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鸢尾》，变嫁文处女作，写了一万字，想请坛友们看看有什么地方问题比较大

零七年的末夏，某所大学迎来了新一年的开学季，校园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拖着大包小裹的新生和随行的家属，即使酷暑已经渐渐淡出主场，可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却热情依旧，在前辈们的帮助下完成入学前的必要工作。
“07级英语系……”人潮人海中，一位青年正笔挺地站在大厅的队列里，近一米八的高大身材的他，眉宇间少了几分同龄人的稚气，多了几分岁月沉积后的成熟，同周遭略带稚气的新生们格格不入。
人群熙熙攘攘，许久，终于轮到男人报道了。
“邱晚……洵？”望着面前的男人，负责前台的女生疑惑道。
“嗯。”男人点头示意，顺手将随身携带的资料提了上来:“她有些事，父母也来不了，所以托我替她报道。”
“哦哦。”闻言，女生若有所思地接过资料，心里却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她瞥了眼男人英俊的面庞，又看向身份证上的清秀女孩，不禁有些羡慕这位叫邱晚洵的学妹。
男人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也不道破，只是挑眉一笑，等报道完毕后便拿着资料穿插过熙熙攘攘的队伍，直到出了门口才大步流星地奔往下一处目的地。
之后，男人又按部就班地缴完入学所需的费用，只剩宿舍的安置工作尚未完成。
正值桂花最为盛开的季节，随处可见的桂树上点缀着一簇簇素白的娇玉，浓香远溢，路上往来的也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女，或是畅想未来，或是与同伴说笑，时不时还能互相调侃几句，这群象牙塔的骄子们，无不散发着他们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春气息。
可不知为何，这种氛围却让男人觉得格外地不适。他慢下步子，手在口袋里摩挲着，好容易才排出半包香烟，取出一根，送到嘴边时却又怔了一下。男人自嘲地笑了笑，随手将香烟丢到附近的垃圾桶里。
女生寝室4栋314，三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因为已经相处了半日，原本素不相识的几人也对彼此有了一些了解，尽管寝室目前只入住了三个人，可气氛却还是渐渐活跃了起来。
“那个，舒芸姐，你老家是哪里的啊？”名叫沈梦婕的女孩托着腮，目光落在正坐在阳台看书的少女身上。
阳台上的女孩侧着身子，惬意地躺在椅子上，时而微微颦眉，时而掩面而笑，仿佛自己也在经历着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一般。女孩不时将秀发撩拨到耳后，阳光缕缕，落在她俏丽的脸庞上，贴身的衣物更是丝毫藏匿不住女孩的丰盈曲线，风姿绰约，好不诱人。
闻言，郑舒芸合上了书，“我啊，籍贯X省，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外地念书，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回老家就是了。”
“唉？好巧哎，我老家也是X省，改天来我家玩，老家有好多有意思的地方，有时间我带你们去玩吧，宋卿也是，都包在我身上了。”沈梦婕昂起胸膛，拍了拍并不突出的胸部。
郑舒芸没有多言，只是淡淡一笑:“好。”
这一切都让一旁用电脑上网的宋卿看在眼里，沈梦婕这只活宝和郑舒芸虽然同样来自南方，可前者举手投足却十分地大大咧咧，丝毫不见南方女子的小家碧玉模样，反倒是郑舒芸这位常年在北方生活的女孩表现得似水般温婉。
“疯 丫 头。”宋卿推了推眼镜，有些无奈。
“卿卿姐，你说啥？我，我哪里疯啦，这叫活泼，读书人的事，那能叫疯嘛！”因为年纪最小，沈梦婕索性“以妹妹”自居，而现在，这位小妹扮着孔乙己的口气反驳道，叫两人听了都忍俊不禁。
“不过话说，我们寝室应该还有一个人啊，她人呢？”
“不晓得。”
突然，半掩着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三人寻着声音的来源，同时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位俊美的青年拽着箱子包裹什么的走了进来。
发觉房间里的两个女孩都在盯着自己，男人也不慌乱，镇定自若地将购置的日用品摆在邱晚洵的位置上，转而开始整理起床铺。
这叫沈梦婕和宋卿不由得浮想联翩，未见其人，先见其“夫”，两人对这位神秘的室友更加好奇，反倒是郑舒芸仅仅望了一眼他便撇过头去，重新回归到书中的故事去。
有些眼熟啊，这个男人，郑舒芸心里如此想到，同时不动声色地多瞧了他几眼。
终于，沈梦婕同学忍不住开口了:“同学，请问你是我们室友的……”
“她的…朋友吧，应该算是，她身体抱恙，还躺在医院里，她的家人也抽不出时间，所以只好委托我来处理开学事务了。”男人正色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善于同异性交谈，以至于从刚才进门之后一直缄口莫言。
“哦哦。”沈梦婕点点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整理床铺，而宋卿则依旧泡在她的电脑上，默不作声。
“邱晚洵，她叫邱晚洵，很快她就会回来，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相处啊。”似乎感觉到自己有些唐突，男人又补充了一句，脸上挂着一道温煦的笑容。
