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 不匿了，下周就去离婚了，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序

又是一个哭的睡不着的夜晚。只是与以前不同，即使明知自己为何哭为何失眠，也不会再给他发信息了。这篇文章全部发出来时，我们也该已经正式离婚了，尘埃落定，我也该删掉他而不是拉黑他，丢掉过去的一切，丢掉自己的八年，不会再与他相见了。因此，在等待离婚来临的这个漫长的不眠之夜里，就让我用记录我们这一路的感情打发打发时间，消磨一下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沉默吧。

标题虽说似乎是高中必背里李煜的词，但尤记得最早接触这句话是初中时别人给我推荐的一本小说。那本小说我没看的下去，充满沉默与误解的剧情让人难以下咽。然而直到如今再回首，却觉得我的人生可能就是充满了沉默与误解的存在，充满了说不清也道不完的，错和错过。这些无数的错累计着，直到发展成今天的结局。

话不多说了，让我们进入正题吧。在开始前，还是让我吟诗一首： (苟

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
李煜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我喜欢你。”“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她和他和他的最初。

2013年。南方城市的夏夜，蚊子真的很多。我站在男寝楼后的小道上，昏黄的路灯灯光落在我和对面的男生身上。说那句话时，我也不记得我是否敢看着对方的脸，就记得蚊子在耳边嗡嗡地绕的我心烦，心里还抱怨着说好的蚊子只喜欢咬有汗的人呢，我都特意洗了澡才出门的。反思一下，大概当时的紧张还是让我冒了不少汗吧。

对方是同社团的“后辈”，学业上的“师兄”。社团的活动其实对我来说颇有些难度，这位身为后辈的师兄帮了我很多，不由自主的在心理上依赖上了而产生了疑似好感的产物。回忆一下，从最初开始，我就是企图在感情里寻求支撑和依赖。这种对待感情的态度无关错对，只是会把自己变成被动和注定悲剧的一方。话又说回当时，虽然我知道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但鼓起勇气的告白相当于给自己的念想一个交代。果不其然被拒绝了，跟这位仁兄的情感故事到这也就结束了。

下面进入正题的是本文的男主，小标题里的另一个“他”。我想想，就叫他何信之吧。跟何信之的相识，其实得感谢后辈师兄。我不得不承认，最初我是为了接近后辈师兄，才装了wow，因为他在玩，而我也是个从小学就开始玩网游的网瘾少女，这事我可最擅长了。只是后来玩起来我果断真香了，男人哪有游戏好玩！想起后来我退出社团时，后辈师兄曾问过我是不是因为他才玩的wow，当时我否认了。其实是的。只是游戏真的太好玩了。对不起师兄。后来我完全忘了我来玩这游戏的初衷了。嗯咳，言归正传。当时后辈师兄在的是个亲友工会，里面都是同学，同学的同学，同学的同学的同学，何信之则是我同学(后辈师兄)的同学的同学的同学。第一次见到何信之是冬日的一个深夜。我记得当时自己刚刚满级，在锦绣谷里做着日常。夜晚的公会频道寂静无人，好孩子们都早已安歇准备白天还要上课，只有翘课许久的网瘾少女一人寂寞地拿苦修小心地引怪。奶妈打怪，果真是一种苦修。不小心引来怪群殴还会死翘翘。百般无聊之时，公会频道弹出提示，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我苦苦用神牧打怪练级直到满级连后辈师兄苦口婆心地劝阻告诉我牧师有双天赋就算玩个暗牧也能玩奶但我就不我就要两个都选奶的期间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公会会长居然上线了，名字还叫做himesama，顿时联想到了初音，联想到了妹子。妹子！我眼睛都亮了。从小到大因为女生玩游戏被大惊小怪了好多次，因此对同游戏里的妹子抱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顿时立刻就跟“她”攀谈了起来。“她”讲话(打字)软软的感觉，啊，是个萌妹子！跟我这个糙妹子不一样是个医学院少见的萌妹子！(虽有冒犯但对不起我觉得学医的妹子多少也不是那种完全软萌型的不然这个专业学不下去真的)。我更兴奋了，当场就加了“妹子”好友。后来去跟后辈师兄再三确认，原来真是个如假包换的汉子，啊，好失望，我的同伴呜呜呜。

由于带了妹子这个滤镜，当然更多也是对他的好奇，自然而然地也就在和后辈师兄交流之余和何信之聊起了天。他总是半夜才出现，跟我这个熬夜通宵不上课的wow沉迷玩家时间很是对的上，半夜公会里也只有我俩在线，交流的对象自然也就只有对方了。聊天中我得知，原来他在美国读大学，读的还是数学系(当然不是在内华达哈)，遥想起当年大一时我学那号称高数中的耻辱之医用数学时的惨烈，那仿佛在高中毕业的暑假被外星人抓去洗脑了一般的、简直对不起高中时数学竞赛班学生身份和我的高中数学老师程度的惨烈，内心对他的敬佩不仅油然而生，而且是在美国诶，拿英语来上数学，哇哦，想想我都要吐血了。和他这仿佛地狱难度的平方的学习难度一比，感觉自己手边的病理病生都不算什么了，毕竟好歹也是中文写出来的。刚高中毕业就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用不算熟悉的语言学习巨难的知识不单没挂科还能都拿A，何信之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仿佛高大了起来。

