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童话丨白巫婆》
简介:无所不能的巫婆有着二十二名侍奉者,她们各自怀有着属于自己的欲望,为了某种目的完成着巫婆指派的任务。
只是其中最为优秀的侍奉者——贝尔,她在一切结束之后为我们讲述的故事。
该篇章又名《侍奉者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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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
始
大家好!
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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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喂?
喂?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什么论坛吧?
真没想到我的作者会把我送上这里来呢。
首先向各位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罗贝尔·怀特,别称白巫婆,是一名来自异世界,有着三千年岁数的巫婆。
那既然来都来了,我就得担负起讲述这个故事的责任,无论场所是在小说中,还是论坛回复里。
毕竟责任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那么听众们,你们还在吧。
如果是的话,请好好听。
如果不是的话,请你走开。
我现在要讲的故事,是距今有着三千年历史的故事。
我不知道我能否清晰地复述那个故事,也没办法向你保证,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因为这是发生在我的身上的故事,发生在白巫婆尚未成为白巫婆,在我只是一名巫婆的侍奉者的故事。
一个一切事物都在走向不幸的故事。
一个出场的所有人物都死去的故事。
如果我无法好好地讲述这个故事,请原谅我。
我可能会对一些细节有所隐瞒,甚至有所篡改也说不定,请原谅我。
总而言之,请原谅我,原谅一个虚构人物的自作主张。
如果我说我现在已经从这件事当中走出,这未免太过于狂妄自大。事实上我至今仍被这件事所囚禁着。
你可能会感到疑惑,人们总说时间会冲淡一切,而这件事距今已经跨越了三千年,它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名为“过去”的深渊当中,应该是不会对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影响的。
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人类是由什么构成的,这件事有谁想过吗?
现在给各位三秒钟的思考时间。
(一,二,三)
现在公布答案,是由水35升、碳20公斤、氨水4升、石灰1.5公斤、磷800克、盐250克、硝石100克、硫磺80克、氟7.5克、硅3克、铁5克、还有适量的十五种元素组成的。
人类只是一堆知道自己是原子的原子,而赋予人类认清自身本质的,是永远落在我们身后的“过去”,永远担负在我们肩上的“过去”,永远抱着我们小腿不愿松手的“过去”。
没人能真正的摆脱他们的过去,即使有些东西丢掉比它们找到更好,有些记忆忘掉比记起它们更好。
上帝创造了人类,让他们经历“过去”,并且记录下来。
记忆是上帝所给予人的权力,权力等同于责任,没人能摆脱神所赋予的责任。
所以有些人会对死亡充满憧憬,是因为那是完全结束记忆的唯一手段。
可是又有谁想到过如果神也有想遗忘的东西,它们应该怎么做呢?
毕竟神是不会死的不是吗?
如果说身为比肩神明的白巫婆的我也想要遗忘什么东西,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想到自己的情况,我不禁怜悯神明,怜悯神无法自杀的事实。
但同时我又对诸位诉说故事这件事十分期待,真是奇怪。
(准备。)
至今已经浪费这么长时间了啊?
(准备。)
那么废话就此结束。
(准备。)
开始——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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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诸位身边有没有纸笔,还是说现在的时代里,大家更习惯于用电子设备进行记录是吗?用ipad来记录异世界巫婆随言碎语什么的,哈哈,想想还蛮有趣的。
但不管是怎么方式,请各位最好记住我所说的每个章节序号,这或许会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这个番外节目。
现在我再一次强调,这是第十一节。
那么开始。
当时我是想要把她掐死的,就横跨在她的身上,双手卡她在喉头上,同时嘴里似乎还在喊着些什么。
“快给我死!快给我死!快给我死!快给我死!快给我死!快给我死!快给我死!”
我当时是这样喊着吗?很有可能,但也可能不是。
我不知道。
总之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但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她的身体虽然像是快要涸死的鱼一样扭动,脸色先是涨成了红色,像是快要爆开,然后变成青色,又泛出了一点紫色,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人脸在这种时候会展现出犹如彩灯一样的特效。
但是她还活着,忽然她的胯部弓了起来,屁股离开了地面,又摔了回去,抬上去,又摔下去,像是一匹烈马要将背上的骑手摔下,疯狂震动着。她的脸正在趋于完全的紫色,嘴里发出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像是某些小动物虚弱的尖叫声,太阳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同时一些局部的皮肤剧烈收缩。
虽然说比起一开始的力度要小上不少,但她确实还在努力着。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胯下逐渐蔓延出的潮湿感。
难道她的承诺都是谎言吗?
