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shie
2024-04-15T13:19:57+00:00
“哎~~~~~”，一声低沉的叹息从老爸的卧室传出来，声音中透满绝望，感觉发出这个声音的人下一秒就要带着无尽的恨意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我只要听到这样的声音就会瞬间烦躁起来。何况这已经是半夜了，大家都睡了，周遭十分的安静，结果才回家的我刚刚把门带上，就遇到这一出，更是让我火冒三丈。
我把背包甩到沙发上，轻轻地拧开了老爸的卧室。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我压住心底的火气，小声地问到：“爸，您还好吗？”
老爸翻了个身，揉了揉鼻子，嘟哝着说：“没事没事,,,”
“可我听到您好像在呻吟啊？这段时间有好几次了？”
“没事没事，应该是打鼾吧，你听错了。”
“爸，您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同济就在边上，两步路，很快的。”
“有什么好看的，别吵到我睡觉，快出去。”
我轻轻地带上门，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盯着他的房间，陷入深深的沉思。
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好几次了，我甚至亲眼看到他偷偷地吃药，也不愿去医院看一看。
多半他的肠胃出问题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大问题。
在我印象里，自我记事起，他就在单位混得风生水起，经常在外面应酬，每每都是喝得酩酊大醉，被别人架着回家。老妈就让我泡一杯红糖水，给他醒酒。稍微清醒一点后，他就会去找根筷子插入喉咙催吐，大吐一场后再去睡觉。
又过了好多年，他被别人扳倒，在单位里做了一个闲职，于是没有人找他喝酒了，他就一个人在家喝闷酒，一天五顿的喝，伴着炒花生还有“谁谁谁不是东西，谁谁谁不是人，老子当年那样帮你们，你们到头还恩将仇报，老子迟早把你们都砍了”这样的怨念，一直喝到现在，几十年了，现在还能正常的活动，得亏了他当兵那些年打下的身体基础了。
现在他说着没事没事，多半身体不舒服了，但是家里也没钱，小病不需治，坚决不去医院。大病治不好，还是不去医院，就这样拖着，一直拖到死算球。
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能瞒得住事情的人，也有可能是故意地做一些小动作给我们看，让我们知道他在悄悄地替这个家扛着事。
他从来不会给我们说他遇到的困难，甚至他从来没有和我做过任何的真诚地交流，这个可能是他当年做干部做出来的毛病，他总是把话说一半，让我去猜，不仅让我猜他的真实意思，甚至他还会去猜我说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另外的意思。
累！
一想到和他做了四十多年的父子，却还不能相互袒露心声，要去猜，我的内心不禁更加的烦闷。
一个人天天给你抛问题，但是也不拿出解决方案，你拿出方案他又否决，接着继续给你抛问题，
简直无解。
在他身上无解的问题，同样在我身上也发生着。
化疗放疗后，鼻子里面的烂肉始终没有愈合，疼痛每时每刻的折磨着我。
鼻子里每天都会结满干鼻涕，需要想办法弄出来，而每次擤鼻涕用力点，就是流一脸的鼻血。
但是如果不把鼻子里的干鼻涕弄出来，就是越结越大，到时候更难弄出来。
弄出来的干鼻涕可以看到明显的凹凸不平，凸起处就是鼻腔里面的破洞，用手指伸到鼻子里对应的位置去试探，可以明显的感受到，长期以来，鼻腔里的洞一直在慢慢变大。
找肿瘤科医生，医生让我找鼻科专科医生看，找鼻科专科医生，听说我那里放疗过，也建议我保守治疗。
简直无解。
每次擤鼻涕流血，我会仔细擦去血迹，怕让家人看到担心，面对这个现状，他们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也只会让他们担心。
但是又好想让他们知道，我自己都担心得不得了，每天都担心哪天鼻子里的洞，终于还是烂穿了，血止不住的哗啦啦的流出了，人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我的记忆力也衰退得厉害，头一天编好的表格，第二天要改里面公式逻辑要想半天。头一天担心事情忘记了记到本子上，第二天本子放哪了却忘记了...
