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炉中夕阳和雪夜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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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epy

2021-06-11T13:00:29+00:00

本文的一些相关信息:

- 本文首发于脑洞APP,转投到NGA试试水
- 本文约9000字,阅读时间约15分钟
- 本文背景均为架空,所有名词均为虚构
- 一个“中国人民蒸蒸汽”的故事

宝观十年,腊月廿九,酉时
距停摆十一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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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储阁,戊阁

王政像往常一样,拿了个大汤勺,取了一个麻布袋子,缓缓向储煤阁的另一边踱去。

地上有一个大方孔,稍一靠近就感觉到热气不断涌出。王政俯下身,忍着热气把汤勺伸了下去,掏出来一勺黑块块,一下倾在袋子里。

王政舀得不算快,一下一下把袋子装了个半满。他探出头,看到了自己在煤堆中挖出的坑。用汤勺底把坑刮平,王政直起身,提了袋子往回走,靠在自己的桌边。

这守煤郎说白了就是一闲职,而因为王政守的是戊阁,这一车煤从年初就拉来了,完全没用过。他也只是每天取点回家给婆娘孩子烧。

官气只通到戌时,后面再要使用就得自费。虽说王家长辈瞒着“尘”帮他寻了这么个差事,王政还是珍惜每一点钱饷。在监煤表尾巴上找到“腊月廿九”那一栏,王政用笔蘸了朱砂画上一个“”。随后他提着麻布袋子往外走,消失在门外的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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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车场,第五场

“这趟练了就回去吧。”李长明对着副驾的王成说。

王成瞥一眼旁边的李长明,后者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渗出点点汗珠,他点了点头:“嗯。”

向炉子里又加了两铲子煤,王成看着旁边的指针代表的示数不断上升,坐回了副驾驶座。

李长明按下左手旁的压杆,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背后传来。蒸汽为这钢铁造物提供了动力,齿轮和轴承的声音越来越大,这蒸汽车很快超过了一般的四驾马车。

李长明握住面前名为定向盘的的金属大圆环,黄铜的冰凉中和了背后传来的热量,让他紧盯前方。

车顶的燃气灯亮了起来,穿透了雪夜的黑暗,让李长明得以看清前方的障碍物。他转动定向盘,蒸汽车立刻拐了一个弯,使李长明看到了后面更多的障碍物。

白天的感觉还没有褪去,他凭着脑内的记忆熟练地绕开每一个障碍物,然后通过了斜坡和泥地,最后一个拐弯回到了起点。

王成已经记下了对方的每一步操作,心中暗叹人与人果然不可以相互比较,这李长明不愧是天才人物,该是再有几天就可以上岗了。走到操车场口,守备的老军递给他们一人一个铜板,这板子上面有一个圆孔,正面写有“尘可见心”,中间是一幅驾驶蒸汽车的镂空画,底下写有“御汽”二字。

二人各自拿出一个打孔铡,宽度正好和铜板侧面一致。咔擦一下,铜板质软的侧边被剪出一排大小各异的口子,这就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识码”,有了这个,“尘”就可以知道是谁投入的铜板,为每个人的“资历”上增加一点。

在操车场外投了铜板,二人道别各自回家。马上就要过年了,学习驾驶的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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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区,二一九

刘雯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已经将管道和电路修好。她走到门边,投入一枚“宝观通宝”。孔方兄携带着强大的力量,打开了阀门。只一瞬间,整个屋子灯火通明,照亮了床上一位老人的笑脸。

“奶奶,这计时器是一钱一时辰,断气时不算钱的。”

“谢谢啊闺女。”老奶奶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吊钱。她颤颤巍巍解开红绳,数出十枚放在刘雯手心。“去年就想让老爷子找人来修的,当时想着我们俩一个外面洗衣服一个帮工,在家里也没必要用燃气灯的。不过今年又是大年啦,咱们还是想好好庆祝一下的。”

“嘿嘿,那我就不叨扰了。”刘雯关上门,踩着楼梯到了地面上。这是最后一单了。她一面想着,一边向家里去。

老奶奶目送着刘雯出门,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到厨房。

这是在温室里种出的稻子,干瘪的米粒吸收水分也没有膨胀多少。一粒一粒飘在水中,让热水有些米色,这就是粥。

老柳回来了,他进门,把身上所有钱堆在桌上,抽了块破布包了。

“燃气修好了?”他手里一边包钱,一边问到。

老伴喝了一口粥:“嗯,刘家的小姑娘帮忙修的。”

