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博士为论文送了半年外卖,发现:骑手内卷,平台不断试探人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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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01T09:17:23+00:00

陈龙是在一次系统的大调整中发现,外卖平台在压缩配送时间上永不满足,它们总在不断试探人的极限。那一天,他的所有外卖订单都超时了。



陈龙是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博雅博士后,2018年,为了完成博士论文,他加入了北京中关村的一家外卖骑手团队,花了5个半月时间进行田野调查,每天送外卖,体验骑手的劳动过程。

他好奇的是,几十万骑手如何在全国各个城市走街串巷,看似混乱却能做到井然有序。

他的论文成果将在今年出版,他的所有调查始终围绕社会学中的一个核心命题:资本如何控制劳动者,而劳动者又是如何反抗的?



陈龙在一次系统的大调整中发现,外卖平台在压缩配送时间上永不满足,它们总在不断试探人的极限, “前几天不是有一位北京市人社局劳动关系处的副处长,他去跑了一天外卖,送了5单,挣了41块钱,然后说心里很委屈。以我的经验,他再跑两天就习惯了,之后他不会觉得跑5单很辛苦,而是我还能跑30单、40单,甚至会抱怨平台,为什么不再给我多一点单子?因为你的劳动力极限已经慢慢被撑开了。”

陈龙在送外卖的过程中意识到,平台在不停地收集数据。

通过智能手机、商家的Wi-Fi网络等,平台不断地追踪骑手的轨迹,包括骑手的运动状态,到达商家的时间、停留的时长,消费者住址楼层等等。所有的数据、每个人的习惯都可以让系统去学习和吸收。

平台掌握了大量的数据,再用数据去给你规划怎么取餐、送餐,怎么给每个订单定价。

这样庞大复杂的劳动秩序之所以成为可能,是有这样一套数据支撑的系统,把全部东西都纳入到了可以计算的程度,是一种高度的控制和精准的预测。

他还发现平台在想尽办法压缩配送时间,不断试探人的极限,陈龙说,之前去人大知行公寓楼送外卖,骑手只能从校园北门进去,所以系统计算送餐时间的时候,会以北门为测算依据,大概要花4分钟时间。

但后面有人发现,知行公寓旁边有一个侧门,电动车开不进去,但人下来走两步就进去了,时间不超过半分钟。所以很多骑手就会改变路径,提前完成送餐任务,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跑其他订单。

可是很多人都这么做了以后,平台也发现了,它就会给你压缩时间,堵上这个“漏洞”。

在这个过程中,骑手也会反抗。

陈龙说,“我后来研究,他们是不是真的具有自主性,是不是真的很自由?”但做完调查后,他发现这种反抗,其实力量很微弱。

数据会对你的自主性造成挤压。平台推着骑手去找捷径,找到了之后,会按新捷径来设计标准。

“你会发现技术的进步好像并没有让人生活得更好,科技的便捷是永远赶不上甲方的需求的,当你完成了现在的任务量,永远会有不断涌现的新需求。它不断地把人陷入内卷的道路当中,”陈龙说道。

我们为什么会对时间这么苛刻?是一开始就这样吗?还是我们被平台建构了这样的想法?我觉得我们需要反思。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在生产当中投入的时间越多,在流通环节投入时间越少,资本增值就越大。

从这个角度讲,平台只能是希望流通过程越短越好,最好是菜刚做出来就能马上送给你,恨不得你在家尝到的跟你在饭店尝到的是一样的体验,你就愿意花很高价钱买它对吧?所以这本质上是符合资本积累的逻辑的,最终的趋向就是他们会越跑越快。

外卖行业里有一个控制权重新分配的问题。

管理一般是三方面,第一就是指导工作,员工按照老板的指导去做。第二是要评估员工工作当中的表现,第三是根据评估,决定给员工奖励还是惩罚。放以前的话,这三项工作都是老板决定的。

而现在呢,你会发现boss都不管了。谁来指导?平台给骑手开单,平台根据导航告诉他们先送哪个,再送哪个。

消费者决定给差评还是好评。最后的奖惩又是平台根据消费者的评估来决定。你会发现这个“老板”找不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软件系统在负责第一项和第三项工作,第二项交给了消费者。