“嗯嗯，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嘿嘿。”
“既然来了这个寝室，那就是我们的一份子，这妹子我罩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这个名字时，倒是郑舒芸忽然愣了一下。
邱晚洵，邱万洵，好相像的名字，会是……他么？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女生呢。
书中的故事郑舒芸再也读不进去了，她随意翻了两页，便不动声色地将书再次合上，同时不自禁地盯着男人看，似乎对刚刚听到的这个名字忌讳莫深。
待到收拾得差不多了后，男人把不需要的杂物打包好，转身就准备出门去。
“那么，打扰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一直的郑舒芸忽然起身，喊住了他。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仇旻。”
“仇旻…那以后还会再见面么？”
“很快就会，我想。”
仇旻出门了，如一阵风来，如一阵风去。可不知为何，郑舒芸的脑海里却渐渐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我说，舒芸姐，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沈梦婕见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坏笑着打趣道。
“去去去，那张嘴净爱胡说。”
“别介啊，舒芸姐你可得上点心，下手一定要趁早，这位晚洵同学多半会成为你的劲敌！”郑舒芸失语，白了沈梦婕一眼，不再理会她的调侃。
仇旻出了校门，径直走向一辆黑色轿车，打开车门往后座一躺。
“老大，这种事我们去办就好了，何必劳烦您亲自来一趟？”副驾驶上的瘦高青年说到。
“出来兜兜风罢了，难不成总是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仇旻说着说着，又掏出那半包香烟，点上以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才觉得舒坦，“何况跟别的帮派也一直相安无事，时间长了难免无趣。”
“老大，是因为她？”
“石头，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还需要我教你么。”仇旻面露愠色，眉头微微皱起，被称作石头的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界了。
“对不起，老大，石头甘愿受罚。”平日里很少见老大因为琐事而生气，看来那个女孩在老大的心里确实有些分量，自己这没眼力界的可算是踢到一块硬骨头了，石头心里想到。
仇旻没有应答，只是自顾自地吸着烟，眼神飘向窗外，好一会儿才开口。
“六子，开车。”

经过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行人最终来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仇旻提着一盒甜品便奔向住院部四楼的一间病房。
“你们先在外面守着”
吩咐完后，仇旻轻轻推开房门，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一位少女静静躺在角落的病床上。临近傍晚，夕阳的余辉挣扎着从窗帘的间隙钻进屋里，悄悄爬上少女的稚嫩的面庞。
“晚洵……”
发现邱晚洵已经入睡，仇旻放轻了脚步，缓缓挪到她的身边，床上的少女双眸紧闭，眼眶红了一圈，难见血色的口唇微微蠕动着，也不知在呢喃些什么，叫人好不心疼。
仇旻侧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在邱晚洵身旁坐下，也不说话，只是俯下身子，端详着少女那张精致的俏脸。
真是难以想象，这副小小的身体究竟经受过何等的苦难，仇旻苦笑着摇了摇头。
十年前，你的无心之举救了我，那天后我本以为今后再也不会遇见你，没想到现实居然让我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与你相见，也许你早已记不起幼时的我，那段短暂的时光，可我却时刻将你记在心里，小晚。
“唔，不，不要走。”倏然
“我在，小晚别怕，我一直都在。”
“不要离开我，小澈！妈妈！”
不知为何，听见邱晚洵念起某个陌生的名字时，仇旻感觉到自己心口的某块软肉被刺痛了一下。

“不，不要走！”糯糯的女声飘荡在空阔寂静的房间，难免显得有些凄清。
邱晚洵眉头紧皱，浑身发颤，似乎在梦中遭遇了些什么。
这丫头又在做噩梦了。仇旻看了疼在心里，连忙将少女的双手护在自己的掌心中，“我在，我一直都在，小晚。”
不过几秒，邱晚洵慢慢睁开双眼，她终于从梦魇的手中逃出，尽管样子有些仓惶狼狈。
“你醒了。”仇旻笑了笑。
“仇大哥，你来啦。”见自己的双手正被仇旻死死护住，桌上还放着自己的睡前读物和一份甜品，邱晚洵意识到了什么，仇旻肯定一早就来了，刚才睡觉时的窘态不会全被他看见了吧？想到这儿，少女的双颊不自觉地涌上一抹红晕。
“嗯，学校的事我都处理好了，你自己安心养好，不必过问太多。”
“仇大哥，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这么帮我，我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偿还你。”虽然有些难为情，可邱晚洵对仇旻更多的是感激和愧疚。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番话有些不妥，邱晚洵又用较为中性的声音补充了一句，“这些费用，等出了院我会想办法，仇大哥是个好人，我不会亏欠仇大哥的。”