“过大年了啊……明天我还得去去一趟煤的。”

“你吃了早饭再去嘛。”老伴劝他,似乎有些焦急和害怕。

“不了不了,我就在那边吃。我这还给你带了几个包子,你明天热热还能吃。”

“嗯……”她似乎有些还有些犹豫,柳老头把包子放在桌子另的一边。

“你自己吃了吗?”老伴最后问。

“我一个运煤的还能饿着自己吗?别说了,你留着吧。”

宝观十年,腊月三十,寅时
距停摆六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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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苑,丁苑

王思民早早来到了工作的地方。他先是假装四处巡视,找到了那个沾了朱砂的铜板——他早就让儿子王成在自己的铜板上做好标记,这样他便好进行行动。

王思民面前的这根铜杆就是儿子的“资历”。上面挂了一排铜板,细细看,就可以看出有“算”、“政”、“体”、“御”等等标记。王思民没有急着换,他绕了一圈,从几个离得较远的铜杆上小心地抽出标有“御汽”的铜板。四下没人,王思民迅速返回,小心翼翼放上铜板,然后擦去朱砂印。

盏茶时间后,“尘”开始更新记录。这个由古贤人诸葛尘制造的机器,自大冬降开始,就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臣子为皇上打理天下。

不过时至今日还有人以为“尘”背后有人操作,或者这就是神恩浩荡,让王思民不禁失笑。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完全记录每一个子民的一切,就算是神仙也难忍其繁琐吧。

帮了儿子的忙,王思民心情大好,开始和刚进来的同事吹牛打趣——反正这里的工作也不繁重,只需要每天做做记录就行。

据说明天皇上要大宴百官……真是期待啊,也许……不,一定要带王成来见见世面。

宝观十年,腊月三十,午时
距停摆两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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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苑,甲苑,深阁

皇上已经跪坐在宗祠牌位前,身后是一个史官,一个公公和几个亲信大臣。

祭过祖,皇上拉下了带有繁复花纹的黄铜杆,他手心有些发热,因为这让他想起十年前的今天——同样是在这里,在父亲的带领下,一众兄弟依次压下压杆。

这个皇帝的位置,就像“尘”施舍来的一样,落在自己面前。在大哥嫉妒的视线里,在五弟羡慕的眼光里,在父王欣慰的点头下,他拾起那个黄金铸的方板,左端是他的“识码”,上端印一句“尘可见心”,中央是一条金龙的镂空画,其下方有一个字“帝”。

它和普通的铜牌只有材质上的差别,是不是在“尘”看来,皇帝和平民存在身份上的差别,但都只是一个职业而已……

咔哒。

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响起,皇上缓缓抬头,面前金版挂起,上书几个大字:“年号:贞浩”。

大臣们嘴角露出笑意了,因为这个时候皇帝按规矩应该十分高兴才是。所以他也压下的内心的种种,露出了微笑。李公公见皇上笑出来,于是奉承地笑了。

“宝观十年末,上以号问尘,得年号‘贞浩’。上说,与随臣相视笑。”史官迅速记下,随着众人离开天机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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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楼,二楼

老柳又开始讲大冬降的事了,虽说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过那些故事,但既然是在吃酒,就得找点什么助助兴。

见老柳头摆开架势,内中稍微阔点的,桌子椅子往那边转,排出几大文,要个下酒物。寻常人,或转了椅子靠过去,或是提了酒碗站近些。

老柳端起旁边酒碗,感觉到了热气,这让他安心不少。“八九暖”是出了名的烈,据说大冬前,在数九寒天喝下这酒也能浑身发热。不过大冬来了之后,即使是六月也是阴云密布的鬼天气,“八九暖”就成了干体力活的工人们最喜欢的酒。

顿顿顿,一碗酒下肚,一是助兴,二是壮胆。老柳头顺着酒劲,开始讲起大冬降。

“话说那七十多年前,天空还看得见蓝色,每年还有四季的变化,但是在兴义四年,发生了一件怪事。”

“兴义四年,五月廿二夜,大震。”

“时未寝者,皆见白虹出于东。”

“后数日,另无异,时人渐轻慢。”

“六月朔,大风起东南,骤至,携云气遮天,不可见白日。”

“既望,冷,有言曰:‘倾水即为冰’者是也。”

“后大雪,连日未息。”

“那雪大得呀,嗬,比这会儿的大多了!”

