的都卖了。’ 然后倒在桌子上，一觉不醒，去了。
这算什么事情。
我回了山上，看到他屋子里进进出出一堆人。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上山就一条路，这屋子又刚好在路中央，一下子就能看见。”
就这一条路我和他之前都还能走错路，真是两个路痴。
“都搬走了？”
“哪能呢，你自己进去看。”
我推开门，看见里面还有一群人，他们把宴会上写的诗放在矮桌子上，放不下了就放在地上，硬生生围了一圈。
我之前喝醉忘了写诗了，空手来的。
所以我去把这家伙写的诗都翻了出来，夹在门缝里的，放在枕头下的，压在笔架下的。说实话，宴会上写的诗实在太多了，真是难下脚。
我把这些诗放在他床上，哦，对了，窗户那儿还有个前不久写的。
我走到窗户边，扣下来塞成一团的纸，好家伙，塞得有够紧的。
展开纸张，笔墨沁在一团，只有一些还可以认出来。
“……除非神鬼亲自换，秦广自来勾。………九灵归于兰花草，一魄丧冥幽。”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觉着他古怪了，他大概是个仙吧。
待人们都走后，我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总感觉，这个人在别的哪儿哪儿也见到过，在别的哪儿哪儿也写过好多好多诗，但就是不知道是谁，又在哪。
算了算了，意思嘛，不重要，下山去了。
山间开始下小雨了。
……
“咳咳，咳咳咳！”
“唉，咳不死你。”
身披素衣的青年扶着窗户，不止地咳嗽。
我出言提醒：
“窗关了吧，风大。”
“咳…去你的，我大清早起来不就…咳咳咳，咳，不就，为了这点风吗？”
得，劝不住。他哪是劝得住的人，更别说喝药了，搞不好心烦了还摔碗，架不住架不住。
他双手撑着窗户，半个人探出去，去望天，大概是在看云，看了一会，就跑到矮桌前。
“把窗户关了。”
“是是。”
移步把窗合上，那位就在陈纸研墨，又开始写些东西了。
“所以你昨晚要我早点来，就为了这个？”
他停了笔，直直盯着我，张大了口，半响，说：
“不然呢？？？”
唉，真是怪人。
“我下去了，中午吃什么？”
“卤肉饭。”
他写完之后，把纸条塞到刚才合上的窗户的一角，又去吹风了。
我离开了屋子，下山了。
……
山上住了个人，京城来的，原因未知。应该是有什么毛病，不管是肺还是脑子。
“哎哎，山上那个，是不是又炼了什么丹？”
小店老板凑了上来。
“炼丹吃的都死了，他死了吗？”
我接过打包好的卤肉饭。
他是个有才学的人，不然也难进京城。写诗出的名，在京混得也有些名气，算是风靡一时的人物。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离了京，找了处山就住下了，带的钱挺多，不用担心生计。城里人觉得他神秘极了，流言自然而然就传开了，他也不解释，流言越传越偏，从一开始的耿直臣子到什么仙人道人。
我是跟着他一起来的，所以人们就来问我。
我哪里知道啊。
当年，各种达官贵人去巴结他，企图谋首诗沾个光。我也是那个时候找上他的。
我没什么钱，排不上名号，所以找他的时候天黑了不知道多久了。
我敲了敲门，他就吼：
“滚！”
“‘亭杯小清酌’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大声回应，这是他写的一首诗的尾联。
我听到他跑出来的脚步声，他打开门，瞪大眼睛看着我。
“‘谷彻啼鸣日，亭杯小清酌’是什么意思？”
我重复一遍，带上颈联。
“意思嘛，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咳咳，但意思这个东西，咳，你不能只看意思，它不重要，知道吧？”
他笑眯眯地把我请了进去，记得是聊了一晚上，他给我看了一些没有公之于众的诗词。
我就是这么认识了他。
他帮我寻了住所，也常带我去喝酒。我也常去收拾他家，因为他是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找上门来，说：
“我要离京，你来不来？”
我答应了。
之后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寻了处城，在附近山上建了房子，他住山上，我住城里。
……
日子还是如常，一天天过，就是他咳得越来越狠了。这期间呢，他还是一滴药没喝，甚至还摔了个碗。
我也不指望他愿意喝药了，但是该带还是得带的。
“犟种，药来了。”
“吱呀”一声，却不闻其他声响。
人不在？
我进屋去寻，没见他身影，最终只在矮桌上面找到一行字。
“去喝酒了。”
酒瘾又犯了。
