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ve Potato
2024-11-09T18:05:55+00:00
沧州龙岗，陈氏拳馆。
陈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脱下汗衫，水汽自他精壮的上身蒸腾升起。一脚踢开已被练的半烂的木人桩，陈彦拎起水瓢痛饮了一口，又用手背抹了抹嘴，刚准备再练一套拳桩，粗犷的嗓声却倏地从背后响起。
“来留去送，甩手直冲。你的冲拳，倒已有了七八分火候。嘿，要不了三年，你小子就能继我的衣钵了。”
陈彦连忙转身，向来人轻轻颔首：“陈叔。”
十五年前，某天夜里龙岗不知怎的升起一股大火，近乎笼罩半座县城，那火烧掉了龙岗三成的税收，烧塌几十栋亭台楼阁，也烧走了陈彦的父亲。
尚处垂髫的陈彦无家可归，他自出生后便没再见过母亲，父系的亲戚也基本不待见爷俩。幸得老天垂怜，一个师傅逮住了正在拳馆后厨偷饭吃的陈彦，那师傅念陈彦同属本家，经历也算颠沛可怜，便留陈彦便在拳馆修习，供他上学。
那师傅，名陈忠正。对陈彦来讲，陈忠正有再造之恩，形同生父。
“晚饭已经备好，收拾一下就过来吃吧”陈忠正按了按陈彦的肩，神色蓦地犹豫了几分，声音也压低些许，“今晚有个京城来的大人物指名道姓要登门拜访咱们拳馆，扬言什么交流学习。但咱陈家的拳馆放周遭几个县里还算有点牌面，实际上几斤几两，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我担心……”
“又是个来淘宝的？”陈彦蹙眉，没想到过了十五年还有人会惦记自己家那莫须有的传家宝。
自打陈彦在拳馆安顿下来之后，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找来拳馆，按老陈的话讲简直就是马勺里淘菜——水泄不通！什么慰问官员，热心志愿者，甚至还有狗屁风水大师全跟闻到屎味的狗似的蜂拥而至，天佑陈氏，这老破拳馆一百年来没那么热闹过。
他们见到幼时的陈彦，第一步欣喜若狂，第二步装作惊讶的样子。
“呀，这不是陈淳的儿子嘛！我跟你爸爸是旧识……”
“你是陈老师傅的亲戚吗？但我看你面相和一位故人极似，莫非……”
“小朋友，告诉阿姨你爸爸留下来的传家宝在哪，阿姨给你糖吃哦~”
到最后演都不演，直接开门见山直抒胸臆了。
陈彦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懵懂。自己好歹跟亲爹混过几年，他那爹就一破画画的，整天捣鼓些丹青水墨，家庭状况跟《长江七号》里的小迪家不相上下，堪堪够着温饱的及格线。
怎么死之前默默无闻，死之后便胜友如云了呢？
至于传家宝，陈彦听都没听过，要么被自己那穷鬼老爹卖掉补贴家用了，要么早早烧毁在了大火里，事到如今竟还有人不死心……
陈忠正长吁，揉了揉眉心：“只希望不是恶客。”
“但愿如此。”陈彦强压下内心的不安，晃了晃脑袋，甩飞了内心的杂念。
条带状的乌云遮住了残月，使院里暗淡了半分。陈彦下意识地望天，氤氲的月光透过云层显出昏黄的一片，不知名的怪鸟胡乱飞过。
月黑风高夜。
陈忠正口中所谓大人物，名字是赵献。知天命之年从武术协会退下来后，便做了京城一家武馆的名义上的客卿。此番前来，自称是想探访同样拳种在不同地区的变化。陈氏拳馆并非第一站，只是百年传承，底蕴……勉强深厚，算得上沧州地区的一处典型。
说是打算把一路见闻收获汇编成册进行发表，以武协前教练的能量，册里要是美言几句，陈氏拳馆的生意保管红火，反之亦然。因此无论碍于面子里子，大小陈都得把这位爷伺候好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场酒宴吃的意外和谐。赵献对许多古怪难解的武术理论信手拈来，竟与陈忠正聊得火热，有说有笑。
陈彦看他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传家宝的事却是只字不提，不禁神情略松，或许自己的确是多疑过头了……
赵献给陈忠正敬了一杯，有意无意向陈彦一指：“我看这孩子猿臂蜂腰，是块习武的璞料。不知道能不能打上一套，给我这个老头子，解解闷呢？”
陈彦面色一凝，转瞬又恢复正常。他大喇喇站起，笑着朝席上赵献一拱手。
“先生是想看太极，洪拳，还是咏春？”
“你都会？”赵献眉头一挑,“真是后生可畏。”