仇旻哑然，表面上扮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心情却有些沉重。
两个月来，他很明显地感觉出来眼前的娇弱少女在抵触些什么，是对突如而来的身份转变不习惯么？倒也是，面对这样的变故，一般人肯定一时也难以接受，可她却一直淡定自若，从手术那天起，也不曾听她哭诉过什么，仿佛在二人之间相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况且，之于她，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朋友，还是亲人？又是什么在支持着我这样去做？为了追求当初同她相遇时的那份美好？可感动之后又剩下什么？
一个个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仇旻没有答案，可当他一次次看见邱晚洵灿烂的笑颜时，他便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想入非非的他盯着少女浅棕的双眸，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
“很好笑么？仇大哥你也不信我？”邱晚洵故作愠状，可那副可爱的模样实在是凶悍不起来。
“没有，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买了点东西，来尝尝吧。”说罢，仇旻终于舍得松开邱晚洵的双手，扭头去取桌上的甜品。
“是巧克力泡芙唉，仇大哥，你也爱吃这个的吗？”邱晚洵眨了眨眼，将刚才的事抛到脑后，没想到仇大哥也是泡芙同好会的一员，少女很是惊喜。
“路过蛋糕店顺便带的。”仇旻撒了个谎。
邱晚洵没说话，抓起一块泡芙便往嘴里一送，颇有八戒品尝无花果时的风范。
“泡芙真是人类美食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邱晚洵这样赞叹道，说完，又往嘴里塞进一块。
“到饭点了，少吃点，一会儿去吃正餐。”仇旻见她这般痴恋于手中的甜食，不忍挑眉。
“哦～”
邱晚洵这才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美食，下床简单整理了一番，跟在仇旻的身后，“走吧仇大哥。”
真是拿你没辙，仇旻无奈地摇了摇头，可心里却是一阵窃喜，十年了，她还是那么喜欢泡芙。
仇旻率先出门，在走廊上望了望，守在门外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他曾经吩咐过他们注意不要暴露自己，为了不让邱晚洵发现，俩机灵鬼指定已经提前躲了起来，自己的身份还是暂时对她保密为好，仇旻想到。

“好，我们走吧。”
太阳拖着蹒跚的步子缓缓沉入西边，将薄暮的余辉洒向大地，照在心事重重的二人身上。

南洲大学，财经系男生宿舍9栋205。
“杨澈，你这是上哪儿去？”这才刚刚开学，见到有人居然在打包行李，舍友们都有些不解，其中樊佳最先忍不住开口。
“我找一个人，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老友，青春难得几回，总得放肆那么一下。”合上拉链，杨澈提起背包，冲着樊佳笑了笑，“有些东西错过了，可就不一定能追回来了。”
“侬疯啦？这才刚入学。”
“没，辅导员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请了一周的事假。”
“呦呦呦，这才离家多少时间啊，你指定是想你家对象了。”睡在上铺的程勇伸过头去，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我晕，程勇，你这是嫉妒了吧？今天我瞅你跟在几个漂亮女生后面，那双眼睛都快飞进人家裙底了喂～”
“许，豫，鑫！皮又痒了？”程勇佯装发怒，冲着下铺的许豫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被我说中了吧，你看大橙(程)子急了！”“哈哈哈。”“可恶，别跑，今天必须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团最强dps到底有多猛。”
不得不感叹男生之间的快乐要来的简单许多，不到一天时间，四人就已经打成一片，而就在欢声笑语中，杨澈也告别了众人，踏上了前往徽都的旅途。
“要连夜走吗？”一阵嬉闹过后，樊佳望着杨澈远去的背影问道，似乎有些担心这位执着的舍友。
“嗯。”
我想，他也应该等了我很久了。
独自一人走在灯光昏暗的路上，杨澈不断回忆起与他相处时的岁月。
大约是在二年级时，杨澈遇见了邱万洵，杨澈只记得当时这位转学来的同学身材瘦瘦的，小小的，还时常一个人躲起来抹眼泪，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就会抬起头来，张着那双水灵的眼睛盯着那人看，像个女孩子似的，可倘若谁用诸如“娇气”一类的词形容他，那必然会被气鼓鼓的他狠狠瞪上一眼，甚至招呼以“飞书”绝技(将书本作为投掷武器)。
可是，自己也曾有一次鼓起勇气，对万洵说过他长得很漂亮，漂亮到丝毫不输给隔壁班的班花，万洵听后也只是红着脸撇过头去，柔声提醒自己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之类的。
