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uscobb68
2022-01-05T07:36:48+00:00
在苏楠的记忆中，2007年7月的那个夏天在记忆中呈现的是一种旧电影般粗糙的颗粒感。他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太过于茂盛，裹挟着闷热的空气像海潮一般扑打着自己。苏楠走在悬溪镇东郊荒废的街上，粘稠的空气浸染着他，他甚至能闻到一种类似于福尔马林的奇怪味道。
苏楠走在这条街上，是因为他要去找一个叫刘秀珍的女人。有一个人跟苏楠说过，这个刘秀珍活了一百多年。按照道理苏楠是不应该相信的。可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像大山一般笃定。当时他与苏楠的对话是从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开始的。
一辆破旧的火车从遥远的东部城市逆行而来，当火车穿过漆黑且漫长的隧道的时候，像受惊的小兽发出呜呜的呻吟声。苏楠在火车上被诡谲的梦魇侵袭着，他在这个螺旋状的梦境中跌落。他看到外面呼啸着的时光在流淌，像海潮一般起伏，带着奇异的色彩。梦境中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它们的叶片严格的按照斐波那契曲线生长，密密麻麻像是蜷缩着的婴儿。然后苏楠感到有凉风从阴霾的乌云中奔跑而来，啸叫着穿过火车铁皮的缝隙并用力拍打着他。于是他从梦中惊醒。苏楠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丢失了一个轮子的黑色行李箱，却沮丧的发现，并没有带上厚重的棉衣。
火车穿过了这条隧道，苏楠看到了群山。
绵延的群山上面闪烁着明绰绰的光。苏楠眯着眼，他看群山的五官像湖水一般涌到面前，蔓延着异常温柔的眼神。
苏楠是中途在站台上休息的时候发现陌生的男人正在盯着他。男人站在苏楠的对面，他的身子埋没在一个巨大的阴影里。男人的目光冷飕飕的目光穿过空气直射过来。苏楠微微转了下身，然而他感到后背爬满了男人目光，像是玻璃窗上反射的一块光斑紧紧的贴着他。
苏楠陡然的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从衬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当他接着拿出打火机的时候，苏楠感到了背后有人走来。
苏楠站在那里，立刻往男人的方向看去。这个时候他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远，男人从阴影中现身，阴翳的光在他身上滑动。他的动作有些不协调，一晃一晃的走来。男人微微低着头，苏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当男人到了苏楠面前的时候，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朋友，借个火。”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半支烟，他抽烟时鼓起的腮帮子像是在奋力的吹奏着唢呐。抽了一口烟后男人突然剧烈的咳嗽，他的胸脯随之上下起伏。接着男人用手指把烟头捻灭，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烟又塞进了口袋。
这个时候苏楠终于看清了男人。男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毛衣，毛衣应该是陪伴了男人一段漫长的时光，有着裸露的线头和泛起的毛球。与这件看上去比较厚实的毛衣相比，他的脚上穿着单薄的灰色布鞋，像是上个世纪的款式。男人的头发和胡须在脸颊上肆意生长，眼窝很深，抬头纹仿佛是雕刻在额头，让苏楠想起了电视里看到的龟裂的黄土地。这个面相苏楠觉得莫名的熟悉，似乎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抽完烟后男人并没有和苏楠说话，这让苏楠一度认为他只是借个火而已。长途的旅程总是会让人疲惫不堪，苏楠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然而男人还是说话了，他问苏楠：“为什么夜空是黑色的？”
苏楠怔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问到：“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扭了扭脖子，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在苏楠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男人突然又转身问到：“你是去悬溪镇吧。”
苏楠感到不可思议。是的，在去往悬溪镇之前，他每天的生活像是时钟一般精准。早上七点四十的闹铃之后，他会去往写字楼里的办公室。办公室在26层，是独立的，只有苏楠一个人，因此他可以在路边买点包子和豆浆带去办公室吃掉。包子的肉苏楠从来都不会吃，他觉得那是从猪的淋巴部位拿下的。然后整个上午苏楠都在整理台账和归档资料。中午苏楠会在食堂用餐，食堂的清汤寡水又让苏楠怀念起早上被扔掉的猪肉。中午午休如果下雨，伴随着灰色玻璃上的雨点声苏楠往往会睡过头。然而直到办公楼的灯光陆续熄灭，都没有人会来打扰他。在回去之后苏楠会躺在沙发上看一些纪录片，往往是一些探险类或者自然观光的节目。苏楠隐隐感到不安，突然发现自己好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生活像摆钟一样精准而乏味，苏楠迫切需要什么来点燃自己。当苏楠即将溺毙在平静的生活中的时候，苏楠在电视中看到了悬溪镇的景色。
苏楠看到茂盛的阳光金灿灿的，柔和的像是锦缎一般洒下来，飘落在悬溪镇这片温润的土地上。整个山间都被不停翻滚的风封闭了，梯田里的水稻一片片的簇拥在一起，在风的怀抱里传来了清亮的虫鸣。苏楠用力的感受着这舒缓的、柔和的、盛大而美好的气息，突然意识到如此宽阔的景色之前反复出现在辗转的梦中。