可我还是会老老实实地执行命令的。
我向来如此。
此时我已经有点不满于自己办事的效率,毕竟我的身体想要掐死另一名人类,在体力上不怎么理想。
不如说是力不从心了。
我的身高可能还不到150cm,手臂细得像是劣质的一次性筷子,一掰就会断开。
可这样的我也在拼尽全力去做了。
我开始感受到我手臂肌肉上迟钝的酸痛感,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身下的她了。
事态已经快要脱离我的掌控了。
所以我松开一只手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伸手在一旁胡乱摸着,抓到了一根断裂的桌脚。
我手里紧紧地抓着这根桌脚,对着她的脸狠狠地刺下,这根断裂开的桌脚、尖锐的桃木棒深深地插进了她的一只眼睛里。因为第一刺已经用尽了我的力量,在察觉到无法继续深入时我握着桌角的底部开始转动,把她当作钻头继续深入,一直钻进她的脑子。刚刚刺下时我就听到一声很微弱的,无足轻重的“噗”声,如果用手指头戳破塑料泡的话就会发出这种声音,那是眼珠被戳爆的声音。
这一刺似乎激发出了她身体的机关,挣扎的力度一下上涨了好几个档次,但我握着桌角的手可没有松开,同时松开了另一只掐着的手,身子俯下,横起胳膊从她的喉咙处砸下,死死抵住,尽可能扼住她的动作。她的那颗眼球从她的一侧脸颊上滚了下来,她刚刚恢复的呼吸粗犷尖锐,像是破了好几个洞的风箱,竭力做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那种恐怖的精力透露一种怪异、不可杀、昆虫似的成份。
但在我们就保持这个动作十来秒后,她就不再动弹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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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发现章节序号的标签是不是没有按照自然数进行排列?
但那也无所谓,总之我会继续说下去,而你即使不愿意听,也得给我听下去。
在巫婆的小屋中,时间往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就像是瓷盘摔碎在木地板上的碎片,毫无轨迹可循。
“在死亡降临之前,期望完成她赋予的任务。”
“在死亡降临之后,期望完成她赋予的任务。”
“期望我们永无可能安详地进入长眠的坟墓,永世劳作,直至消逝。”
“期望天堂并不存在,期望地狱并不存在,唯有此刻永存。”
“每刻都感激着她给予我们侍奉的资格,赞美她。”
每日随着太阳一并醒来,我们都会面朝正东处第二扇彩窗,虔诚地跪倒在我们的床铺上,双手紧握在胸前祈祷着。
一天内只有此刻我们被允许动用到声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需要发声的必要。
此时阳光正好通过彩色窗户射入房间,数十名侍奉者都在圣洁而怪异的光辉当中跪服着,犹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此时只剩下那些尘埃在空气中跃动着,起舞着。
祷告结束之后,我们有序地离开床铺,排着队进入集体宿舍旁的洗浴间里开始必要的洗漱,让自己能够在不沾染任何污秽的情况下开始一天的工作。而后回到自己的床铺旁,那里有着我们每个人的衣帽架,取下白领素色连身长裙穿上,再围上有着荷叶边的漆黑围裙,将束带在后腰处好有一头漂亮的黑发短发,这样更方便做一些杂活。
但现在它们全都变白,变长了。
我们的工作是侍奉“她”……
对了,插播一条题外话,在那时候我是没办法称呼她真实身份的。但现在我只是过去的叙述者,我在给你们讲故事,所以能够说出来。
我会尽量带领大家融入当时的情景,所以除非必要时刻,我都不会说出她的身份。
我就只会用“她”来指代“她”。
那么继续。
我的工作是侍奉一名巫婆,她是绝无仅有的,举世无双的,比肩神明的巫婆。
这不是夸大其词,这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
在这里的二十二名女孩都抱有同样的使命,都是她的仆人,为她打理着这间大得不可思议的巫婆的小屋。
我们靠着这个工作,靠着侍奉她来维持生计。
在这小屋之外的世界十分混乱,能在这个小屋中生活,足以让我们心怀感激地劳作了。
至少我永远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她一面,巫婆作为这间豪宅真正的拥有者,却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这些侍奉者的面前,她所有下达的指令都会直接传达到我们的脑中。
但请不要把我们当作只是她的工具,她并没有想诸位所想象中的巫婆一样残忍无情,终日以玩弄我们这些可怜的女孩为乐,相反,她十分关心我们一日的生活。
她甚至能够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贝尔,今天你第一件负责的工作是打扫我的主卧。”
(我的名字是罗贝尔,没有姓氏,就只有名字。)
(就请将贝尔当作对我比较亲切的称呼吧。)
我不需要做出回答,手上拿着扫帚与小畚斗稍稍欠身点了点头,便向着主卧的方向走去。
所有的侍奉者们都收到了相应的指示,我们之间不需要有什么交流,在走出房间时我们还像是叶面上的水珠一样聚成一团相互拥簇着,但在她下达指示后,这滴水珠就从叶面上滑落,摔倒地上溅射开来开来,人群在无言中哗啦啦地散开,各自朝着今天所要做的工作前进。
同时我的脑中开始不断回响着关于打扫完主卧之后的工作安排。
“接着你需要去准备午饭。”
“然后修建每间客房中的盆栽。”
…………
她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一天的计划了。
这是我一天的开端,也是我这十四年每天的开端。
如果你的生活也和我一样,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会说时间在这里是最没有意义的概念。
因为时间在这里完全静止在了一刻,就像是纯色的背景板一样,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平面,永远不会有任何波澜。
我今年的年纪可能差不多是二十二岁,在这十四年一直负责着这个工作,与其他的侍奉者一起将这间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而这房子也正如你所预料的,十分高级,大厅的天花板高到需要侍奉者们搭着梯子相互协作才能进行打扫,墙壁上装饰着壁画,有着许多永远都用不到的房间,也有着许许多多永远都在使用中的方间。
关于在进入这巫婆的小屋前在做些什么,也就是我八岁前的童年是个什么模样,很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
因为关于这一段的记忆从一开始就是一片空白的,请相信我,但请不要原谅我。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过失。
至于关于其他女孩的童年又是怎么样的?在成为侍奉者前她们都在做些什么?
