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反战个屁,我都差点上头

《昨日世界》
今天这些只见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年轻一代也许会问:为什么我们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形?为什么1939年的大众没有和1914年那样的兴奋?为什么他们只是严肃而决绝、沉默而听天由命地听从指使?这次的战争和上次的不是一样吗,按说在我们现在的这场战争还是为了更神圣,更高级的目标,这是一场争夺理念的战争,而不仅仅是为了国境线或者殖民地?
可是在1914年,在几乎半个世纪的和平之后,大众对战争哪里知道些什么呢!他们不了解战争,几乎从来没有想到过战争。那是一个传说,正因为战争的遥远,这又让它变成英雄的、浪漫的。他们仍然透过教科书或者美术馆里的绘画作品来看待战争:军服光鲜的骑兵进攻令人眼花缭乱,致命一枪打中了勇敢者的心脏,整个军队开拔就是一场无往不胜的凯歌进军。“圣诞节我们就回来了!”1914年8月的入伍新兵笑着对他们的母亲喊道。谁在乡村和城市里还能回忆起“真正的”战争?最多还有那么几位老人参加过1866年反对普鲁士的战争,而当初的敌人这次成了同盟者。那是一个多么速战速决,不那么血腥,年代久远的战争!整个出击就三个星期,没有很多牺牲就结束了,也就是喘口气的功夫!一次踏入浪漫之地的快速郊游,一次充满阳刚之气的狂野冒险:在一些头脑简单的男人的想象中,1914年的战争就被描绘成这样的画面,年轻人甚至诚心诚意地不愿意错过生活中这令人激动的美好场景。他们因此激动不已地挤向募兵站的旗帜,在将自己的血肉之躯送往战壕的火车上欢呼、唱歌。整个帝国的血管里都涌动着这狂野的、燃烧的血流。
在1914年的战争中,人们对战争的真实还一无所知,战争还服务于人们的痴心妄想,人们还梦想着一个更美好、更公正、更和平的世界。仅仅是妄想,而不是有所知,才让人们感到幸福。因此,当时的牺牲者们才沉醉着、欢呼着走向战壕,他们身上带着花环,钢盔上带有橡叶徽记,大街上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如同过节一般。
在1914年,所有参战国的民众反正都已经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最恶毒的传闻立刻被信以为真,最荒谬的无稽之谈也有人相信。在德国,会有好几十人向人们发誓说,就在战争爆发前几天,他们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装满黄金的汽车从法国开向俄国。在每次战争开始三天之后就会出现的那些关于挖眼、剁手的童话,现在也登在报纸上。唉,这些毫不知情的、传播这些谎言的人根本不知道,那些将一切想得出来的暴行都加在敌对国士兵身上这种加罪于人的手段,同样也是战争消耗材料,正如子弹和飞机一样,在每场战争里,这些材料也是从第一天开始就从仓库里取出来的。战争无法与理性和公正的感觉协作。战争需要提升过的感觉,为达到目的它需要过度的兴奋,为针对敌对者它需要仇恨。