苏楠感觉到了，悬溪镇在呼唤着他。他对目前的生活忍耐到极点，苏楠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渴望，他要往悬溪镇的大山而去，哪怕自己似乎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苏楠。他问苏楠是不是去往悬溪镇，苏楠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男人告诉苏楠，他曾经在悬溪镇生活过很多年，居住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在悬溪镇的最后几年他蜷缩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房间。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钢丝床靠着唯一的窗口，上面铺着白色的床单。地面是雾霾的灰，墙是静谧却带着木讷的白。角落里有一张桌子，红色的。但是没有凳子。
男人对苏楠说：“我以为会一辈子待在那里。房间里就一张床，一张桌子。每天醒来就能看到它们，它们带着体温，散发着熟悉的味道。窗外有夏天的蝉和风，晚上夜光会照在我的脸上，那里会让我平静。”
男人伸出了手指了指天上，对苏楠说：“我想变成天上那半明半暗的云。”
苏楠反问男人，可是你还是出来了。
是啊，可是我还是出来了。男人说到。他开始回想，是什么时候离开了那个房间呢。应该是这个冬天的某个清晨，更确切的说是一个灰蒙蒙的清晨。那个清晨起了雾，他听到环卫工人巨大的扫帚声，男人趴在窗口，他看到窗口的树叶已经枯萎了，只留下来桦树惨白的枝丫。紧接着漫天的雪花毫无征兆的铺面而来，像水一样充盈了男人的眼睛。
男人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的语速变得更慢了，他说：“可是冬天来了。”
说完这些，男人和苏楠都陷入了如同远处青色高山一般的沉默。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车厢里。苏楠往窗外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匍匐于群山脚下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略微挺了挺身子，他的脸呼啸着穿过了空气靠近苏楠，压低了嗓子，轻轻的说：“我问你个问题。”
苏楠对着男人讲到：“请说吧。”
接着苏楠终于确认了男人是第二次在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夜空是黑色的？”
一开始苏楠认为男人是在跟他讨论一个哲学问题。对于这个奇怪的男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苏楠并没有感到惊讶。相反，他也很乐意与男人交谈。苏楠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着奇异的人生，他的思想与众不同，和他交谈甚至能感受到共鸣。直到男人提到了“熵”这个字眼，苏楠才确定，他们的议题不止包括了哲学。
苏楠走在这条街上，是因为他要去找一个叫刘秀珍的女人。有一个人跟苏楠说过，这个刘秀珍活了一百多年。按照道理苏楠是不应该相信的。可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像大山一般笃定。当时他与苏楠的对话是从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开始的。
一辆破旧的火车从遥远的东部城市逆行而来，当火车穿过漆黑且漫长的隧道的时候，像受惊的小兽发出呜呜的呻吟声。苏楠在火车上被诡谲的梦魇侵袭着，他在这个螺旋状的梦境中跌落。他看到外面呼啸着的时光在流淌，像海潮一般起伏，带着奇异的色彩。梦境中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它们的叶片严格的按照斐波那契曲线生长，密密麻麻像是蜷缩着的婴儿。然后苏楠感到有凉风从阴霾的乌云中奔跑而来，啸叫着穿过火车铁皮的缝隙并用力拍打着他。于是他从梦中惊醒。苏楠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丢失了一个轮子的黑色行李箱，却沮丧的发现，并没有带上厚重的棉衣。
火车穿过了这条隧道，苏楠看到了群山。
绵延的群山上面闪烁着明绰绰的光。苏楠眯着眼，他看群山的五官像湖水一般涌到面前，蔓延着异常温柔的眼神。
苏楠是中途在站台上休息的时候发现陌生的男人正在盯着他。男人站在苏楠的对面，他的身子埋没在一个巨大的阴影里。男人的目光冷飕飕的目光穿过空气直射过来。苏楠微微转了下身，然而他感到后背爬满了男人目光，像是玻璃窗上反射的一块光斑紧紧的贴着他。
苏楠陡然的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从衬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当他接着拿出打火机的时候，苏楠感到了背后有人走来。
苏楠站在那里，立刻往男人的方向看去。这个时候他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远，男人从阴影中现身，阴翳的光在他身上滑动。他的动作有些不协调，一晃一晃的走来。男人微微低着头，苏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当男人到了苏楠面前的时候，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朋友，借个火。”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半支烟，他抽烟时鼓起的腮帮子像是在奋力的吹奏着唢呐。抽了一口烟后男人突然剧烈的咳嗽，他的胸脯随之上下起伏。接着男人用手指把烟头捻灭，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烟又塞进了口袋。