公司的事情也不让人省心，每天客户就是各种索赔，每天开会就是和客户谈索赔金额，大家一直人心惶惶到底哪天公司会倒闭，要是倒闭了，现在条件再去找工作也是困难重重。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每天5点多就要起床出门上班，8点才能到家，每天都在给别人擦也擦不完的屁股。
到底是先挂掉，还是先傻掉，还是先辞掉，我都做不了任何决定，我只能默默承受着，
好想找个人述说我心中的苦闷啊！太TM累了，真的不想干了！
我靠到沙发上，把视线从老爸的房门移到客厅的茶几上，正中间放着的是女儿的笔记本，每天她都会在睡前做一下记录。
只因她给我拉过钩，所以每天哪怕很晚，也会写完日记才去睡觉，不过对日记的字数没有限制，一两句话或者几段都是可以的。
这个小笨蛋，为什么会拉钩只做承诺，也不要什么条件啊？每每想到要是我不在了，她可能会受到欺负，可能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的心便一阵阵的心酸。
不过不用以后了，她现在就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
我和她妈都是从小镇上考到大城市的，吃够了读书的苦。
所以当我们在城里买了房安家之后，便以为后面老老实实打工上班，老老实实攒钱，小孩只要中考考过50%的学生，高考考过50%的学生，上个一般般的大学，她就能轻轻松松享受生活了。
小家伙也很努力，五年级了，在学校一直是班级前列，我们还天真的以为日子能这样平平稳稳地过下去。
直到我们知道，我们现在小学的对口初中，普高升学率8%都不到时，犹如被当头一棒，打我们措手不及，小家伙还没出发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更要命的是，和我们当年在小镇初中不同，虽然每个6、70人的大教室，能上高中的也就十余个，但是总体大家都还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而小家伙对口初中的学生，已经不是当年我们那个时代的学生了。他们都通过各个渠道了解到自己已经到了垃圾堆，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大面积的摆烂，打架抽烟谈恋爱，弄得整个学校更加的乌烟瘴气，把小孩送进去和直接放生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坏一些。
我们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小家伙去这样的学校啊！
因为从来没有经营过圈子，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资源，教育方面更是，几经周折，才知道转好的学校需要学籍和户籍对应，也就是说需要学区房，兜兜转转还是还是回到这个上面了，哎，这个，完全无解。
恰好就在昨天，大学睡下铺的大哥出差来武汉，正好也是毕业20周年，组织同学今天聚一聚，本来并不是很想去的，但是想着碰碰运气，为了小家伙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也就去了。
去的同学不多，简单的寒暄后，大家被分为两派，一派是给私人老板打工的，一派是给国家打工的，明显的阶级就不一样的。
其中一个同学已经是我们之前大学一个学院的院长了。可能他会有什么门路吧，我把话在脑海里反复地过了过，正准备开口找他说“XX，有个事情能不能帮个忙,,,”边上的同学抢先一口一个“X院长，来干杯！”给我打断了，接着他们便一个接一个的敬酒起来，让我生生地把话给憋了回去。
我想和大家一样也叫他“X院长”，但是感觉似乎生分了，毕竟4年同窗，还在学校旁边聚餐，一起上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是直呼其名“XX”却又感觉不合适，毕竟也有快20年没有怎么联系了。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闰土，在那里诺诺诺的半天，结果憋出一句“老爷”来，而我现在在餐桌的角落，诺诺诺的半天，连个屁都没有憋出来！
哎！就在10年前的十周年同学聚会上，我比现在还穷，要啥没啥，住在出租屋，工资连现在1/3都没有，却都是高呼着同学们的姓名，随意的开着玩笑开怀畅饮的呢。
人不求人一样高，我现在想要求人了，自然就矮了一截。
把睡在下铺的大哥送回酒店已经是凌晨了，大哥是少数几个我们这些给私人老板打工还能过得不错的人，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生病后还经常联系我的人。
这家伙回酒店就大吐了一场，我给他说让他少喝点，他却苦笑地告诉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也没有别的资源，只有靠自己到处撺掇，靠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才能捡到别人的残羹剩饭。
我不禁想起了老爸，当时也是说谁TM想天天喝得吐啊，但他一个人到一个新的地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除了出卖自己身体给别人拼命还能靠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我正懊恼着到最后还没有开口求别人，结果迎接我的是老爸的一声沉重的叹息...