夜总是很漫长，从以前到今天都是如此。我们深夜的交流从来无人打扰，渐渐地和他的关系也就密切了起来。我们聊了很多，天南地北，他的事，我的事。那时候美国对我来说是个遥远又神秘的地方，对国外充满了好奇心的我总是问这问那，他也不吝啬回答我的十万个为什么。而我也会说起我自己的事，包括我来玩这个游戏的初衷。他知道我喜欢后辈师兄。当然，他也能看出我和后辈师兄没有可能。但是那时我没告诉他的是，他对我的触动。

高中毕业时，我不顾家里所有人轮番的劝阻毅然地报了医学。高中毕业生又懂得图什么呢？金钱、利益？不是的。高中毕业的自己只有一腔热血，玩游戏总是玩奶妈的自己觉得自己就适合去学医，喜欢帮助他人并以此为自己的存在意义——毕竟不会加血还叫啥奶妈呢。想要帮助别人并获得感谢，这是高中时的我对学医仅有的想象。但是真正入行后却发现这里面的事情远比自己的一腔期许要复杂而残忍得多。我一心以为，我只要全心全意地去帮助别人，别人一定会感谢我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从大学以来，伤医杀医事件逐渐地进入了我的视野。那时候还流行一个巴掌拍不响论，还没接触过任何临床的我也只能拿这个来安慰自己：不管医生是有心还是无意，可能ta对患者有所冒犯或者真的做错了什么，才会遭到这样残忍的对待吧，即使在我看来这些对待是否会有些过激。揣揣不安中，这样的念头撑着我我度过了我的大一和大二。但是2012年哈医大的杀医事件让我彻底地对自己学医的初衷感到了绝望——王浩，一个实习的同学，被杀了。凶手没有被判死刑。我无法想象一个实习同学又能有多大的错让别人夺走他的生命而不必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两年后也会成为实习同学，是不是即使我怀着帮助他人的愿望，他人也并不会感激我并且会伤害我？我学医，到底为了什么？值得吗？手边要背的书叠起来比电脑屏幕还高了一大截，而我背这些玩意真的会有人需要吗？他们明明觉得我们是在害他们呀——就这样，骆驼终于还是倒下了。我开始翘课、挂科，不再在乎成绩，因为觉得自己的存在被否定了，被舍弃了被不需要了。这时我遇到了后辈师兄，遇到了wow，遇到了何信之。

前面也说了，在我看来，学医其实是真的辛苦的。但自己觉得跟何信之这种难度的一比，仿佛又不算什么了。先不论专业难度上的区别，我是在家里所在的城市上的大学，每个周末只要搭半小时地铁就可以回家，从没远离过家的我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异国的孤独。即使如此对方也还是克服过来了，还克服得很不错。我内心的这些矫情跟对方一比，就像是中二病小孩担心黑暗组织会来毁灭世界一般的幼稚。我不禁对自己又产生了那么一丝唾弃。

后来，听说后辈师兄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再三纠结后终于鼓起勇气，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那天晚上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果然这样的自己是不会被人喜欢和需要的，又不好看，也不瘦，也不会化妆，不会打扮，还挂科，社团表现也就一般一点组长的威严都没有，也难怪别人不喜欢我，别人凭什么要喜欢我呢？就凭我会玩游戏？什么叫现在不想谈恋爱，明明是不想和我谈恋爱吧。公会里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整天跟我一起深夜游戏的何信之了。数年过去了，当时的记忆也模糊不清了，他到底有没有安慰我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他问我，“我明知道他对你没意思，还鼓励你去告白，我是不是太坏了？”我回答，“没有，我觉得这样很好。给自己一个答案，也不用再在这上面纠缠了。谢谢你给我的鼓励。”是的，在各种意义上，他确实激励到了我。在这一点上，我是很感谢他的。

再后来，因为告白失败太过尴尬，我就不想多玩我的牧师号了。但wow真香啊，我还想玩儿，还想跟亲友团一起打本开荒，这可如何是好呢？我苦思冥想，灵机一动——我扮成别人的同学来玩就好咯！这样既可以重新混入原来的圈子里，重新“认识”所有的朋友，又可以跟后辈师兄“不熟”所以不来往。不就重新练个号嘛，也没啥，反正这游戏练级我也不讨厌。至于我的共犯嘛，毫无疑问就是何信之咯~毕竟人家远在美国，就算真有哪个同学要来玩，也是无法考究的。而且他知道我和后辈师兄的事情，连解释都省了。让我意外的是，何信之居然也陪我重新练了个号。我的小号是猎人，他的小号是牧师。

我的第一个牧师号练级时，后辈师兄因为我是亲友工会难得的新人的缘故，多少还是比较照顾我。可以说，我的牧师是他一手带大的。山洞里绕了一小时找不到任务怪，呼叫后辈师兄；潜入一次被怪杀一次死了无数次火大了，呼叫后辈师兄；野外被BL欺负了，呼叫后辈师兄；有什么小宠物，后辈师兄也会带我去拿，偶尔还会带我打打以前的各种团本。后辈师兄玩儿的萨满，感觉跟召唤兽似的，遇事不决召唤幽灵狼！诶嘿。但是和别人一起练级又是另一种感觉。wow的地图多么的宽广，深夜的wow又是多么的寂静，自己一个人在路上多么的孤独，只有头顶上的圆月陪我前行。身边有人一起，偌大的世界仿佛也变得没那么空旷了。虽然玩了小号，但公会开荒还是得开着牧师去，毕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耽搁了开荒进度。开荒完，就切小号跟何信之一起练级。何信之那时候也加入了开荒的队伍中，毕竟是亲友工会，最缺的就是人了，作为公会会长，虽然在美国延迟非常高，但也还是义不容辞地该来贡献一份自己的dps。