陈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咏春练的最好。”
“那就咏春罢。”
陈彦点点头，移至堂中。双膝下沉，摆出二字钳羊马，全身精气神陡地焕然一新，好似眠龙乍醒。
摊手钲掌、挃手傍手，陈彦的拳掌呼吸间变化数个来回，一身劲力引得衣衫猎猎作响。他又朝前斜跨半步，日字冲拳！拳头雨点般落在木人桩上，乒乓声之密集近乎骇人！
赵献眯眼不语，脑中忽的响起一道阴冷的女声。
“试试他。”
“老人”暗啧一声，作出手痒的姿态，一跃来到堂中，“哈哈哈，果真英雄出少年！老头我来陪你练练！”
陈彦余光瞥向陈忠正，见他也是一脸愕然，正使劲朝自己挤着眼，心底喟叹一声。只好留力不留招，免得伤了老人家筋骨……
噗！一记狠厉的仆步穿掌越过陈彦的防守，直直击在小腹位置。陈彦猛咳一声，脸上神情变幻精彩。
这是七八十的老头？
就连陈忠正也愣在了原地，所有人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老头不是和蔼可亲的邻家爷爷，而是实打实在巅峰赛场上拼搏了半辈子的狠人。
赵越没给陈彦太多调整的时间，拗步逼近陈彦身位，借冲锤之势引进落空，绕臂穿掌转攻下位，叫中路功夫见长的陈彦叫苦不迭。
“基础扎实，拆招也算得上灵活……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大概在近战专精初阶60%左右的水平，身体素质同样在常人范畴内。”赵越分析着，同时向陌生女人汇报，“陈彦若真身怀异宝，没有十几年依旧肉体凡胎的道理，更不可能至今未被名字没想好空间发掘。”
女人沉默了一会：“等他睡熟后翻翻他的记忆，说不定有些线索。”
“看来无疆会里也不全是清高的主子。”赵献嗤笑一声，随意翻掌拦下陈彦的侧踹，“‘限制能力，现世稳定’的口号平日吠得凶，扯到这种事上倒噤声了？”
“赵献，别给脸不要脸。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女人的声音夹杂了明显的恼怒，“没有组织的帮扶，你这辈子别想晋升七阶！”
“唉，资源垄断；唉，派系争斗。”赵献摇摇头，迎着陈彦的当头炮一个拧腰，化劲拨臂，卸下陈彦的劲，又借未消的力，将陈彦整个人摔飞出去！
“你们揪着我的辫子，我哪有不言听计从的道理？放心，包管利索，不留痕迹。”
“哼，算你识时务。”
视角拉回场上。从交手到落败，满打满算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陈彦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挫败感，随即便被更高昂的斗志代替。
此次交手的经验，必能活用于下一次！
陈彦从地上爬起，揉了揉屁股，恭恭敬敬向面前老人一抱拳：“晚辈受教了。”
赵献随口回应，又称赞了陈彦几句，突然踉踉跄跄向前一倒。陈彦眼疾手快，搀住老人。
“唉，年纪大了果然不中用。”赵献装出疲累不堪的模样，语气幽幽。
陈忠正心思玲珑，当即招呼妻子腾出一间房来；“赵先生若不嫌寒舍简陋，便请在此地歇息一晚，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多有叨唠了。”
接过陈妻递来的钥匙，赵献朝房间踱去，眼神不经意扫过陈彦，两人的视线刹那间交汇。
赵献一怔，挥挥手，露出属于老年人的法令纹很深的慈蔼笑容。
“不太对劲……”陈彦沉吟，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太对劲啊。”“赵献”抱胸倚在陈彦的床边，目光炯炯，那张老人面皮早早被他剥了夹在腋下。一缕妖异的青烟自他食指涌出，源源不断地冲入陈彦的耳鼻口目。
午时三刻，他趁所有人熟睡使用没有动静·悄悄走路之术潜进了陈彦的房间，确定女人那边会给他争取一刻钟督查组的空窗期后，马不停蹄地开始用能力侵入陈彦的思维空间。
“感觉有点过于顺利了。”赵献犯起了嘀咕，青冥入侵的过程竟没有遇到一丝阻碍。按理说，一个人会潜意识地抵抗异物的侵入，陈彦能将一套拳法修至小成，绝非心志不坚之辈，然而……
尖锐女声砰地在赵越脑海炸开：“你他妈怎么还没完事，督察组已经起疑了！”
“操，你吓老子一跳！”赵献一咬牙，意识顿时融进朦胧青烟，冲入陈彦脑海！
陈彦猛地睁开双眼。