这在之后会告诉各位,容许我卖个关子,请不用担心我糊弄过去。
现在我得先去完成我的工作。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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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了她的主卧房,开始了今天的打扫。
清理房间的第一步是要把地毯都扫干净,这就是我手头的畚斗与扫帚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我把沾染在地毯上的尘土扫进了畚斗。
我把外面带进来的泥巴扫进了畚斗。
我把一些掉落的毛发扫进了畚斗。
我把崩裂的牙齿扫进了畚斗。
啊呀,畚斗装满了。
我拿出了提前准备的垃圾收纳袋,将畚斗里的垃圾全都倒了进去。
我把暗色的碎肉扫进了畚斗。
我把四分五裂的肢体扫进了畚斗。
我把已经发臭的凝固物扫进了畚斗。
我把有着漂亮金发的头颅扫进了畚斗。
我又一次在垃圾袋之间进行了一次往返,总算是把地毯上的垃圾都收集进了垃圾袋当中。因为要从地毯上清扫秽物是非常费神的工作,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俯着身子劳作的,直起身子时我忍不住发出了呻吟声。
第二步就是要清理墙壁上粘着的一些血迹,鲜血溅射在墙纸上,然后渐渐凝固成血痂似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墙壁出现了伤疤一样。首先我会用短小的柳钉与短柄锤将它们从墙上敲下,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缺口,就能使其整个崩开散落,化作一堆暗红色的残渣,然后再用抹布裹上一些清洁粉就能让墙纸焕然一新了。
关键就在于动作要尽量小,就像是真的在为人处理伤口一样。
所以说关键其实是在于抱持一颗善良的心,抱持一颗侍奉的心,就可以把一切都干好。
我想不管什么事只要能做到这一点,肯定都不会是问题的。
你们说是不是?
第三步则是开始清理床铺,我把乱成一团的被子从床上拉了下来,然后扯下了套在外面的被套夹在腋下。虽然我很懂怎么打扫房子,但被套只能送去洗衣房才能解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
其实是有的,那就是重新换一条被子。
什么东西坏了,换一个就好了。但更换物品的权力是它的所有者才能做到的,我们没有随意处置物品命运的权力,那是一种越权的行为。
侍奉者们是离越权这个禁忌最远的一批人。
就这样抱着这一大团被套,我一溜烟从主卧里头跑了出来,轻车熟路地跑过走廊,从大厅左侧的楼梯下楼,途径正门向着洗衣房继续跑去。在以前还不怎么熟练的时候,我经常会因为被抱着的杂物遮挡住脚下的视线,从而摔下楼梯把自己的脖子摔断。
但我们不会死去,她会让我们复活,然后继续为侍奉她而在房中奔走。
咚咚咚。
(大门在响。)
咚咚咚。
(但这不关我的事。)
咚咚咚。
“贝尔,去打开大门看看。”
她在我的脑中这样说道,我立马调转了方向,就这样抱着被套过去把门把拧开,将大门推开了一个小缝。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女人,女人的脸涨红了一片,前额也好几块地方又都发白,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试着把自己的眼珠瞪出来一样露出大片的眼白,跟马的眼睛似的,充斥着一种迷茫却又带着疯狂。一个人如果处在这种状态下,要么是气得快死,要不然就是怕得要死,从女人像是要把自己的手掌在门上拍烂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后者。
“救救我!”女人冲着我大喊道。
(我已经开了大门了。)
“后面有人在追我!”
(我没有必要做其他事情了。)
“他们要杀了我!”
(还有其他指示吗?)
我的脚自己向后撤了一步,像是要为她让出闯进房子里的缝隙一样,我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是为什么。
“请这个可怜的女人进到房里来,然后记得把门给带上。”
她为我下达了指示。
“请进。”我这样说着向后退去。
我不确定自己的发音有没有问题,毕竟我除了每日早上的祈祷,完全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如果我说错了,请原谅我。
没等我再把大门推得更开,女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头钻了进来,我能看到门锁尚未收回的锁舌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大块豁口。鲜血一会就会从这个伤口中开始流出来,但是女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急匆匆地转身又将大门给拉上,然后就像是被刺了个洞的充气玩偶一样瘫了下去,就像是把自己当作一滩水一样。
我低头看着这个女人粗粗地喘气,现在女人的眼睛没有瞪得这么大,比马小了一点,像死鱼,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女人像是在期望我能再说些什么。
你没事吧?
谁在追杀你?
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我应该问这些话才对,但是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我没有收到任何指示,所以只是过了一会儿,我就抱着我怀里的被套走开了。
“谢谢你。”
我的脚步没有停下。
“我叫苏蒂。”
我已经走远了。
接着苏蒂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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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序号怎么又打乱了?
