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开头还行吗？请泥潭老哥们锐评

荧屏仍亮着，在十点过后的深夜，如饲养场的铁笼般，间隔明确的写字楼中，还有人并未归家。
透明的隔板上挂着巨幅的表格，刺目的鲜红在暗淡的白纸上游走，从其逐渐向下的方向来看，悬挂此物的人，其心情显然并不愉快。
哈欠声，有人在自己的工位上揉搓了一下疲惫的双眼，而后带出连环的响应，此起彼伏的哈欠，并最终引来监管的部长暴躁的喝斥。
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一位入职不久的程序员如此想道，这种地方上的小公司就是让人讨厌，明明都没什么有流量的产品，一个个还人五人六的样子。
要是当时能过了面试……去海鹅公司的分部，我他妈哪至于在这种鬼地方受气。
他越是想，越是气不过，趁着那位部长走去其余隔间的机会，切开界面开始播放起静音的视频，是一份白鹿城本地偶像团体的直播切片，虽说不能听见声音，但痴迷如他，依然能从中获得足够的慰藉。
白鹿城，是既衰败又兴盛的城市，双重的面相。
在过去，因为处在无国中央政策的边缘，又有着沿海的区位优势，白鹿城以大办乡镇企业而兴盛起来，制造业为这个遍布丘陵的小城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经济繁荣，那时，白鹿城是处于时代浪潮之巅的那一小撮。
只是到了43年后的如今，制造业早已因为人口凋敝的原因而日渐衰败，艰难的陆地交通条件与破碎的土地最终还是令这座城市原形毕露，虽说当年兴建的各类事物还未褪去光彩，但一切已然停滞不前。
新一批领导班子的到来却为这座城市注入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活力，或许是因为主政的府台是一位较年轻的人，以文化产业这种不过多要求地理条件的第三产业开始被大力扶持，大批旧有的制造企业被腾空出来，以供这些后来者进驻。
而在五年以后，重新开始增长的经济则证明了府台策略的成功。
“切，不就是搞二次元软色情迎合新世代消费吗。”
程序员在看完白鹿城的招商广告后哼，是不屑的说，像自己这种喜欢真人偶像的，和那帮只会呆在家里打电动的宅男们可不能同日而语！
至少，连政府都认可了自己是引进来的高端人才，邀请自己去参加了一场慈善晚会呢！
(虽说只是充数)
荧屏之中，花枝招展的美少女们绽放着光彩，而处于c位的那一个则以一记飞吻结束了今次的直播。
“啊！果然璃璃她是最好……咳咳，部……部长，你好啊……”
虽然已经用数十年单身的手速切掉了屏幕，但部长的手却早已搭在了程序员的肩上。
……
……
真是狗屎！狗屎！狗屎！我要操他………………
在下班的路上，程序员在心中吼着，将一切粗俗不堪的话语抛给了那个可恶的部长，这个月如果被扣奖金的话，他就没办法买到偶像演出的门票，这是绝不能忍受的！
最后，他在一处小巷前停下，有一条流浪狗蜷缩在街头的垃圾堆里，这却引起了他的兴致。
程序员将手指交叉，对准了垃圾堆里蜷缩着的那条流浪狗，再将手指归于原位。
一团火焰在流浪狗那结块的毛发上骤然升起，令其痛苦的嚎叫起来，冲出了垃圾堆，在街上横冲直撞，最终被一辆来不及刹住的小货车撞飞出去。
街上顿时一阵骚乱，行人好奇的探着脑袋，而司机则摇下窗子看了看那被撞死的狗。暗道一声晦气。
程序员却笑了起来，令流浪狗毛发起火的原因正是自己不知为何而获得的“超能力”，虽然也就是让一些易燃物烧起来的能力而已，但这更让他坚信自己与常人绝对不同。
心情愉快起来，而很快，他又想到：
“干脆明天就用这招，把那个部长的头发全给烧没好了，呵呵，还有那几个讨人厌的同事，真想现在看见他们打印出来的资料被烧干净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小声的嘟囔着，脸上却已带着得意的笑容。
潮湿的街巷，由一根又一根的电线杆子所标定，繁复的电线架于半空之中，这都是当年制造业兴盛时的遗存，而如今，则代表着城市建设过早而留下的弊病。
就连路灯也是时好时坏，闪烁着，闪烁着，在不过一米半的窄道中，有相逆的行人从他的对面走来。
这不值得关注，白鹿城多的是人，即使是在深夜，这里传承自过去，而如今再次兴起的夜生活，也足够吸引大批的夜行男女们四处走街串巷。