这个时候苏楠终于看清了男人。男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毛衣，毛衣应该是陪伴了男人一段漫长的时光，有着裸露的线头和泛起的毛球。与这件看上去比较厚实的毛衣相比，他的脚上穿着单薄的灰色布鞋，像是上个世纪的款式。男人的头发和胡须在脸颊上肆意生长，眼窝很深，抬头纹仿佛是雕刻在额头，让苏楠想起了电视里看到的龟裂的黄土地。这个面相苏楠觉得莫名的熟悉，似乎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抽完烟后男人并没有和苏楠说话，这让苏楠一度认为他只是借个火而已。长途的旅程总是会让人疲惫不堪，苏楠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然而男人还是说话了，他问苏楠：“为什么夜空是黑色的？”
苏楠怔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问到：“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扭了扭脖子，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在苏楠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男人突然又转身问到：“你是去悬溪镇吧。”
苏楠感到不可思议。是的，在去往悬溪镇之前，他每天的生活像是时钟一般精准。早上七点四十的闹铃之后，他会去往写字楼里的办公室。办公室在26层，是独立的，只有苏楠一个人，因此他可以在路边买点包子和豆浆带去办公室吃掉。包子的肉苏楠从来都不会吃，他觉得那是从猪的淋巴部位拿下的。然后整个上午苏楠都在整理台账和归档资料。中午苏楠会在食堂用餐，食堂的清汤寡水又让苏楠怀念起早上被扔掉的猪肉。中午午休如果下雨，伴随着灰色玻璃上的雨点声苏楠往往会睡过头。然而直到办公楼的灯光陆续熄灭，都没有人会来打扰他。在回去之后苏楠会躺在沙发上看一些纪录片，往往是一些探险类或者自然观光的节目。苏楠隐隐感到不安，突然发现自己好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生活像摆钟一样精准而乏味，苏楠迫切需要什么来点燃自己。当苏楠即将溺毙在平静的生活中的时候，苏楠在电视中看到了悬溪镇的景色。
苏楠看到茂盛的阳光金灿灿的，柔和的像是锦缎一般洒下来，飘落在悬溪镇这片温润的土地上。整个山间都被不停翻滚的风封闭了，梯田里的水稻一片片的簇拥在一起，在风的怀抱里传来了清亮的虫鸣。苏楠用力的感受着这舒缓的、柔和的、盛大而美好的气息，突然意识到如此宽阔的景色之前反复出现在辗转的梦中。
苏楠感觉到了，悬溪镇在呼唤着他。他对目前的生活忍耐到极点，苏楠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渴望，他要往悬溪镇的大山而去，哪怕自己似乎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苏楠。他问苏楠是不是去往悬溪镇，苏楠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男人告诉苏楠，他曾经在悬溪镇生活过很多年，居住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在悬溪镇的最后几年他蜷缩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房间。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钢丝床靠着唯一的窗口，上面铺着白色的床单。地面是雾霾的灰，墙是静谧却带着木讷的白。角落里有一张桌子，红色的。但是没有凳子。
男人对苏楠说：“我以为会一辈子待在那里。房间里就一张床，一张桌子。每天醒来就能看到它们，它们带着体温，散发着熟悉的味道。窗外有夏天的蝉和风，晚上夜光会照在我的脸上，那里会让我平静。”
男人伸出了手指了指天上，对苏楠说：“我想变成天上那半明半暗的云。”
苏楠反问男人，可是你还是出来了。
是啊，可是我还是出来了。男人说到。他开始回想，是什么时候离开了那个房间呢。应该是这个冬天的某个清晨，更确切的说是一个灰蒙蒙的清晨。那个清晨起了雾，他听到环卫工人巨大的扫帚声，男人趴在窗口，他看到窗口的树叶已经枯萎了，只留下来桦树惨白的枝丫。紧接着漫天的雪花毫无征兆的铺面而来，像水一样充盈了男人的眼睛。
男人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的语速变得更慢了，他说：“可是冬天来了。”
说完这些，男人和苏楠都陷入了如同远处青色高山一般的沉默。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车厢里。苏楠往窗外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匍匐于群山脚下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略微挺了挺身子，他的脸呼啸着穿过了空气靠近苏楠，压低了嗓子，轻轻的说：“我问你个问题。”
苏楠对着男人讲到：“请说吧。”
接着苏楠终于确认了男人是第二次在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夜空是黑色的？”
一开始苏楠认为男人是在跟他讨论一个哲学问题。对于这个奇怪的男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苏楠并没有感到惊讶。相反，他也很乐意与男人交谈。苏楠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着奇异的人生，他的思想与众不同，和他交谈甚至能感受到共鸣。直到男人提到了“熵”这个字眼，苏楠才确定，他们的议题不止包括了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