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lazbot
2020-04-08T16:08:02+00:00
父亲没多少日子了。
去年三月突发面瘫，边境小县城给他当作中风安排治疗。而后一次针灸时，实习的大夫一阵扎错，老爹当时就觉得不对。但又因为正好是农活最忙的时候，他硬是咬着牙吃着止疼药坚持了好几个月。
直到八月份疼到正常生活都收到影响，才不那么情愿的坐上车到省会的医院做检查。没几天，在北京的我就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你爸确诊了，肿瘤，恶性的。
于是我慌忙飞回去，看着那个一米八六的中年汉子整个脸变形到完全不对称，左侧的耳后顶着一颗黄桃大小的疙瘩。我心想，这下真的完蛋了。
拖了人找了关系也花了钱，最后幸运的请到了北京的专家主刀做了手术。五个小时后才满脸纱布推出来，同去观摩的年轻医生伸着手冲我比划：这么大一个盘子，切下来装的满满的。
那是病灶，也是爸爸身上的肉。后来也才知道，那里面还有很多神经和肌肉，有的影响唾液分泌，有的影响咬合功能。总而言之，切下来以后，我爸怕是要一边流哈喇子一边吃饭了。
太残忍了，对于他来说。
随后就是漫长的放化疗和功能锻炼。我们爷俩每天定时定点从家里出发，打车十几公里去医院，半个小时不到又原路返回。我陪着他散步谈心，也看着他的头发一缕缕掉下，动不动就发火，也偶尔会跟我哭鼻子说对不起。
都说病不生在自己身上谁也不知道有多难受，可这些亲眼看到的景象，又以另一种方式刺激着你的精神。
后来第一个放化疗结束，各项指标正常，妈妈也忙完了家里的事可以照顾爸爸，于是我又飞回北京，应付这几个月不在留下的一系列大坑还有各种小人埋下的地雷。
那段时间我一度以为自己好像开始转运了——父亲做介入手术效果很好，我的工作也逐渐缓和，还歪打正着的有了女朋友——一个非常不错的姑娘。人生真是充满未知啊，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买着北京到武汉的往返机票谈起了异地恋，只望着能在过年的时候第一次领个姑娘回家，这样似乎就差那么一点就圆满了。
然后，剧情开始转折了。
十一月底，我爸的肝脏出现了转移灶，公司因为资金问题开始大规模裁员，女朋友也跟我分手了。陆陆续续的，我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有些喘不过气，但转念一想，过完年自己也算是过了三字头，工作可以慢慢来，女朋友还可以再找，老爹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不用太悲观。于是再一次的，给自己打气，一天天熬到了春节。用信用卡买了张几乎全价的机票飞回了家。
紧接着就是疫情，整个年我们一家三口都窝在房子里，每天看着电视平平淡淡偶尔争吵的挨着日子。而后我回了北京，一边自我隔离一边在家办公。走的时候老爹还能三顿饭全吃掉，虽然有些慢，好歹也还算是个康复期的癌症患者。我和老妈都是有信心的。
“只要扛过这一段时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谁也没想到，再下一次见到老爹仅仅只隔了一个半月。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老爹已经形容枯槁，面如死灰。所有关于康复或者维持的愿望，都因为这一场难以预料的疫情而破灭了。
“最多两个月，回家吧，没得救了。”
到今天，老爹肝昏迷的症状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差，一会病怏怏的喊我儿子，一会又指着我鼻子骂败家仔。我也能理解，七年前毕业到而立之年，我一直在跟他们对抗。我们这一家三口的日子就是对抗和不理解搭起来的尴尬生活。我在意的事情在家人看来一文不值，而家人们秉持的传统关键于我而言又是不可接受的妥协。
可这些到此刻为止，似乎已经没有讨论的余地了。躺在病床上，在分分秒秒中等待着命运终结的男人，可能直到时候也没法跟我清楚的把自己最后想交待的话说出口了。而对我来说，这一系列的事情走到今天，也真的没有自信再和往常一样“再坚持一下”。我甚至都哭不出来，甚至连悲伤和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大概这也是某种程度上，命运对我开的一个残忍玩笑吧。