有什么东西闪烁着，程序员看见了，在那人稍稍从口袋中提出的手里，好像是个尖锐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并未在意。
路灯几度的暗灭，行人仿佛如闪动着一般不时现出身形，待到再次留意时，已是面对。
程序员总算知道了那闪光的东西是什么。
一柄尖刀，持握在黑衣的彪形大汉手中，而自己则已被逼靠在墙壁上。
“你你……你你你，抢劫？！”
他慌的连手提的包都掉到地上。
“我身上可没现金啊！哦，不不不我是说我可以手机支付！”
程序员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满头大汗的向这位剪径强人展示出自己的数字余额。
“全都转给你！别冲动！”
剪径强人那被兜帽盖住而处于阴影下的脸却显出一丝微笑，说：
“我看到了，你放火烧了那条狗，对吧？”
“啊？”
“别误会，我不是什么爱狗分子，而且和你想的一样，我是来抢劫的，不过现在我改了主意。”
剪径强人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不像是把对方当做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装了物品的包裹。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你的命比要你的钱对我更重要。”
程序员早已交叉好的手指立刻弹开，远比先前灼烧流浪狗要更为猛烈的火焰在剪径强人的身上燃起，火舌直舔到上方的路灯，以至于灯泡砰的一声爆开，碎片四溅。
……
剪径强人放下兜帽，将滴血的刀刃在深色的大衣上擦拭一番，重新揣进怀中。
“这样一来就是一个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无比的舒畅。
一种莫名的快感遍布四肢百骸，而在此之上，更有种无法言说的东西正在积累。
“呵呵，看来那个老东西说的不错，这是场仪式。”
“所有的参与者都是祭品。”

早间新闻播放着，日渐衰微的地方电视台，其作用不过是复述昨日的旧事。
有人推门进来。走到他跟前指着玻璃柜下一包[锐群]的烟。
“32。”何日归有些漫不经心的回道，仍看着电视。
[今晨七时，在龙口新区发现一具男性受害者的遗体……]
“啊，怎么涨价了，上个月还才30呢。”
“价格涨不涨是我说的算吗？没办法的事。”何日归将烟从玻璃柜里取出，指了指门柱上的二维码，“这年头什么东西不涨价。”
[据公安通报，此人为张XX，洞庭郡归阳人……希望广大市民朋友们提高警惕，发现可疑人士时请立即与当地公安取得联系。]
“哈，也是。”
多嘴的客人拿过了烟，过了一会儿，何日归桌边的手机才响出一声“32”来。
一间颇大的小卖部，是他所经营的产业，一幢三层半的小平房，就是他的居所。
每天早上六点开门，晚上从三楼的仓库里拿货补上今天的耗费，每星期打扫四次，每半月叫上大卡补一次库存……相较于何日归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日子或许显得有些太枯燥了。
更奇怪的是，他才三十二岁，却养着一个已十八岁的孩子。
不谈恋爱，不结婚，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更没有任何兴趣，谁都不知道这样的一号人为何会独自照顾着一个小孩十五年之久，好在，也没人在意。
而与这相衬的，何日归长着一幅普通的面孔，那种扔进人堆里挑不出来的水平，不过那高大的身材倒是怎么都遮掩不往。
顾客走后，何日归在柜台后方这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走动，他许久没有如此焦躁了
就在上周三的晚上，某人邀请了他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很古怪，谁会邀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杂货商去参加慈善晚会呢？
何日归正打算将那复古的请帖扔进垃圾桶，却看见了那东西的里面帖着一张照片。
