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事氵] 老玄幻粉了，感觉写小说就挺简单的，为什么现在的书越来越难看·····

第一章：穿越孤儿院
“我仿佛能看穿一切！”
无数的画面在不停的闪动，殷学美模糊的觉得自己在做梦。
从小到大，从农村到城市，从学校到公司，从书籍到电影，但凡他经历的，知道的，看过的事物，正在一一快速展现。
如此繁杂的信息，殷学美却能于闪隙间看清其中的所有事物。他将目光投向其中一个记忆碎片。九八年，三岁时，母亲的噩耗传来，父亲和爷爷的对话，三岁的他坐在床头，理应无法理解从而无法记住的细节，现在历历在目。
他又转向另一个记忆碎片，零一年夏，他六岁，六月十五日，中午饭吃的泡萝卜、难得的肉粥、炝炒的干瘪土豆片，他甚至能清晰的回想起盛饭的瓷碗上那破旧的裂纹。而那一天普普通通平淡至极，理应被埋没在他无数的“无效记忆”中，到死都不可能回想起一点细节，但现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回忆，比如一三年的高考。
已经过去了七年，但现在，他能清晰的回想起当时的考卷，以及难住他的那几道大题，再顺着考题，如同牵丝戏一样牵连出了他中学六年学过的所有知识，他霍然发现，原来那几道他以为是超纲的题目，其实答案都隐藏在教科书中。
他迷迷糊糊的感叹，可惜啊！早点想通的话，搞不好能上个清北复交什么的……
殷学美仿佛高坐在无法言说又至高无上的宝座上，俯视着匍匐在地的所有记忆。在他洞察万物，看穿一切的巡视中，所有的“臣子”都一览无遗，没有任何细小的阴暗可以逃脱。
过往二十五年来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事，在这种居高临下的检阅中，被他抽丝剥茧，如同剥洋葱一样褪去了一层又一层迷雾，他甚至觉得，再专注的凝视下去，他能贯通这世间所有的真理！
好奇怪的梦……
咦？梦里还能有这么清晰的思维吗？
人在梦境中，还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吗？
殷学美迷迷糊糊的想着，心中不禁有些惶恐，回想起某本科幻小说，突然之间脑洞大开：难不成我现在陷入了什么神奇的高维碎片？
不然哪来的这种有如高居神座的感受？
这样的话，我得快点醒来。
就这么睡过去的话太可惜了，万一是个金手指呢？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桃子，但是思维始终像蒙着一层纱，混混沌沌的醒不过来，直到他模糊中听得耳边似乎有人在高声呼喝：
“鸡鸣三刻，小儿辈起身~”
这喊声像一支利剑，穿破了他混沌的思绪，那种能看穿一切的感觉消失了，万物之上的王座，匍匐在地的“臣子”也消失了，脑海重新平复，记忆碎片纷纷消失，他脑洞大开的思绪也慢慢平静下来，如同他曾经所有经历过梦境的早晨一样。
啊，是个梦啊……
殷学美翻了个身，模模糊糊中想摸到床头柜边的水杯，谁知却摸了个空，他又不愿意彻底醒来，正焦躁间，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鸡鸣三刻，小儿辈起身咯~~”尾音拖得老长。
这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殷学美嘟囔着想，什么年代了，还靠公鸡打鸣来看时……不对！
自家这是商品房，左邻右舍哪来的公鸡？殷学美瞬间清醒了一半。旋即就又是一惊——
还是不对！自家这是十五楼，房外怎么会有人声？殷学美再也忍耐不住，霍然翻身坐起，然后当场呆住，僵硬的团坐在床上。
他柔软的大床不见了，辛苦加班才置下的衣柜书桌电视空调统统不见了——天杀的！那可是加班还有加班费的时候买的，何其的珍贵！
取代这些事物的，是一间茅草屋，土制的墙壁都有些开裂了。中间是笔直的过道，左右两边一字排开，是十几个铺在土台上的茅草垫，而他自己，正坐在最靠里的一方“床”上，如果这也能叫床的话。
几个十岁出头的小孩正从吱嘎作响的木门鱼贯而出，无人搭理他。很快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一人。
殷学美难以抑制的上牙碰下牙，打起了冷颤。
“我、我……我穿越了？？”
“嘚嘚嘚嘚……”他上下牙相撞的声音在屋子内回响开来，殷学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大气不敢喘的缩在他的茅草床上。
莫慌……
他安慰着自己，万一是整蛊游戏呢？万一节目组就是这么叼能无声无息弄开他的房门，再将他转移到摄影棚呢？
而等他打量半晌，强作镇定地抬起手来，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小孩子专属的细嫩胳膊，又上下摸了摸稚嫩的脸蛋后，他最后的侥幸心理也破碎了。
这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被一把大铁锤抡中了，那铁锤每抡一下就有一个滑稽的声音在大喊“八十”！他思绪一片混沌，如同浆糊，直到纠结得脑子快要冒烟，突然想起了方才那个梦！
那个他如同高居神座的梦。
他赶紧瞪大双眼，扫视着这间破烂的小屋，但是直到他把双眼瞪得充血，也没有梦中那种“看破一切”的感受。
……看来还真是个梦啊。
他又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在咕咕直叫的肚皮声中，翻身下床，晕晕乎乎地走出房门。
天大地大，饿肚子最大，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房外，天已大亮。
