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onicChungus
2024-10-28T08:42:52+00:00
西门庆之死这段情节中,对事件本身的描绘极为细致,充满了各种细节。
再往前看,西门庆并非没有病兆:他至少半年前就说过自己腰酸腿痛,在临死那天早上,他让小厮兼娈童王经按腿,并借月娘之眼,返照西门庆无精打采:
这样细致入微的描写,不能不让读者反观自身:我是否也会有这么痛苦的一天?面对死亡,我和西门庆真的有区别吗?
西门庆作恶多端,他痛苦的死亡实在让人长出一口恶气,但积德行善就能让人在睡梦中平静的死去?古人都不信。西门庆在死亡这堵无垠高墙面前所遭受的痛苦(不止病痛),迟早也会降临到我们身上,这是不可撼动的客观规律。最多只是程度不一样而已。还有什么比濒死之人更能唤起感伤、唤起对死亡的恐惧、唤起对自身的反思呢?在这段情节里,真正的主角不是西门庆,而是死亡。
这是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人人都有这一天,人人都必须面对这一天。
妇人一连丢了两次,西门庆只是不泄。龟头越发胀的犹如炭火一般,害箍胀的慌,令妇人把根下带子去了,还发胀不已,
……那管中之精猛然一股冒将出来,犹水银之泻筒中相似,忙用口接咽不及,只顾流将出来。初时还是精液,往后尽是血水出来,再无个收救。西门庆已昏迷去,四肢不收。妇人也慌了,急取红枣与他吃下去。精尽继之以血,血尽出其冷气而已。
到次日清早辰,西门庆起来梳头,忽然一阵昏晕,望前一头抢将去。
春梅扶着,刚走到花园角门首,觉眼便黑了,身子晃晃荡荡,做不的主儿,只要倒。
西门庆只望一两日好些出来,谁知过了一夜,到次日,内边虚阳肿胀,不便处发出红瘰来,连肾囊都肿得明滴溜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犁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
一面封了五钱银子,讨将药来,吃了。止住了头晕,身子依旧还软,起不来。下边肾囊越发肿痛,溺尿甚难。
封了五钱药金,讨将药来,越发弄的虚阳举发,麈柄如铁,昼夜不倒。
比及到晚夕,西门庆又吃了刘橘斋第二贴药,遍身疼痛,叫了一夜。到五更时分,那不便处肾囊胀破了,流了一滩鲜血,龟头上又生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西门庆不觉昏迷过去。
到于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时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
有了如此多的症状描写,“垂死之躯”不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是极为客观的存在。这些描写没有任何修辞,是纯粹的白描,甚至可以当做病历来推测西门庆的死因。通过这些描写(与前文的铺垫),读者看到的不是一个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西门庆之死也不只是一个角色在故事中的退场,而是拥有足够分量的“人”之死。在这之前,笑笑生已经通过宋惠莲、官哥与李瓶儿的死,累积了足够多的能量,西门庆之死是最终的爆发,彻底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角色、每一个读者心中。再往前看,西门庆并非没有病兆:他至少半年前就说过自己腰酸腿痛,在临死那天早上,他让小厮兼娈童王经按腿,并借月娘之眼,返照西门庆无精打采:
正在凝思之际,忽见吴月娘蓦地走来,掀开帘子,见他躺在床上,王经扒着替他打腿,便说道:“你怎的只顾在前头,就不进去了,屋里摆下粥了。你告我说,你心里怎的,只是恁没精神?”西门庆道:“不知怎的,心中只是不耐烦,害腿疼。”月娘道:“想必是春气起了。你吃了药,也等慢慢来。”
就跟大多数正春风得意的人一样,他怎么会在意这些小痛小病呢?可读者看得清清楚楚,他从初露征兆到病入膏肓再到彻底死亡的整个过程,笑笑生毫无保留、不加掩饰的展现在读者眼前。这样细致入微的描写,不能不让读者反观自身:我是否也会有这么痛苦的一天?面对死亡,我和西门庆真的有区别吗?
西门庆作恶多端,他痛苦的死亡实在让人长出一口恶气,但积德行善就能让人在睡梦中平静的死去?古人都不信。西门庆在死亡这堵无垠高墙面前所遭受的痛苦(不止病痛),迟早也会降临到我们身上,这是不可撼动的客观规律。最多只是程度不一样而已。还有什么比濒死之人更能唤起感伤、唤起对死亡的恐惧、唤起对自身的反思呢?在这段情节里,真正的主角不是西门庆,而是死亡。
这是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人人都有这一天,人人都必须面对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