杨澈尤其记得，这位酷似女生的同学在学习上十分糟糕，自己能做满分的测验他却堪堪过了及格线，而课下向自己请教问题也是时有的事。当然，这也成了二人建立友谊的契机，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他相当钟爱于甜食，二人第一次结伴而行路过糕点店时，万洵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驻足门前，目光几乎没离开过琳琅满目的甜品，却又迟迟不见有进一步的表示。起初杨澈还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想吃就买呀，可注意到他那般扭捏的模样，杨澈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决定带着他进去，敞开肚皮畅快一顿。
想到这儿，杨澈的嘴角扬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笑容。
后来杨澈才知道，邱万洵家中本有一位精明能干的母亲，可她却因一次车祸永远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万洵跟跛脚的父亲相依为命，生活支出也一向拮据，令人唏嘘不已。
而在临近小学毕业的某个周末，杨澈想到邱万洵好像还从没来过自己家，于是将他带回家中，准备给父母介绍一下自己的好友，却不想，一向慈祥温和的母亲不过瞧了眼邱晚洵，便勃然大怒，不顾自己的解释与求情，将这个瘦弱的男孩轰出去。
“这就是你的好朋友？以后不准你再跟他有任何来往了！”
“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杨澈满腹的困惑与懊恼，他不明白为何母亲对自己这位素未蒙面的挚友抱有如此大的恶意，以至于在自己的小学生涯结束后，就带着一家南下，十分仓促地搬到遥远的越地。
杨澈曾经不止一次向母亲询问过缘由，可每次谈及邱晚洵时，母亲总是黑下脸来，或是默不作声，或是大声呵斥，总之就是不愿告诉自己实情。久而久之，杨澈也终于死了这条心，慢慢地适应了新的生活，他不愿再去忤逆自己的母亲。
再后来，杨澈按部就班地上完了初中、高中，在这片新天地，他认识了不计其数的人，也结交了不少新朋友。这些人形形色色，在同他们的交往中，杨澈也成长了不少。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从失去邱万洵这位挚友的阴霾中走出来了，可他始终骗不了自己，自己的内心深处明明一直有块缺口。
究竟，少了点什么呢？
他抬起头，遥望天边，往昔的点点繁星像是置气似的，全都躲藏了起来，只剩一轮素月孤零零地枕在云朵旁。
杨澈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楚。
万洵，近来可好。

“小晚，明天真打算回去么？”
酒足饭饱之后，邱晚洵和仇旻二人决定出来散散心。
“嗯，医生说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仇大哥，我还得回去和家人报个平安。”
邱晚洵在医院已经住了整整两个月，却不见她的家人过来看望过她。自家孩子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的？而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仇旻也从未听邱晚洵提起过家人的情况，每每自己旁敲侧击，邱晚洵也只是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这让仇旻不免心生疑惑。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
“不不，真的不用了，小晚已经麻烦仇大哥太多太多了，真的欠不起仇大哥这份情谊，这么长时间也承蒙了仇大哥的照顾，没有仇大哥可能就没有今天的小晚了。”
邱晚洵抬头望着仇旻，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月光似素纱，轻轻覆在她单薄的身子上，看得仇旻朦朦胧胧，好不真切。
邱晚洵的话里裹着一半谎言、一半实话，倘若两月前不是仇大哥路过相助，自己恐怕早已不在人世，这一点邱晚洵并没有欺骗仇旻，但她却隐瞒了家里的实情，自己想要回家的真正原因。
“好。”仇旻没有劝阻，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可裤兜里攥着两张机票的右手却愈发握紧。
邱晚洵也察觉到了仇旻情绪中的变化，言多必失，索性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她知道自己辜负了仇旻的一番好意，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她亏欠仇旻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自己不过做了两个月的“冒牌”女人，难道仅仅依仗自己这个所谓的女性身份，就可以肆意索取、挥霍他人的善意么？不，这份情谊太沉重了，沉重到自己甚至偿还不起。能在跨入成年的分水岭遇上仇大哥这样的人，已经是三生有幸，自己哪还敢再奢求些什么呢？
各怀心事的二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绕着医院，一圈又一圈。