这是一处破旧的小院，他出门的时候，左近一间房屋内也陆续跑出几个小孩儿，挤挤攘攘地往院中一个破烂不堪的棚子下走去。
棚下有简陋的木凳，旁边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锅边有两位健壮的妇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
殷学美还是第一次遇见能用上这两个形容词的妇女，有些呆愣。这时小孩儿们已经坐满了一地，就剩他一人呆呆的站在门口。
他想了想，快步走了过去，正准备找地方坐下，却见有一个生就一双吊眼的小孩蛮横地挡在他面前，看样子是一步都不打算让。
“孤惊。”小孩慢慢吞吞地开口了，“你倒是好睡，让王媪和卢媪一阵好等！”
孤惊……我的名字吗？殷学美思索了一下，好赖他有一点常识，知道王媪卢媪说白了就是王大娘和卢大娘，但仍然猜不透当前是什么情况。
四周也没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一双双眼睛都冷漠地望着他。而面前的小孩头越扬越高，有拿鼻孔瞧他的趋势。
他有心暂时退却，却又舍不得那口大锅虽然不知道锅里究竟煮的什么东西，但是假如真的如他所想，现在他是“穿越”了的话，那么那口锅的东西，就非常的重要了。
毕竟以目前所见的情况来看，多半是古代，也就是说一天大概也就两顿饭。错过一顿虽然要不了命，人却整整一天都别想好受。
不过……
殷学美有些牙疼地想着，不知道到底是得罪了眼前的小屁孩，还是得罪了他口中说的王大娘卢大娘，但他现在是有心搭话把场面糊弄过去都没法开口，因为……
我踏马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啊！
我想暂时服个软先把饭吃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啊！
我也就是比你们晚了几步而已，要不要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啊！
眼见他沉默不言，嚣张的小屁孩有些诧异，正欲再说些什么，锅旁的健壮妇人有一人开口了，重重的“咳”了一声。
吊眼小孩麻溜的让开了位置，一言不发的坐回了原位。
殷学美舒了一口气，也跟着乖乖地坐了下来。
两个短脖粗腰的妇人开始分发吃食，一人一只破碗，一勺看起来像是稀粥一样的物事。一入口，殷学美觉得用稀粥来称呼这东西简直是侮辱了“稀粥”这两个字。
不知道什么谷物熬出来的吃食，入口难咽，粗粝刺喉。殷学美就算在小时候家里最穷的时候，都没吃过如此难吃的“稀粥”。现代上班族多半五谷不分，他也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只看周围小孩都“刺溜刺溜”地吃的颇香，也只好忍着不适，三两下就喝了一碗下去，肚腹的空瘪感瞬时消失，一时之间，他倒也顾不得嫌弃了。
眼见有小屁孩添了满满的第二碗，殷学美也腆着脸凑上前去，掌勺的不知是王媪还是卢媪，冷着脸，粗手一扬，勺子从锅内抬起的时候就那么一抖，满勺的粥就被抖落小半，给他添了……半勺。
这……情况略有些复杂啊。殷学美思索着默默地重新坐下，社畜斗争经验开始疯狂运转。
看来刚才的吊眼小孩……是在为王卢二位大娘“出头”啊。
古代的小朋友，都是这么有心机的么？
殷学美一边思索，一边咽完了第二碗。见没人再添，他也知趣地默默坐着。
等着剩下的小朋友都吃完了饭。两个妇人一挥手，小朋友们顿时作鸟兽散，其中一妇人头也不回的说：
“日中归家。”
萝卜头们纷纷应是。
殷学美四下张望，见没人刻意拦他，也跟着出了院门。
一出院门，眼见小萝卜头们欢呼着四散跑开，殷学美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都是在大人面前假装成熟，要是这群小朋友们仍然跟吃饭时一样老练稳重，他真的要怀疑自己穿到什么世界了。
正想着，他肩膀突然一沉，往前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有人故意撞了他一下。
回头望去，正是吊眼睛的小屁孩。这小孩眼神略有些阴狠，得意洋洋的瞥了他一眼：
“让你不识好歹！”
“病秧子！”
“废物！”
居然上来就是一个素质三连……
他身边居然还有四五个“手下”，一群萝卜头不怀好意地恐吓了他一番，然后才蹦蹦跳跳地扬长而去。
殷学美也没生气，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
虽然信息量很少，但他也基本弄清楚情况了。本来以为是原身和小朋友之间的恩怨情仇，这一看，吊眼睛的小屁孩明显是在讨好煮饭的妇人。
先前“咳”了一声的那位妇人，看起来仿佛抱有一定的善意。后来故意少添半勺饭的是另一位妇人，不知道自己穿来之前原身是怎么得罪她了。
不过看吃饭时的场面……也许，原身恐怕本身也不太讨喜。
转动着想法，殷学美回身一望，瞳孔顿时一缩。只见破旧的院门上有一块残破的匾，上书三个大字。跟楷体字有些许不同，但还是能够辨认：
孤儿院！
殷学美有一点点震惊。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一直是圣王的口号，但是正儿八经施行的，据他贫乏的历史记忆，约等于没有。就算历史里有哪个朝代一时上头搞过这种设施，也不应当叫孤儿院这么直白的名字。
最起码也得叫个“孤慈院”之类的吧。
而从他醒来的所见所闻，他基本判断自己处于古代。
木制房茅草屋，王卢二位大娘并一众萝卜头都是粗布麻衣，而且那种交领右衽的形制……现代人就算再穷，也不会这么穿。其他物事也是农家常见，没有什么接近现代的东西。
又或者，我没有穿到古代，而是现代的什么极其偏远的穷山小村？