而因为那张照片，他最终还是前去赴宴。
去往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一声疲惫的哈欠，伴以舒展筋骨的懒腰，一个少年穿着蓝色的睡衣，揉着眼睛走了下来。
去往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一声疲惫的哈欠，伴以舒展筋骨的懒腰，一个少年穿着蓝色的睡衣，揉着眼睛走了下来。
与何日归不同，少年长的漂亮，虽说脸庞还有些幼嫩，却已显英气，双眉似剑，眼中含笑。
如果没有那一层淡淡的黑眼圈的话，就更好了。
这两人站在一块，任谁也看不出会有什么关系，而从血缘上也确实如此。
“宿远，你昨晚又玩手机玩到一点多了是吧。”
“你这样整下去，早晚得戴上眼镜。”
何日归没好气的说道。
“嘿，别这么说啊叔，我只是，只是太精神了，再说了，上了高中，学校每周才放一天半，好歹让我打会儿游戏吗。”
“是吗？那你的作业还不赶紧写！”
何日归皱着眉头，把这小子拎了过来，将他昨晚扔在柜台边上的书包提起，塞到了他手上。
“叔你急什么，这不还有一天半吗……”江宿远磨磨唧唧的在给客人准备的木凳上坐下，“我就是写完了也没事干呀。”
“哈……”何日归叹了口气，说：“你下午四点前写完，明天回学校之前随便你干啥都行。”
“耶！”江宿远很是开心的跳将起来，又拿着书包一溜烟的跑回了二楼，何日归只有在后面喊着“客厅里的早饭别忘了吃！还有！刷牙！洗脸！”
……
这之后，何日归披上外出的旧装，一件黑色的尼龙风衣，硬直的像是一副铠甲，到正适合身材高大的他。
该出门了……
按正常来说，他的日程表中，今天绝无出门的选项，一是没有朋友邀请，二是店里周末常有人来，三是要好好看着江宿远这小子。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事了，仪式既然已经开始，那么在结束之前，谁也别想奢望能风平浪静的度过。
倒不如说，主动出击结束这一切，才是希望平静生活的人最该有的选择。
当他扣上右手袖口的扣子时，看见了自己的手腕，在那天的晚宴之后，有东西便刻在了他的手腕上。
不，与其说是刻，倒不如说是本就有的东西，只是浮现出来而已，作为一种标记。
是血红色的草书，用白话翻译，则是[货郎]二字。
这就代表着他是某场仪式中的参与者，一位祭品。
昨晚死的那人是不是也是祭品中的一个，最快的方法还是亲眼确认。
何日归想明白了，自己呆在家中干想着是绝没有结果的。
更何况他也正想拜会一番，那晚与自己一同参加晚宴的人们，更准确的说，是都去过府台那儿的人。
如果顺利的话，几人联手很快就能让这仪式半途而废。
再怎么说我也是第二次参与这样的仪式了，对于怎样使其终止，我可远比你知道的多啊，府台大人。
何日归心想。
他踏出那磨损掉漆的门槛，关上杂货铺的门，准备在下午四点前回来。
……
……
一只鸟停驻在不远处的楼顶，注视着何日归出门，并看着他渐行渐远。
而后它便振翅而飞，升入空中，青铜的羽翼上遍布锈色，哪怕是炽烈的阳光，也照不亮那种岁月而成的暗淡。
青铜的鸟儿飞得很快，不多时便落到某人肩头，那是一处支在大榕树下的小摊，从那黄纸上画的红八卦和各类唬人的器具来看，毫无疑问是个算命的摊子。
一位老道士……不，胡须剃得干干净净，该说是一位老神棍。他伸手让鸟儿跳上自己的指尖，听着它叽叽喳喳的叫上几声。
“哈哈，是吗，那正好补上这阵图的最后一眼。”
“十三人里可还需要一个孩子呢。”
老神棍三两下便收好了摊子，赶在两条街外的城管过来之前离去。

作业，是令人厌烦的重复，这世间最令人讨厌的发明之一，尤其是对学生而言。
江宿远转着水笔，无人监督的当下，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成了对他最大的诱惑，而那四张作为作业的试卷则更显得面目可憎。
我都十八了……江宿远不快的想着，按法律来说自己也是个大人了，却还是没有自由可言，过着上学写考卷，放学还在写考卷的日子。
而能回家，还得多亏了他才是个高二学生，要是到了高三，一个月能回家里两天就算不错的了。
真的无聊啊！他将水笔放下，用粗硬的鞋底磨蹭着地板，他真想出去好好玩玩，而不是闷在这儿。