控制权一分配,相应的矛盾就跟着被牵引到了其他地方。

技术遮蔽了对应的劳资关系,骑手即便有不满,也不知道找谁发泄,甚至有可能发泄错了地方。

我当时就发现很多骑手是在真情实感地骂手机系统,觉得问题都是这个傻X系统造成的。

还有一点,外卖企业的架构是一层一层往下加的,有区域经理、加盟商、站长等等,老板到底是谁,骑手已经找不着了。

他们只能对着系统发泄。

而在消费者角度,他们并不了解背后的奖惩规则,这套规则是严重失衡的。

我送外卖的时候,一个好评能加两块钱,一个差评扣10块,投诉扣200块,处罚的力度远远大于奖励的力度。所有人都害怕被处罚。

有时候消费者给一个差评,骑手跑一单才8块,最后还倒欠两块,那可能“噌”地一下,骑手情绪就上来了。

更可笑的一件事是,当消费者和骑手产生矛盾后,平台反而成为了一个仲裁者。

它负责判断谁对谁错,而这原本应该是平台或者说资本该负的责任。

跟2018年比的话,我觉得骑手的处境可能是更糟糕了。

你想2018年送一单的价格是8块,现在下跌到5块。

他们要保证收入不下跌,只能不断地内卷,付出更长的工作时间,压缩每一单的配送时间,送更多的订单。

2018年我觉得换工作可能是一种反抗方式,但我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因为大家都在做平台,都是零工经济,你自以为走出一个牢笼,实际可能是进入一个新的牢笼。

但没办法,因为很多骑手自身的条件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在劳动力市场上占据主导权。(改变)很难。

除非是平台想改变,或者是政府出台相关的政策,不然的话没有办法。

所以我觉得北京劳动关系处的副处长去体验送外卖是有必要的。


全文:[url]https://www.sohu.com/a/464878129_120146415?spm=smpc.author.fd-d.1.1620354691433Sxsg7yX[/u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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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FATSACKx

工厂里一样的,打个比方,你一个月做最少需要做100个,超出的部分按件算钱,当能做100个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老板会把最低标准提高到110.。。。就这样不断提高,永远只有几个人可以多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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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stones

如果要验证他的理论,用无人机超快速的在一个片区刷若干单,那这个片区所有外卖给的时间都会特别少。
而且减少的量是可控的,就是不知道可不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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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bbet

资本家嘛,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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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ooTio

赚最多的钱,负最少的社会责任和成本。有问题问题就甩给社会[s:ac:晕]骑手找捷径超速闯红灯,都是为了给平台创造利润,但是因此出的事故又不关平台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员工自己的选择,与平台无关。但这不都是被压榨的结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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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onson

历史已经无数次的证明,统治阶级或者说上位者会不断的降低底线,直到底层人民再有无法忍受,推翻上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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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ace_Good

看得觉得这平台算力技术都要跟天网一样了...[s:ac: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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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lisTV

[s:ac:哭笑] 我可以明确的说,是我们一开始就对时间有这么严苛的需求。点外卖按送餐时间排列是刚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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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Kenzo 4th Ave (Sturdy30)

这种经过社会体验做出来的论文,逻辑思维清楚,论据有理有数据,能引起监管重视的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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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lisTV

[quote][pid=514054608,26653699,1]Reply[/pid] Post by [uid=43100660]浙江周迅[/uid] (2021-05-07 17:39):

工厂里一样的,打个比方,你一个月做最少需要做100个,超出的部分按件算钱,当能做100个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老板会把最低标准提高到110.。。。就这样不断提高,永远只有几个人可以多拿钱。[/quote]你这个链条不完整,完整起来是这样的

行业水平每月能做100个
能做100个以上的降低了产品成本,提供了企业竞争力
企业获得利润
能做100个以上的的分享了这部分利润
行业技术水平发展,人人都能做110了,能做100的已经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只有做120的才能有效降低成本

以此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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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kFired

这才是真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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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hheaven

我也干过外卖 不过我是兼职 送着送着就网吧开机魔兽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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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IKCAS

系统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需要保持超时一个固定比例就好了 最后那部分人要么白忙活给平台送钱 要么去拼死其他人 这才是真的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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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a

[quote][pid=514054608,26653699,1]Reply[/pid] Post by [uid=43100660]浙江周迅[/uid] (2021-05-07 17:39):

工厂里一样的,打个比方,你一个月做最少需要做100个,超出的部分按件算钱,当能做100个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老板会把最低标准提高到110.。。。就这样不断提高,永远只有几个人可以多拿钱。[/quote]而且美其名曰“持续改进”[s:ac: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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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nry-_-

最4000+的是把矛盾转移到用户和骑手,把平台自己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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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ster

从另一个角度看,平台在不断地优化配速时间提高配速速度,也是提高社会生产率的一种方式,配速速度快了对美团、配送员、消费者、卖家四方都有利,唯一的问题就是配送费分配的问题,我们现在不可能一边骂着配送费贵然后又站在配送员一边希望配送员工资高,这本来就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