殷学美正想自己安慰一下自己，一转头却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只见孤儿院远处的大地上，正耸立着一道城墙，城墙间有几座角楼样的建筑。其中一座角楼细细高高，另外几座则是矮粗宽大。
他长叹一口气，再没有侥幸心里，哪里的偏远地区还能有这种建筑呢。除非是横店，就算是横店吧，凑遍全城也不可能找来三十多个影帝级的小朋友啊。
一边叹气，他一边往城墙的方向走去，准备多搜集一点情报。
孤儿院所在的位置应当是城中较为偏僻的地方，前行不久就是野地，靠近孤儿院的方向开辟出来一部分农田，种着奇奇怪怪的庄稼，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田中劳作。
他也不敢靠近招呼，现在他毫无原身记忆，万一交流起来漏了馅，被当做妖孽直接烧死或沉塘也不是不可能。
孤儿院……老年人……
殷学美思索了一下，心中一动，顺着田边在附近找寻了一会儿，果然发现有一处跟孤儿院差不多风格但是大了许多的破旧院子，同样有块匾，写着“独人院”三个大字。
他瞳孔又是一缩。
所谓鳏寡孤独，鳏夫没老婆，寡妇没老公，都还好说，毕竟可以再找嘛。这个幼年没了双亲，年老没了子女的孤儿和独人，就算现代都是一个头痛的社会问题。而古代，专门兴建一个机构来供养这两种人，简直是……
再想想早饭时小孩儿们和两位煮饭的妇人的表现，从“小儿辈起身”的人肉闹钟，到每人两碗饭的定额定量，分饭的妇人明显跟自己有过节，仍然添了半勺，这些都无一不在说明一切都是有规矩可循的，很明显了，这孤儿院和独人院，八成就是官府开设的，而这种情况……
不是圣王在世，就是邪乎到家。
眼见附近还有几个小孩在四处玩耍，殷学美也不迟疑了，绕过农田，迈起小短腿直奔城墙而去。走到一半时他就没忍住瞳孔再次一缩……
只见几座角楼样的建筑基本都清晰可见，细长的楼顶部四面敞开，围有栏杆，楼檐尖尖，有几道人影正巡视其中。而矮胖的楼四周封闭，墙上有均匀的孔洞，底部有隐约可见的女儿墙。
殷学美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样的偏远村镇会有城墙？什么样的偏远村镇会有专门安置孤儿和独人的设施，又是什么样的偏远村镇居然还有配套的望楼和武楼？！
望楼是为了警惕什么东西？武楼又为了对付什么情况？
要不是城墙外有青山连绵，此地又空气湿润，一看就地处南方，他甚至想欺骗自己，这一切都可能是因为村镇在北方草原边境，是为了对付引弓之民的前锋要塞。
冷静！
殷学美熟练地安慰自己，情况不一定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就算地处南方也不是不可能有望楼和武楼这样的建筑，万一是为了对付丛林中的化外之民呢？万一是他穿来的时代正在开拓南方呢？万一他穿过来的国家特别的先进，孤儿院和独人院这样的机构就是为了积蓄开拓雨林的劳动力呢？万一……
此时他已经在胡思乱想中跑到了城墙边缘。只见这些城墙既不是纪录片常说的三合土，也不是泥灰混制，更不是他小时候见过的垒土墙，从墙基来看，更像是……
从地里面长出来的！
殷学美的目光凝固了，只觉得他把这辈子能缩的瞳孔在此时此刻全都缩完了。
万一个屁啊！
我到底穿到了什么样的世界？

第二章：孤儿宫心计
殷学美脑袋晕晕乎乎的，直到太阳明晃晃的挂在正空，感受到明显的灼热之后，才想起“日中归家”的嘱咐，一脑袋浆糊的走回孤儿院。
小朋友们还没有全部回来，就稀稀拉拉几个，四下散落，或坐或躺，形似葛优。早上阻止吊眼睛继续向他发难的妇人正站在板棚下，锅里咕嘟咕嘟的正煮着什么东西。另一位妇人则不见踪影。
殷学美脑袋颇有些迷糊，还理所当然的以为要吃午饭了，迷迷瞪瞪地走到板棚下，盯着大锅。
妇人见他主动前来，倒是有些意外，开口道：“还需得等一会儿。”
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吗？
殷学美脑子有些呆滞，一上午观察到的细节让他有些不寒而栗。那妇人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终究有些可怜他，淡淡地说：
“虽说是郡府出钱归置你们。但王家娘子也不过生产不久，小儿哭闹不休，一点小事而已，算不得多费力气。“
欲言又止，明显在等他回话。
殷学美霎时之间就清醒过来了。
现在不是研究世界大势的时候，孤儿院的事情处理不好，眼见就是一个祸端。小朋友特有的天真的残忍，谁撞上谁知道。再加一个心有不忿的看护人，也许哪天一场“风寒”就可以送他回地球。
眼前只有这位看起来对他抱有善意的妇人，这是个大好机会。
但是，一点小事是什么事？
光这话我没法答呀。
他眼珠一转，眼前这妇人称呼另一位为“王家娘子”，那她自然就是卢媪了。于是他暗暗地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小孩子皮嫩，死手一掐倒也是疼痛难当，自然而然便挤出两滴眼泪来，哽咽着道：
“卢媪……”
也不多说，怕多说多错，只慢慢地红了眼眶。
卢媪看着眼前的孩子，想起自家小儿，心肠再软两分，说：“一向惫懒就算了，这回也不过是洒扫庭院，归置归置物事的轻松活儿，你倒是躲得快。”
眼见殷学美这倒霉模样，哽咽着“他、他、他……”他了半天他不出个所以然，卢媪更添两分怜悯，无奈地说：
”孤脍那孩子确实太过分了。我稍后会好好说道说道……之前你风寒未愈，他再如何也不能夜里掀了你的被褥又洒上凉水……孤双，孤健也是，这种事怎么能帮着下手。”
说着，卢媪长叹一口气：
“你前两日可是把王家娘子吓得够呛，估摸她气消了不少，你找个机会服个软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