“仇大哥快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天色不早了，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终于，还是邱晚洵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仇旻一愣，邱晚洵分明话里有话，可她又不愿意同自己多说些什么，这丫头为什么总是想着自己承担一切？仇旻苦笑。
“行，我送你上…”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邱晚洵打断道。
“那注意早点休息。”
“嗯。”
仇旻也没多挽留，站在原地目送邱晚洵回医院，直到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缓缓取出一根烟来，点火，舒坦地吸上一口。
“出来吧。”
“老大…”夜幕中走出一个青年，定睛一看，正是仇旻的的一位手下——石头。
“最近的事宜就由你全权负责，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去向。”仇旻不慌不乱地吩咐着，仿佛在宣布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老大您…”石头欲言又止，很是为难。“好，属下一定尽力办到。”
又是为了她么，石头的心里五味杂陈。
夜晚再次回归寂静，两人的影子渐渐淡入黑暗。
“唔啊啊，好烦呐！”
邱晚洵刚进房间就往病床上一趴，索性当起了鸵鸟，将脸埋在枕头中，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明天就要回去了，父亲他，真的接受的了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其实是个女孩的事实吗？”邱晚洵心里相当没谱，尤其在想到那个母亲去世后便时常酗酒、整日一副颓唐样的父亲时。
“还有仇大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邱万洵…不，现在应该是邱晚洵，还没有如此亏欠过别人，我这样的假女人，真的值得你这么上心吗？”
邱晚洵心里乱糟糟的，她爬下床，走到窗边，目光落在一盆蓝色的鸢尾花上，她又想起了母亲。母亲生前养过不少花卉，却独爱鸢尾花的那一抹湛蓝，一如母亲那精致而又易逝的美丽。
她盯着鸢尾花，脑海里浮现出和母亲在一起的点滴时光。
“妈，我到底该怎么办？”
“现在的我，又到底是谁？”
思来想去，邱晚洵也没有得出答案，她长叹一口气，在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拖着疲倦的身体早早入睡。
灯火阑珊，浓浓的夜色侵入人间，万物寂寥，就连窗边的鸢尾花都隐没在这漫漫长夜当中，不见了踪影。

翌日，某趟前往徽都的火车上，一位青年突然惊醒，他做了个奇怪的噩梦，梦见有个女孩倒在血泊之中，女孩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幽幽的啜泣声，他想走进看看，却见那女孩突然抬起头来，咧开嘴摆出一张恐怖的笑脸，眼看就要碰到自己。
血，满脸是血！青年吓坏了，他一把将女孩推开，仓皇而逃，可转身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地上。他醒了。
“我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睡眼惺忪的他望向窗外，这会儿地平线才现出鱼肚白。
“时间还早。”
青年惴惴不安地靠在座椅上，可因为太过困倦，不久又回归梦乡。
而在市人民医院的一间病房里，有位女孩睡得似乎也并不安生。
“小澈，别走，为什么，不要离开我！”
猛地一下，邱晚洵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惨白的天花板赫然映入眼帘。
又是这种梦，最近一直没怎么睡好过。
邱晚洵将手搭在微微鼓起的胸口，借以安抚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一扭头，发现仇旻竟然枕在床头柜上，就这么安静地睡着。
“仇大哥……”邱晚洵轻声唤道，可仇旻并有什么反应，看起来确实累坏了。
他不会昨晚一宿都睡在这儿吧？难道仇大哥守了我整整一夜？邱晚洵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过意不去。
她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正准备去洗手间一趟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仇旻的声音。
“醒了？”
“嗯。”邱晚洵应声转过头去。
“去洗漱吧，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一会儿我送你去机场。”仇旻淡淡地说道。
“知道了，一会儿我去跟护士姐姐们道个别……”邱晚洵顿了顿，感觉心底里暖暖的，“谢谢。”
“没什么，快去吧。”
等到出院工作都处理完毕，在一众年轻护士不舍的目光下，二人终于出发了。仇旻驾车将邱晚送到机场，简单嘱咐了几句。
仇旻郑重地叮嘱：“路上千万小心，有事的话，一定要打我的电话。”
“嗯，仇大哥，你也要多保重。”
“好，祝你一路顺风。”
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遗憾，邱晚洵上了飞机。
没有逗留，仇旻辞别后便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往隔壁市的机场，搭上了另一趟航班，连香烟都没有机会掏出。当然，这一切邱晚洵都不会知道。
一阵颠簸之后，飞机腾空，不多时便踏着祥云，稳稳当当地飞行在预定航线上。