日子就这么平静而缓慢地度过，暑假来临了。暑假给了我去面基的时间，毕竟大家一起同生共死(？)了这么久，难免会想线下聚一聚，也正好作为自己失恋后的散心。亲友工会里的同学主要分布在三个城市，一个是我在的南方城市，一个是后辈师兄的同学所在的北方的城市，还有何信之的老家，一个江南城市。因此就把除了自己所在城市外的两个城市都加入了旅行计划。美国的暑假很长，何信之也从国外回到了他的老家。

先去的自然是后辈师兄的同学所在的北方城市，但那里其实早就去过了，八年前的记忆也着实模糊，大家线下见见面吃吃饭，略过不谈。再去的是江南城市，在那里见到了余民飞、汪迩、刘雷狮、郑家凯，和何信之。第一眼见到何信之的感觉就是瘦，非常的瘦。当时我就忍不住感叹，说他真的好瘦哦，半惊讶又半带着羡慕。但他听到这句本应该是赞美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开心。我想也是，虽然我的本意不是想批评，但我想对于他来说瘦也并不是一种赞美吧。他有点尴尬，说美国的东西太难吃了，回国一段时间会胖一点的。我心说我要是去美国留学我肯定不会瘦，毕竟西餐谁不喜欢呢？起码我和我的同学们都挺喜欢的。但另一方面，那种病态的纤细也让我感到一些心疼和更多的敬佩，不由得产生出这样瘦弱的肩膀是怎样承担那些压力的疑问，并顺道再次鄙视了一番自己在学业上的内心纠葛。接着和各人分别打了招呼，余民飞和郑家凯在wow里经常见，算是比较熟悉的，郑家凯还是开荒的团长，一张嘴就能认得出来。汪迩比较少见，没怎么讲过话，一副高冷的模样。刘雷狮在wow里没见过，据说是以前的t。他们五个人从高中时期就一直一起玩wow，着实让人羡慕，毕竟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一起玩这种大型网游的同学了。很多年过去，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夏日的阳光，还有一起去的桌游店，点了杯带蓝莓爆珠的饮料，汪迩说这玩意有“爆炸的感觉”。后来的日程也是离不了吃吃逛逛，第一次去到的城市一切充满新鲜，然而时光模糊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同样也模糊了我的记忆，中途的逛吃实在没能留得下什么深刻的记忆，唯一在我记忆里留下一道痕迹的是我离开江南城市的那天早晨。何信之最早来送我，那时我在旅馆里刚收拾好箱子，正在努力把自己的衬衫袖子卷起来，他就站在旁边等我收拾完。虽然他没催我，我的内心却难免着急，怕别人久等不耐烦。然而这种时候就是越不着急越搞不定，平时一个人慢慢搞单手就能搞定的操作就是怎么搞怎么不对劲。何信之见我半天弄不好都急出汗了，体贴地提出了帮忙，我赌气地放下已经被我弄的皱巴巴的袖子，把手递给了他。何信之比我高了好一截，他弯下腰来，仔细地用双手帮我弄起了袖子，我盯着他的头顶，心想这个人也没比我年纪大多少，都有白头发了啊。不过头发倒还算茂密，看起来似乎不太像会学秃头的样子。胡思乱想间，烦躁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这时他已经帮我卷好了袖子，抬起头来带着笑，有点可爱。我低头一看，好嘛，皱巴巴的袖子团了一团，还不如我自己弄的。不过鉴于我觉得他已经尽力了，我还是决定就这样出门吧！

就这样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各自的暑假也回归日常的平静。暑假期间，我即将迎来我失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七夕，2013年8月13日。某首歌唱过，“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是这样的，虽说我连恋人都不是啦，但难免也会触景生情，燃起fff团的火焰。于是那天，我凑了几个高中关系比较好的闺蜜一起出去玩。但是到了晚上，她们一个个的各自有事，只剩我和一个单身闺蜜一起，坐在家附近某个韩餐的角落里，看着周围一对对情侣。七夕的夜晚餐厅果然热闹非凡，我俩排了好一阵子才有的位置。和闺蜜感叹现在看到情侣都觉得是万恶的情侣时，闺蜜安慰我说，想想还有好多万恶的情侣还在我们后面排队是不是就觉得开心了？然后我笑了出声。虽说当时心情舒缓了许多，但吃完晚饭在路口与闺蜜挥别时，心里多少还是有着一些烦闷。这时天公不作美，南方的雨说来就来，淅淅沥沥地淋了我一身。周围的情侣都撑起了伞，手挽着手走着，显得比晴天时更加扎眼，单身狗在夜晚的街上一个人淋着雨站在路边等家人开车来接。学校里，后辈师兄和他的前女友手挽着手撑着伞在雨中走过的画面闪过脑海，巨大的委屈感和难过突然袭来，我拿出手机想要舒缓一下心情。这时何信之的qq上线了，于是和他聊了一会天，具体讲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虽然没想要倾诉自己的难过，但似乎还是没能掩饰的住。聊了一会，终于家里的车到了，总算是没真的站在路上哭出来，我也算是松了口气。