没关系,反正能听到这里的人,肯定不会在意这种问题的。
她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准备为苏蒂降下了惩罚。
她的身上裹着一身素黑色的长袍,头上是有着过大帽檐的巫师帽,将面容全都隐藏在了阴影之下,上面还绑着一条白色的缎带。
“你是个残忍、无情、嗜血的魔鬼。”苏蒂对着她这样吼着,觉得骂得不够解气,又加上了一句,“操你妈!”
二十二名女孩中有十五名女孩站在了苏蒂的身旁,虽然她们沉默着,但她们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只是个巫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平静地令我们感到熟悉,也感到了安心。
我们只能通过声音来认出她来,不管她穿着什么衣服,不管她是否戴着巫师帽都没有关系,就算她全身赤裸着也没有关系。甚至她是不是人形,我们也不会在意的。
因为我们自始自终都只听过她的声音而已。
所以有五名女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但仍有十名女孩和苏蒂在同一阵线。
“我感激你让我逃脱了那些家伙的追杀,我也很感激你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但我想要的并不是一个牢笼。”苏蒂说着说着突然嗤笑一声,似乎是打了一个寒颤,然后继续说道,“很难想象仅仅是数十天的生活,我差一点就要变得跟你的侍奉者差不多的玩偶,但更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她们。”
苏蒂环视了一圈站在身旁的女孩,她们不再像我一样将头压下,而是与苏蒂一样扬起她们的头直视着她。有些人的眼中蓄满了泪水,有的虽然没有泪,但很亮,透露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坚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即便是把她们的头砍下来,目光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吧。
当然这些景象当时的我是看不到的,这只是我基于记忆的猜想,只是一种推测,对她们的一种趋近于完美的幻想。
“如果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在这里。”
(意思是从有记忆开始吗?)
“如果我们的生活只剩下对你的侍奉。”
(生活难道不应该只有侍奉吗?)
“如果我们未曾有过任何幻想。”
(幻想,那是什么?)
“那我们肯定也只是你手底下的玩偶。”苏蒂似乎愈发觉得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声音又大了几分,“外面的那些灾难、战争、男人……这些很可怕,我知道,因为在数十天前我刚从其中逃出,但现在的我知道真正可怕的是这个小屋。这段生活让我感觉自己喝醉了,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是不是就要这样一睡不起?好在有人和我在一起,她们告诉我这并不是梦,那就没事了。我真心感谢她们在这数十年内都没有放弃。”
苏蒂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言语开始失去了逻辑,人在两种情况会发出这种声音,非常想哭,或者非常想笑。
“我们以前很怕,但我们现在不怕了。过去我们有太多无论怎么去担心都无可奈何的事,但现在我们能在外面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需要侍奉什么巫婆,也不需要逃避什么,因为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去……”
苏蒂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是为了掩饰对她不尊的大笑,还是为了掩饰对女孩们压抑的大哭,现在的我也没办法做出推测。
“够了。”
她突然打断道,在这之前她一直是一名优秀的听众。
“继续工作吧。”
她这样说着,转身离开了我们的宿舍。
待到我们抬头的时候,苏蒂,以及站在苏蒂身旁的女孩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蒂停下了她喋喋不休的演说,如果说是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的话,那我肯定会留有印象的。但在我记忆中苏蒂似乎在她离开之后一直在说这些什么,说着“自由”,说着“归宿”,苏蒂似乎有无穷的精力去阐述“梦想”,永远都不会停下。
可在我们抬头的瞬间,却才意识到苏蒂早就消失不见,那演说也早已停止。
但是在我的脑中,她的演说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止。
非常烦人。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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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蒂成为了侍奉者,我们的队伍从二十二人增加到了二十三人。
有些人在外面的世界中要想活下去,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就要用尽一切手段,到最后就得不择手段。一旦稍微有那么一点松懈,她们就会死,沦为那些碎肉、断肢、断头之类的零碎物,然后被大自然所吞噬,最后化为一片虚无。
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有这么一些人,这不是夸大其词,要不然为什么有人会死呢?
无论是自杀或是他杀,到头来都是因为外界的因素所造成的,都是把人逼到退无可退,在生理上或是心理上,将其杀死。
但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些人,在她们濒死之时就会发现巫婆的小屋,一旦成为侍奉者,就拥有了永恒的避风港,这是她给予人们的馈赠。
(在这里让我们再次对她进行感激。)
这就是侍奉者们的过去。
(感激她给予我们侍奉的机会。)
每个女孩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感激她给予我们劳动的权力。)
这就是你们想知道的真相。
(感激她给予我们沉默的福音。)
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拥有的真相。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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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又跳了一回?