借着窗外的余光，我翻开了女儿的日记，最后一篇是这样写的
“2024年4月21日，晴
爸爸今天去帮我找好的学校，到现在还没有回，希望他能快点回来。我再也不和他说不想读书，再也不惹他生气了。”
我轻轻地合上日记本，反复抚摸着它的封皮，心中，满是无奈和不甘,,,
无论什么时候，我只要听到这样的声音就会瞬间烦躁起来。何况这已经是半夜了，大家都睡了，周遭十分的安静，结果才回家的我刚刚把门带上，就遇到这一出，更是让我火冒三丈。
我把背包甩到沙发上，轻轻地拧开了老爸的卧室。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我压住心底的火气，小声地问到：“爸，您还好吗？”
老爸翻了个身，揉了揉鼻子，嘟哝着说：“没事没事,,,”
“可我听到您好像在呻吟啊？这段时间有好几次了？”
“没事没事，应该是打鼾吧，你听错了。”
“爸，您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同济就在边上，两步路，很快的。”
“有什么好看的，别吵到我睡觉，快出去。”
我轻轻地带上门，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盯着他的房间，陷入深深的沉思。
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好几次了，我甚至亲眼看到他偷偷地吃药，也不愿去医院看一看。
多半他的肠胃出问题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大问题。
在我印象里，自我记事起，他就在单位混得风生水起，经常在外面应酬，每每都是喝得酩酊大醉，被别人架着回家。老妈就让我泡一杯红糖水，给他醒酒。稍微清醒一点后，他就会去找根筷子插入喉咙催吐，大吐一场后再去睡觉。
又过了好多年，他被别人扳倒，在单位里做了一个闲职，于是没有人找他喝酒了，他就一个人在家喝闷酒，一天五顿的喝，伴着炒花生还有“谁谁谁不是东西，谁谁谁不是人，老子当年那样帮你们，你们到头还恩将仇报，老子迟早把你们都砍了”这样的怨念，一直喝到现在，几十年了，现在还能正常的活动，得亏了他当兵那些年打下的身体基础了。
现在他说着没事没事，多半身体不舒服了，但是家里也没钱，小病不需治，坚决不去医院。大病治不好，还是不去医院，就这样拖着，一直拖到死算球。
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能瞒得住事情的人，也有可能是故意地做一些小动作给我们看，让我们知道他在悄悄地替这个家扛着事。
他从来不会给我们说他遇到的困难，甚至他从来没有和我做过任何的真诚地交流，这个可能是他当年做干部做出来的毛病，他总是把话说一半，让我去猜，不仅让我猜他的真实意思，甚至他还会去猜我说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另外的意思。
累！
一想到和他做了四十多年的父子，却还不能相互袒露心声，要去猜，我的内心不禁更加的烦闷。
一个人天天给你抛问题，但是也不拿出解决方案，你拿出方案他又否决，接着继续给你抛问题，
简直无解。
在他身上无解的问题，同样在我身上也发生着。
化疗放疗后，鼻子里面的烂肉始终没有愈合，疼痛每时每刻的折磨着我。
鼻子里每天都会结满干鼻涕，需要想办法弄出来，而每次擤鼻涕用力点，就是流一脸的鼻血。
但是如果不把鼻子里的干鼻涕弄出来，就是越结越大，到时候更难弄出来。
弄出来的干鼻涕可以看到明显的凹凸不平，凸起处就是鼻腔里面的破洞，用手指伸到鼻子里对应的位置去试探，可以明显的感受到，长期以来，鼻腔里的洞一直在慢慢变大。
找肿瘤科医生，医生让我找鼻科专科医生看，找鼻科专科医生，听说我那里放疗过，也建议我保守治疗。
简直无解。
每次擤鼻涕流血，我会仔细擦去血迹，怕让家人看到担心，面对这个现状，他们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也只会让他们担心。
但是又好想让他们知道，我自己都担心得不得了，每天都担心哪天鼻子里的洞，终于还是烂穿了，血止不住的哗啦啦的流出了，人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我的记忆力也衰退得厉害，头一天编好的表格，第二天要改里面公式逻辑要想半天。头一天担心事情忘记了记到本子上，第二天本子放哪了却忘记了...