他又梦到了十五年前那场大火，那场烧尽一切的火。夜色中，火光如同愤怒的巨兽，吞噬着街道两旁的木质建筑，映红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
火焰肆意舞动，伴随着木材噼啪作响的断裂声，房屋一栋接一栋地倒塌。惊恐的居民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哭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一切都纤毫毕现，仿若真实。那种恐惧和无助感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幸好这只是梦……
“嗯？”陈彦陡然发觉自己仍穿着儿时衣裳，扭头望向窗外，入目皆是赤红。
悬在半空的跳楼男子、半边身子已被火焰吞噬的老嬬、死死扒着防盗窗的绝望的妇人。他们或许下一秒就会从生的边缘跌落，但好像有人按下了快门，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陈彦面无表情，趿拉着拖鞋，从失去热量的火焰中穿过，径直朝天台走去——他的父亲就死在那儿，死前还隔着门板催促他快逃。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陈彦推开了那夜没能推开的铁门。
“来啦？好久不见，儿子。”
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靠在栏杆上吞吐着烟雾，手里把玩着一团青色的小球，隐约间可见一个男人扭曲嘶吼的面孔。
“爸。”陈彦艰难吐出一个音节，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怪力乱神？或许有吧。但此刻久别重逢，陈彦心头惟余悲伤。
中年男人自顾自地说着。
“儿子，爹当年在你脑海里埋了一道印记。这印记呢，非行者之力不可触发。爹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过正常人日子，平安喜乐，但若真有人对我儿子动了歹心，它也算一招后手。”
“儿子，爹还要给你赔个不是。那扇门，是我用脚抵住的。拿和尚打比方，爹已经‘还俗’了，本来以为日子能一天天过下去，却起了这样一场大火。但爹晓得，自己一日不死，有些人一日不得安生。”
“儿子，这么多年，苦了你啦。”
他手中青色小球又黯淡了许多，里面的面孔虚弱的连张嘴都断断续续，好似垂死的金鱼。
“时间差不多了。”陈淳突然极其郑重地凝视着陈彦，“儿子，爹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想当锦衣玉食的皇帝，还是名扬天下的英雄？”
陈彦眼帘低垂，俯瞰这片火海。或许它从来没有熄灭过，只是在陈彦心底默默燃烧了十五年，烧干了泪水，烧尽了悔恨，今后也将永远燃烧下去。
于是轻轻一笑，露出一口白齿：“爸，我只想当陈彦，如果前路有刀山，那我就上刀山；有火海，我便下火海，我只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无论世人斥我罪恶滔天，还是赞我道德圣人，此一去，我都要博得个斗转天回，海沸山摇！”
陈淳神情微怔，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好儿子！”
他以食指作笔，不断在空中绘着玄奇的符号，渐渐有一丝丝五彩光芒汇集指尖，陈淳像是抽尽了全身力气似的，拼命将这光芒送入陈彦体内。
“混融墨法·点睛！”他大吼一声。
陈彦只觉有超乎寻常的变化在自己体内发生，他茫然地望向陈淳，却不禁失声。
“爹！”
只见陈淳的身体正不断碎裂，与此同时，梦境中的一切都在纷纷倒塌。
他捏碎青球，里面的男人如获大赦，跪地叩首。
“护我儿子三次事件！他若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陈淳回过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我爱你，儿子。”
一截钢筋砸下，横在两人之间，激起阵阵沙尘。陈淳的嘴还在开合，陈彦却再听不清他讲的是什么了。
像是一根燃尽的蜡烛，他无声地熄灭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梦境破碎。
陈彦猛地睁开双眼。
——————