殷学美目瞪口呆。很好，破案了，鼓掌！
一向惫懒，说明原身以前常常躲懒。但是从眼前卢大娘对他的态度看，估计也就是多数小孩子都有的贪玩好耍。
小儿哭闹，洒扫庭院，也就是说那位王大娘不知道生了第二还是第三四五六胎——谁知道呢，古代反正讲究的就是一个多子多福。然后找孤儿院的小朋友当免费劳力，为她家做点家务活。然后被原身偷奸耍滑地赖了过去。
而孤儿院看护人永远都不缺乏意欲讨好的小机灵鬼。
卢大娘提到的孤脍，八成就是今天早上刁难他的吊眼睛小孩。这还不算，他前几天应该是得了感冒，生病在床，这小屁孩还半夜掀开他铺盖往他“床”上洒凉水。
孤脍、孤惊、孤双……是因为无父无母，所以孤儿院的孩子大概都姓“孤”？
至于王媪，也就是王大娘为什么吓得够呛，殷学美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恐怕是他凉水就寝之后病情加重，几乎不治，到了扁鹊亲临也要说“告辞”的地步……不对！什么几乎不治，是已然不治！否则他不会穿过来落到原身身上！
等等……就算他不治身亡，那么孤脍才是要负主要责任的人，就算这间孤儿院是官府开设，管理严苛，那王大娘也最多落一个看护不严的次要责任，怎么会吓得够呛？目前看来这王媪管着分饭，恐怕……
古代虽然感冒确实经常要人命，但是也没发作这么快的，保不齐前几日原身是一口饭没吃着。
至于说王大娘气消了不少，卢大娘有这个结论，估计是今天早上那一勺半的早饭。
也就是说，自己觉得王大娘第二碗只给半勺是抠门的举动，实际上已经是她法外开恩了？毕竟在她眼里，自己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这可真是……先头还在想，如果处理不好，哪天会被风寒“送回”地球，没想到自己八成就是风寒从地球“拉来”的……
殷学美知道除非丧心病狂的人，否则面对小朋友总会有更多宽容，所以面对卢媪的善意，才会第一时间示弱以套取情报。
但他也没想到，一句“卢媪”，一连三个“他”，拢共五个字，就诈出来这么大的信息量。
说话间，卢媪已经麻利地从锅中舀出了吃食，一团不知道什么样的蔬菜与一块脏兮兮的肥肉一起，被炖得稀烂，颇有古代的饮食风格。
卢媪又拿出几个食盒盛饭，这回倒是干饭了，但是看着毛喇喇的，想必口味也不怎么样。三两下分装好之后，她一声招呼。
四散躺尸的萝卜头们纷纷围拢过来。
“几家娘子今日各有活计。”卢媪当先把食盒递给殷学美，“你们去给他们父兄送吃食，等他们吃完，再将食盒带回来。”
说罢就一一分配食盒，等十来个小朋友都拿好之后，又说：“城西一里，水渠旁边，你们速去速回。”
说完转身继续忙活起来，眼看着要再煮一锅。而小孩子们则都拎着食盒跑出门外。
殷学美心道一声幸好。看来孤儿院也不是白吃白喝的，比如送吃食这种事恐怕就是惯例。刚才自己以为是开饭了，稀里糊涂第一个走到卢媪面前，倒是让她以为自己有心认错，这才温言宽慰了几句。
得亏刚才自己没有桌子一拍，大喊一声：“服务员打饭……”殷学美苦中作乐的自嘲了一下。
随即他也拎着食盒，快步走出了院门。现代人上班大多就是坐办公室，分不清东西南北那是传统艺能，不跟上前面的小朋友们，他自己一人还得费点功夫才能找到地方。
刚一出门，就见一个有些白胖的半大小子以明显不正常的速度慢吞吞的走在最后面。
殷学美心中一动，赶紧上前几步，与白胖小子并肩而行。
没走几步，白胖小子说话了，果然是在等他。
“没必要。”白胖小子没头没脑的甩过来一句。
殷学美：？？？
兄弟，你这样我没法接话啊。殷学美有点抓狂了，一群小孩加两个看护的妇女，眼看就活活要上演一出“宫心计”。
古代的生存难度这么高吗？
没有办法，殷学美只能再次用出钓鱼大法，嗫嚅着说了一个“我……”，然后支支吾吾的不发一言。
白胖小子没辜负他的期望。
“孤脍气血旺盛，成年之后必然有所作为。或入封邑军，或入前锋护卫队。武者强势，你……“白胖小子欲言又止，”你根子虚，常年病弱，不过一点旧东西，舍了也就舍了，犯不着得罪他。“
说完，他好像终于说出了心中憋闷已久的话，整个人有些轻快起来。走在前方的几个小孩此时正好有人在喊他：“张恒~”
“来了！”白胖小子高声应答，快步前走，跟他的小伙伴汇合，没有再跟殷学美多说什么。
原来如此！
殷学美心下雪亮，这其中果然有古怪。
整个事件虽然他已大概推断出来，但是其中仍然有几个说不通的地方，现在基本都明白了。
为什么孤脍看起来也就四五个“手下”，但是孤儿院的小孩却在早上全体冷眼旁观。从自己醒来到现在更是没有一个人搭理自己。
一般来说，一个人混得再怎么差，仨瓜俩枣的总有几个狐朋狗友。反过来也一样，一个人混得再怎么好，毕竟不是软妹币，总应该有几个跟他不对付的。但是孤脍看起来就像是孤儿院的一言堂。
原来如此，所谓“武者”！
穿过来后的所见所闻，奇怪的设施，诡异的城防，殷学美听到这话要还是以为此武者乃地球的彼武者，他就应该找一根米线，直接将自己吊死。
至于一点旧东西……
恐怕是原身所有，后来为孤脍所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物事，让自己不依不饶，结果惹得孤脍大为不快。小孩子出手没个轻重，到最后居然掀了自己的铺盖，“痛下杀手”。
而孤儿院几十个孩子，王大娘为什么挑中自己拉壮丁，以及后来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之恶，恐怕都少不得孤脍的挑唆。
来不及细想了，前面的萝卜头们都走出去老远了，殷学美连忙将心思按下，快步跟着往城外走。只是心里还有一个疑惑：孤儿院不都是姓孤吗？这张恒是怎么回事？
……
出得城门，再走一里多地，小孩子也费了些时间，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殷学美跟着大部队走到一条水渠旁边。当先一名小孩子扯开嗓子就喊：