夜深了，老爹睡的很香。不知道这样安静的夜晚，他在最后还会不会记得。
去年三月突发面瘫，边境小县城给他当作中风安排治疗。而后一次针灸时，实习的大夫一阵扎错，老爹当时就觉得不对。但又因为正好是农活最忙的时候，他硬是咬着牙吃着止疼药坚持了好几个月。
直到八月份疼到正常生活都收到影响，才不那么情愿的坐上车到省会的医院做检查。没几天，在北京的我就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你爸确诊了，肿瘤，恶性的。
于是我慌忙飞回去，看着那个一米八六的中年汉子整个脸变形到完全不对称，左侧的耳后顶着一颗黄桃大小的疙瘩。我心想，这下真的完蛋了。
拖了人找了关系也花了钱，最后幸运的请到了北京的专家主刀做了手术。五个小时后才满脸纱布推出来，同去观摩的年轻医生伸着手冲我比划：这么大一个盘子，切下来装的满满的。
那是病灶，也是爸爸身上的肉。后来也才知道，那里面还有很多神经和肌肉，有的影响唾液分泌，有的影响咬合功能。总而言之，切下来以后，我爸怕是要一边流哈喇子一边吃饭了。
太残忍了，对于他来说。
随后就是漫长的放化疗和功能锻炼。我们爷俩每天定时定点从家里出发，打车十几公里去医院，半个小时不到又原路返回。我陪着他散步谈心，也看着他的头发一缕缕掉下，动不动就发火，也偶尔会跟我哭鼻子说对不起。
都说病不生在自己身上谁也不知道有多难受，可这些亲眼看到的景象，又以另一种方式刺激着你的精神。
后来第一个放化疗结束，各项指标正常，妈妈也忙完了家里的事可以照顾爸爸，于是我又飞回北京，应付这几个月不在留下的一系列大坑还有各种小人埋下的地雷。
那段时间我一度以为自己好像开始转运了——父亲做介入手术效果很好，我的工作也逐渐缓和，还歪打正着的有了女朋友——一个非常不错的姑娘。人生真是充满未知啊，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买着北京到武汉的往返机票谈起了异地恋，只望着能在过年的时候第一次领个姑娘回家，这样似乎就差那么一点就圆满了。
然后，剧情开始转折了。
十一月底，我爸的肝脏出现了转移灶，公司因为资金问题开始大规模裁员，女朋友也跟我分手了。陆陆续续的，我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有些喘不过气，但转念一想，过完年自己也算是过了三字头，工作可以慢慢来，女朋友还可以再找，老爹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不用太悲观。于是再一次的，给自己打气，一天天熬到了春节。用信用卡买了张几乎全价的机票飞回了家。
紧接着就是疫情，整个年我们一家三口都窝在房子里，每天看着电视平平淡淡偶尔争吵的挨着日子。而后我回了北京，一边自我隔离一边在家办公。走的时候老爹还能三顿饭全吃掉，虽然有些慢，好歹也还算是个康复期的癌症患者。我和老妈都是有信心的。
“只要扛过这一段时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谁也没想到，再下一次见到老爹仅仅只隔了一个半月。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老爹已经形容枯槁，面如死灰。所有关于康复或者维持的愿望，都因为这一场难以预料的疫情而破灭了。
“最多两个月，回家吧，没得救了。”
到今天，老爹肝昏迷的症状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差，一会病怏怏的喊我儿子，一会又指着我鼻子骂败家仔。我也能理解，七年前毕业到而立之年，我一直在跟他们对抗。我们这一家三口的日子就是对抗和不理解搭起来的尴尬生活。我在意的事情在家人看来一文不值，而家人们秉持的传统关键于我而言又是不可接受的妥协。
可这些到此刻为止，似乎已经没有讨论的余地了。躺在病床上，在分分秒秒中等待着命运终结的男人，可能直到时候也没法跟我清楚的把自己最后想交待的话说出口了。而对我来说，这一系列的事情走到今天，也真的没有自信再和往常一样“再坚持一下”。我甚至都哭不出来，甚至连悲伤和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大概这也是某种程度上，命运对我开的一个残忍玩笑吧。
夜深了，老爹睡的很香。不知道这样安静的夜晚，他在最后还会不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