靠，编辑的时候发现好多地方节奏有点怪，大伙给点意见吧。
陈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脱下汗衫，水汽自他精壮的上身蒸腾升起。一脚踢开已被练的半烂的木人桩，陈彦拎起水瓢痛饮了一口，又用手背抹了抹嘴，刚准备再练一套拳桩，粗犷的嗓声却倏地从背后响起。
“来留去送，甩手直冲。你的冲拳，倒已有了七八分火候。嘿，要不了三年，你小子就能继我的衣钵了。”
陈彦连忙转身，向来人轻轻颔首：“陈叔。”
十五年前，某天夜里龙岗不知怎的升起一股大火，近乎笼罩半座县城，那火烧掉了龙岗三成的税收，烧塌几十栋亭台楼阁，也烧走了陈彦的父亲。
尚处垂髫的陈彦无家可归，他自出生后便没再见过母亲，父系的亲戚也基本不待见爷俩。幸得老天垂怜，一个师傅逮住了正在拳馆后厨偷饭吃的陈彦，那师傅念陈彦同属本家，经历也算颠沛可怜，便留陈彦便在拳馆修习，供他上学。
那师傅，名陈忠正。对陈彦来讲，陈忠正有再造之恩，形同生父。
“晚饭已经备好，收拾一下就过来吃吧”陈忠正按了按陈彦的肩，神色蓦地犹豫了几分，声音也压低些许，“今晚有个京城来的大人物指名道姓要登门拜访咱们拳馆，扬言什么交流学习。但咱陈家的拳馆放周遭几个县里还算有点牌面，实际上几斤几两，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我担心……”
“又是个来淘宝的？”陈彦蹙眉，没想到过了十五年还有人会惦记自己家那莫须有的传家宝。
自打陈彦在拳馆安顿下来之后，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找来拳馆，按老陈的话讲简直就是马勺里淘菜——水泄不通！什么慰问官员，热心志愿者，甚至还有狗屁风水大师全跟闻到屎味的狗似的蜂拥而至，天佑陈氏，这老破拳馆一百年来没那么热闹过。
他们见到幼时的陈彦，第一步欣喜若狂，第二步装作惊讶的样子。
“呀，这不是陈淳的儿子嘛！我跟你爸爸是旧识……”
“你是陈老师傅的亲戚吗？但我看你面相和一位故人极似，莫非……”
“小朋友，告诉阿姨你爸爸留下来的传家宝在哪，阿姨给你糖吃哦~”
到最后演都不演，直接开门见山直抒胸臆了。
陈彦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懵懂。自己好歹跟亲爹混过几年，他那爹就一破画画的，整天捣鼓些丹青水墨，家庭状况跟《长江七号》里的小迪家不相上下，堪堪够着温饱的及格线。
怎么死之前默默无闻，死之后便胜友如云了呢？
至于传家宝，陈彦听都没听过，要么被自己那穷鬼老爹卖掉补贴家用了，要么早早烧毁在了大火里，事到如今竟还有人不死心……
陈忠正长吁，揉了揉眉心：“只希望不是恶客。”
“但愿如此。”陈彦强压下内心的不安，晃了晃脑袋，甩飞了内心的杂念。
条带状的乌云遮住了残月，使院里暗淡了半分。陈彦下意识地望天，氤氲的月光透过云层显出昏黄的一片，不知名的怪鸟胡乱飞过。
月黑风高夜。
陈忠正口中所谓大人物，名字是赵献。知天命之年从武术协会退下来后，便做了京城一家武馆的名义上的客卿。此番前来，自称是想探访同样拳种在不同地区的变化。陈氏拳馆并非第一站，只是百年传承，底蕴……勉强深厚，算得上沧州地区的一处典型。
说是打算把一路见闻收获汇编成册进行发表，以武协前教练的能量，册里要是美言几句，陈氏拳馆的生意保管红火，反之亦然。因此无论碍于面子里子，大小陈都得把这位爷伺候好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场酒宴吃的意外和谐。赵献对许多古怪难解的武术理论信手拈来，竟与陈忠正聊得火热，有说有笑。
陈彦看他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传家宝的事却是只字不提，不禁神情略松，或许自己的确是多疑过头了……
赵献给陈忠正敬了一杯，有意无意向陈彦一指：“我看这孩子猿臂蜂腰，是块习武的璞料。不知道能不能打上一套，给我这个老头子，解解闷呢？”
陈彦面色一凝，转瞬又恢复正常。他大喇喇站起，笑着朝席上赵献一拱手。
“先生是想看太极，洪拳，还是咏春？”
“你都会？”赵献眉头一挑,“真是后生可畏。”
陈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咏春练的最好。”
“那就咏春罢。”