“那些个卖炭的就一车一车往有钱人家送,一包一包碎银子包在身上,往外走。那神情……”

老柳端起另一碗酒,饮了一口,继续讲后面的事。

宝观十年,腊月三十,申时
停摆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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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核心处理器

炉子里的温度降了下来,感温棍收了回去,碰到了检测杆。

“尘”控制几个储煤阁里的煤车解锁,顺着轨道到达各个炉边,按“乾炉”一直到“坤炉”的顺序依次加煤。

倾倒了一柱香的功夫,即使是最满的煤车也被倾泻干净了。

盏茶过后,“离炉”熄灭了。随后是“坎炉”、“艮炉”……

最后,“乾炉”中不再有明火,仅仅是微微发出橙光,如同若干年前中原大地上最后一次夕阳的余晖,根本没有人多看一眼,就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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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风台

刘温坐在台上,远处有一团白影,缓缓靠近,看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快入城了。

他拉下警示拉杆,却没有熟悉的钟声和铃声,再回首看这城,万家灯火全部陷入黑暗。

燃气灯一下子熄灭,刘温擦亮一根磷火棍,点了煤油灯,准备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街上一片混乱,可以看到蜡烛和煤油灯一点一点从没有星光的黑夜里凸现出来。更多的人则是跑到街上,与所有邻人面面相觑。

刘温继续走,听到几个洋人传教士在大声呼喊上帝,跪在路中间。随后他们拉住周围的人,说着什么灭世,方舟的事情。

刘温皱了皱眉,想起到处接工作的妹妹,可是想要在这城里找区区一个技工又谈何容易!

刘温仔细想想,决定先回家去,于是提了灯往家走。

然后,刚才的雪暴冲进了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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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平寺

刘妈拉着李长明在寺里跪坐着,口中念着。看着刘妈虔诚的样子,李长明苦笑一下,也跟着念。

“南无蒸汽护世菩萨……保佑阿妈好身体……”

突然,好像有人尖叫起来,肃穆的寺庙氛围被打乱。李长明睁开眼,看到燃气灯一个接一个熄灭。

几位僧人托着蜡烛走出,还有几位开始疏导人们,让他们冷静下来。

一些住的近的决定回家看看,其他人都打算先在庙里看看情况。

这样的话……我得回去!

李长明对着刘妈说到:“我要去车场,出了这个事,我怕是得去矿上运煤回来。”

说着就往外走,刘妈见拦不住,只好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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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苑,丁苑

王思民擎着烛台,往苑里走。这时,一朵飘忽的火苗到了面前,映出同事的脸。

互相点点头,两人错开继续前进,王思民转头看那人,发现他手里攥着一把铜板。

王思民快步走到儿子铜板再的位置,从里面挑出三块“御汽”的牌子,随手挂在旁边人的铜杆上。转个弯,他看见另一位同事走进来,于是在烛焰下的脸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儿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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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车场,总楼

“长明,你是去大丰煤矿?”王成问到,他看到分配的纸条已经贴了出来,发现现在只有“尘”还有煤可烧,居然还能把运炭的车队确定下来。

“是啊,老成,你运气真好,是在城里巡查?”

“嗨,可能我少了那几次操演,铜板没攒够吧。”

“唉,这风雪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呢……”

简单交谈几句,李长明向自己的车走去。上了车,随后进来一位短发女孩。她应该就是分配到他车上的技工刘雯。哐当一声,她把手中的把手放在地上。刘雯打开一个小瓶,喝了一口,李长明判断出那是酒。

李长明熟练地开着蒸汽车往操车场外开去,据说这次停摆还遇上了大暴雪,所以他才会羡慕王成能在城里巡查,而不必冒险外出。

燃气灯亮了,出城的路上已经没有一点行人。

“……李长明,姑娘怎么称呼?”虽然已经知道名字,但还是要礼貌地问一下。

“刘雯……”

“技工刘雯。”她补充了一句。

前面的路口转一个弯,就是一条长长的直路,一直到大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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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和强风猛烈地冲击着这只钢铁巨兽,而它则在前者的攻击中快速前进着。蒸汽推动下,车轴带动轱辘,再带动锁链,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很快掩埋在雪里的车辙印。

杠杆与齿轮咬合,活塞不断旋转,雪花还未靠近气管就已经被蒸干。

“你说你一女孩子家,为什么干技师这行啊?”