窗外的风景是邱晚洵在过往的十八个年头里都不曾见过的，平流层的阳光虽然明朗，却驱散不掉女孩心中的阴霾。
“该回去了。”邱晚洵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取出一本小说开始翻阅，神色有些复杂。造物主的馈赠她无福消受，那景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区区两个月，自己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面对这样的命运，自己究竟该是喜，还是悲，是该坦然接受，还是不甘沉沦，邱晚洵在心里一遍遍地质问着自己，可她明白，根本没有人能告诉她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这本就是一份没有参考答案的试卷。她只知道，自从下了手术台的那一刻起，往日的邱万洵便不复存在了。
她拉开背包拉链，里面零零散散地躺着一些物件，其中用文件夹收录起来的是她的病例。可笑，不过几张薄薄的纸，就无情地将自己十几年生活悉数判为荒谬，可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逆来顺受。
邱晚洵啊邱晚洵，你还真是个可怜人呐，自己受罪也就算了，到头来，还得连累别人。归去天国的妈妈，颓唐的爸爸，诀别已久的小澈，还有为了自己四处奔波的仇大哥，你有什么资格，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善意与关切呢？
心中的苦闷无处排解，邱晚洵的嘴角艰难地挤出一道笑容，可泪腺却失了防守。她低头盯着书本，视线渐渐模糊，啪嗒啪嗒，不争气的眼泪挣脱束缚后坠下，与纸面接触后又迅速晕开。
“姑娘？姑娘？”
听见身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邱晚洵连忙抹了一把眼泪，思绪也因此被打断。她一转头，发现一位慈祥的妇人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之前因为被心事困扰，邱晚洵并没有在意身边坐着何人，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妇人的存在。
妇人理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同时皮肤保养得十分到位，虽不至于吹弹可破，但也远胜于同龄人，而她的一身穿着看似朴素，却也绝非寻常家庭能够担负得起的。邱晚洵明白，面前的妇人非富即贵。
“姑娘，擦擦吧。”妇人开口的同时递来一份湿纸巾，举手投足都颇有涵养，平易近人，丝毫不见一些权贵之辈身上散发出来的凌人贵气。
“谢谢阿姨。”邱晚洵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一番后还是接过纸巾，轻声道了句谢。
“姑娘，是不是第一次出远门，想家了？”妇人笑着问道。
“嗯……”邱晚洵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她对这位妇人心存好感，可想着二人也只是萍水相蓬，不愿同她有过多纠葛。
“哪有跨不过去的坎儿，只有还在惦记着的人和事，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有大把的好时光去追求自我呢。”
追求自我……吗？像我这样的人。
邱晚洵本以为这位妇人会就此打住，没想到她却开导起了自己。
“阿姨谢谢你，不过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哦，对了，还不知道姑娘你叫什么呢，阿姨姓薛，要是不嫌弃就叫我薛阿姨吧。”
“薛阿姨言重了，我叫邱晚洵，叫我小晚就好。”
“小晚这水灵的模样，倒还真让阿姨想起了年轻时的样子呢。”妇人说着说着，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要是我的孩子还活着的话，估摸着也该像你这么大了。
妇人仔细端详着女孩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心生欢喜，一时竟出了神，反倒是后者被盯得有些难为情，面颊红扑扑的。
“薛阿姨……”
“你瞧阿姨这，又唐突了，小晚别见怪啊。”见邱晚洵这般腼腆，妇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笑着给她赔了个不是。
“没有的事，薛阿姨。”邱晚洵想起刚才妇人的话，看见自己就仿佛看见了死去的孩子，自己何尝不想念那长居天国的母亲呢？倘若那天不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妈妈也不会遭遇不幸吧？邱晚洵苦笑。

“薛阿姨……”
“你瞧阿姨这，又唐突了，小晚别见怪啊。”见邱晚洵这般腼腆，妇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笑着给她赔了个不是。
“没有的事，薛阿姨。”邱晚洵想起刚才妇人的话，看见自己就仿佛看见了死去的孩子，自己何尝不想念那长居天国的母亲呢？倘若那天不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妈妈也不会遭遇不幸吧？邱晚洵苦笑。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就这样交谈着一段时间，虽然多数时间都是妇人在制造话题，而每每涉及自身情况时，邱晚洵说的都有所保留，并未将自己的家境与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聊着聊着，邱晚洵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妇人明白眼前这个女孩的心扉始终没有对自己敞开，一来二去难免无趣，她索性也合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默默欣赏邱晚洵熟睡时的乖巧模样。