江宿远回想起自己的“人生”，太平淡了，太无聊了，每天都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任务。
从记事起的幼儿园大班到如今，自己的生活中连打闹都稀少，没遇到过喜欢的女生，没见过爱叼难人的老师，没有长久交往的朋友……
这都得怪叔叔！
江宿远愤愤不平，对，都要怪自己的叔叔，他那么无趣，那么没有个性，害得自己也变成了这样一号人。
“唉……要是能像那些小说里一样，到了我18岁就会有奇妙的事发生，该多好啊。”
江宿远爱看小说，尤其是那些奇幻类的，主角要是到了自己一般大的年纪，肯定总能碰上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要么是有了觉醒的超能力，要么就是有远古家族传承下来的血脉，再不济，也得有点奇遇，碰上一两个漂亮的美女。
他的想法并不稀奇，大多数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幻想着自己会是特别的一个。
而在此时，便有人敲了门，在楼下摆弄着那简陋的锁，伴以咔哒的一声后，不速之客便踏过门槛。
江宿远警惕起来，先前自己明明听见叔叔出去了外头，而且从锁门来看他要出去的时间必然不短，又怎么可能现在就回来？
更何况，那脚步声太过轻盈，与叔叔那沉重到近似于踏步的声响不符。
他抄起墙根边的热水瓶，拿住盖子，小心翼翼的望向楼梯口，做好了给那大概率是小偷的不速之客痛击的准备。
那人却并未走入他的视线，而是在楼梯口的边上停住，淡色的影子投射进了江宿远的眼中，那种纤细的轮廓，显然不是叔叔。
“你真是个敏锐的孩子。”
苍老的音色，既沉稳又柔和，让人生不出敌意。
“你是谁？”
“不说清楚的话，我马上就给公安打电话！”
江宿远虽然心中已有些放松，但也不至于傻到就这么任其行事。
“我？”
“呵呵，你可以叫我祭酒，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只是个快死的老头。”
祭酒步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瘦削的身型，犹若冬日的独株，披挂着一身打了补丁的道士服，却又不见道士那般的洒脱。
只有与江宿远对视的那双眉眼，尖锐如鹰隼，沉着似盘龙，摄人心魄。
“江宿远对吗？孩子，你的名字是叫这个是吗？”祭酒问道。
“我……凭啥告诉你。”江宿远被那双眼睛看着，连话语都有些无力起来。
“我不需要你做肯定，我只是来见你的。”
祭酒缓步而行，踏上了木质的楼梯，因为老旧，曾经亮色的漆面早就变得磨砂。
“你别上来！我…我警告你！”
江宿远将热水瓶向前一举，“这瓶子里面都是开水，你再走一步我就全倒你头上！”
祭酒有些愣住，转而大笑，似乎是很久没有遇见这样幼稚且温柔的威胁了。
“倒吧，全都倒出来，这样，我也好与你展示。”
他进一步的逼近了，江宿远终于克制不住，拔下热水瓶的盖子，闭上双眼，一股脑的倒了出去。
静默
还是静默
没有想象中的惨叫，没有任何声音，直到有人靠在他耳边轻声说：
“要是把人伤了，你想过会给你家的大人造成多少麻烦吗？”
祭酒的声音。
江宿远睁开了眼，却看见自己泼出去的开水犹若活物般，在半空中聚成一团蠕动的水球，而祭酒则站到了他身旁。
江宿远浑身颤抖起来，他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害怕，这只是个雕虫小技。”
祭酒将手中的小瓷瓶对着水球一挥，整团水球便被吸入其中，明明只是个两指粗细的小瓶，却能容纳的下远超其体积的液体。
“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个特别的人。”祭酒在他面前盘腿坐下。
“特别……我怎么会懂你的意思。”
他的回答对祭酒而言似乎已在预料之中。
“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特别，是长的高吗。”
“并不，身体的出众不过是回归野兽。”
“特别，是指家境丰实吗。”
“荒谬，那是从不属于自身的东西所构成的幻像。”
“那么，会是出众的容貌吗。”
“错错错！容颜姣好的事物不过是供人争抢的资源，更何况，现在早已遍地伪作。”