透过铜镜,看到对方清秀的面庞埋在围巾里,李长明忍不住问道。

“我爹留下来的扳手,我哥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官做,这活只能我来了。”

她握了握手中的瓶子,说道。远处的城市逐渐消隐在风雪中。

“这样啊……抱歉……”

突然,李长明把车停了下来,透过玻璃向车外看去。刘雯话到嘴边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辆空煤车。

几个工人模样的身影拉着绳子,一步一步往煤矿走去,隐隐可以听见他们的号子声震天响。

不,这一切都是假象。

靠近了,视线撕开雪幕,看到的是一个个冻僵的人。他们身体好似骨架,眼中满是茫然,已经永远停在风雪中。

李长明打开车门,从一旁拿起一个火把在炉里点燃,另一只手从挂在车厢边的几根长铳中挑了一把。然后他紧了紧衣服,跳出车外。

刘雯一下站起来,抓住车门旁的杆,盯着那点火光向那些人走去。

……

最后一个了,李长明心里想着,把手中冻僵的人放入他们拉着的煤车上。

最后一个人站在众人的最前面,好像一直叨叨个不停。是老柳头……为什么……

嗷嗷嗷呜……

仿佛没有听见嚎叫声,李长明背起老柳头的身体往煤车走。踏踏踏,一下子,李长明感觉自己被重物击倒,隔着老柳头的身体压在了他身上。雪很厚,几乎要把李长明整个人都埋在里面。

刘雯远远看到一个白影扑向火光,不自觉地吸了一口凉气。她看向一旁,还有一把长铳挂在墙边。

李长明用手撑起背后的重物,一下子站起来。对方提前落在一旁地上,摇摇身子把身上的雪全部抖掉。

李长明扔了火把,举起长铳对准目标。

那打算吃人的小畜生口中传来呜咽,四肢蜷起蓄力。

刘雯拿起长铳,发现李长明的火把熄了,正欲跳下,却看到一道火光闪现,随之而来的是枪弹的呼啸。

血花四溅,没入白雪。

不对,后面还有一只!

刘雯举起长铳,一边大喊小心一边扣下扳机。

“砰!”

后坐力使刘雯一屁股坐了下去,铅弹打在对方旁边的地里,惊住了它。

听到枪声,李长明立马转过身,又是一枪,把偷袭者结果了。

……

蒸汽车再次上路,不过现在它的后面拖着一辆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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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温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落在车底融成一滩水。

“能送我一路,真是太感谢你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刘温向开车的司机问道。

“叫我王成就行。帮助百姓本来就是我接到的任务,这是我应该做的。”

“啊,不知王公子已经巡视了哪些区域了?”

“嗯……己到壬区域都看过一遍吧,大概。”

“那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孩子,嗯……她大概这么高,”刘温用手比划两下,继续说。“她叫刘雯,对了,这是她的画像……”


“刘雯……我想起来了!”王成转过头对刘温说。“她被选为随车技工,到矿上取煤重启大炉去了。”

“啊?这……”

“不过你放心,开车的是我兄弟。他啊,咱们这车场最……牛的司机!”

刘温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情:“那真是太好了,不用担心了……”

突然,几个士兵打扮的人拦下了车。为首的人示意王成打开窗户。

“我们要你帮我们运些货,这是丞相的命令。”

“可是我车上有个客人……”

“直接去,到时候给那个客人一个好庶民称号的铜板。”那小队长打断了王成,说道。

刘温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表示了自己愿意听从安排。于是王成停下来,等着那群士兵把他们手推车里的物品装到货箱中。

“记住,直接去坤炉!”那个小队长对着离开的王成喊到。

……

本来的谈话兴致被打断,两人沉默着,伴随着机车的轰鸣和振动驶向城市中心。

坤炉口,守门人看到有车来,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不过王成没有在意,径直开了进去。等车停稳,他拉下卸货的拉杆,随后出去查看。

有些无聊又对坤炉好奇的刘温也随后下车,却看见王成不知什么时候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脸。

呜咽声比炉子中火炭的爆响还清晰。

车中的货物还未倒完,刘温靠近一看,一瞬间,两腿战战,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一根一根的圆柱物体从车厢中滚落,炉里的大火映在刘温的瞳孔上。覆盖其上的布被火焰吞食,露出原本属于某个人的身体。

坤炉……是给“尘”提供能量的炉子……

另一辆车在对面停下,将它的货物倾泻而下。

刘温下意识地闭眼躲避,才发现对方倾倒的是普通煤炭。

“……我们……走吧?”