可能是因为肚子饿了,所以先向你介绍一下我们的进餐环节。
这是十名女孩最后的晚餐。
这时候我们在准备晚餐,虽然因为苏蒂的缘故少了整整十名侍奉者,但相应的也少了十份需要准备的的晚餐。
所以工作量什么的根本没有变化。
只不过是少用了四块洋葱。
只不过是少用了十个鸡蛋。
只不过是少用了三斤碎肉。
只不过是少用了两块黄油。
…………
我们依然能煎出美味的肉排。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工作了,只需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更好地为她奉献身体。
我负责最后煎制的环节,这是最轻松的环节,也是最不应该出错的环节。
先将猪肉与牛肉细细剁成的肉糜,然后按照三比七的比例混好,同时将洋葱伴以橄榄油与高汤煮成烂搅拌成糊状,添入坚实的法棍砸成的面包糠,上述的三种原材料用手抓匀捏成肉排,经过了葱姜汁、料酒、精盐、黑胡椒颗粒、白胡椒粉等等调味品的腌制,最后便交到了我的手上。
前面的步骤即使是再怎么蠢的家伙,只要看其他人做上一遍,就能做到完全一致,唯有最后这一步,也就是真正的煎制环节才是唯一可能出错的环节。只是准备环节的话,不管重复几百乃至上千都罕有失误,这容易会让人误以为自己真正地擅长某事,但在脱离准备环节,再向前一步的时候,往往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将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的家伙,在上台的一刻最可能哑口无言。
将牛肉排捏得完美无瑕的家伙,在下锅的一刻最可能失误频频。
所以她们交给我来完成,所以她才将对我下达这个指令。
“给这些女孩们煎出最好的肉排。”
我挽起袖子,将一旁女孩递给我的肉排小心翼翼地放进平底锅中,用锅铲轻轻地拍动它的边缘,使肉排在黄油中吱吱作响的同时不会有散开的风险,待到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边时我抓住锅柄轻轻地抖动,肉排像是活过来一般在锅中来了个后空翻。
很好,很成功。
就这样重复了十二次一样的步骤,我完成了所有人的晚餐——每人一块焦黄色的松脆肉排,还有米饭以及蔬菜。
煎肉排真正的秘诀是重复,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异常事故都只要重复训练的结果,那就没事了。
我是所有女孩中呆在小屋里最久的人,我最熟悉重复的秘诀了。
正当我们围绕着餐桌准备进餐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女孩开口说话了。
在苏蒂来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直到我煎好了所有肉排的时候,我们一切的行动都和以往所经历的毫无二致。我想在今晚过后我可能会把肉排煎糊,可能会因为平底锅起火而尖叫,可能会把一切都搞砸。
因为今天这一次的晚餐居然出现了变化。
“不知道苏蒂,还有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那个女孩的声音低沉,沙哑,看来她并不习惯说话。
(在这里没人习惯这种事。)
“我希望她们真的逃出去了。”
(她们没逃出去。)
“她是杀了她们吗?”
(是的,她杀了她们!)
“我好害怕……”
(如果你害怕,你就不会说话。)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我完全没有料到过当下的情况,这让我感到难以置信。我本以为在苏蒂离开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到往常的情景,但现在无疑变得更糟了。
“闭嘴!”
(是谁喊了这句话啊?)
是我。
我刚才这样大声地喊了出来,所有女孩都恐慌地向我转过头来,餐桌陷入了诡异但却是以往日常的宁静,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接着我双手捂住嘴巴,刀叉也从我的手里滑落,哐当一声砸在了餐盘上,肉汁也溅在了我雪白的衣服上。我的双手只遮住了我的半边脸,而我的眼睛越睁越大,像是要爆出来一般,接着眼睛闭上了。一阵呜咽声从我双手后传来。
这不是我看到的景象,是我想象的。
我肯定这么干了。
我吓得要命。
咚咚咚。
(大门在响。)
咚咚咚。
(我刚才干了什么?)
咚咚咚。
(谁要去开门?)
“贝尔,去开门。”
她在我的脑中下达了指令。
熟悉的、亲切的、永远不会出错的指令,我爱极了。
(永不会背叛我的指令。)[这是谁说的话?]
我双手从脸上放下来,撑着桌哗啦一声从餐桌前起来,过快的动作以至于椅子把地毯都卷起了一层皱痕,随后便快步离开了餐厅。我能听到那些女孩们重新归于了平日里的沉默,数十年一贯的沉默,这或许都是依仗于我的那声怒斥。
走到大门后时我的脸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说是冷漠有点过于疏远,其实只是把先前夸张的震惊收敛了起来,没有什么表情而已。但仍然能感受一股炽热感在胸膛跃动,让我口干舌燥。
我将大门推开了一个缝隙,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粗壮的大手就伸进了屋中,不是门把,而是粗暴地抓着门板将大门直接拉开来,让我向前摔在了地上,虽然有地毯作为缓冲,但还是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这里是巫婆的小屋吗?”
来者是一名高壮男子,近乎两米的身高,身着宽大陈旧的棕色风衣,戴着皮制手套,除了面部以外没有露出一寸肌肤。他的皮肤久经风吹日晒,呈现出一种趋近于枯死的土地的干裂装,嘴上叼着一支卷烟,更让人联想到龟裂的土地上冒出的袅袅白烟。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仰头盯着他的我继续说。
“我是巫婆猎人,你是她的侍奉者吧?”
我没有回答他,我在等候指示。
即使他用一根黑洞洞的枪管指着我的脑袋也一样,如果他扣动扳机我可能会只剩下半片脑袋。
枪管上下移动,途径我的脑袋,胸膛,小腹,胯间,最后又描着我的脑袋。
“回答我的问题!”
我保持着沉默。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意思吧?”
能听到男子咂嘴的声音,他应该对我的表现十分不满,那么他应该要开枪了吧?
但没关系,作为侍奉者的我,只需要让她满意就好了。
就在我闭上眼睛之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喂,那些人是你的同伴吧?”