“真正的特别，是指你立于人群之中时仍旧如一颗亮星般，无论是受他人簇拥，还是在静默中离散，都持有自我！”
……
“听起来跟白痴没差别……”
江宿远小声说道。
……
“孩子，但我可知道，你一直想成为这样的人。”
祭酒将手一翻，不知何时，一颗丰盈的蔬果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方才你也瞧见了我的作为，那种事你也一样能做到，不，是远超那种水平的事，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呼吸一般简单。”
“孩子，我是来送给你一份礼物的，一份你的家人给不了你的礼物。”
蔬果被放下了，放置在江宿远的眼前。
“吃下它，开启你锁住的那扇门，让你成为一个特别的人。”
“那…你为何不强迫我吃下去呢，你明明有这个能力……”江宿远的头脑已经陷入混乱。
“要开启那扇门，最重要的是自我的意愿，由我强加给你的是无用的。”
祭酒起身，步入下行的楼梯。
“仔细想想吧，孩子，想想你日后的人生，难道你愿意做一个像你叔叔那样的人吗？”
祭酒的话音拉的长远，“如果你吃下了它，晚上便去永福县瓯南镇双田村，你会在村门口见到我。”
“那时，我会教你更多。”
祭酒跨过门槛，被解开的门锁自行飞起，再一次的将门锁上。
江宿远看着那丰盈的蔬果，那种诱人的红亮，犹若晚霞般的纹理，甜美的清香……
那个祭酒的话浮上心头。
难道你愿意做一个像你叔叔那样的人吗？
他毫不犹豫的拿起蔬果，大口的啃食进肚。
窗外，青铜的鸟儿立于枝头注视着这一切，接着振翅而飞。
………
……
…
祭酒大笑着，完全不见老人所有的沉着气色，吓得青铜鸟都从他指尖飞至一旁的树上。
“何日归，你拒绝了的东西，你保护的人却会轻易接受，这也是一种因缘呢。”
祭酒笑了一会儿后终归平复，如今阵图已成，他要忙的事便更多了。

“喂，吴约，你看新闻了吗。”
昏黑的房间中，一台电脑前，一名头发花白的瘦子正窝着，身上披了一条过大的粗布睡衣，此时他已侧身，向后方板床上垂腿坐着的人问道。
红色的亮星在一片昏黑中闪现，那是正燃烧着的烟，由被其问话的人叼着。
“看了能帮我们搞到钱吗。”吴约很是不耐烦的说，“高驰，下个目标你找好了没？”
“什么啊，你当然得看！”高驰将显示屏拉到一片，指着其中已被他放大的一处界面，是一条处于极下边栏的地方新闻。
[惊爆！龙口新区杀人案！]
“哈，呵呵，这不是很好吗，都上新闻了！”吴约大笑道。
“你昨晚还真去做了？！”高驰差点没从座位上跌下，“这可是杀人！和咱们以前那些小打小闹比不了！”
吴约深吸一口气，那支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殆尽，而后，呸的一声，烟屁股便吐到了高驰脸上。
“你到这时候才想起放马后炮吗？昨晚难不成是鬼告诉我的消息！”
“既然是你说要找个家伙来试验一下那老东西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现在你反倒觉得我做的过分了？”
“高驰，你最好别忘了，你爸妈可也是我帮你……”
“行了！吴约，行了！”高驰吼道，“我早该知道你这人出手肯定没轻没重。”
“还好那片街区还没改造过，顶天也就七八个摄像头，我现在好好操作一下，公安也没那么快找的着你。”
“你这不还是能派的上用场吗，高驰。”
吴约笑了笑。
“要是你被抓了，我可也没好果子吃！”
高驰拿起那个烟屁股，扔了回去，只可惜准头不行，落在了地上。
“那接下来选谁动手，这次我听你的。”吴约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别急，我们得先搞钱，你可别忘了自己每天大鱼大肉抽烟喝酒靠的是谁！”
“好！都好！总之，你能把钱搞来全都好说！”吴约连按了几下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火。
他继而起身，高驰则问：“你去干嘛？”
“不干什么，你这里太臭了，我出去透透气。”吴约拧动把手，“顺便看看那个疯女人在干啥。”
“你可别刺激到她！”高驰忙说道。
“废话真多，我也不想找死好吗。”吴约走了出去。
……
……
在白鹿城中，曾经兴盛无比的乡镇企业在衰落之后，留下了许多衰败的残迹。