几个小时后，飞机终于抵达徽都，妇人唤醒了熟睡中的邱晚洵，而后者则在迷糊中跟妇人一块下了飞机。同妇人道别后，邱晚洵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只身奔往附近的一座小县城。
先是平坦的柏油路，再是坑洼不平的水泥路，路况愈来愈差，甚至连司机都有些抱怨了，而邱晚洵也只能傻笑着催促司机师傅快一点。最后，连水泥路都没了，只剩下石块铺成的尚能称为“道路”的小径，曲折蜿蜒。而原先道路两旁的栋栋高楼也消失不见，只有些许低矮的破旧房屋。司机见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能送到这里，邱晚洵也不好说些什么，如果不是急着回家，她是不会奢侈到叫出租的。她付完钱，向司机道了声谢，踏上了归家的路。
乌蒙蒙的丛云像了灌铅似的，大片大片向人间压去。
“呼……”邱晚洵长舒一口气，眺望四周，还是熟悉的光景，辞别故乡不过两月，自己竟也成了烂柯人。
“爸爸，我回来了……”父亲会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邱晚洵心里并没有谱。印象中，母亲离世后，父亲的性情就变了不少，虽然都是沉默寡言，但父亲年轻时的那股子精神气早已消失不见，就好像，是在为了后辈的他而活，而非自己。严厉却又不死板，颓唐却又乐观，这是邱晚洵对父亲的概括。
邱万洵的家位于一片老旧住宅区，说起来其实与村镇无异，母亲死后，父子二人便搬到了这里，其中的缘由父亲一直不曾告诉过自己。
踌躇在门前，邱晚洵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直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她做了个深呼吸，总算下定决心去面对父亲。
邱晚洵抬手，正准备推开那扇苍桑的铁门，门却自己开了，邱晚洵被吓得一激灵，愣在原地。
屋子里很黑，邱晚洵知道家里的采光并不好，即使是白天也很昏暗，她伫立原地，看着黑暗里渐渐浮出一个人形。这是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消瘦，浑身散发着酒气，他佝偻着身子探出头来，好似一节从屋里伸出的干枯枝桠，手里还攥着几张A4纸。男人蓬松的头发胡乱地披在脸上，一双眼球深深地陷进眼窝，上半段身体更是随意地裹了层破夹克衫，堪堪遮住了枯瘦的身体。倘若外人见了，只能依稀能够辨认出这是个活物，可邱晚洵却看得心头一紧，这分明就是她的父亲。
“你找哪位？”男人显得有些茫然。
“爸！”
不过两个月，自己的父亲居然沦落至这般地步。见到父亲如此落魄的样子，她再也绷不住了，泪腺再次决堤。
闻言，男人先是一怔，而后面露喜色，嘴角抽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将眼前的女孩上下打量一番后，他的面色又凝重了起来。
“万洵？”他有些难以置信。
“爸，是我，您不认得我了么？”
“万洵，你怎么……”自己的儿子手提帆布包，身着一袭中性的咖啡色长风衣，衣服相当合身，丝毫没有掩盖她的匀称身材，脸上淡淡的妆容与那标致的五官更是相得益彰，怎一个精致了得。
男人勃然大怒，“哼！我项国荣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贫贱不能移，你怎么能出卖自己的身体，我以前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怪不得两个月来，我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敢情是在外面享福啊！”说完，便淡出了女孩的视野，回到昏暗的屋子里。
“爸，您听我说，我……”邱晚洵明白，父亲一定是误会了自己，可还没来得及解释，父亲就“嘭”地一下关上了门，任凭自己哭喊敲门，屋内都迟迟没有动静。
“爸，开门啊！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听我说啊……我，我，呜……”
父亲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心口，邱晚洵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对粉拳卯足了劲，砸得门板直发出阵阵惨叫，可依旧不见屋里的父亲有什么反应。
许久，女孩终于泄掉了所有的气力，倚着门板瘫坐在地，泪水潸然落下。
“爸爸……”
门外的人哭得伤心，门内的人也何尝不心疼，项国荣几次都准备起身去开门，可每次都又狠下心来，借着酒劲坐回板凳上。他哆嗦着摸出一根香烟，点着，不去理会门外的响动。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哭喊声渐渐变小，最后只剩下女孩的呜咽声，那一声细不可闻的“爸爸”听起来却是那么得刺耳。
项国荣心一软，挪着步子上前开门，却发现门口的女孩早已不见了踪影。
又去找自己的母亲叙旧了么，这孩子果然还是没变。

从家中离开后，邱晚洵边哭边走，脸颊淌过两道清泪，好似那沾了雨的梨花。鲜有路人驻足，好奇地望着这位花一样绮丽的陌生少女。