陈彦点点头，移至堂中。双膝下沉，摆出二字钳羊马，全身精气神陡地焕然一新，好似眠龙乍醒。
摊手钲掌、挃手傍手，陈彦的拳掌呼吸间变化数个来回，一身劲力引得衣衫猎猎作响。他又朝前斜跨半步，日字冲拳！拳头雨点般落在木人桩上，乒乓声之密集近乎骇人！
赵献眯眼不语，脑中忽的响起一道阴冷的女声。
“试试他。”
“老人”暗啧一声，作出手痒的姿态，一跃来到堂中，“哈哈哈，果真英雄出少年！老头我来陪你练练！”
陈彦余光瞥向陈忠正，见他也是一脸愕然，正使劲朝自己挤着眼，心底喟叹一声。只好留力不留招，免得伤了老人家筋骨……
噗！一记狠厉的仆步穿掌越过陈彦的防守，直直击在小腹位置。陈彦猛咳一声，脸上神情变幻精彩。
这是七八十的老头？
就连陈忠正也愣在了原地，所有人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老头不是和蔼可亲的邻家爷爷，而是实打实在巅峰赛场上拼搏了半辈子的狠人。
赵越没给陈彦太多调整的时间，拗步逼近陈彦身位，借冲锤之势引进落空，绕臂穿掌转攻下位，叫中路功夫见长的陈彦叫苦不迭。
“基础扎实，拆招也算得上灵活……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大概在近战专精初阶60%左右的水平，身体素质同样在常人范畴内。”赵越分析着，同时向陌生女人汇报，“陈彦若真身怀异宝，没有十几年依旧肉体凡胎的道理，更不可能至今未被名字没想好空间发掘。”
女人沉默了一会：“等他睡熟后翻翻他的记忆，说不定有些线索。”
“看来无疆会里也不全是清高的主子。”赵献嗤笑一声，随意翻掌拦下陈彦的侧踹，“‘限制能力，现世稳定’的口号平日吠得凶，扯到这种事上倒噤声了？”
“赵献，别给脸不要脸。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女人的声音夹杂了明显的恼怒，“没有组织的帮扶，你这辈子别想晋升七阶！”
“唉，资源垄断；唉，派系争斗。”赵献摇摇头，迎着陈彦的当头炮一个拧腰，化劲拨臂，卸下陈彦的劲，又借未消的力，将陈彦整个人摔飞出去！
“你们揪着我的辫子，我哪有不言听计从的道理？放心，包管利索，不留痕迹。”
“哼，算你识时务。”
视角拉回场上。从交手到落败，满打满算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陈彦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挫败感，随即便被更高昂的斗志代替。
此次交手的经验，必能活用于下一次！
陈彦从地上爬起，揉了揉屁股，恭恭敬敬向面前老人一抱拳：“晚辈受教了。”
赵献随口回应，又称赞了陈彦几句，突然踉踉跄跄向前一倒。陈彦眼疾手快，搀住老人。
“唉，年纪大了果然不中用。”赵献装出疲累不堪的模样，语气幽幽。
陈忠正心思玲珑，当即招呼妻子腾出一间房来；“赵先生若不嫌寒舍简陋，便请在此地歇息一晚，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多有叨唠了。”
接过陈妻递来的钥匙，赵献朝房间踱去，眼神不经意扫过陈彦，两人的视线刹那间交汇。
赵献一怔，挥挥手，露出属于老年人的法令纹很深的慈蔼笑容。
“不太对劲……”陈彦沉吟，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太对劲啊。”“赵献”抱胸倚在陈彦的床边，目光炯炯，那张老人面皮早早被他剥了夹在腋下。一缕妖异的青烟自他食指涌出，源源不断地冲入陈彦的耳鼻口目。
午时三刻，他趁所有人熟睡使用没有动静·悄悄走路之术潜进了陈彦的房间，确定女人那边会给他争取一刻钟督查组的空窗期后，马不停蹄地开始用能力侵入陈彦的思维空间。
“感觉有点过于顺利了。”赵献犯起了嘀咕，青冥入侵的过程竟没有遇到一丝阻碍。按理说，一个人会潜意识地抵抗异物的侵入，陈彦能将一套拳法修至小成，绝非心志不坚之辈，然而……
尖锐女声砰地在赵越脑海炸开：“你他妈怎么还没完事，督察组已经起疑了！”
“操，你吓老子一跳！”赵献一咬牙，意识顿时融进朦胧青烟，冲入陈彦脑海！
陈彦猛地睁开双眼。
他又梦到了十五年前那场大火，那场烧尽一切的火。夜色中，火光如同愤怒的巨兽，吞噬着街道两旁的木质建筑，映红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