然后，暑假接近尾声。何信之提前回了美国，而我带着马上要迎来死亡7门连考学期的壮士赴死之心和开学又可以见到后辈师兄啦的期待和纠结，迎来了大三的下学期。

事情发生在2013年的夏末，开学之初。后辈师兄的同学来我们在的城市了，而且那位同学知道我和后辈师兄的事情，非要请我和后辈师兄一起吃饭，说好奇我是个啥样。既然没有对后辈师兄完全放下，我当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邀请，便答应了一起去，并把这件让人开心又担心的消息分享给了何信之。何信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叫我回去跟他讲讲。吃饭的过程倒是没什么特别，后辈师兄的同学相当的健谈，也相当注意基本没戳到被人拒绝的少女心的痛处。从他那里听到了后辈师兄相当多的不知真假的奇闻轶事，尤其是感情方面的。饭毕，三人出来发现竟然下起了雨，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而我们只有一把伞。同学大度地表示他不用伞，让我和后辈师兄用。雨淅沥沥地下着，没有伞的(单身)同学在前面淋着雨，(也是单身的)我和(也是单身的)后辈师兄肩并肩地走在后面，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还记得以前看到他和他前女友挽着手撑着伞时的难过，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样一天，又忍不住在内心不住地吐槽结果到头来还是单身狗淋雨啊哈哈只是我和后辈师兄也不是情侣呢呜呜呜。路上胡思乱想的心情还不错，回到宿舍楼下和两人分开后看到因为不敢走太近而湿了一半的肩膀，心里又空荡荡的。不是自己的终究不会是自己的。

回头上楼洗了澡，缩在宿舍椅子上打开wow，蹲在锦绣谷的邮箱前写着答应了何信之的就餐感想，写到了奇闻轶事，写到了下雨，写到了伞，但是忍住了没写自己的失落。然后，我收到回信了——不是在wow的邮箱里，而是我的qq邮箱里。现在想起，幸亏他是在qq邮箱而不是游戏邮箱里回复的我，虽然就算他是在游戏邮箱里回我，信我也一定会留着，但还要上线读信，我恐怕没这个勇气了。

或许我只是想证明，他错了。

年轻的时候，所读所想总是没有年纪大了多，因此对自己、自己的行为和目的的认知总是没有回忆起来时来的清晰。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自我评价其实是相当低的。从小就觉得自己是父母的负累，父母没有我会过的更好——当然，这并不是父母对我不好，相反，他们对我相当的好，以至于让我觉得这种沉重的爱我无以承受的地步，我觉得我没有优秀到配得上这样的爱。一方面，这种爱也会让我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他人，因为我不懂其他爱的方式；而另一方面，自我评价较低导致了自己的讨好型的人格——害怕得罪人，害怕让别人不开心，因此总是尽量地对别人好，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可能的冲突，也不太会跟别人说不。也是因为自我评价低，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值得活下去的地方——我的存在如果不能让别人开心，那我就毫无意义。同时，我也觉得活下去是一件没有什么意思的事情，人最快乐的就是童年，但童年的自己并不能认识到这些。随着年纪增长，需要承担的越来越多，人生累积的痛苦也越来越多，所以我对活下去并不执着。简单来说，“我”并不能成为我的存在理由，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存在的理由，才可以有活下去、继续努力的动力。我就像一棵藤，一定要寄生在一棵树上才可以活得下去。小时候，这棵树是父母，而他们也把我当成他们的树，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给我这些爱的沉重感的来源；后来，这棵树是学医，我以为患者会需要我，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看到那些新闻时会一蹶不振——我的存在意义受到了打击，我以为能成为我生存的依赖并不存在；后来，对后辈师兄的暗恋姑且成为了我的树，但这棵树看起来并不太中意我，而我也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后来，wow变成了我的备胎树，但游戏终究不可能玩一辈子。

那正是我迷茫的日子，我找不到自己继续努力活着的意义。而这时候，我收到了何信之发到我qq邮箱的信，很长，密密麻麻的，没标点符号没好好分段，放泥潭绝对会被喷的排版水平。一开始看时我还吐槽这封信排版的辣眼睛，但逐渐读下去，排版什么的早被我抛之脑后了，因为内容太过震惊了。是的，如各位现在心里想的，是一封告白信，写在他生日前的两天。那时的何信之，还是一位中二少年，他还引用了大老师的话，说女生的温柔总是会给人错觉。他还说我很热情，会解答大家的问题。但我知道这些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并不是我自己有多美好。看完这封信，我又震惊又害怕。我从来没觉得这样自己也配获得别人的爱，我害怕他察觉了我的真实面貌而对我失望，我也害怕拒绝会让他伤心，会让我被讨厌，虽然看起来我已经让他伤心了很多次了。但讽刺的是，在我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话却是后辈师兄对我说的话，“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我还没放下前一个人，又如何负责任地开始下一段？但是我太害怕了，我发现我害怕失去何信之，这样我就真的完全失去了wow这个容身之地了。虽说他说如果我拒绝了，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继续当朋友，但我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发生了，就只有生或死，当朋友或许是缓刑，但和现实里的死缓不一样，这个缓刑，终究还是要死的。思考了两天，我终于还是在他生日那天给他回信了，表达了自己不如他说的那么美好，同时还没走出前一段感情，现在无法开始下一段的想法。同时也为自己的“温柔”道歉，为自己自以为是地“为他好”的判断而道歉。