最后一根圆柱滚入炉内,王成低着头,不知是询问还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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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丰煤矿已经近在眼前,李长明找了个位置停车,下车就遇上了前来询问的人。

“公子,您要官煤还是私煤啊?”

“官煤!”

“行,一车吗?”

“对,还有,我后面一煤车……里面……你们帮着处理一下,最好……埋了吧。”

“呃……我们会的。”

办理好各种手续后,几个工人拉着一辆满载煤炭的车,把它拉在李长明车后面。

有几个矿工去看了李长明运来的“货物”,很明显被吓到了,不过旋即冷静下来,呼唤着同伴。

“等一下。”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李长明转过头,是刚才来询问的那个人,他手里拿着本书的封皮,正面是“衍公文集”,背面写满了字——这个应该是所谓的家书了吧。

“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捎给……癸区一五吗?”他的神情有些害怕,好像是看出李长明脸上的为难,迟疑了一下,他把手伸进衣服深处。

李长明摆摆手,转身就离开了,听见背后传来好几声“谢谢”。他转过头看,有四个人笑着向自己招手,其中两个脸上全是煤灰,另外一个全身装备,好像准备下矿了。

难怪那封“家书”有好几个人的字迹。

哐哐哐……

升降梯向着地下深处运动。

轰轰轰……

蒸汽车离了矿坑,投入茫茫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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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了下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怎么回事?”李长明问道。

“不像里面的问题,我出去看看。”刘雯迅速做出判断。

抓起扳手,把瓶子随手揣上,她打开了车门,提了个火把出去了。

风雪一下子灌入车内,刘雯顶着风往车后面走。

雪越来越深了,每一步都好像要把整个小腿埋在雪里。她清理了后轮附近的积雪,举着火把查看故障原因。

一块深红的物体吸引了她,那是一块布。

纤细的手正好能伸进缝隙中,一下子抓住了那匹布。已经有很多已经绞在内部,很难轻松地把它拔出来。

把火把插在深深的雪中,两只手一起用力准备把红布扯出来

……

虽然声音都被暴雪掩盖,李长明还是听到一声尖叫,远远地看见娇小的身影被狂风带起,跟着火把向雪坡下滚去。

火把熄灭,他失去了她的位置。

“刘雯!听得见吗?”他大声喊。但是很明显,风的咆哮干扰了他们的交流。

刘雯渐渐清醒过来,她手里拽着那块红布,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扳手。

向坡上看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李长明的火把发出微光。

“李长明!我在这!”她大声喊道,不过对方完全没有听到。

该做点……做点什么……

她把扳手放在面前,拿起红布,把两者紧紧绑在一起。

她把手伸进衣服,才发现自己手几乎被冻僵了。掏了好一阵,她用手把瓶子带了出来,然后用左手握着瓶子,试图把瓶塞拔出来。

不过她的手指完全握不紧瓶塞,在强力拉扯下,瓶子飞了出去。

拿起绑了布条的扳手,她往前走几步,在雪地里摸索瓶子的位置。

完、完全……冻僵了……

仅剩的一点触觉发现了一个硬物,她取出它,仔细摸索,失望地发现那只是一个石头。

要怎么样,怎么样才能找到她……

不是说几个时辰内李长明就会对一个人产生那样的感情,但他本性就是这样,不希望甩下任何一个朋友。

……找、找到了……

用左手手臂夹住瓶身,一点一点把塞子拔出来。熟悉的酒香刺激了刘雯快被寒冷填充的大脑,她把所有酒倒在布条上,颤抖着从腰间结下两块火石。

哒、
哒。



哒、

哒……

火焰升腾起,刘雯感觉她握住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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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二位载我一程,鄙人名叫孙兰悟。以后若有需要,可以在这‘医欣堂’报我的名字,给你们行些方便。”那人向二人行礼,转身向走进漆黑夜幕。

“呼……又送了一个。”

“刘哥,要不去吃点东西?”王成说到。“我们晚饭都还没吃吧。”

“也是……”

“嘿嘿,那边有一个非常棒的面馆,那臊子,香啊!”王成脸上露出了享受的神情。刘温本想拒绝,但无奈腹中空空,只好跟着一起。

人不算多,店内四处都点满了煤油灯。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后厨飘出,仿佛带上了面香。

面很快端到两人面前,大小肉块漂浮其上,让人食指大动。

……

吃饱喝足,王成喊到:“老板,结账!”