我闻到了浓烈的烟草混合着烈酒呛鼻的味道,惹得我一阵咳嗽,然后就冰冷的金属粗暴地顶着我的脸颊把我的头扭向了身后,迫使我睁开了眼睛。
(烟酒是一个人终生的自杀业务)
餐厅中的女孩全部都赶到了大厅,站成一排,像是一排站在电线杆上的乌鸦相互依偎着,不安地抓着彼此,但却都用一种诡谲的目光盯着我与猎人。此时的猎人正蹲在我身旁,他可能对我的种种反应感到好奇,正想要进一步观察的时候,这些女孩们都来了。
“喂!你们当中领头的是哪一个?”
猎人将枪口抬起,胡乱地扫过女孩们,引得她们都打起抖擞。
其中一名女孩用发抖的手指指向我。这意思很明确了。
(我不是领头人。)
“那你们有谁知道这里的巫婆在哪里的?”
又一名女孩用手指向我。
(我不知道她在哪。)
“你们……”
猎人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问题,但他的枪口快速地向一边移去,随着一声大得可怖的枪响,我的左耳只剩下了无尽的耳鸣声。而站在最边上的一名女孩也仰头向后倒去,正如我所想的一样,女孩丢掉了半边的脑袋,给明天负责打扫大厅的女孩留下了大麻烦,只因为她的脚悄悄向后地移了一步。
(打得好。)[你在说什么?]
“在我找到巫婆之前,你们都给我站好来了。”猎人蔑笑道,同时在我耳边窃语着,“如果你不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我就会把她们都杀光。”
(随便你。)
又是一枪。
(随便你。)
又是一枪。
(随便你。)
又是一枪。
(随便你。)
…………
他的每一枪都在我的耳边开的,子弹都是顺着我的视线射出,弄得就像是我自己开了枪一般。女孩们全部都簇拥在了一起,相互抱着,那些已经死去的同伴也被她们拉到一起,发出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在森林起火时蚂蚁们会抱成一团,化成球寻求一线生机。
在面对单方面的屠戮时,受难者总会做出惊人相似的举措,下意识地聚成一团,祈求着自己会是那个在同伴血肉的牺牲下的幸存者。
她们就像是被困在陷阱中的动物,一声声的枪响是猎人的长靴走进,发出那种持续的沉重声音,她们必然有什么感觉。这种感觉用抽象的描述词来说就是——绝望。只有切身经历的人才能明白,无论用再多的言语去描述,都只是徒劳。
死亡是一种传染病,现在只剩下一名女孩了。
女孩独自一人站在同伴的残肢断臂中,像是一支竖立在坟墓上的旗帜,女孩身上的围裙已经被染成了彻底的猩红色。我和女孩对上了眼神,虽然我们之间有上一段距离,但是我似乎从女孩的瞳孔倒影中看到了自己。
当然我并没有这么优秀的视力,所以说事实上只是我的妄想。
“最后一个。”
在后面猎人根本没有询问过我是否愿意告诉他她的下落,只是自己一个劲地开枪罢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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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还记得苏蒂吧?
接下来会告诉大家她刚成为侍奉者发生的事。
在刚到小屋时苏蒂身上有许许多多不可磨灭的伤疤,包括并不局限于一处被揪秃的头皮、小腹下方的烙印、缺失的乳头……身体外侧已是千疮百孔,想必身体的内部更是乱七八糟吧。
这些都是我们在帮助苏蒂淋浴的时候发现的状况,当然这也是在她的指示下进行的。
那时候的苏蒂更需要的是及时的医治,而非对其康复毫无帮助的淋浴。
在我们为苏蒂褪下衣物时,苏蒂昏死了过去。
在我们为苏蒂淋上热水时,苏蒂的脸色变得铁青。
在我们为苏蒂抹上沐浴液时,苏蒂呕出了自己肺的碎片。
在我们为苏蒂揉搓头皮时,苏蒂在祈祷着自己能够登上天堂。
在我们为苏蒂擦干身体,换上接白领素色连身长裙的时候,苏蒂死了。
然后她又将苏蒂复活,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所谓的奇迹在这个小屋里只不过是家常便饭。同时她修复了苏蒂身上所有的伤口,让她由内到外变得像我们一样完美无缺,是一个优秀的侍奉者。
第二天苏蒂便和我们一同向着正东处第二扇彩窗祈祷,投入到了侍奉者的工作当中。
但却在第三天的夜晚,她开始向周围的人搭话。
最初没有人搭理苏蒂,但渐渐地,越来越多女孩在休息时间聚在了苏蒂身旁,看苏蒂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苏蒂最后邀请的人是我,虽然我没有理会苏蒂,但苏蒂却充满善意地表示对我的理解。
“我知道你是最初的侍奉者,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表达你的想法。但今晚我们会在你身旁讨论的,你只需要倾听就行。”
(苏蒂不知道一会就会碰上她。)
这一晚她们就围绕在我的身旁,进行着前十几天她们都在谈论的话题。
“你们知道那么一个城市吗?”
女孩们自发地环绕成一个圈圈,苏蒂就在正中心说着。
“很大很大,可以容纳所有人的城市。”
“不管是不是男人,都可以找到工作的城市。”
“可以领到和男人一样的工资。”
“肚子饿的时候会发放救济的食物。”
“有看不完,免费看的书。”
“可是我不识字怎么办?”