其实这段我反反复复地写了删，删了写了好几天，一直没办法继续写下去。在这期间，不停地读着那几天我们的信，到底是种怎样的心情我也说不清。这么说吧，如果说伤痛的回忆是一把钝刀，只要想起来就会磨得心隐隐作痛，那快乐的甜美的回忆就是一把利刃。这把温柔的利刃让人在被割到的时候毫无察觉，甚至会因为它的美而产生出一些愉悦，但当刀离开肉后，那种痛才会渐渐地涌上来，是一种尖锐的让人想要尖叫想要大哭想要破坏周围一切的无法忍受的疼痛。但被刀割伤时产生的仅有的愉悦是会让人上瘾的，是一个溺水的人仅能抓住的一根稻草，是我仅能获得的一点快乐，于是我反反复复地读着，想着，梦到着，在回忆和睡梦里获得安抚和平静，然后在醒来后获得数十倍的痛苦。这些让我忍不住想，就算故事是到此为止也好啊。但不是的，我和他的故事才刚开始。后悔是最没有用的情绪，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所以一切也只是我的活该。这里我应该是要说我不后悔的，只是若要在我知道八年后我获得的是这种痛苦与折磨，我实在没有信心当时的我会选择继续。

得到了或许是预想中又或许是预想外的拒绝信，何信之也表示了理解并愿意等我，和依然想要继续当朋友的想法。然后我们交换了几封关于恋爱与婚姻上观点的信，令人感到讽刺的是，许多当时我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而许多当时我对他说的话，竟成了今日他对我说的话，他对我说的话则成了给我的选择。

再然后，在少许尴尬的气氛里，我们做了几天气氛微妙的“朋友”。终于，过了一个星期后，何信之还是忍不住问我这样的关系还要不要继续。我心里明白，虽然比我预想的短了太多，但缓刑期终究还是到了，是生是死，该宣判了。现在回忆起来，从一开始对于何信之肯定是谈不上讨厌的，有没有喜欢的情绪在里面我自己也不好说，因为一开始自己的视线其实从来没有落到过他身上，也不觉得会有别人主动来喜欢自己。但是除了喜欢以外，对于何信之肯定是有仰慕的点在的。大概对彼此的仰慕是构成恋爱关系的重要因素之一，那时的我和他，对彼此都有仰慕的点在，只是他的仰慕是必然伴随着爱情的，而我则可以是单纯的友情。随着这么多年过去，他对我的仰慕已经消失了，转而去寻找另外的值得他仰慕、可以带着他向前走的女人，所以最终我们才会走到这样的结局吧。只是至今我依然不明白，那时的我究竟有什么值得被仰慕的地方？或许是那时候没有人生目标的自己看起来有种悲剧所伴随的美，才让何信之产生了那样的错觉吧。只是这种生于悲剧中的感情注定是无法长久的，毕竟人不可能一生都活在不幸中，当自己身上的悲剧消失后，那种凄美的滤镜的消除了，终于才暴露的真正的自己是不值得被任何人爱的。毕竟道理都被说烂了，“连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又如何会爱你”。

但我也说了，年轻的时候，所读所想总是没有年纪大了多，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现在这样的马后炮般的预见，又或者是，预见了，但选择了相信何信之。在收到了何信之的提问后，我仔细思考了很久，决定答应何信之，因为我并不讨厌他，反而很重视和他之间的关系。又或许我只是想证明，后辈师兄错了，他因为“暂时不想谈恋爱”而拒绝我的选择是错的，就算暂时没放下，也是可以继续往前走的。但是我依然列出了我和何信之之间存在的问题：1、异国，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他可以接受么？2、有了这样的距离，我和他对彼此的认知很可能与真正的自己存在差异，这样也没问题吗？他万一发现他喜欢的是想象中的我，该怎么办？3、我现在没法完全不在意后辈师兄，他觉得没问题吗？

异国

一天后，他回复我了。简单概括一下他对我的问题的回复，1、他意识到了异国很辛苦，但他愿意尝试克服；2、既然我说了“结婚还有离婚，结婚并不是恋爱的最终目的，相伴一生才是”这样的话，那对彼此正确的认知就不会是个问题，加上老套的不管我是什么样他都愿意包容；3、他觉得一时半会放不下是正常的，他不会绑架我的感情？他这一段回答今天的我反而看不懂了，大概所处位置不一样了，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种感觉的。

于是就这样，我和他在一起了。虽然现在13-16年的qq的聊天记录早就没了，但我依然记得他当时说，“所以说，现在你是我的了？”是的。我选择了放下了对自己的怀疑和否定，选择相信会有人喜欢我，选择了不再自怨自艾，选择了往前走，选择了，相信他。何信之？何信之！今天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既是问我当初何信他，也是问我当初何信我。犹记得当初似乎是在告白后，正式在一起前，他还提出fs要和我lr插旗，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作为一个萌新，加上好胜心强的我，嗯咳，当然深知自己这pvp手法肯定是打不赢何信之的(毕竟以前被干了都是呼叫召唤兽，如果召唤兽也打不过那就……大家一起躺尸吧)，于是灵机一动带了只狗上。虽然当时的我并不懂插旗不能开sx这个大概是不成文的规矩？(许多年后在论坛上才看到的)但就算我有99%的错！没提出质疑的何信之难道没有1%的不对吗！好吧，所以结果是我一波爆发把他带走了哈哈哈哈哈。然后我提的要求是给我手写篇小说，题材就写wow，时间不限。他答应了。不管如何，我只是想要一个这段青春故事的纪念。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我们在一起到我们离婚，连这个最初的承诺他都没有兑现。何信之？何信之！