“吃饭啰~~”
在田里劳作的农夫们有几人抬起头，喜笑颜开的奔过来，从孩子们手里接过食盒，纷纷大嚼起来。
另外一些农夫看见这些人吃的正香，摸了摸肚子，也干脆扔下手中活计，几步走了过来，随即各找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有带着草帽的，就把草帽取下，当做扇子，一边摇晃，一边跟身旁的同伴小声交谈起来。
小孩子们因为要收回食盒，也没急着走，纷纷在旁边听着大人们聊天。
殷学美本来没当回事，但是他耳朵尖，隐约听到几个农夫互相交流的时候，一个词三番五次的蹦出来：
“天灾”！
才刚听到“武者”，又蹦出来一个“天灾”，殷学美当即竖起了耳朵，快步上前。

第三章：八卦有奇闻
农夫们正细碎地交谈着：“是啊，去年行商来邑中的时候谈起过，隔壁乡邑也是遭了天灾，听闻情况惨烈，十不存二三。”
旁边有人嗤地一声笑出来，“岂止十不存二三，唉……”他长叹一声，显然是心有戚戚焉。
殷学美听闻之后若有所思，这里可是有“武者”的世界，那么这里的天灾会不会……Plus一下？
他禁不住正襟危坐，更加仔细地听八卦。
先前那人见自己长叹一声后，四周同伴都不自禁地聚拢过来，一双双八卦的眼睛齐齐往自己身上招呼，心中略有两分得意地说：
“我叔父不是在漪城吗，跟遭了天灾的封主也算是搭得上话……”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人打断。
“我呸！什么能搭得上话，我看也就是远远瞧见过两三回吧？老吴，你老小子有话快说，再吞吞吐吐的小心爷爷认识你，爷爷的拳头不认识！“
说话这人，赤裸着上身，身形虽单薄了些但是筋肉虬节，看着比寻常村夫痞气更重，一双大眼圆睁，不善的盯着想卖个关子的老吴。
老吴当时就是老脸一红，其余眼巴巴等着听的众人也纷纷起哄。
”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还什么搭得上话，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个不知道谁？“
”你叔父真要能跟封主贵人搭上话，你还能在这田里头卖力气？“
殷学美忍不住一乐，但眼看着大家你一嘴我一句的批判要开始发展到互相揭老底，他正琢磨着要怎么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回天灾上，旁边等着回收食盒的孩童们已经是心痒难耐，有几个立时蹦得老高：“叔你就快说嘛，到底糟了什么天灾？”其他年轻人也都跟着叫嚷。
“去去去！几个碎毛孩子也跟着瞎起哄。”老吴一脸无情地斥责道，这才转头重新讪讪的对众乡亲打开了话匣子：
“天灾倾落……难有幸处啊……天倾时正是夜中，当时就死了大半的人，不多时又降了火，多少间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火势一卷，剩下的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就在村子里到处乱窜。烧死的，摔死的，砸死的。好不容易跑出去几个，半道上也被天火落下烧成了灰。”
老吴最开始还有点炫耀自己所见所闻的意思，说到这里声音也低沉下来：“等到封主老爷返回邑中，就只看到成群结队的兀鹫了，据说连村子都没进，直接打马回了漪城。“
他说到这里情绪有些低落，旁的人也都默不作声，好半晌才有人低低的长叹，重复老吴最开始的话：”天灾倾落，难有幸处啊。“众人也是纷纷附和。
“是啊……”
“天灾倾落，难有幸处啊。”
殷学美听到这里如坠云雾，啥？这啥情况？天灾……倾落？跟天灾搭配的动词不应该是“发生”么？而且降火又是怎么回事？是我幻听了吗？
这不是个“武者”世界吗？你一拳打爆空气，一脚撕裂大地我能接受，煽风点火的是几个意思？
小小的沉默之后，才有人砸吧着嘴感慨：“封主老爷还真是上神庇佑啊，天塌之时正好不在邑中。“
他一开口仿佛按动了什么开关，笼罩众人的凝重之感瞬时之间就没有了。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个啧啧的叹着”运道好啊“，那个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天爷无眼啊，怎么不把封主一道收了“。
倒是威胁要揍老吴的那个乡间泼皮，抱着膀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翻了个白眼说：“什么运道好，我看他是早就知道。”
“他呀……”泼皮从鼻孔里喷出两道不屑的气流，施施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八成早知道哪块天会塌！”
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仿佛刚才的伤感刚才的沉重全部都是殷学美的幻觉，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充分表达了对天灾的畏惧，充分表达了对侥幸得逃的封主的羡慕嫉妒恨，并且充分表达了对天灾不知哪日哪时会降临到自家头上的担忧。
直到从村子里走出来一群给自家丈夫自家父兄送吃食的妇人，眼见这么一堆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坐或躺，聊得是眉飞色舞。
其中几个妇人瞬间就齐齐地竖起了眉头，当时就一个个爆喝出声：
”好你们这群闲汉！原是在这里作懒！“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纷纷奔赴田间埂头，留下目瞪狗呆的殷学美脑中不断回响着一个念头：