火焰肆意舞动，伴随着木材噼啪作响的断裂声，房屋一栋接一栋地倒塌。惊恐的居民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哭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一切都纤毫毕现，仿若真实。那种恐惧和无助感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幸好这只是梦……
“嗯？”陈彦陡然发觉自己仍穿着儿时衣裳，扭头望向窗外，入目皆是赤红。
悬在半空的跳楼男子、半边身子已被火焰吞噬的老嬬、死死扒着防盗窗的绝望的妇人。他们或许下一秒就会从生的边缘跌落，但好像有人按下了快门，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陈彦面无表情，趿拉着拖鞋，从失去热量的火焰中穿过，径直朝天台走去——他的父亲就死在那儿，死前还隔着门板催促他快逃。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陈彦推开了那夜没能推开的铁门。
“来啦？好久不见，儿子。”
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靠在栏杆上吞吐着烟雾，手里把玩着一团青色的小球，隐约间可见一个男人扭曲嘶吼的面孔。
“爸。”陈彦艰难吐出一个音节，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怪力乱神？或许有吧。但此刻久别重逢，陈彦心头惟余悲伤。
中年男人自顾自地说着。
“儿子，爹当年在你脑海里埋了一道印记。这印记呢，非行者之力不可触发。爹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过正常人日子，平安喜乐，但若真有人对我儿子动了歹心，它也算一招后手。”
“儿子，爹还要给你赔个不是。那扇门，是我用脚抵住的。拿和尚打比方，爹已经‘还俗’了，本来以为日子能一天天过下去，却起了这样一场大火。但爹晓得，自己一日不死，有些人一日不得安生。”
“儿子，这么多年，苦了你啦。”
他手中青色小球又黯淡了许多，里面的面孔虚弱的连张嘴都断断续续，好似垂死的金鱼。
“时间差不多了。”陈淳突然极其郑重地凝视着陈彦，“儿子，爹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想当锦衣玉食的皇帝，还是名扬天下的英雄？”
陈彦眼帘低垂，俯瞰这片火海。或许它从来没有熄灭过，只是在陈彦心底默默燃烧了十五年，烧干了泪水，烧尽了悔恨，今后也将永远燃烧下去。
于是轻轻一笑，露出一口白齿：“爸，我只想当陈彦，如果前路有刀山，那我就上刀山；有火海，我便下火海，我只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无论世人斥我罪恶滔天，还是赞我道德圣人，此一去，我都要博得个斗转天回，海沸山摇！”
陈淳神情微怔，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好儿子！”
他以食指作笔，不断在空中绘着玄奇的符号，渐渐有一丝丝五彩光芒汇集指尖，陈淳像是抽尽了全身力气似的，拼命将这光芒送入陈彦体内。
“混融墨法·点睛！”他大吼一声。
陈彦只觉有超乎寻常的变化在自己体内发生，他茫然地望向陈淳，却不禁失声。
“爹！”
只见陈淳的身体正不断碎裂，与此同时，梦境中的一切都在纷纷倒塌。
他捏碎青球，里面的男人如获大赦，跪地叩首。
“护我儿子三次事件！他若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陈淳回过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我爱你，儿子。”
一截钢筋砸下，横在两人之间，激起阵阵沙尘。陈淳的嘴还在开合，陈彦却再听不清他讲的是什么了。
像是一根燃尽的蜡烛，他无声地熄灭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梦境破碎。
陈彦猛地睁开双眼。
——————
靠，编辑的时候发现好多地方节奏有点怪，大伙给点意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