异国，对他来说不知如何，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一方面，我其实并没有谈过那种正儿八经两个人在一起的恋爱，所以对恋爱该有的样子并不了解，对谈了恋爱还要一个人去上课吃饭逛街自习我也丝毫不在意(再说有室友一起我咋可能一个人呢)，况且我和他还有别的交流方式——wow。两个人一起坐在藏宝海湾的浮木上，看着落日，看着船来船往，看着巨人在岛上走来走去，然后看不下去了过去一巴掌把巨人拍死，结果回到观景点时巨人又刷新了；坐在双人鸟上飞过诺森德的上空，我抬起视角截下了我和他和鸟和月亮的合影；他带我去灰熊森林听音乐发呆，我们找到了诺森德海边一个满是企鹅的小岛，在岛上谈天说地，然后放个光晕看企鹅倒了一片；从达拉然出来时过地图时负责在鸟上坐着的我总被卡掉，要是不及时放漂浮就要摔死了，回忆起来这手速够我去全职高手里演个路人了；一起把以前的本刷了一遍，现在我还对安其拉神殿的虫子记忆犹新；一起去打战场、打22，当然带着只会打pve的我谁也打不过等等。除了wow外，因为跟何信之在一起了，他在我的心目中其实是个学霸形象，为了不要输给他，也为了在以后能拥有跟何信之在一起的能力，我也振作了起来，开始去上课、去自习，去为了我和他的未来而努力。功夫不费有心人，在大三一落千丈的成绩在大四又有了起色。

wow的世界很宽广，只是再宽广的世界也有走完的一天，再长久的版本也有结束的一日。版本末期，亲友团里一些人陆续a了，farm组不起来，工会终究还是渐渐的又消去了人声。而此时，因为和别人在一起了所以对后辈师兄终究不该再接触了，加上社团换届，顺势就退出了社团。那时候也将大五了，医学院的见习即将结束，我们一群初出茅庐的小医学崽子们即将被放去实习，离开学校，正式面对临床。没空上wow，我和何信之也a了。但作为网瘾少年们，又怎么可能有游戏的空窗期呢？虽然mmorpg没空玩，但还可以玩点别的啊。那时候，何信之在和他的本科室友玩do2。2014年，正值CN DOTA兴盛的日子，TI4的nb打vg的双中国队决赛在当时的ti历史上可谓载入史册。当然，当时还是这类游戏萌新的我完全不懂这些，还在选个vs然后送了22次——至今还是我游戏的最高死亡记录——的鱼塘中挣扎扑腾。不过我想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毕竟他们玩的是美服，要我在国内顶着300ping打美服也是着实有些为难我了。后来，大约何信之也意识到了，跟女朋友玩这类游戏只会导致分手()，所以变成了他和他朋友玩儿美服，我自己在国服的鱼塘里快乐遨游。只是这个遨游，给游出事了。

由于本科一度成绩比较差，没有保研的资格，所以我是要考研的。医学生的考研在大五的冬天，实习的中间。那时的我顾着遨游鱼塘，没顾上复习，加上本科没好好学，底子比较差，最终西综差了10分，没考上。而与我不同的是，何信之的考研还是相当的认真，最终顺利申到了美国另一所大学的研究生。那时，我开始有了焦虑——万一他在美国不回来了怎么办？在国内学医是没法在美国当医生的，我不能真跟他去美国然后去餐厅洗盘子吧？然后我想到，学医可以去国外实验室当打工人。所以，我得读个科研型的硕士，这样以后有机会在美国找实验室的工作。另一方面，他跟我传达过他家的意思，觉得医生比较忙，不能顾家，所以我思考了一下决定去考内科里相对轻松但相对难考的科的科研型硕士。

有了目标，第一次的考研也没考上，我度过了一个相当清闲的大五下学期和暑假。回去玩玩6.0，打打dota，在何信之家跟他过了两个月的暑假，这好像是我和他一起过的第一个暑假。2014年的暑假，他说13年末圣诞假期已经回过国了，而且大学即将毕业想找个实习就没有回国，到15年夏我和他整整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之间还有同级男生告白，被我无情拒绝了。可惜15年是EG夺冠，并没有一起庆祝CN夺冠的环节。

从何信之家回来已经离考研二战只剩几个月了。他回美国读研，而我在家疯狂学习，贺银成狂看，英语狂背，一天学足14小时，政治最后俩周随便胡扯，终于在15年底的初试中过线。考研志愿报的和家在一条地铁线上的学校附属医院，想着家里过去也很方便。复试自我感觉发挥就是一个憨憨水平，蒙硕士老板不嫌弃把我招了进去。就这样，我的硕士生涯开始了。

硕士前的暑假，自然也是要去和何信之会面的。我感觉我们就是牛郎和织女，每年就见一次的那种。只可惜对我而言并没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这种buff，而有了一起生活、不异地地谈恋爱的经历后，对于我而言离别就更为伤感和无法忍耐，也更加地盼望着异地的结束。虽然对于他我不知道实际上是怎么想的，现在对我来说过去的一切美好似乎都成了难以相信的谎言，但我的心还是愿意相信，他在暑假跟我别离、收拾我临走时没收的东西时，是真的有感到离别的伤感的。所以，这次我离开，我有好好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收好，没有留给他再收拾。这算不算是我的一种……自以为是的“温柔”呢？即使我明明知道，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与我离别不再是伤感，而是一件盼望已久的事情。

硕士的生活不比本科，大家不是在一起5年的同学，而是来自全国各地，还有各个年级。更不幸的是，在学校宿舍住了半年后，我们就被赶出学校了——附属医院的研究生只能住去医院的宿舍。但我做实验在学校的基础实验室，医院的宿舍非常的远，无奈之下，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开始了独居生活。一个人的孤独是难以名状的，刚开始虽然觉得自由，久而久之，就仿佛生活失去了活力，没有人交流，没有人对比，没有动力。没有室友的社交后，想念何信之也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果然还是个社会性动物，虽说一直说自己社恐，但没有社交，就会变得颓废和堕落，也只剩顺利毕业，和何信之结婚成为我的动力源泉了。