我这是穿到杞国了吗？这一群人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杞人忧天吗？
这，这忧得也太真情实感了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隐隐知道，这八成是真的！
综合所有线索，这就是残酷无比的真相，这里的“武者”，搞不好能飞天能遁地，能吐水能放火，穿一条红内裤就可以当超人，顶一个葫芦就能去救爷爷。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的危险程度直线上升，他脑中已是警报拉满，再不能向他原先设想的那样慢慢探索了。
当务之急，得先解决王媪和孤脍的事情。好心的卢大娘怎么说来着……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最起码在王媪那儿应该就过去了。
不就是认怂吗，作为一个合格社畜，他殷学美怕过谁？
再不敢耽搁，跟一众小朋友收拾好食盒，快步奔回了孤儿院。吊眼睛也正好跟另一群小伙伴拎着食盒赶回来。双方在院门口打了个照面，殷学美没顾上理会吊眼睛，一马当先走进院子里。
卢媪正站在锅前，王媪也在，锅里正煮着东西。这回应该就是孤儿们的午饭了。
送个饭听了一耳朵灾难现场，有感于局面不对，殷学美也不多想了，默念了两遍卢大娘教予他的六字真言，走到王媪面前就哭丧个脸，也不说话，就不停的作揖。
“孤惊，你……”王媪恐怕从来没见过眼前这孩子如此可怜巴巴的模样，居然有两分尴尬。
“王媪。”殷学美连连道歉，“孤惊有错，孤惊有错！”
“以后王媪有什么差遣，孤惊不说二话……还望王媪原谅孤惊一回，再没有下回了，再没有下回了！”
说完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突出的就是一个可怜。
卢媪也是有些惊讶，午前才跟面前这孩子说了跟王家娘子道个歉，也没想到这孩子突然开窍——王家娘子就是觉得被一个孤儿扫了面子，下不来台。孤惊在众目睽睽之下服软，估计她再大的气也消了。
“是啊，王家娘子，都是一点小事。”想着孤儿可怜，能帮一把是一把，卢媪也温声劝慰王媪，“毕竟还是个孩子。”
王媪一下觉得自己满足了。
前几日使唤孤惊不成，孤脍又言辞凿凿地说孤惊对她怀恨在心，她也是一时怒极，不假思索地就克扣了孤惊的饭食，眼瞧着孤惊整整两天滴米不进，昨夜看着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她其实心中也有些惴惴……好在这小讨死鬼今晨又蹦了起来，现在还如此上道，给足了她脸面。又有卢家老嫂子在旁边劝她，也不好揪住一个孤儿不放，当即大度地一挥手说：
“卢家姐姐哪里话，小孩子不懂事，我哪里能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高兴起来，连连招呼小朋友们过来吃饭。
殷学美长吁了一口气，果然，小孩子对付大人的秘宝，就是打直球！遇事先认怂，遇事先认错，一般大人都不会计较。现在眼见王大娘如此轻易的就放他一马，他连忙退到一旁，然后就看见吊眼睛的孤脍正惊讶地望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孤惊……”孤脍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说：“别以为就这么算了，你且给我等着。”
殷学美若有所思。
果然，矛盾冲突的核心，是原身被孤脍夺走的东西。王大娘不过是孤脍的“马前卒”。
有白胖小子张恒的好心告诫，此时逞能毫无意义，殷学美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孤脍再如何，不过是个小孩，目前在院中依然是要听从看护人的指令的，不可能当着王卢两位大娘的面不依不饶，见殷学美不为所动，只能又坐了回去。
一堆萝卜头沉默着吃完了午饭。说是午饭，据殷学美自己的估计，可能都快到下午两点了。
就像掐着点一样，刚吃完饭，几个老者上门了。殷学美上下一扫视，觉着可能是独人院的邻居。
“这几日都是大太阳的好天气，王家妹子，卢家妹子，我带着孩儿们上山拾掇些柴禾，可使得？”说话的老人面容沧桑，有一把长胡须。衣裳虽破，有几个补丁，但是浆洗得倒是干净。相反他身后几人就显得颇为邋遢，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使得使得。”王媪满口答应，卢媪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
都不用点名，所有的孩子自觉站到一起，殷学美见状也跟着站起。
看来又是孤儿院本身的“工作”。
大人们互相寒暄了几句，几位老人便领着一群半大小子浩浩荡荡的走出孤儿院，穿过独人院旁边的农田，又穿过城门，不多时就走到一座小山丘下。
又往山上走了一小段路，几位老人大马金刀的找到几块较为平坦的石头，一屁股坐下，衣裳干净的老人豪迈地一挥手：
“快去快去，各自多捡一些，生柴不要，别跑太远。”说着拿出一堆脏兮兮的布条往地上一扔。居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杆旱烟，眼看着就开始吞云吐雾，享受起来。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各自散去，熟练得让殷学美有些无语。而旁边邋遢老人中还有一位在嘟囔不已：“这布条，多好的东西，恁的让几个毛孩子捆柴用？搓些藤条不是一样的好使？”换来干净老者不耐烦的挥手：
“那也得这些毛孩子搓得动……等他们再大些。”