一些早已停摆的工厂，一幢又一幢徒留垃圾的小楼，灰色的采石场与生了锈的机器，在他们那些或许早已同样失联的责任人手下，成为一处又一处等待清理的城市荒原。
而这样的地方，对于那些游走于城市边缘的群体而言，到成了最合适不过的居所。
白鹿城遍布的山丘与大片潮湿的滩地，也使得他们能轻松的在政府力量介入之前便藏匿起来。
吴约与高驰的临时居所，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距离主城区一小时以上的车程，被大片芦苇丛生的滩地所包围，背后则是植株密布的山林。
原先这是一处私建的家庭工坊，偷拉了乡里的电线，筑起高耸的围墙，只要关上铁门，就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是死是活。
吴约站在檐下，终于是打上了烟头的火，住在这种地方对他而言早已是平常，他连垃圾场都曾住过，更可笑的是，住在那里的人还并不少。
昨晚他杀了人，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年纪不大。
很轻松的就杀掉了。
这就是吴约对昨晚那事的总结，和杀了几只鸡几条狗没有差别态度，或公或母，或肥或瘦，仅此而已。
在积满杂物的院中，有长剑破空的啸声响动着，一道靓丽的身影在阳光之下如旋舞的花瓣一般显出亮色的轨迹，与这肮脏衰败的周遭格格不入。
但吴约却很清楚，那剑的主人并不是什么善茬，不对，用评价常人善恶的方式来形容那家伙，未免太蠢了。
“哈……呼…”
剑舞暂歇，她伸手撇去额上的汗珠，看向屋檐下的吴约。
俏丽的面容，却穿了一身一眼就能看出廉价的假古装，就连那柄剑，也是影视城的路边小店里会配置的纪念品，花俏的很，却全然无用。
但谁见了她那架势，也不敢说她是个假的女侠，而若是敢说……
吴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被她刺穿而留下的创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欧阳女侠，您继续，继续，小的这就走。”
那个吴约的语气竟也谦卑，属实让人意想不到。
“午间的饭食备好了吗，还有，我要净身，去热好水。”
吴约将手一摊，说：“早就备着了，您请。”
“欧阳”女侠于是便收起了剑，毫不在意的从吴约身旁走过，背对着他。
吴约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但却也忍住，这位“欧阳”女侠的疯癫与实力成正比，哪怕他再怎么愤怒，也还不愿找死。
到底要杀几个祭品……我才能比这疯女人更强呢……
长条的烟灰落下，被春日的寒风裹挟，飞越那高耸的围墙，最终卷入密集的车流，碾为地上的尘埃。
……
何日归站在路口，他等着对岸街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仅仅隔着一条公路，一边是无序的老旧平房，一边是数十层高的新式小区，在白鹿城中，这样的情景并不少见。
何日归所要找的第一人，是一位在白鹭城颇出名的人物，业内的人都叫他罗督头，而他的本名则早就被人遗忘。
一位控制着白鹿城半数码头的企业家。
与许多的沿海城市不同，对白鹿城码头的最初开发，牵头的是民间的各路人马，他们大多是早年出海经商的那批人，如今回到家乡却也“不忘初心”，在地方上财政拮据的当年，他们承办了许多的城市基建，而索要的自然是对这些东西的经营权与所有权。
数十年的光阴荏苒，在码头这一块，大多数私人的份额被集中到了罗督头手中，白鹿城政府多次想与他磋商收回这些码头的份额，却都无果而终。

但何日归却知道，那家伙不只是死硬而已。
通行的路灯已由红转绿，浓密的车流稍歇，为两边的行人们空出道路，何日归快步向前，四周的人群都处在他的俯视之下，就像是一株大树投下的阴影。
青铜的鸟儿立于电线杆的顶端，注视着他的行动。
这实在是件太简单的任务，那样身材高大的人处在人群之中，简直就像是给他自己做了一个特别的标记。
但待到车流再启，人群中却怎么都寻不见何日归的身影，青铜的鸟儿能感觉到他的那股气息，可所有人的身上都沾染着，就仿佛他融化在了人群之中。
何日归则只是站在街边，身旁是简陋的公交站点，只插了一副告示路线的牌子，疲惫且满身尘土的人们与他一同等待着。