“没关系,出去之后我会教你。”
…………
一些女孩在七嘴八舌地补充道,另外一些则默默地坐着,惊叹于其他人所构筑的那个世界,同时通过自己的想象力补充着更美好的未来。
“为了找到那个城市,我差点被男人给打死。好在跑到这里来算是保住性命了。”
苏蒂打断了女孩们的讨论,继续说道。
“男人真是太坏了。”
“我在地下室里头被关了十几年。”
“我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一分钱。”
“我存了一点,但都给我的孩子了。”
“我再也无法拥有孩子了。”
“相信我,有的东西没有比拥有更好。”
…………
一些女孩又在七嘴八舌地补充道,另一些则默默地坐着,惊叹于其他人所构筑的那个世界,同时通过自己的想象力补充着更悲惨的过去。
“你们有想过逃出这个小屋吗?”
苏蒂打断了女孩们的讨论,继续说道。
“有。”
“有。”
“有。”
“有。”
…………
“以前我们不知道要去哪里,但现在不一样了。”
女孩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明天,我们会一起从这里离开,已经准备够久了。”
苏蒂起身,在刚刚来到小屋时的无助、痛楚、抑郁都从苏蒂的脸上消逝了。现在的苏蒂仿佛在发着光,就像是我们每天早晨都看着的那扇窗户一样,明明没有口红,苏蒂的嘴唇却显得生机勃勃,面容甜美而又充满活力。
这个时候宿舍的被推开,裹着黑袍的她来了。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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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两个人了。
偌大的宿舍中只剩下了两个床铺,剩下两个衣帽架,剩下两套白领素色连身长裙,还有两个女孩。
因为只剩下了两个人,在晨间祈祷的时候,反而更感到封闭房间的回音效应,像是有数十个我们的分身此刻也在一齐祈祷一般。
“在死亡降临之前,期望完成她赋予的任务。”
“贝尔。”
“在死亡降临之后,期望完成她赋予的任务。”
“你不想逃走吗?”
“期望我们永无可能安详地进入长眠的坟墓,永世劳作,直至消逝。”
“你反倒是我们当中最坚强的一个人呢。”
“期望天堂并不存在,期望地狱并不存在,唯有此刻永存。”
“还是说你也和我一样在等着谁是吗?”
“每刻都感激着她给予我们侍奉的资格,赞美她。”
“我该怎么做,贝尔?”
在我祷告的时候,我身旁的女孩声音沙哑地问道,随之她转过脸,她的脸抽泣着毕露无遗,它脆弱、毫无戒备,就像小猫被车碾断了腿虚弱的喵喵声。
此时宿舍的门在嘎吱声中被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男子从我面前走过,狠狠地抱住了我身旁的女孩。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男人死死地,使劲地抱着女孩。
我知道这个男人,他是这个女孩的未婚夫。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哈哈,事实上每个侍奉者都有她们的梦想,只有我没有。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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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尸堆的女孩似乎想要发出尖叫声,她张开了嘴,但是没有声音发出来。她的喉咙锁住了。恐惧压在她胸中,像一只猿猴。她努力要再喊叫,接过只发出无力的吱叫声。
她或许仍然还有想要逃跑的想法,可也只能停留在想法,现在她的双腿早就不归她管了。
砰。
打中这个犹如靶子一般的目标来说对猎人来说毫不费劲,在他漆黑的枪口之中看不到希望,只能看见自己的坟墓。
女孩的胸口绽放出了最后一朵血花,但女孩没有立刻倒下,而是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被自己同伴的尸体绊倒,虽然艰难,但却奇迹般地重新站稳了身姿。女孩的两只腿向内稍弯,似乎马上就会跌倒在地,但也只停留在了不断地抖动当中,同时两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双肩把头埋下,这种自我防护的姿势在枪口面前显得格外可笑。
她的心脏确实被打穿了,但她也确实没死。
那么一件小事,那么一件大事。
这是两件绝对不可能搭成因果关系的事。
猎人从我的身旁猛地站起来,一只手臂弯在面前,同时另一只手将枪架在这手臂之上,动作精密得就像是机器,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对着这个女孩不断地开火。
可即便是打空了所有子弹,女孩仍然站着。
那都是因为她来了。
“她还不想死,她还有想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了女孩的身旁,“所以我也不会让她死。”
“巫婆……”猎人低声说道,同时向一旁翻去躲避着任何有可能出现的攻击,手在腰间快速摸索着取出弹药。
他的声音在颤抖,但那绝对不是因为恐惧,更大程度是一种兴奋。
可没等他换上新的弹药,他就化作了一滩血水。
更准确地说他应该是爆开了。
只因为她从黑袍底下伸出了一支纤细、苍白的手指指向了他。
在他一旁的我现在成为了最红的侍奉者。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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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带走了最后一名女孩,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侍奉者了。
我照常起床。
我照常祈祷。
我照常工作。
我照常吃饭。
我照常睡觉。
巫婆小屋中的一切都在照常进行。
其实我早就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即使没有侍奉者,这个小屋也能照常进行。
不需要我打扫的房间永远不会变脏,工作只是因为有人需要去做才会出现的活动。就比如说那一大堆尸体,到了第二天就全部消失不见,好像她们从未存在过一样,本来应该是会是苍蝇与蛆的狂欢。
会是腐食界的感恩节。
(为什么?)