“来了!”老板赤裸上身,顶着大肚子来到两人桌边。

“两碗牛肉面,一共三十文。”

“对了,老板,我这个朋友说他想去后厨看看。”把钱递给老板,王成压低声音说。

我没有说过要去看啊……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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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丰煤矿,一车,李长明和刘雯是吧?去把煤送到‘乾炉’。”这守门人看了李长明递来的文书,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放在煤油灯旁仔细看了官印和煤矿的印,最后才慢慢地说道。

门被拉开,李长明开了车进去,看到另一辆车已经运了煤出来。

为什么?

李长明发现了不对劲,大炉有八个,但现在只有“乾炉”和“坤炉”里有亮光。

“乾炉”,为宫里提供自动机械的动力、提供燃气所用的炉。“坤炉”,为“尘”的运作提供能量的炉。其它炉则是为各个区提供燃气的。

正好炉边有一个公公打扮的人,李长明问到:“这乾炉不是已经烧起来了吗?为什么不去点其它炉子?”

“小伙子,明儿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吧?”

“明天不就春节嘛。”

“明儿皇上大宴,你想想,那得多少碳?你们这一车车拉,哪来得及点其它炉子啊?”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大宴那是最重要的,嗬,十年一次!好了好了,快卸煤,马上又有车来了。”

拉下拉杆,黑色的血液注入将死的心脏,橙黄色的光从地下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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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明白。”刘温从车上下来,怀里揣着一张折好的纸顶着风雪往家里走。

习惯性按下开关,发现燃气灯全都没亮,这才想起停摆的事。

摸黑找到燃油灯,在微光中,他展开了一直紧攥着的纸片,细细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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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过来跟你说个事!刘妈给你留了张字条!”

“等下,我马上来。”李长明往嘴里塞了口饭,用冷汤灌下去,勉强填饱肚子。

接过字条正要打开,却听到集合的铃声。

……

“上面说煤不够,让我们继续拉货。”李长明坐在座位上,刘雯正在后面看窗外,操车场就像一个巨大的蚁穴,他们则是工蚁,忙碌地来回。

轮到他们了,李长明右手捂住胸口,感觉到那张字条还紧紧贴在衣兜里,仿佛在为他的身体提供温暖。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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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浩一年,元月初一,申时
大宴

舞女们拜好架势,刚听乐师们第一个音,便如花一般舞动起来。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不时与附近的人小声交流,或是拿了樽相互劝一杯。总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宫门上,两门蒸汽半自动连发铳在燃气灯照耀下熠熠生辉。虽然大家平时都觉得它是个花架子,不过今天终于有使用的机会了。

宫门下面,一大群人群情激愤,高声呼喊。有人扛来巨鼓擂起来,有人点起烟花在云幕下闪现。

金属和火舌相互裹挟飞出,从城楼上倾泻。

几辆蒸汽车从操车场违规启动,带着大量食物、水和煤离开了城市。

流弹飞射,击倒了刘温。他从帽子里拿出一张小画像,用盐水和血浸开上面的墨。

李长明停下车,端起长铳,对着追来的蒸汽车的煤油箱开火。

看着几个士兵的尸体,李长明苦笑一下。身上的血已经干了,子弹也打光了。

为什么呢……我们把这个盘踞在每个人头顶的怪物重启了……为什么?

恍惚间,他看到每个人头上都缠了一根铁链,收束到遥遥只能看见轮廓的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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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阁

“宝观十年,腊月三十,申时,大炉火尽。时全城皆乱,会大风雪,冻卒者无数。时操车场监司王明,率百车运碳。上说,赐银百两。”

“贞浩一年,元月初一。上延朝官,君臣皆乐。”

他把书闭上,把笔放回笔架,听着外面的声音。一边歌舞升平,另一边枪声遍地。

他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完]

感谢阅读!
Applay-avatar

Applay

味挺对,就是出场人数也太多了……看了两遍才发现讲的是个啥故事,不过为啥没人回复呢?
Eolwiria-avatar

Eolwiria

好!描写的画面感很足,但感觉比起小说更像是剧本[s:a2:偷吃]
Murda-avatar

Murda

是克苏鲁吗[s:ac:晕]
IRATEEE-avatar

IRATEEE

没看懂……有哪位看懂的大佬分析下……
意思就是末世背景城市里靠ai控制生活,某天ai瘫痪了然后民众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