明明目标近在眼前，青铜的鸟儿却也只能悻悻展翅，飞回祭酒身边复命。
……
……
从白鹿城地图上看并不久远的距离，当坐上公交车后，实际所过的时间却漫长。
与许多同样能发展到这个体量的城市不同，白鹿城中哪怕是最为繁华的主城区，也被山脉与河流分割成各个区块，在同样的一片市区中，穿越数个隧道，行经数道河流，都已是白鹿城的出行日常。
何日归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方便的东西他自然也有，只是手机界面内除了一开始自带的软件以外尽是空白，不难想象，平常他拿着手机也不过是单纯的作为工具。
短信的消息栏里只有千篇一律的垃圾广告与事务提醒，微信里从没发过一条朋友圈，添加的朋友尽是生意上往来的伙伴，标记的名称不是“货运李某某”就是“张xx补货”……
而在这时，一条消息提醒跳了出来，是QQ好友发来的，名称备注则是“厨子”。
何日归点进QQ，厨子的头像框上满是闪烁的饰品，头像则是一个二次元动漫美少女。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与何日归有瓜葛的人。
[你最近怎么样？]
平淡的开头
[一般般]
何日归的回复一如往常。
[哈哈，你可别装了何日归，我那天都看见你了]
[那天？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了，我可没看见你]
[就是你去参加慈善晚会的那天啊，府台早就预约好了要让我去做后厨，我还看见你进了府台的包间呢]
[是吗，所以那天的饭才那么好吃？]
[那点水准算什么，这周末我请你尝新菜，还是老时间，你可别忘了]
[好]
[对了，你还没跟我解释你为啥能跟府台单独见面呢，你看着不像是那么大能量的人啊]
[不是我要去和他见面的，是他邀请我去的]
[那就更稀奇了！]
[别稀奇了，你既然被他邀请去做菜，那……算了，周末见面的时候再和你详细讲]
[好吧，那周末见]
何日归熄下屏幕，他早知道厨子会在这时候给自己发来消息。
倒不是他未卜先知，只是一种两人间的默契。
……
……
摇下的车窗，风中混有盐腥的味道，证明白鹿城的海边已经不远。
何日归下了公交，此处却还见不到有半点海岸的样子，因为土地狭窄的缘故，白鹿城对海边滩涂的开发很早就已进行了。
在这大片看似平常的建筑之下，尽是咸软的泥泞。
何日归并不知道罗督头的联系方式，但他知道罗督头的公司位于何处，毕竟这是用浏览器一搜就能清楚的事情。
只要找到了他的公司，再想找到他本人，也就并非难事了。
至少，对何日归来说也只能如此。
但他还没走几步，一个人就从前头的小卖部里走出，一名穿着一身粗糙的工装，一脸横肉的中年人，嘴里还嚼着些什么。
何日归瞪大了眼，如果将那人身上粗糙的工装换成一套做工讲究的西服，就毫无疑问是那天晚宴上，与自己一样前往过府台包间的人之一。
那个罗督头。
何日归还未想出如何开口，罗督头却已看见了他。
通常而言，没有人或物会正眼看到何日归，在他们的感官中，他与无数过眼即忘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差别。
罗督头也皱着眉，死盯着何日归半晌，吐掉了口里的槟榔渣，才说道：
“你是那天晚上进过府台包间的一个。”
“真奇怪，要不是你长这么高，我却压根就认不出来。”
何日归则向他走的近了些，说：“你不认得我，但我倒是认得你，罗督头。我还知道你是个后天的术士。”
“在大街上见到人就说这种话，看来你脑子是不好使啊。”罗督头显出不快的眼色。
“那罗督头认为，去哪儿好说话呢。”何日归问道。
“跟着我就是了！”罗督头大手一挥。
……
……
“专门找上我是打算做什么，小子。”
高耸的防波堤迎着早春时还有些清冷的阳光，只是仍望不见海，还有一道外侧的防波堤正立于远方，如此双重的保险才能防止海水倒灌进新筑的城区。
“谈谈仪式的事。”
“呵，你是想让我帮你成愿？不可能！”罗督头不等何日归说完话便直言道，“那代价不是你这种人付得起的。”
“哈……”何日归叹了口气，这罗督头和他当年见时没啥差别，利欲熏心。
“我对成愿毫无兴趣，没打算成为仪式的胜者，我想要的只是提前终止这个仪式。”
罗督兴闻言有些诧异，仪式的参与者想要终止仪式，这样的事情他闻所未闻。