做过基础的同学肯定知道，做这行没有师兄师姐带，老板又不管，是非常难的。我幸运在老板还算有钱，而且学生只有我一个，可以瞎折腾一些实验，总算也有了些结果。后来有了师妹，很惭愧我没能教师妹什么，其实蛮对不起师妹的。不过在我快毕业时，老板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有了小老板，我想师妹的毕业肯定比我要顺利多了。

硕士期间压力很大，有了师妹也让我这个当师姐的压力成倍增加。研二那年暑假，何信之来我在的城市看我了。我很开心，跟他逛吃了一个星期。期间，我还跟他一起玩了一个我特别特别喜欢的游戏——《To the Moon》。虽然游戏我早已玩过好几遍，但仍然从开头第一幕出来时就开始掉眼泪，在游乐园那里更是哭的稀里哗啦的，从宇航局到结局一边哭一边笑像个傻子。之间我当然也有偷瞄何信之的神色，记忆中他似乎光看着我哭了，自己没啥特别的表示，但是当我提出游戏电影出来时要一起去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我。在我看来，to the moon是喜剧，也是悲剧。虽然老人在梦中达成了自己的愿望，但是现实里至死两人也没能互相理解；但两人虽然一直没能互相理解，却也相互支持，相伴一生。这样的陪伴，是爱情，是责任，是我羡慕的，但这种误解却是我绝不想要的。何信之来看我的时光总归是短暂的，玩过游戏，在他回去那天出门前，他突然在门口站住了，问我，“跟我结婚好吗？”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好呀好呀！”，然后我们就出门了。后来他说那就算求过婚了，我失落之余，也没有再要求什么。

结婚

我研二下学期刚开始时，何信之毕业了。他其实相当地努力，所以提前毕业了。但我这边其实不怎么顺利，实验进行的不好，身体也不怎么样，现在回忆起来，还能再次体会到那种透不过气的就快被现实压垮的感觉。那时候他准备回国了，但他没打算来看我，而是直接回国就去上海找实习和工作了。我们为了以后到底在上海还是在我在的城市大吵了一架，我不想去上海，觉得自己在的地方姑且也是个一线，对上海一直印象都一般而且人生地不熟。他觉得我在搞事情，就为了这么幼稚的理由不想去上海，他都为了我回国了，我还这么不体谅他。他提出我们聊聊，并警告我不许哭，哭就聊不下去了。我已经忘了当时我们是怎么讲的了，但是我实在没信心我到底有没有在语音里哭出来，因为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爱哭鬼，那段时间实验不顺的压力大的让我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就我现在写到这里，三年已经过去了，还是会忍不住流眼泪。也不知道何信之从哪得来的我不爱哭的错觉，大概这就是我说的我们互相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对方吧。我想他是个能理解并共情的人，他却觉得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没法克服真的是幼稚。只是我认为，既然把情绪归为感情与理智，把思考分为感性和理性，就说明这两者在人的身上是同时存在的、不可替代也不可消灭的。没有任何一方能完全指挥另一方，感情中会有理性，理智中也会有情感。他要求我消灭情感，那他就更适合娶一个现实而非浪漫的女人，一个跟他的出轨对象洪衍清一样现实的、在他表示想开启异国恋时就会断然拒绝的女人，而不是我。

在那次吵架之后，我们仿佛故意避开话题一样，很长一段时间的聊天只有yys。直到五一临近。我问他五一会来看我吗，他表示我有空可以去找他，但他没空过来找我。我说我的实验压力很大也很忙，没有时间过去，并希望他来看我。结果他又生气了，说他刚回国事情很多，我怎么又不体谅他等等。其实现在回看那些令人窒息的聊天记录，我都奇怪当时我为何没有分手。对方完全无视我的情感需求并在我提出时就立刻生气，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雷区聊着天。想想大概是因为，早从很久之前开始，何信之就成为我的树了。我不愿意我的努力全都白费，所以我不愿意放手，一再妥协，直到他终于触碰到了我绝对无法容忍的底线。这种状态其实是非常不对、且对于两人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对我自然不必多说，把弱点交给一个不会守护而是会利用弱点来伤害我的人，这样的自己与砧板上的鱼无异。对何信之而言，他大概也不想承担一个人的全部，不想背负上另一个人的人生和责任，他只想他自己过好。记得有个问题问，什么样的词近些年来意思与原意大相径庭了？一个很经典的回答是——羁绊。动漫里这个词用的太多，以至于我把它当成了一种正面的、宣示着人与人不可分割的联系的一个词语；但对何信之而言，羁绊就是羁绊，是绊住他前进的绊脚石，是度过了需要的时光就应该舍弃掉的东西。

他的工作面试没有成功，但是实习倒是顺利通过了，于是他五一在上海找好了租房，我们结束了异国的时差，开始了异地的生活。虽然相隔了半个中国，但我仍然看到了比异国时更大的相聚的希望。五一过后是端午，结果何信之依然没有来找我，他说他和同学约好了去旅游，反正端午就三天就不过来了。他说出这话时我有多生气想必各位也能想象，但他又何时为我改变过他的任何决定呢？在他那里，我，一个根本不可能离开他的女人，在做抉择时的考虑优先度上永远是最低的，比一个他平时甚至都甚少联系的同学还要低。中秋更不用说，家人团聚的日子，怎么可能过来看我。