公司的事情也不让人省心，每天客户就是各种索赔，每天开会就是和客户谈索赔金额，大家一直人心惶惶到底哪天公司会倒闭，要是倒闭了，现在条件再去找工作也是困难重重。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每天5点多就要起床出门上班，8点才能到家，每天都在给别人擦也擦不完的屁股。
到底是先挂掉，还是先傻掉，还是先辞掉，我都做不了任何决定，我只能默默承受着，
好想找个人述说我心中的苦闷啊！太TM累了，真的不想干了！
我靠到沙发上，把视线从老爸的房门移到客厅的茶几上，正中间放着的是女儿的笔记本，每天她都会在睡前做一下记录。
只因她给我拉过钩，所以每天哪怕很晚，也会写完日记才去睡觉，不过对日记的字数没有限制，一两句话或者几段都是可以的。
这个小笨蛋，为什么会拉钩只做承诺，也不要什么条件啊？每每想到要是我不在了，她可能会受到欺负，可能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的心便一阵阵的心酸。
不过不用以后了，她现在就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
我和她妈都是从小镇上考到大城市的，吃够了读书的苦。
所以当我们在城里买了房安家之后，便以为后面老老实实打工上班，老老实实攒钱，小孩只要中考考过50%的学生，高考考过50%的学生，上个一般般的大学，她就能轻轻松松享受生活了。
小家伙也很努力，五年级了，在学校一直是班级前列，我们还天真的以为日子能这样平平稳稳地过下去。
直到我们知道，我们现在小学的对口初中，普高升学率8%都不到时，犹如被当头一棒，打我们措手不及，小家伙还没出发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更要命的是，和我们当年在小镇初中不同，虽然每个6、70人的大教室，能上高中的也就十余个，但是总体大家都还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而小家伙对口初中的学生，已经不是当年我们那个时代的学生了。他们都通过各个渠道了解到自己已经到了垃圾堆，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大面积的摆烂，打架抽烟谈恋爱，弄得整个学校更加的乌烟瘴气，把小孩送进去和直接放生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坏一些。
我们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小家伙去这样的学校啊！
因为从来没有经营过圈子，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资源，教育方面更是，几经周折，才知道转好的学校需要学籍和户籍对应，也就是说需要学区房，兜兜转转还是还是回到这个上面了，哎，这个，完全无解。
恰好就在昨天，大学睡下铺的大哥出差来武汉，正好也是毕业20周年，组织同学今天聚一聚，本来并不是很想去的，但是想着碰碰运气，为了小家伙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也就去了。
去的同学不多，简单的寒暄后，大家被分为两派，一派是给私人老板打工的，一派是给国家打工的，明显的阶级就不一样的。
其中一个同学已经是我们之前大学一个学院的院长了。可能他会有什么门路吧，我把话在脑海里反复地过了过，正准备开口找他说“XX，有个事情能不能帮个忙,,,”边上的同学抢先一口一个“X院长，来干杯！”给我打断了，接着他们便一个接一个的敬酒起来，让我生生地把话给憋了回去。
我想和大家一样也叫他“X院长”，但是感觉似乎生分了，毕竟4年同窗，还在学校旁边聚餐，一起上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是直呼其名“XX”却又感觉不合适，毕竟也有快20年没有怎么联系了。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闰土，在那里诺诺诺的半天，结果憋出一句“老爷”来，而我现在在餐桌的角落，诺诺诺的半天，连个屁都没有憋出来！
哎！就在10年前的十周年同学聚会上，我比现在还穷，要啥没啥，住在出租屋，工资连现在1/3都没有，却都是高呼着同学们的姓名，随意的开着玩笑开怀畅饮的呢。
人不求人一样高，我现在想要求人了，自然就矮了一截。
把睡在下铺的大哥送回酒店已经是凌晨了，大哥是少数几个我们这些给私人老板打工还能过得不错的人，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生病后还经常联系我的人。
这家伙回酒店就大吐了一场，我给他说让他少喝点，他却苦笑地告诉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也没有别的资源，只有靠自己到处撺掇，靠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才能捡到别人的残羹剩饭。
我不禁想起了老爸，当时也是说谁TM想天天喝得吐啊，但他一个人到一个新的地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除了出卖自己身体给别人拼命还能靠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我正懊恼着到最后还没有开口求别人，结果迎接我的是老爸的一声沉重的叹息...
借着窗外的余光，我翻开了女儿的日记，最后一篇是这样写的
“2024年4月21日，晴
爸爸今天去帮我找好的学校，到现在还没有回，希望他能快点回来。我再也不和他说不想读书，再也不惹他生气了。”
我轻轻地合上日记本，反复抚摸着它的封皮，心中，满是无奈和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