毕竟，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能笑到最后。
“真是奇了……可那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凭什么帮你这种无名小卒？”
何日归早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府台应该也和你说过吧，这场仪式的裁定，是看谁在一年后的白鹿城中最具名望。”
“按正常的思路，就应该是想尽办法的让市民们知道自己，无论是买通媒体还是作秀搞怪，都是正常的。”
“可实际上，罗督头，你觉得是你扬名快，还是一个普通偶像扬名快呢？你都还算是有优势的了，毕竟业内的人都听过你的大名。”
“那是要是像我这样的普通……术者，被府台又挑选了好几个投入进仪式中去，我们想要成愿，不就只剩下一个法子了吗？”
何日归很是淡然的说：
“把自己以外的祭品全都杀光，到时候唯一活着的自己自然就能成愿。”
“你这算什么意思，威胁我是吗。”罗督头向他逼近一步，“你大可以试！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我说了，我对成为仪式的胜者毫无兴趣。”
何日归也向他近了一步，眼下，两人的距离已足够拳脚相向。
“只是其他人的态度，包括罗督头你的态度，我都难以确定。”
“很可能，不对，一定会有人打算杀光其余的祭品，你既然也是通过仪式成为术者的，那应该很清楚。”
何日归像是个高级的念白机器，话语中不掺杂任何个人的感情。
“术者里面没有一个正常人，不是疯子，就是傻瓜。”
“罗督头，你怎么说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说，冒着风险去赌和拿着本金退出，你应该有一个正确的选择。”
一团浓重的低云自海上飘来，遮住了两人上方的天日，一时阴暗。
罗督头听完了何日归的这些话，向他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小子，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被府台逼的参加仪式的。”
何日归点了点头，而后他看见罗督头将手插进口袋里。
“那我就告诉你，是我主动要参加的，和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废物完全不同！”
几乎是在同时，一面磨光的铜镜被罗督头从口袋中取出，黄亮而失真的镜面之内有东西正盘旋着。
它们紧贴在镜面之上，空洞的眼眶中喷出浊色的烟雾，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颤抖，就像是那干瘪的人皮下填满了黑色的小虫，替代了原本的骨肉……
观察的时间仅有一瞬，双数的恶鬼便攀扶住狭窄的镜框，相互挤压着从中窜出， 尖锐的利爪划向何日归的面门，带着啸叫与恶臭。
但下一刻，罗督头却怔住了，他看着自己放出的两只鬼在半空中盘旋，却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使用术式的……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只是饭后出来走走，思考着这一次的仪式中自己有什么机会，顺便看看最近收服的这两只鬼能否派上用场。
再庞大的云朵也有飘远的时候，当阳光再一次的照射在防波堤上，盘旋着的二鬼立刻恐惧的蜷缩起来，罗督头见状也只好将它们收回镜中。
“哼，这一回的两个也还是这样，一见强光就不行了。”
“到头来还是只能做炮灰。”
罗督头不满的自语着，沿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何日归正站在他的背后，就这么看着他远离。
他并非鬼魂，也不是手段高超的魔术师，只不过是罗督头忽略了他而已。
在一片戈壁滩中，会有人记得自己脚下刚刚所踏过的石子吗？
何日归也转身离去，他此行也算有所收获。
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