殷学美彻底无语，这方世界还真是把无父无母的孤儿们利用到了极致。虽然免费管吃管住，但孩子们不但是城中一些妇人的童工，还是隔壁邻居的保姆。难怪要把独人院和孤儿院修到一起。
果然，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形势比人强，连孤脍的问题都没解决，殷学美也只能拿着几根布条，开始捡起柴禾来。
生柴就是湿气高的树枝，殷学美小时候在农村也干过不少农活，分辨这些还是游刃有余的。一边从地上捡起晒干的枯枝，一边从树上掰下一些松动的枝条。边走边捡，不多时就收集了一小捆。
正在好好的捆扎柴禾时，就觉得眼前一暗。殷学美立即抬头，正是吊眼睛的孤脍小朋友那阴风惨惨的冷笑。
玛德……
阴魂不散啊！

第四章：天灾
都没有如同殷学美想象的那样先放两句狠话。孤脍对着他脚边的柴禾，上来就是一脚，殷学美刚扎到一半的柴禾临空飞起，掉到山坡下面，在地上弹了一下，直接散成一团。
这座小山丘地势比较平缓，坡度不大，但是柴禾滚下山坡，基本也等于白捡了。
此时距离坐下休息的几位独人院大爷已经有一段路程。就算他们在附近吧，殷学美觉得以孤儿院和独人院之间的关系，他们也有很大可能坐视不理。
从早上开始他就一退再退，毕竟刚穿越过来，一抹两眼黑。但是现在再退，身后可就没路了。
眼前的吊眼睛小朋友，可是做得出夺了别人东西，还在别人卧病在床的时候掀铺盖洒凉水的绝户事情的。
“孤脍。”殷学美慢慢地直起身子，眯着眼，“你……”说着他突然抬头望着天空，张大了嘴巴。
孤脍下意识回头一望。
然后他就被殷学美猛然扑倒，“咚”的一声撞在地上，刚醒过神来，怒吼道：“孤惊你……”
殷学美已经卯足了力气，直接就是一拳，正中孤脍太阳穴。
孤脍就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打翻了一个香料铺，如果他见过香料铺的话。
他想挣扎，心中不服。孤惊不过是个病秧子，他自小气血旺盛，如果不是一时大意……
殷学美反手又是一拳，“砰”的一声，孤脍头一歪，惨叫了一声。
赌对了！
殷学美舒了一口气。张恒说孤脍气血旺盛，将来八成入军，武者强势，劝他忍一时之气。
但是以他的猜测，所谓气血旺盛，也不过是相当于“根骨”好，并不是说从小就有多厉害，否则孤脍不会在孤儿院。
再说了，以现在的情况，不是他想不想忍气吞声的问题，而是孤脍会不会放过他。
因此他冒险抢先出手，太阳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弱点，更别说他是成年人思维，打起架来自然跟小朋友不一样，只用了两拳，孤脍就只能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他一边嚎一边含糊不清的大喊：“双！健！铁夫！狗彘！”
这孙子在念什么咒？
殷学美一头雾水，余光看到边上树木后面，几道畏畏缩缩的人影。他才意识到，这恐怕是孤脍那几个跟班的名字。
乡人不太讲究，基本指物为名，又或者像铁夫狗彘一样，相当于地球农村的狗蛋翠花之类的。
眼看着孤双，孤健，孤铁夫，孤狗彘犹犹豫豫地似乎想扑上来，殷学美心下大骇。
他成年人思维再能打，身体终究是个小孩，典型的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若是对面四个人一起扑上来他也招架不住。
这几个跟班看起来意志不太坚定，当务之急，只能吓退他们。
殷学美再不迟疑，气势汹汹地向四周大喝一声：“滚开！”然后再度合身扑上，拳头雨点般落到孤脍身上。
怕出人命，他也不敢再打孤脍的太阳穴，就照着脸和胸一拳接一拳，也不管孤脍听不听得懂，打一拳就骂一句地球国骂，怒眼圆睁，状若疯狂。
果然，看他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孤脍的四个跟班犹豫了半天也不敢上前，殷学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一心二用，一边揍孤脍一边关注周围的情况，被孤脍抓住机会，一口咬在他手臂上。这狼崽子凶性大，一口咬住，入肉三分。
殷学美一声痛呼，连连甩手，翻滚间竟然叫孤脍反骑到他身上，可惜孤脍先前挨了殷学美两拳狠的，这时口鼻渗血，气力不足，让殷学美一把打飞他的手，再度骑回来扼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又在地上连着滚了几圈，孤脍被殷学美用手肘死死地箍住了脖子，脸已经憋得通红，连连怒吼也挣脱不开。
周围的双、健、铁夫、狗彘包括听到声音赶来的其他小朋友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这两人打架居然打出了这种场面，一个个的别说上前阻止，连劝架的话都不敢说。只能畏惧地看着殷学美箍着院子里的老牌大哥不松手。老大哥嘴角流血，眼球突出，喉咙“嗬嗬”作响，就是挣脱不得。
正挣扎间，孤脍突然气力松泄，两眼圆睁，不敢置信的望着天空。
他这样的表现，让殷学美又紧张又愤怒的心都忍不住一乐。
小样，你还敢现学现卖？！
他虽然没有放松手劲，但还是下意识的往天上望了一眼。
然后他跟孤脍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有一颗拖着尾烟的黑点越飞越近，眼瞅着直奔他们而来。
飞机？神仙？外星人？
他还在胡思乱想，四周的小萝卜头已经纷纷尖叫起来。
“天灾！”
“快跑！”
“娘亲救我！”
一时之间十几个人轰然散开。
殷学美没忍住吐了一槽：都在孤儿院了你喊什么娘亲……而趁他松手之际，孤脍也挣脱了他的钳制。