他这个人喝酒也古怪的很，有的时候你要他喝他是一点不沾，有的时候你是拼死都拦不住他。愿意跟他喝酒的也就没几个人。
附近只有城里有酒，所以他只能下山进城。
山上大多是树木，而下山的路以竹子为主。
记得我们之前人生地不熟的时候，下山时时走错地方，得绕上一会才能进城，只好在竹子上拿刀做划痕。每下一遍山，便刻一遍，得亏是他不常下山，不然这竹子都被他祸害了。
我摸着划痕走，下山去了。
……
小城酒馆就那么多，找不了一会就能找到他，在城中心的一家小店。
“哟，来了啊？”
他趴在桌子上，一幅喝多了的模样。酒店老板那边叮叮当当数着袋子里的钱币。
“你给了一袋子的？”
“嗨…我那儿还有好多袋子，怕什么？”
“你也是不怕别人听见。”
他笑两声，直起身来。
“我跟你说，他这儿的酒还真不输京城的。那地方自家酿的，就是…就是有风味。”
酒店老板那边点完了多给的钱，都收了进去，笑呵呵地迎上来，要收拾桌子。
他抓住老板的手，说，
“还有酒吗？”
“有的有的，客官，咱这儿的酒管够。”
“好…好哇！那就办场大的，让城里人都喝上酒！”
“客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从身上又搜出来三四包钱，一股脑丢给老板。
“一个月，不求你这…家酿的酒，但是要管够，给…全城人办场宴。”
我有点仇富了。
……
一个月说快也快，睁眼眨眼就到了。
他呢，也跟全城的人说了宴会的事情，因为酒馆只提供酒，所以菜肴自带。
对于小城而言，这种个人办的大宴实属是稀罕事，不过要我看来，他这样办的宴会，本身就是一种稀罕事。
今天，城里面热热闹闹的，人差不多都挤到了城中心那条街。那儿摆了一街的长桌子，自己带了下酒菜的就放上去。酒呢确实是管够了，要喝酒的自己去领，差不多都能分个一坛两坛的。
“乡亲们——”
他又开始发疯了，一下子站在桌子上，朝四周宣布，
“俗话说得好，无酒不成诗，要我说，无诗也不香酒，大伙要是想，就写，都可以写！”
人群有些哄闹，有人说
“写诗？咱们这种人哪里会啊？”
“怕什么，诗嘛，还分会不会写吗？会写字就会！不会写字会说话也算会！我跟你们说，别怕，就当是我请你们一场宴，你们报我一首诗。”
气氛算是被他炒起来了。据我所见，会写字的基本上都去拿了纸笔，不会写字的就让那些会写字的帮忙写。写了诗的纸被拿到他那里，他一个个地看，一杯杯地喝，脸上笑意难尽呐。
欢声笑语一直到太阳下山，他也算是喝得差不多了，要来纸笔，自己也歪歪扭扭地写了一首长的。我也很难得的喝醉了，记的实在是不清楚，只记得最后两句
“竹斜倚墙影，盛杯饮明月。”
当我醒来时，桌子都被收拾干净抬走了，就我倒着的这一桌还没动，看来我是最后一个醒的。
我舒展了下身体，感觉到太阳初生，大地焕然一新。
我把别人家借来的桌子还回去，顺便问道：
“那家伙回去了？”
“埋了。”
“埋了？”
我挨家挨户地问，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他诗写完了，等我倒了之后，本来是想给宴会说点收尾的话的，结果憋了半天说不出来，只说了一句 ‘把我家里的都卖了。’ 然后倒在桌子上，一觉不醒，去了。
这算什么事情。
我回了山上，看到他屋子里进进出出一堆人。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上山就一条路，这屋子又刚好在路中央，一下子就能看见。”
就这一条路我和他之前都还能走错路，真是两个路痴。
“都搬走了？”
“哪能呢，你自己进去看。”
我推开门，看见里面还有一群人，他们把宴会上写的诗放在矮桌子上，放不下了就放在地上，硬生生围了一圈。
我之前喝醉忘了写诗了，空手来的。
所以我去把这家伙写的诗都翻了出来，夹在门缝里的，放在枕头下的，压在笔架下的。说实话，宴会上写的诗实在太多了，真是难下脚。
我把这些诗放在他床上，哦，对了，窗户那儿还有个前不久写的。
我走到窗户边，扣下来塞成一团的纸，好家伙，塞得有够紧的。
展开纸张，笔墨沁在一团，只有一些还可以认出来。
“……除非神鬼亲自换，秦广自来勾。………九灵归于兰花草，一魄丧冥幽。”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觉着他古怪了，他大概是个仙吧。
待人们都走后，我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总感觉，这个人在别的哪儿哪儿也见到过，在别的哪儿哪儿也写过好多好多诗，但就是不知道是谁，又在哪。
算了算了，意思嘛，不重要，下山去了。
山间开始下小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