一想起父亲刚刚那副坚决的态度，邱晚洵的心里便觉得分外委屈，她知道父亲就是这样固执的性格，一旦铁下心来，十头耕牛都拉不动他。可是，为什么父亲就如此笃定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是因为自己这身装束吗？倒也是，父亲并不知道仇大哥的存在，可父亲为什么完全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呢？邱晚洵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为何，自从手术那天起，自己就特别容易情绪化，之前在医院里也是，经常趁着无人时偷偷抹眼泪，难道是这副身体的缘故？邱晚洵想到。
思绪如麻，将少女同一件件琐事绑在一块，不得动弹。走了也有半个钟头后，邱晚洵来到了一片荒山，荒山之中藏着一片连绵的公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可唯独在一件事上，造物主是平等相待的，无论生前过得潇洒还是凄惨，死后都不过住在一方小小的木盒中。
邱晚洵没有犹豫，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座坟墓，跪坐下来。
'爱妻邱玥之墓'六个大字，宣告了墓主人的身份。墓碑上嵌着一张相片，里面的女人笑面如花——那是她的母亲，最亲爱的母亲。原本鲜活的一条生命，如今却被囚禁在冰冷的墓碑之下，亦如雨夜中凋落的鸢尾花那般，美丽而又脆弱。
一非节假日，二非休息时间，偌大的墓园除了某位少女以外空无一人。
“妈，万洵来看您了。”
自然是无人应答，少女的眉梢降了些许，她痴痴地盯着相片中的母亲，那灿烂的笑颜刺得她心痛。
“妈，对不起，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好多事情，万洵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擅自变成了女孩子呢。”
“您以前总说我太淘气，太调皮，要是个温婉的女生就好了，现在万洵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女孩子，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化妆打扮。妈，回来好吗？万洵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
和母亲相处的点滴时光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里播放，那些无忧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画面一幅递着一幅，最后定格在十年前的那场车祸。
[妈妈，我这次测验考了双一百哦，能奖励奖励小洵吗？]
[可以啊，明天妈妈就带小洵去蛋糕店。]
[不嘛，我现在就想要，听说那家蛋糕店出了新式的甜品呢，好想尝尝啊……]
[好好，妈妈这就出去买，小洵在家里要乖乖的哦。]
[邱玥，这么晚了还出去？外面还下着雨。]
[没事的国荣，孩子就想尝尝鲜，这可是答应好的事，小洵，乖乖在家等我。]
[嗯。]
那时的邱万洵哪曾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远。
[喂，你好，请问……是，我是项国荣，邱玥……她怎么了？市医院？好，我马上就到。]
[爸爸，怎么了？]
[衣服穿上，跟我走。]
那是一个雨夜，父亲板着脸拽着自己出门，随意喊了辆出租车，他全程都没说过一句话，小洵只记得那晚雨好大。
[爸爸，到底怎么了。]小洵张着大大的眼睛望向父亲，想从父亲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依旧得不出答案。
[唔……爸爸，来医院做什么啊。]
[爸爸，妈妈为什么躺在床上不说话呢？]
父亲没说话。
[请问是项先生么？]
[是，我爱人她怎么样了]
[很抱歉，患者失血过多，我们已经尽力了……]
[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见父亲的脸色铁青，小洵有些害怕，再看着床上熟睡的妈妈，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跪下，跪到你妈妈面前。]父亲合上眼，哽咽着命令道。
[爸爸，妈妈她……]
[你的妈妈，她再也不会醒了。她死了。]
[死……了？]
那时的小洵对死亡似乎并没有什么概念，他只是跪在床边，用力地推搡着妈妈的手臂，一边推一边喊着“妈妈”“妈妈”，叫一旁的医生听了都不忍皱眉。
妈妈的手好冷，不管自己怎么呼唤，妈妈为什么都不愿意睁开眼睛呢？
[妈妈，你醒醒啊，我是小洵，妈妈不要小洵了吗？]
[妈妈，以后小洵都不会让妈妈生气了，妈妈醒一醒，看看小洵啊！]
无人回应，妈妈就像是在做一个永远也不会醒的梦，那张熟悉的美丽的脸，现在看起来却让他觉得格外陌生。
[我们在接到患者的时候，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袋提拉米苏。]医生补充到。
[提拉米苏，是蛋糕店的新款式，妈妈是因为小洵才……小洵不要甜品了，妈妈，你快醒过来啊，呜呜……]
三天后，父亲捧着一方小小的木盒回到家里，甚至连葬礼都没有，项国荣匆忙退掉了这间租来的房子，将所有的幸福过往统统锁在这里，带着邱万洵北上，辗转几番，最后定居在徽都的一座小县城，而邱玥也被葬在异乡。
“妈，我好想你。”
邱晚洵颔首，妈妈的脸渐渐消失在被泪花模糊了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