然后理都没理他，一瘸一拐地直接往山下跑。刚迈两步就是一个平地摔，又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殷学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
他总算体会到了张恒说他“你根子虚”的意思。他也想跑，但是他站不起身。
明明是我先动的手，明明是我先占的上风。打太阳穴也好，勒脖子也好，明明都是我先……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孤脍是货真价实的被他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居然还有力气逃跑。
他是胜利者，打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酸疼难当，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空中的奇怪飞行物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然后越过他的头顶，一头扎在了后山。殷学美眼尖的发现这东西前尖后阔，像是一个梭子，其上还有模糊可见的人影！
一声沉闷的响声，大地震动不休，得亏是山上，若是平原，估计扬起的灰尘已经把殷学美淹没了。
还好，没直接奔着我来。
殷学美庆幸的想着，这时中午送饭时农夫们的交谈声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天灾……天火……十不存一……
想到这些话，就算身上再疼，殷学美也只能挣扎着站起来，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走不多时，就到了独人院几位大爷休息的地方。这时别说大爷们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殷学美往山下眺望，眼尖的发现几个大人的身影，身边跟着一群萝卜头，居然还背着捡来的柴禾。
就这么一点时间，他们居然快跑下山去了。
殷学美哭笑不得。
为什么你们这么熟练啊？
再想吐槽，也得咬着牙往前走。不过刚走没两步，他脚下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就跟先前的孤脍一样，“吧唧”就是一个平地摔。
这一下摔得极狠，他只能躺在地上喘气，喘着喘着殷学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越笑越大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就像削苹果时不慎割伤了手指一样。初时不觉得，稍后才会感到钻心的疼。
殷学美也一样，早晨一觉醒来他就身处异世。没搞清楚情况就是孤脍发难。出门发现情况诡异，没想明白又晕晕乎乎地去送饭。
送饭回去又忙着给王大娘认错，吃完饭又上山捡柴，柴捡了一半孤脍又跳了出来。
跟孤脍大打一架，天上又飞来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好不容易跑出来，所有人都把他扔在山上，几位大爷更是招呼都没打就逃之夭夭。
一天的功夫过得像一年那么漫长。
他毕竟也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啊。
到这个时候，他内心的疼痛才终于卷了上来。
他没有家了。
虽然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很努力，自认也算有点聪明，毕业没多久就在职场混得如鱼得水。他认真工作，他贷款买房，他一个家具一个家具的置办他的家。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骄傲的在心中对爷爷说：我做到了，我有自己的生活了。
偶尔也会对死鬼老爹念叨：看吧，我现在过得挺好。
但是现在全没了。
他在一个狗屁的“武者”世界，身处最底层，处境堪忧，“天灾”无处不在，随时小命不保。
更有孤脍这种狼崽子如鲠在喉。跟他比起来，以前听说的砸亲戚手办的熊孩子简直像个天使。
他应该怎么做？
继续回孤儿院和孤脍斗智斗勇，讨好两位看护人。以后长大成人就耕种不休，然后老了再施施然住进独人院？
他一边笑一边哭，低声念叨着爷爷的名字，不知过了多久才平复下来。
然后他看了一眼山下，早就没有人影。远远望去，城门居然也关闭了，现在就算他想，估计也回不去了……守城卫士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贸然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打开城门，社畜经验让他对此确信无疑。
……
“我来了只有半天，通过只言片语就摸清了情况……孤脍凶狠，也不是不能对付……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自言自语，神情沉稳。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殷学美的脑海中，闪过农夫们交谈时的画面，那一群群咬牙切齿又带着畏惧的脸孔中，浮现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羡慕。
飞天遁地啊……
殷学美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转身向着山上，不明飞行物坠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