不,我不会想要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
她出现在了我身旁,依然是那一身黑袍,与那顶黑色的巫师帽。
“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
我没有抬头,因为身高的原因,我只能看到她一团黑的长袍。
“她们都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你应该去想想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这是她对我下达的命令。
……
……
……
我尽力去思考了。
“因为你还在这里。”我抬起头说,“因为我是侍奉者。”
最先吸引我的是她的白发,纯粹、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白色,即使是在巫师帽的阴影之下仍然让人感到刺眼的白色。然后才是她的脸,但比起那头白色,她的容貌已经记得不是非常清楚。
很美,仅此而已。
最后才是她的微笑。
“是吗?很简单的理由。”她这样对我的回答进行评价道,“那你对我为什么能成为巫婆有兴趣吗?”
“没有。”
“那是一个很传统的故事,我做了许多坏事,最终才获得了这股力量,全部都依仗我的欲望。”
“嗯。”
“现在我有一个新的想法,你愿意成为我吗?”
“我不知道。”
“你愿意。”
“我愿意。”
“因为你没有任何欲望。”
“因为我没有任何欲望。”
“你是纯洁无暇的。”
“我是纯洁无暇的。”
“白巫婆。”
“白巫婆。”
“你会去很多世界看看,去认识很多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去帮助他们,从而找到你的欲望。”
“我会去很多世界看看,去认识很多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去帮助他们,从而找到我的欲望。”
“那好,杀了我,获得我的力量。”
她张开双手稍稍振臂,整个巫婆的小屋开始晃动,崩塌,一旁的一张桌子突然坍塌,那断裂的桌脚成为我杀死她的工具。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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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罗贝尔,是我的侍奉者。”
“我是罗贝尔,是你的侍奉者。”
 
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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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偏差是指的是当取得资讯的渠道,仅来自于幸存者时,此资讯可能会与实际情况存在偏差。
相对的,这个故事是由某位仅存的侍奉者所诉说的,此故事肯定会与实际情况存在偏差。
她会把一切都说出来,除了真实之外,除了她的想法之外。
唯一的真实就是无论到最后谁都会死,无论是谁,都会活到自己死亡的一刻。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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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秘密的章节。
并不应该被各位读者所见,被各位听众所听,被这位作者所写下的内容。
如果是贝尔的话,她就不会让这些讯息出现在此处,而是会像以往的做派一样,凭借着她身为唯一侍奉者所创造出的偏差,让这些讯息消失,亦是将其曲解。
再通俗一点说,她会撒谎。
就如同上面她所叙述的故事一样,那个声称一切事物都走向不幸,但事实上经由她的扭曲一切都走向了幸福。
向往自由的女孩离开了小屋。
渴望爱情的女孩找到了伴侣。
丧失希望的女孩结束了人生。
追寻目标的猎人完成了任务。
就连无所不能的巫婆都找到了最忠诚的侍奉者,也是最心仪的继承者。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我相信各位观测者肯定发现了事实与故事之间,那最让人难以忽视的偏差,就是身为叙述者的贝尔她背后的故事。她所讲述的都是在她身上正在发生的故事,而在那之前,她绝口不提。
那总是在回避,总是在打转,总是在敷衍的内容。
这就是身为秘密章节讲述者的我要告诉诸位的故事。
那个贝尔永远不会告诉你们的故事。
顺带一提,我是那位巫婆。
在巫婆小屋中死去的巫婆,白巫婆诞生之前的巫婆,贝尔所侍奉的巫婆。
是的,我是死了。
但在巫婆小屋里最不重要的就是时间,这点贝尔并没有向你们撒谎,所以身处其中的我,即便是已经失去了生命,仍能为各位分享这简短却有趣的故事。
 
 
密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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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那时候我还没成为巫婆,遇到过一只鸟。
当时它在我前面不远处飞着,挥着它的双翼,看得出来它很享受驾驭天空这种傲慢的权力。
但突然它从天上掉下,一头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让我怀疑它是不是死了。
“鸟,你死了吗?”
我跪伏在鸟的面前问道,同时放下了手头的篮子,企图伸手抚摸它的羽毛。
“没有。”
鸟是这么说的,它的语气冰冷,让我的手都僵在了空中。
“那为什么你躺在地上?”
“因为我突然不愿意飞翔了。”
“可天空是独属于你们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的你不向往天空?”我皱着眉头收回了手,“飞翔可是人从出现自此就追求的梦想。”
“天空是人类的梦想,鸟则没有梦想。” 说着这种不明不白的话,鸟使劲将脑袋往地下钻去。
“这可不行。神所给予你的权力,可轮不到你来放弃。”
这句话惹恼了我,于是便伸手揪着鸟的脖子将它从地上抓了起来。
“……”
鸟挣扎着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松开了手。鸟便挣扎着,扑腾着翅膀从我面前再一次飞起,不久就变成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
至于它说了些什么,恐怕在这里不好再向各位透露了。
毕竟这涉及到了我的底线。
我是罗贝尔·怀特。
巫婆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