终于，十一到了，在我软磨硬泡之下，实习结束的何信之终于在十一前来看我了，还答应来我这个城市面几家公司。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上海面过两家公司了，具体怎样，他也没跟我细说。我满怀期待地跟他一起参加了线上的答题，然而很不幸的是我根本对数学和统计一窍不通。何信之看了看题目，也没写完就把页面关掉了，说都是些码农的题目，他也不会。就这样随意应付了两家公司的初试，自然也是没有了下文。就在十一假期即将开始时，何信之收到了上海面的两家公司其中一家的录用通知。他吞吞吐吐地跟我说，其实面完他就觉得稳了，只是没有跟我说。然后又跟我多番强调找工作不易，好不容易面上一家工作机会不想放弃。我还能说什么呢？在我看来美国读硕回来在国内不说找那些顶尖的公司，况且他面上的也不是什么顶尖的公司，找个工作还不是随随便便。但他硬要这么说，说我没找过工作不知道找工作辛苦，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我确实一直在读书，没找过工作。用现在的话来说，我觉得他挺凡的。用当时和现在的眼光来看，他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打算留在我在的城市。

十一共处的期间，我还无意中看到了他手机上一条女生发来的“晚安”，和别人发给他的自拍，他还跟别人也回晚安。我很生气，逼问之下他说那是实习时的同事，那个女生喜欢他，但他对那个女生没有感觉。我实在不想管，也管不了，就对他说让他自行解决，但我不想再看到那个女生的任何消息出现在我的面前。后来，果真也没再看到那个女生给他发消息了。现在回想，那时候也许他就是“出轨”了，只是我对这个并没有这么严厉，这件事情也就这样揭过去了。如果当时我果断因为他的出轨而分手的话，或许我也不用落到今天这个，结婚不到一年就发现他出轨、并赶在他出轨一周年纪念日前离婚的下场吧。

说回那时，既然他工作已定，那我无可奈何，也只能毕业努力往上海发展了。两个人谈恋爱时自然没有什么压力和责任，但一旦要结婚了，那涉及的一切现实问题都要被解决。何信之既然不来，那只有我去了。于是我在毕业的压力上又多增添了一重去上海的压力——毕竟上海的医学肯定是比我所在的城市要nb，从低往高走，那是相当的艰难的。我硕士期间没人指导，就这水平实在是不觉得自己还有继续往上走的能力，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那段时间到毕业前，我的情绪真的崩溃了。除了做实验，还要负责老板新实验室的组建——买仪器搞设备等等。每次组会，我都是讲着讲着就当众哭了出来，老板找我谈心，我只说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做什么都不成，实验也没进展，别说去上海读博或者工作，连毕业都难。难得的，批评了我几年的老板反倒安慰起我来了，可见她是真的怕我受不了刺激跳楼去了。

毕业那年的三月份，我一边准备着考博，一边在上海找着规培，还要写文章和毕业论文，睡觉都快没有时间了。考博前的一段时间正好有上海几家医院规培的初试通知，我便跟老板请了两周假，去了上海。在上海虽然见到了何信之，但我也没什么闲心风花雪月，毕竟毕业工作考博三座大山压在身上，没有任何兴致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了。上海是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气候、陌生的氛围、陌生的道路、陌生的语言，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记得一年前何信之让我来时，我跟他撒娇，说到时我去了上海就啥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你可要好好保护我，不要伤害我，在我难过时要安慰我，他答应了。但是当我在赶去面试的途中迷路了，差点迟到，晚上回去跟他撒娇说我白天迷路了好难受的时候，他只是冷漠地说那么大个人了手机导航还不会用吗？我当然用了手机导航，只是导航更新没那么及时，我还是走错路了。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丝毫没有兑现他承诺的意思。他连最初的简单的动动手就能兑现的承诺都没有兑现，我为何会期待他会兑现后面的承诺呢？是我太傻，还愿意相信他；也是我太笨，居然在交往的几年里把当初觉得自己绝不会被爱的判断忘得一干二净。当晚他早早就睡了，我躺在他旁边默默地哭着，问自己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睡得那么沉，一点都没有发现，我想哭又怕吵醒他，毕竟他第二天还要上班，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穿着睡衣跑到厕所哭去了。上海三月里的夜晚是那么寒冷，能给我一点温暖的不是他，而是厕所的浴霸。终于我哭的累了，回去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上海的医院内卷确实厉害，一个硕士去面规培，面试官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周围一起面试的一问，全是博士。如我所料，面的规培没过。考博准备的也匆忙，其实没报很大希望，但奈何规培没戏，也就只能指望着这个了。结果阴差阳错地，虽然调剂到了别的专业，博士倒是考上了。我算是松了口气，这下硕士能顺利毕业的话，那就可以结婚了。这时候，我已经忘记了最初在信里跟何信之说的话，“结婚了还能离婚，结婚永远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已经被现实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我只希望这一切能快点达到结局，不管是读硕士，还是异地。只要毕了业结了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怀着这样的希望，挣扎着，终于还是通过了答辩，硕士毕业了。我高兴地和所有人宣布我要去结婚了，大家都说恭喜恭喜。那一刻，仿佛我真的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毕业来到上海，我终于如愿结束了我和他长达整整6年的异国+异地。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我的目标已经达成了，我太高兴了，以至于即使他一开始租的一居室里，衣柜已经被他的衣服占满，我的衣服只能放在我拎到上海的箱子里随取随用，我也没有跟他计较太多。2019年10月底，我们领证了。童话故事终于走到了结局，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只是，生活不是童话，只想看童话看到这里就可以当文章已经结局了，但生活到这里却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